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脑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了。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她才渐渐有勇气开口:“二姐,你与余老师一定会的,我与邱哲也会的。”
莫姚见她面色有些难看,笑容也是十分僵硬。心想着定是林邱哲已经狠下了决心,就顺着她的话说道:“我与毓祥可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相信你与邱哲一定……会的。”
她刻意顿了顿,漪笑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跟着顿了顿。她胸口抑制不住地剧烈起伏着,这一刻她很想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她忽然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莫姚不防她会有那样的举动,连忙下床来要把她扶起来,可是她却推开她的手说道:“二姐,我从来没有那样卑微地求过谁,即便是从前其润要娶大姐我也不曾求过谁。可是这一次我求你,我不能没有邱哲,真的不能没有他。”
她没有流一滴眼泪,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她虽然不似莫姚那样性格刚毅,可是对待感情的坚定,莫姚自问还不如她。莫姚见她这样强忍着眼泪求自己,心里顿时像是被她狠狠打了一拳头,莫名其妙涌起了罪恶感。
可是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心软,他们本就是在四面楚歌的境地里求生的人。她不可能看着漪笑飞蛾扑火而不管,她哄了漪笑起来,说道:“我答应你,我与邱哲再也不见面就是了。”停一停,她说道,“只是笑笑,难道你连半点妥协也不愿意吗?”
她想也不想就说道:“任何方面我都能够妥协,惟独邱哲不可以。”
莫姚道:“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她听了,并没有因此而释怀。她总觉得,莫姚与邱哲的允诺就像那隔窗照进来的阳光一样,抓不住,握不到。
漪笑从医院里探望莫姚回来后,第三日她便出院了。林邱哲除了来往公司与家中,的确再也没有与莫姚见过面。
只是漪笑与他依旧分房睡,林邱哲不提,她也等同于没有了台阶下。直到过了三姨太的“三七祭”,林邱哲才让刘妈把客房里的被褥枕头重新抱回了房间。
时近年末,商会上的应酬酒宴也渐渐多了起来,漪笑以前不爱那些应酬,可是现在但凡需要携舞伴的,她都会跟着去。她不想让莫姚插进一丝缝儿,她更想让莫姚知道,能够与林邱哲出双入对的,只有她。
十二月底那次商会宴,林邱哲携了漪笑去参加,临行前特地去商场里挑了一件最好看的舞会装。他也特地选了一套新西装,领带是与她的礼服最相衬的颜色。两个人走入酒店,总有夫人先生夸赞他们是金童玉女。
商会会长夫人一见了漪笑,便笑道:“我总想着,林邱哲这样的人物,该是怎样一位夫人来相配才合适。今天见了林夫人,才发觉什么叫做天造地设。”
漪笑听了不禁笑道:“曹夫人过誉了,比起曹夫人的气质与修养,我还不及一二。”
曹夫人捂着嘴笑了笑,又道:“都说沈家三姐妹漂亮,如今见了你与周夫人,只觉得林夫人到底更胜一筹。”
她微笑着把目光转去靠近落地窗边的一张小酒桌上,正是周其润与沐筝坐在那里,两人中间隔着一张藤椅子。
周其润正把目光转向漪笑这里,她慌乱地把目光挪开了,对曹夫人道:“我先失陪一下。”她转身走到林邱哲身边,挽了他的胳膊,两个人低低说笑了几句。周其润一直将目光锁在漪笑身上,连倒在玻璃杯里的红酒满出来了也不曾发觉。
沐筝猛地将桌子一拍,那红酒瓶磕在玻璃杯上,发出“叮”的一声。桌子摇摇晃晃,玻璃杯里的红酒溅了他一身。沐筝喝道:“周其润,眼珠子都要脱出来了,人人都看你的笑话呢,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
周其润拿帕子擦了擦身上的酒渍,拉着她坐下来:“你就不能小点声,非得弄得泼妇骂街似的。今天来的人都是金陵的人物,我们周家米庄上半年的生意就得靠他们了。”
沐筝冷笑道:“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来了那么久,除了盯着她看,你还做了什么!”
“我看谁我愿意,难道要我盯着你这个丑八怪看吗?”周其润把西装外套一脱就要站起来,沐筝忽然一把将那西装外套甩在他脸上:“周其润,别忘了是谁扶你们周家起来的。”
周其润怒不可遏,想也不想就往她脸上甩了一耳光,说道:“沈沐筝,我忍你很久了。你们沈家的钱我周其润不稀罕,今天就还你。”
他说着就一把将她整个人扯到身边来,狠抓着她的胳膊将她带上了司仪台。原本热闹非凡的酒店顿时因为两人的闹剧归入沉寂。沐筝原本精心梳好的发髻也被弄得垂乱不堪,两个人这样狼狈地站在司仪台上。
漪笑看了林邱哲一眼,他却像是并没有注意到那场闹剧,依旧与曹会长谈着医药方面的事。漪笑不知道周其润想要做什么,正要走过去劝说,林邱哲一把抓了漪笑的手,轻声道:“今天的酒宴很重要,你别跟着他们去掺和。”
她只得收住步子,她看着周其润与沈沐筝像疯子似的在台上厮打。安保们准备上去把人拉下来,可是来这里的都是商会上的头脸人物,任何一个都得罪不起。他们只能在台下劝说着,周其润却是不做理会,拿过司仪台上的话筒,轻轻咳嗽了一声。
底下顿时鸦雀无声,沐筝也是一愣,随即就听他说道:“今天我周其润当着商会各朋友的面宣布与沈沐筝离婚。”
沐筝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怔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就像是疯子一样扑过去扭打他。周其润又给了她一个脆生生的耳光,沐筝没命似的扯着他的头发,在那里哭嚷道:“难怪你今天让我与你一道来舞会,原来是要当面给我难堪的。”
漪笑连忙对安保道:“你们快点上去把人分开了,千万不要闹出人命来。”
话音刚落,沐筝已经捂着嘴夺门而去。
漪笑对林邱哲轻声道:“我离开一下,你一会儿就在酒店外等我。”不等他点头,她便追了出去。
周其润扯了扯西装马夹,用英文对在场的人道了句“Excuse me”,然后用中问道:“我周其润扰了各位的兴致,在这里赔不是。”他顺手拿起一杯红酒喝个干净,然后也离开了。
林邱哲不安地望着酒店门外,奈何酒会上的人都需要应酬,他实在不便走开,只得让阿全先出去看看。
漪笑追到酒店门口,沐筝早已经不见踪影。周其润紧跟着出来,裤子上沾了一大片酒渍,样子实在狼狈不堪。漪笑气急败坏道:“我姐姐在沈家的时候就被太太与父亲宠惯了,你就不能担待些。”
周其润虽在气头上,见了漪笑依旧温言道:“从早吵到晚,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她这样的脾气。同是沈家的小姐,凭什么她就可以目中无人,恶语伤你。”
漪笑道:“可你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难堪啊。”
周其润见酒店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拿异样的目光将他看住,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对漪笑道:“我们去隔壁的咖啡厅里说。”
漪笑跟他去了咖啡厅,周其润知道她只爱热牛奶,就为她点了一杯。他要了一杯冰水,漪笑道:“大冷天你还喝冰水,当心把胃喝坏了。”
他又大口喝了几口,像是要把积蓄的火气强压下去,说道:“气都气得一肚子火,怕什么。”他说着就是一笑,忍不住去握她的手,“你总算还懂得关心我,笑笑,我很高兴。”
她慌忙把手抽出来,说道:“你这样,姐姐将来如何在家中立足。我希望你收回先前的话,姐姐那里,我会让父亲去劝说的。”
周其润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我与她是不可能了,这样一个女人摆在家里,我早晚会疯的。”他又喝了一口冰水道,“笑笑,林邱哲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这几日阿信常看到林邱哲进出莫姚的场子,两人还常在一起吃饭。”
漪笑心口一滞,原来林邱哲一直在骗她。周其润见她面色有些异样,又说道:“你只怪我对你姐姐做了什么,却不怨怼林邱哲让你难堪吗?”
她强笑道:“定是阿信看错了。”
周其润忽然将玻璃杯往桌上狠狠一撩,说道:“兴许是看错了,可是他和日本人合作,我总是不会看错的。这种为了生意不折手段的男人,怎么配得起你!”
漪笑的面色却是慢慢缓和了些:“邱哲与日本人合作的事,我一早就知道了。他是为了我迫不得已,希望你不要对外人道。”她想起那一天秋野要强行将她带走,林邱哲那样不顾性命地拿身子挡了秋野的车,她不相信他会背弃自己的。
周其润只是在骗她,一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