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笑点头离开后,沐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她走进缇戈舞厅,周其润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边喝酒,地上横七竖八地堆着烟头。沐筝走过去,不等他抬头就劈头盖脸道:“周其润,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母亲为了帮你们周家的生意,连沈家多年来的积蓄都掏出来了,你却总是惦记着我妹妹。”

周其润连看她一眼都懒得,吸了一口烟,厌弃道:“真是索然无味!”他说着就把烟往地上一扔,拿脚狠狠踩灭了。

沐筝又道:“林静姝与你眉来眼去倒也罢了,哪怕你要娶回去做小也没有关系,但是惟独沈漪笑不可以!”

“我娶谁做小与你无关,我惦记着谁也轮不到你来置喙。娶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说着就站起来,把插在西装裤口袋里的那只手伸出来,顺手揽了一个打扮时髦的舞女就要走。

沐筝气得胸口发痛,站在那里喝道:“周其润,我总会要你后悔的!”

那舞女见沐筝眼眶发红,那样的怒不可遏,忙推了推周其润,用吴侬软语道:“你的夫人看起来真恐怖,我可不敢同你玩了。”

“他就是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周其润揽着她的腰去了舞池中央,他想起某一日漪笑生日,他就这样搂着她跳舞。那时候,他以为每年的那一天都会这样子度过了,他以为可以揽着她跳一辈子。

可是他们的世界里偏偏横生出一个沈沐筝来。他看着沐筝,眼里透着些许恨意。

沐筝似是有些惧怕周其润的眼神,她张了张口本想说什么。最终却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头离开了。

静姝被那些家丁半强迫半哀求似的送回了林公馆,她一回到家中,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漪笑在外头隔了门说道:“静姝,我去那里只是为了找你的,与周其润无关。”

“那是因为你知道我与周其润在一块儿你才去找我,你从来不进舞厅,你分明就是为了他才去的。”静姝不知朝门上砸了什么过来,咚的一声,随后她把留声机开到了最响,房间里放着的是时下最流行的音乐。

漪笑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她见静姝一时半会儿不愿听她解释,只得作罢了。

林邱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见漪笑站在静姝房门口,而静姝却是把门锁得死死的,房里乐声抑扬顿挫,竟是丝毫不把漪笑这个嫂嫂放在眼里。林邱哲眉头一皱,正要敲门,漪笑把他拦了下来:“让她一个人待着吧,闹一闹脾气就过去了。”

“她怎么就和你杠上了?”他问道。

“她心思野,我不肯放她出去可不就杠上了。”她挽着他的手回房里去,问道,“给我带的一口酥呢?”

林邱哲忙把一个牛皮纸包打开了,里面是各种口味的一口酥,有甜的、咸的,还有什锦馅的。他拿了一粒塞到她嘴里,笑道:“以后它不叫一口酥了,我让老板替它改了名,以后它就叫笑笑酥。”

漪笑听了不禁笑道:“那我哪里还敢吃,这一口下去岂不是把自己吞进肚子里去了。”

他拿了一粒往自己嘴里放了:“谁说是给你吃的,笑笑酥是专门买给我自己的。”

她听了就去抢:“你这是故意占我的便宜呢,我不同意,我要让老板把它改名叫邱哲酥,然后你要每天买给我吃。”她笑着把一口酥都抢了过来,笑道,“一会儿再吃了,起来教我开枪吧。”

林邱哲一愣,他想不到她会自己提出来学开枪,忙站起来从身上摸出了一把枪。漪笑把自己的手枪也拿了出来,他却道:“这里面的子弹不能乱用的,随便一枪都会让人毙命。”

他把漪笑带到了后花园里,那花园的几株老树上各挂着一个圆圆的草靶子,圆心处是斑斑驳驳的弹孔。漪笑见那枪法,不禁钦佩道:“想不到你的枪法那样准。”

“练了一年多,总算是看得过眼了。”他说着就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头,举起枪随随便便就对那靶子开了一枪,那一声枪响震得漪笑耳膜发痛,心口也像是被震了一下,闷闷的十分难受。那股火药的气息让她觉得喉咙口有些不适,她忍不住将嘴捂住,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涌上来。

林邱哲并没有发现她的不适,又朝草靶子开了一枪,随后把枪放到漪笑手里,握着她的手将那草靶子对准了。他笑道:“不用怕,照着我说的做就行了。”他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只听到咔嚓一声,那手枪已经被上了膛。

漪笑握枪的手有些僵硬,她的食指扣在扳机上,许久不敢按下去。林邱哲在她耳边安慰道:“不要怕,胆子大一些就是了。”她听了慢慢按下了扳机,“砰”的一声巨响,那子弹就擦着一颗树干扣到了墙上。

林邱哲笑道:“已经很好了,比我第一次开枪可要好多了。”

她终于大了些胆子,又就着他的手开了一枪,这一次竟是稳稳地落在了靶子上,虽是最外圈,却已经足够令阿全钦佩了。阿全不由鼓掌,漪笑心里一喜,就对林邱哲道:“不如让我自己试一试。”

他把手放开了:“那你自己要小心了。”

她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对准草靶子开了一枪,这次虽还是打中了最外圈,但阿全已经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她笑一笑,继续上膛开枪,起先的时候那震耳欲聋的枪声令她多少有些害怕,但是她想着,绝不能让林邱哲有任何的后顾之忧,绝对不可以。

她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令他有后顾之忧。她学会了开枪,至少可以让他少一分担忧,哪怕一分也好。她想着,又咬咬牙开了几枪,阿全见她枪法渐渐不那么生疏了,就笑道:“夫人到底聪明,比我学的那会儿可要好很多了。”

她看着草靶子上新落下的洞,稀稀朗朗的,却是都落在了最外圈。她实在不甘心,依旧握着枪将那草靶子拼命对准了。林邱哲说道:“已经没有子弹了,不如明天再练吧。”

“那正好你教我装子弹,我再练习一会儿。”她说着就把枪交到他手里,他见她兴致颇高,就拿了子弹教她如何装。

装了子弹,她又把草靶子对准了练。时下正是秋末的季节,那簌簌的风已经有了七八分凉意,她的手露在外面,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握枪的手指渐渐冷得麻木。她却是不肯作罢,只要她努力一分,只要再多努力一分就够了。

林邱哲见她双手通红,不由心疼道:“笑笑,手那样冷,暖一暖再练吧。”他说着就把她手里的枪抽走了交到阿全手里,自己则握了她冰凉的手问:“耳朵痛不痛,我第一次练枪的时候耳朵可是痛得很。”

她摇摇头:“次数多了倒是没什么感觉了,一会儿风停了我们再练吧。”

他点点头,笑道:“好,等学会了开枪,我再教你开车。”

大概是漪笑昨天开了太多枪,早上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手指麻木不堪,握着筷子的那只手颤巍巍的。静姝睡眼惺忪地从楼上走下来,还没有梳洗过,只是把头发随意披散着。她见到漪笑,并没有吭声,而是神色不悦地瞥了漪笑一眼。

漪笑张了张口,想同静姝说些好话,但见静姝扭头上楼去了,只得作罢。她吃过早餐之后,命刘妈安排了一辆车。她先前与林邱哲做了约定,她离开报社一段时间,但是林邱哲须得在公司里为她安排一个差事,她依照员工的薪资,不多拿公司一分钱。

今天是漪笑“任职”的第一天,她比林邱哲晚到了公司半小时,却是并没有迟到。林邱哲刚吃完早餐,见漪笑提着手提包走进来,不由笑道:“我以为你是说笑的,所以没有等你,没想到你还当真来公司了。”

漪笑道:“如此说来,你没有为我安排好职位了。”

林邱哲笑道:“有一份工作最是适合你,我一早就为你安排下了。”

漪笑眨了眨眼,带着几分调皮问道:“什么工作?端茶递水的事我可不做。”

林邱哲站起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慢慢走到漪笑身边,扶着漪笑的肩膀道:“老板娘的职位,当你莫属,不是吗?”

“那可不行,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你给我这么一个肥差,就不怕我把公司卖了。”漪笑忙摆了摆手。

林邱哲笑道:“你要是喜欢,卖了也无妨,我的夫人高兴就好。”

漪笑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说道:“行了,不同你贫嘴了,你先教教我公司的事,你不在的时候,我也要替你分担一些。”

就这样,漪笑在荣安公司里做起了老板娘,因她天资聪颖,很快便上了手。。林邱哲不在公司的日子里,很多事都由漪笑来定夺。她虽是公司老板娘,但因为没有半点架子,公司里的人倒也十分喜欢她。她原本因为离开了报社有些遗憾,如今留在荣安公司里,做起了如今最流行的“职业性女性”,倒也觉得不错。

这天是周末,漪笑不必去公司,便晚起了一小时。她起床的时候,林邱哲已经出门去了。刘妈服侍她洗漱后便去厨房端早餐。漪笑走下楼,见静姝正坐在餐桌前,她拿皮筋把头发扎在了脑后,笑道:“嫂嫂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哥又摸黑出门了?”

“最近公司里事多,你哥自然抽不开身了。”她看了静姝一眼,笑道,“你倒是消气了?”

“还有一点点生气,不过我想明白了,都是周其润太混蛋,与你没多大关系。”她夹了一块培根到她盘子里,“吃了它,我们就把之前的不愉快都忘了。”

漪笑点点头,咬了一口培根,却是觉得胸口一堵,就吐了出来。

静姝皱了皱眉头道:“你还生我气呢!”

“我不是生你气,我是觉得胃里不舒服。”她说着又是胸口一闷,忙拿了帕子掩住口干呕了几声。

静姝看着她:“你……不会是怀孕了吧,你嫁给我哥还不足两个月,没那么快就有了吧。”她想了想,忽然站起来,“总不是其润……”

“别胡说,没有的事。”漪笑忙解释道,“我与他清清白白,从来没有做过僭越的事,是我肠胃不适罢了。”

静姝慢慢点了点头,眼睛落到她肚子上,带着几分猜疑。漪笑怕她多心,便低头胡乱喝了几口粥,拿了手提袋说道:“我胃里胀气有几日了,是该去一趟医院做个检查了。”

漪笑一个人去了医院,检查了肠胃,竟是得了急性肠胃炎。许是因为早些日子疲于采访,总是忘了吃饭,才积下的毛病。她把那检查单放进自己的手提袋里,帕克医生嘱咐道:“夫人以后一定要按时吃饭,幸好只是轻微的炎症。”

“我会的,谢谢帕克医生。”

帕克医生把药物的分量与用法同她说了,然后笑道:“夫人的姐姐好像就住在二楼的病房里,不去探望一下?”

漪笑问:“我的哪位姐姐住院了?”

“沈莫姚小姐,住了好几天了,今天早上刚转到普通病房里。”帕克把手一指,漪笑急忙往病房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