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听说林邱哲是来购买止血药材的，不由笑道：“别说是止血药材了，就连盘尼西林也已经没有了。你的夫人收走了我手里的所有军需药材，就在两天之前。”

林邱哲听闻漪笑收购了军需药材，一面是意外、一面是惊喜，更多的是为漪笑担忧。他赶紧问史蒂芬：“请问史蒂芬先生可清楚我的夫人如今人在何处？”

史蒂芬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清楚，她每隔一个月会来进购药材，每次付下定金，我把药材送到指定的地方之后，她会支付我剩下的费用。”

林邱哲道：“这次订购药材的费用她付齐全了吗？”

“还没有，差不多这两天总该来付余款了吧。”

林邱哲心头纠结，他很想留在金陵等着漪笑，可秋野那里催得急，他还有一批货需要阿全送往游击区，不得不回了上海。

漪笑依照与史蒂芬的约定期限，应当在三天后付清尾款。可到了第三天上午，莫姚依旧未曾给她打款。她原本买了中午十二点的船票，打算趁早从银行取了钱，就赶去金陵。然而她跑了三趟银行，直到跑到了十点，账户上依旧没有钱汇入。眼看着船就要开了，漪笑却是束手无策。

这一上午，她总共给莫姚打了五通电话，莫姚却是一直未曾接听。如今同史蒂芬约好付款的时间只剩下三个多小时了。如果漪笑不按时付款，恐怕下一次史蒂芬是不会再同意与她合作了。

漪笑决定还是去一趟金陵，虽然莫姚失联，她一时筹不到钱款，但她到底还是要讲信誉的。自己总该把实情告知史蒂芬，如果他愿意通融，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坐船去了一趟金陵，下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因为漪笑买好了傍晚六点半回上海的船票，所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见到史蒂芬，再赶回百乐门。毕竟晚上十一点，她还需登台唱歌，自己未曾同郭曼月请过假。

好在史蒂芬倒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商人，加上林邱哲与他有些交情，他同意漪笑晚半个月支付尾款。漪笑千恩万谢，总算是赶上了傍晚六点半的航船。

回到上海的时候，已是晚上十一点了。漪笑来不及回住处洗澡，只得一下船就赶去了百乐门。此时百乐门里歌舞升平，有人正在台上唱着《假惺惺》。漪笑从后门进了化妆间，她从包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正好晚上十一点。这会儿本该是她登台的时间，或许是因为自己迟到了，郭曼月不得不让人先顶上了。

她迅速化了妆，挑选了一套衣服，正准备换上，却见郭曼月推门走了进来。

郭曼月问道：“你去了哪儿？我找了你这么久，都不见你人影。”

漪笑道：“我今天睡过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曼月姐请见谅。”

郭曼月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客人们都催急了，今天险些被人砸了场子。”

漪笑一脸愧疚，她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吧，我今天就多唱一小时，算是向曼月姐和客人赔罪了。”

“行吧，那你今天就多唱一小时。”郭曼月似乎并不十分介意漪笑的迟到，甚至也不过问。她直接把当日的薪水交给漪笑后，便说道，“我今天有事外出，不在百乐门里，所以先把今天的薪水给你。”

漪笑接过五块大洋，妥帖收在了手提包里。

因为与郭曼月约定多唱一小时，漪笑又唱道了天蒙蒙亮才结束。她回到化妆间里换过衣服之后早已经精疲力尽，她靠在化妆间的更衣室里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竟睡过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更衣室外头传来了说话声。不知郭曼月在对什么人说话：“重庆国民政府的人已经盯上你了，他们最近正在秘密逮捕你，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有一名男人接话：“不碍事的，秋野太君和汪先生已经为我安排了保镖，他们有胆子来，便是送死。”

漪笑听到这话，下意识透过帘子朝外头窥了窥，发现那说话的男人之前常来找郭曼月陪酒。郭曼月这话，分明是与他同道中人似的。难道说郭曼月是汉奸，是日本人的走狗？

为怕被他们发现，漪笑躲在更衣室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她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郭曼月继续对那男人道：“说实话，汪先生靠不住，倒不如借着日本人对你的信任，请他们多安排些人来保护你的家人。”

之后两人便出了化妆间，他们说了什么，漪笑不得而知。她算算两人应当已经走远了，这才从化妆间里走出来。她走到百乐门大厅的时候，大部分客人都已经打道回府了，只有几个醉鬼还坐在沙发椅上嘻嘻哈哈。

漪笑一眼就看到莫姚正坐在一张法兰绒沙发椅上，她四下里张了张，见莫姚朝自己招手，这才走过去。她走到莫姚跟前，轻声说道：“今天怎么回事，说好了把尾款打到我账上，却迟迟没有收到？”

莫姚无奈道：“原本为我们提供资金的老板工厂出了事，导致资金链断裂。加上我们最近进购了一匹枪械，组织的余钱不多了。最终你是如何与史蒂芬先生相商的？”

漪笑道：“我承诺半个月后还款，你们能够做到吗？”

莫姚摇了摇头，叹息道：“恐怕是不能够了，我们只能想想别的办法。”

漪笑见莫姚一筹莫展，也不由得跟着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游击队的每一笔资金都是来之不易的，自然不想逼迫莫姚什么。她认真想了想，说道：“我之前在手袋里翻到了林宅的房产证，我想一定是邱哲悄悄塞到我手袋里的。眼下恐怕只有将林宅卖了，才能帮到你们了。”

“卖了林宅？那可是妹夫的家啊，你这么做，妹夫怕是不会答应的。”莫姚赶紧摆手，“我打算把两家裁缝铺和田地卖了，这笔钱至少还能进购两次药材。”

漪笑道：“反正林宅已经回不去了，空留着壳子也是无用。再说了，邱哲一直支持着游击队，他定是会赞成我这么做的。”

莫姚是个爽快人，她听漪笑这么说，也就点头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