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润虽然沐筝没有半点感情,但他到底是不允许有人随意践踏自己的尊严的。周其润心想着自己早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让沐筝对自己刮目相看,之后再甩了沐筝。抱着这个信念,周其润像是脱胎换骨了似的,不再频繁进出百乐门,而是每天在上海各处公司和工厂奔走着,试图入股,坐享其成。

奈何上海大大小小的公司都十分的排斥外乡人,并没有人愿意与周其润合作。而且这些公司都已经十分成熟,根本不需要再与人合作。无奈,周其润只得把目光瞄向了刚起步的荣氏织布厂。

当然,周其润并不清楚乃是漪笑与莫姚合伙。他找到了织布厂的老板,那是一位中年男子,那男子听说周其润要入股,当即便拒绝了。周其润好说歹说,依旧没能说动老板。他垂头丧气地从荣氏织布厂走出来,正要坐上车,却见冯苏明从一辆雪佛兰上走了下来。

冯苏明穿得衣着光鲜,一件崭新得不见半点褶皱的西装,一双锃亮如镜的皮鞋,头发梳得油光发亮,头高高扬起,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然而他见到周其润,却是不由地端起了笑脸:“原来是周先生,许久不见啊。”

他虽同周其润笑着,但面上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他走到周其润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从前你拿鼻子看我,如今似乎比我矮了半截,估计得踮起脚尖才能看到我了吧。”

周其润见到他的嘴脸,心中发闷,但因为拿不定冯苏明是做什么营生的,也不敢对他横眉怒目。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冯苏明道:“你真是说笑了。”

冯苏明笑了笑,正要说什么,有两名身穿西装的男子从跟前走过,先后停下来朝他道:“原来是冯先生,真是幸会。”

冯苏明依旧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他并没有拿正眼看他们,只是微微点头。

周其润道:“冯队长这是升职了?竟然从金陵跑来了上海。”

冯苏明笑道:“我早不在警局做那苦哈哈的差事了,如今这儿有高枝儿,我自然是不会再回金陵去的。”

周其润眼眸一亮,问道:“冯队长在做什么好差事?”

冯苏明朝他摆了摆手,说道:“别喊我冯队长,喊我冯先生就是了。我如今在帮日本人进购玩具,利润颇丰。”说着他拍了拍周其润的脸颊,笑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要是林邱哲见了如今的我,也只能乖乖地给我舔鞋子。”

说到林邱哲,周其润的眼睛里忍不住冒出些许火光来,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笑容谄媚道:“冯先生真是好本事。”

冯苏明走后,周其润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阿信走到周其润跟前,问道:“少爷打算去哪儿?”

周其润想了想,说道:“先回去再说。”

织布厂的管理人将周其润要求入股的事告诉了漪笑,漪笑听后不由地起了一层冷汗。周其润这么快就发现是自己开的织布厂,实在是匪夷所思。眼下她并不敢有所表露,只得点了点头,说道:“陆老板,往后他要是再来,你只管推辞。”

沐筝回了一趟金陵,偷走了周老爷的米粮收购录。这是沐筝第一次“做贼”,她即便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情况下逃回了上海,依旧是心有余悸的。

周其润见她一回家就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上,忙朝她伸出手,问道:“东西拿到了吗?”

沐筝点了点头,正准备把东西交给周其润,忽然一想又赶紧缩回了手。她对周其润道:“我们做个约定,之后你若能赚到钱,每次都得给我两成利。你该知道,我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帮你偷出来的。”

周其润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沐筝继续道:“你立个字据,以免将来变卦。另外,获利之后,你帮我在上海开一家铺子,我住在这里都快闷出毛病来了。”

周其润道:“行,等我收齐了日本人订购的米粮就去盘下一家铺子供你玩乐。不过我帮日本人置办米粮的事,你是打死都不能同我父亲说的。”

全靠沐筝偷走了周老爷的米粮收购录,周其润才能以周老爷的名义轻松从各个合作的米商手里把所有的米粮都收购过来。所以沐筝要两成利,周其润并无异议。

很快,周其润在上海为沐筝开了一家成衣铺。沐筝只是名义上的老板娘,铺子里顾着两个裁缝,自然无需沐筝去操持什么。进购布匹的事,也无需沐筝操心,一切都有周其润代劳。

在进购布匹的过程中,周其润无意中打听到,荣氏织布厂的老板乃是四川盐商,如今在上海开了一家织布厂。在四川虽有不少盐铺,也算富甲一方。然而纵然有钱,但是突然跑来上海经营与盐业毫不相关的布匹生意,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周其润如今在日本人跟前做事,耳濡目染,难免对这些事有所敏感。他递给结账的小唐五块大洋,说道:“这段时间我在这里进购布匹,多亏你帮着办货,这些权当是辛苦费了。”

小唐笑道:“这辛苦费未免太丰厚了些,周老板这是有事要我帮忙吧。”他一面说着话,一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眼光里透出掩不住的精明来。

周其润笑道:“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我觉得这家工厂有问题,老板或许是潜逃犯,并非现在的老板。你得好好查查,可别被他牵连进去才是。”

小唐道:“我也觉得陆老板有问题,一个盐商跑来开织布厂,实在是蹊跷。”

周其润道:“所以你该多留神些,可别把自己给坑害了。”

小唐看了看手里的五块钱,连连点头。

漪笑往返于百乐门和织布厂之间,为怕被人察觉,漪笑通常都是于晚间进工厂去查看账目。晚间厂子里只有几个搬运工,漪笑由陆老板带着,以进货的名义查看账目,倒也没有人察觉出异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