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笑见她离开,便对刘妈道:“刘妈为我准备一份煎饺,要香菇芹菜猪肉馅的,中午我给邱哲送去。”
刘妈准备了一份煎饺,一只叉烧粽,并着一碗汤,打包后交给了漪笑,问道:“需要我安排个人跟着夫人一道去吗?”
漪笑刚要点头,想了想忽然又觉得不妥,便道:“还是算了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刘妈替我安排一辆车。”
刘妈不仅替漪笑安排了一辆车,还配上了两名护卫跟着。进到公司里头,漪笑吩咐护卫们在楼下等着,她只身一人上了楼。
秘书见到漪笑,忙朝她笑道:“是夫人来了,真不巧,老板今天没来公司。”
“他去了哪儿?”漪笑疑惑道。
秘书摇了摇头:“老板没有说,我也不便问。”
漪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朝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试探着问道:“平时他在公司的时候都很忙吗?”
秘书微微一笑:“公司业务往来多,老板自然是忙不转的。”
漪笑再次朝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这才放下了为林邱哲送来的午餐,默默下楼去了。
阿全等在了开在法租界外的医院门口,焦急地踱来踱去,时不时地叹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总算见林邱哲来了,不由迎上来说道:“菩萨保佑,二小姐醒来了,医生说明天就可以送出重症室了。”
林邱哲把一盒盘尼西林送到阿全手里,说道:“去把他交给帕克医生,我去看看莫姚。”
走去重症室门口,透过大窗子看到病房里两个医生正在给莫姚换吊瓶。莫姚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确实如阿全说的那样已经醒来了。他松了一口气,随手拉了一个护士道:“麻烦你同医生说让我进去看看,我是她的家属。”
那护士见他衣着齐整,便点头道:“去无菌房换一身衣裳就跟我进去吧。”
他换了衣裳,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莫姚正冲他笑,因为打了麻醉药,笑容多少有些僵硬。他冲她回了一笑,把一罐浓汤放下来:“怎么不见毓祥?”
莫姚吐字生硬:“他去给我买豆浆了。”
他点点头:“昨天多亏了你,我希望昨天的事不要同漪笑说起,你安心住在这里,直到你完全康复了我再接你出去。”
“这里有人看顾着,我倒是不急着出院。”莫姚咳嗽了几声,笑道,“不过我在这里住着,我的生意怎么办?”
林邱哲道:“我会替你照看好的,如果亏了损了只管找我赔偿。”
莫姚笑了笑,又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就看到余毓祥满脸紧张地推门进来。他穿了一件半旧的褂子,手里捧着两个铝罐子,一罐是豆花,一罐是豆浆。他见到林邱哲,忙把东西放下了问道:“到底是谁放的枪,竟然把莫姚伤得那么重?再有一寸就到肝脏了。”
“都说了,是我在给客人送衣裳的时候遇到萧军抢我妹夫的药,为了救他被萧军的一个副官伤了。”莫姚刚说完,余毓祥就拿将信将疑的目光看着她,随后问:“除了萧军的人,还有谁?”
不等莫姚回答,林邱哲就道:“冯军的人见了这阵仗就跑了,亏得萧军只带了几十号人。”
莫姚把被子拢一拢,说道:“不过萧军倒也奇了,来抢药只带了这么些人,不怕半路被东洋人干了。”扭头便看到余毓祥朝林邱哲递了个眼神,她随即就听他说道:“你真是不怕死,万一伤了要害,就算神仙也救不回你了。”
莫姚笑道:“我沈莫姚就是神仙投胎,何苦要神仙来救。”
余毓祥终于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往她鼻子上轻轻一刮,她顿时觉得鼻子上火辣辣的烫,一直要烫到心里去。她不说话,挑了一个甜豆浆默默喝了,又吃了几口林邱哲送来的粥。他们看着她打完了点滴才离开,走出医院,余毓祥问林邱哲:“莫姚当真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林邱哲摇了摇头,有些举棋不定:“莫姚这人太神秘,我倒是不敢确定她的出现是否凑巧,也不敢确定她到底是哪路人,总之你先收起自己的心思,别被美人计迷失了方向。”
余毓祥不由脸上一红:“我对莫姚不过就是这样罢了。”
林邱哲开了车门,阿全正在车里打盹儿,大概是为了看着莫姚,一夜没睡,如今已是鼾声震天。他听到林邱哲关门的声音,猛地惊醒过来,擦擦眼睛说道:“哟,老板回来了,二小姐精神可好些了?”
余毓祥道:“好多了,已经能够吃下东西了,亏你照看了一夜。”
阿全听了不由笑着点头,随即一拍脑门道:“只顾着睡,我把正事儿给忘了,刚才秋野的部下带了口信,说秋野在戴尔斯餐厅等你们。”
林邱哲让阿全坐到了后座去补觉,他开了一段路,余毓祥忽然往侧窗一指:“有个字条儿,等一等。”
他取下来看了,脸上不由忽青忽白:“你的夫人出事了。”
林邱哲听到漪笑出事了,顿时觉得耳朵里嗡嗡地响着,车子猛地打了个偏,撞在了墙上。秋野答应了他不会动漪笑半分,他与他之间还有着合作往来,没有理由会那样做。他把字条拿过来一看,居然是萧军的大帅萧鼎天的落款:林夫人来寒舍小住几日,还望林老板莫怪。
他顿时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谁抽干了似的,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的眼前仿佛是黑漆漆的,无论如何也找不准方向。余毓祥见他这副样子,忙说道:“我来开车,我陪你去萧家要人。”
林邱哲道:“秋野那里还有生意,你替我去找秋野,我自己过去就是了。”他把头一低,从位子底下翻出一把枪来。余毓祥道:“要不要让秋野派些人过去,以防不测。”
“不必了,萧鼎天向来与东洋人有芥蒂,反倒坏事。”他说完就带阿全下了车,紧紧握着那柄枪往萧军的阵营里去了。
漪笑是在外出采访的时候被萧鼎天的人“请”去萧家的宅子里的,她进门的时候,只有几个姨太太在一起玩骨牌,四个人凑了一桌,两个丫鬟在那里剥荔枝。她自知萧鼎天在金陵的势力,只是沈家与萧家从无交集,被副官请来的时候,漪笑只觉得有些奇怪。
到了萧家的宅子,她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林邱哲提过,他的手臂是被萧军的副官伤的,只因夜里人犯迷糊,倒是一时没有想起来。她不知道萧军这样兴师动众地将她“请”来是为何,估计不是拿她做要挟,就是萧鼎天想要借着太太们拉拢她,好从林邱哲那里获得药品的买断权。
漪笑心里自是有些惧怕的,但是想着萧鼎天并没有对她动刀握枪,请她来时也是过分的客气,倒觉得拉拢的可能性居多。她面上泰然无事地跟着副官进了宅子,暗地里却是在悄悄打量着宅子的布局。萧鼎天不愧是金陵的霸主,整一座宅子竟是被砖墙箍得密密实实,高墙青砖,除了正门,看似再无落跑的地方。
萧军的副官李振宁领她进了客厅,对牌桌上的太太们道:”大太太,两位姨太太,大小姐,这位是林夫人,大帅特地请来陪夫人们玩牌的。”
漪笑跟他进了客厅才发现,厅里站着四五个带枪的卫戍,一个个都把枪对准了她,看似是循例的防备,但明显是专门冲她来的。她背后落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看来一切并非如她料想的那样简单。
萧鼎天的大太太是个容貌娟丽的中年女子,漪笑听人说起过,萧帅夫人的娘家也是十分了不起的,萧鼎天能有今天,多少还是靠着这位夫人的扶持。她见了漪笑,忙把骨牌推倒了,笑着站起来道:“林夫人是贵客,还不快到里边坐。”
漪笑应付着与几位点头谢过,那几位姨太太慵慵懒懒地站起来,随意说笑了几句就各回各房了。厅里只剩下萧夫人与漪笑两人,李振宁带着部下撤到了外头,却依旧守卫在十米开外的地方。
萧夫人道:“林夫人到底好福气,嫁了这样好的夫君。”
她只是笑笑:“哪里比得上萧夫人,萧帅这样的英勇人物是多少女孩子求而不得的。”
“哪里有你们说的那样好,只是个会拿枪的草包罢了。我们如今在金陵也是越来越艰难了,上头屡屡施压,到底是不容易的。”她斜靠在椅子上,披肩垂落下来,她轻轻拢一拢披肩。
漪笑笑道:“萧夫人说笑了,萧帅声名远播,自是英勇。”
萧夫人道,“如果不是草包,哪里要我这个女人家来费心思与林夫人谈判呢。”
漪笑依旧笑着,且看她究竟想要说什么。萧夫人见她脸上没有半分惧色,更没有半点忸怩作态的惊讶神色,倒是不由带了几分钦佩:“我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林夫人瞧着就是个伶俐的人,我不妨直说了。萧帅是打算让我做个谈判人,让夫人你去说服林老板把药品独卖我们萧军。”
她果真猜到了几分,面上笑着:“我一个妇人,从不掺合林家的生意,哪里来这样的本事。”
萧夫人摸了摸指上那只红翡的戒指:“俗话说商斗不过军,林老板在金陵势力再大,终究是要倚仗一方势力的。所说我们萧家不如从前了,可是上头还是忌惮我们三分的。”
漪笑道:“这是自然,只不过我到底是个粗陋人,不似夫人这般巾帼女子,实在爱莫能助了。”她听到这里,心知自己已经是走不出去了。即便应下了,萧军也不会放她离开。她若应了,无非是令林邱哲为难罢了,萧军必定会把林邱哲带进来,如果不签下契约,谁也别想走。
萧夫人见她这样说,倒也不勉强,只笑道:“还请夫人好好想一想,这几日就先委屈夫人了。”
漪笑不惊不惧,点点头应了。萧夫人笑一笑道:“我们为林夫人准备了一间房,有丫鬟贴身照看着,想必不会怠慢了你。”她将披肩重新拢好了,站起来把李振宁招进来,“送林夫人去东厢房。”
到了萧军营前,林邱哲并没有让阿全进去,而是只身一人进了萧军营。参谋长把林邱哲领到了萧鼎天的帐营里,萧鼎天正坐在床前洗脚,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看的正是漪笑抨击东洋人的版面。他望着萧鼎天手里的报纸,问道:“我的夫人在哪里?你若敢动她半分,我便将与你合作的祥福斋吞并了,让你半点药材都得不到。”
萧鼎天笑道:“夫人好文笔,有勇气啊。”
林邱哲一把将他手里的报纸夺了过来,狠狠撕成碎片,那细碎的纸片被风吹了一地,他狠狠将碎片踩在脚底下,再次道:“我的夫人究竟在哪里?”
“林老板的夫人自然是在我府上好吃好住了,林老板的挚爱我哪里敢怠慢半分。”他拍了拍床板,“咱们两何必非要剑拔弩张的,就不能坐下来谈一谈,如果谈得好,兴许我就把你夫人送回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