漪笑思量了一阵子,随后道:“我本是想把卖宅子得来的钱为你们购买药材的,可一旦这笔钱用完了,怕是将来就难办了,所以我想开一家工厂。”

莫姚似乎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她笑道:“我正有此意,干脆我把毓祥的诊所也卖了,凑一笔钱,咱们合伙开个工厂。”

漪笑道:“可惜我们都没有办工厂的经验,只怕到头来这些救命的钱也血本无归。”

莫姚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组织里有不少是经商者,有他们帮忙,总不会太难的。”

漪笑有莫姚这句话,便十分放心了。她在第二天向郭曼月告了假,再次悄悄回了一趟金陵,这一次,她是去变卖房产的。

郭曼月听说漪笑又要请假,十分疑惑:“你的父亲病情依旧没有好转吗,最近可是见你三天两头往金陵跑。你可别忘了,你与我签了两年的合同呢。”

漪笑道:“我长姐马上就要回去了,往后我便不必再三天两头往家里跑了。”

郭曼月道:“最好是这样,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准你请假。”

漪笑心想着这一次要是能够顺利将宅子卖出去,她定然是不会再回金陵了。可很多时候,事情并不是茹自己料想的那样发展的。想要将林宅出售,是何其不容易。毕竟林邱哲潜逃在外,林宅已被查封,名义上来说,这套房子已经不属于林邱哲了。但往往有那么一批亡命之徒,愿意买下这样的宅子,只等着将来林邱哲被还清白,或是江山易主,转售这套房子便又能大赚一笔了。漪笑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亡命之徒。

为怕遇上歹人,莫姚特地安排了一名同胞帮着漪笑寻找地下交易。两人差不多在金陵兜了好几圈,各种三教九流的地方几乎都跑遍了,总算遇上一名赌徒愿意买下林邱哲的宅子。起先漪笑怕对方是个骗子,还有些犹豫,但见他拿出了一张四十五万的存折,这才肯相信。

漪笑道:“我得去一趟银行试一试这张存折是否能够兑现。”

对方道:“我随你去试试便是了。”

漪笑与另一名随护一同跟着他去了银行,那人虽是在三教九流之地混迹的,倒也不算是心狠手辣之人。那张银行票能够兑现,漪笑当即便与他签下了合同,交了房产证,便离开了。

得到了五十万大洋,漪笑心中终于稍稍安心了些。

这天莫姚也回了一趟金陵,把裁缝铺和余毓祥的诊所都变卖了,凑下了二十多万大洋。她匆匆赶回了上海与漪笑碰头。因为漪笑请了三天的假,虽然变卖宅子只花了两天的时间,却也着实累人,因此第三天漪笑便留在了宅子里休息,并没有去百乐门。

莫姚依照漪笑所给到底地址找上了门,她把二十多万的存折交给漪笑,说道:“我到底不方便把钱带在身上,还是留在你这里最安全。”

漪笑也不推辞,接过了莫姚递来的存折。她把存折锁在了抽屉里,对莫姚道:“我思来想去,还是开一家织布厂最稳妥。如今别的营生都不好做,我发现金陵的几家织布厂倒是生意不错。况且你是经营裁缝铺的,对布匹织造总有些了解,比起做别的营生要容易。”

莫姚点了点头,说道:“如今也只有织布厂最稳妥了,别的行业都有可能侵犯到日本人,唯有织布厂不侵犯任何人。我们还能借着织布厂的幌子再开个底下药厂。”

漪笑与莫姚敲定了经营内容之后,两人便开始着手准备了。为掩人耳目,莫姚拜托一名游击队成员当了织布厂名义上的老板。漪笑表面上依旧在百乐门唱歌,其实暗地里一直同莫姚悄悄打理织布厂。她打算将织布厂的营利分作三份,一份用于工厂周转,一份专门用于提供游击队药材和粮食。还有一份存入银行,以便将来给游击队应急。

百乐门外战乱不止,时不时地响起枪声、炮轰声,以及逃亡者的哀嚎声,而百里门里依旧歌舞升平,每天不同的曲子变换着,客人来来往往,不曾停歇。那些常客们为了躲避战乱,几乎日日夜夜都留在了百乐门里,似乎把这里当成了避风港。

漪笑发现周其润似乎也成了这里的常客,每天晚上九点,他都会出现在这里,每一次都喝得酩酊大醉,口出狂言。有几次等到漪笑上班,周其润早已经醉得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了。

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漪笑换过衣服正要下班,偏偏这时候周其润竟是醒了酒。他迷迷糊糊地从沙发椅上坐直了身子,一睁眼就看到漪笑正身着一身米白色的旗袍,拎着手提包匆匆忙忙往百乐门的大门口走去。

周其润一个箭步上前去,抓住了漪笑的臂膀,说道:“笑笑,我来上海发展了,往后我每天都能陪着你。”

漪笑问道:“你扔下我姐姐跑来上海?”

谈及沐筝,周其润便有些不耐烦。他摇了摇头:“你姐跟着我一道过来了。”

漪笑道:“既然这样,那我改天再拜访姐姐与姐夫。”说着她迅速挣脱开了周其润的臂膀,三两步走出百乐门,飞快地登上了一辆黄包车。

周其润本想去追,但因为喝了酒,脚下不稳,根本追不上黄包车夫。他在原地跺了跺脚,垂头丧气地进了车里,对阿信道:“你这个蠢货,刚才就该拦着漪笑。”

阿信见到周其润,忙打起精神来。他坐直了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沈三小姐在哪儿呢?”

“人都走远了,蠢货!”周其润拍了拍阿信的额头,气呼呼道,“回去吧,真是心烦。”

沐筝向来浅眠,加上周其润回来的时候从不顾及沐筝,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吵得沐筝无法安睡。沐筝皱了皱眉,披上睡衣从楼上走下来,呵斥道:“又去喝酒了吧,正经事不做,只知道去喝酒。你到现在几乎把带来上海的钱都亏空了,要是继续去外头醉生梦死,恐怕就当真要死在外头了。”

周其润被沐筝这么一吼,彻底醒了酒。他沐筝看了一眼,说道:“你懂个屁,我成天在外头喝酒,就是为了找人合伙。”

沐筝冷笑道:“我就不信你喝酒还能喝出家公司来,你几斤几两,我还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