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吟别回宫之后,很快就宣布了要立伊长息为后这个消息。

朝臣们先是觉得恍然大悟,原来今天岑吟别火急火燎出宫是为了这事啊,那确实该急一下。

然后又觉得有点惊讶,但是又很合理,伊长息是伊师之徒的事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大家都知道两人是师兄妹并且自幼一起长大,有感情很正常。

只是伊长息还领着中书令一职,如今又马上要当皇后,那中书令是不是要换人了?

一群人嗅到了风向,纷纷跃跃欲试。

倒不是想当中书令,虽然这可是天子近臣,如果可以,谁不想当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呢?

但是前头还顶着个裴珩,论能力和资历,伊长息卸任后估计也会是他顶上。

大家想争的,是裴珩空出来的那个兵部尚书的位置。

而此时,大家眼中马上要接任中书令一职的裴珩真和许云君、司马渊和楚行之一同,聚集在了殷思柔府邸的院子里。

没办法,他们每个都想请殷思柔过府一叙,殷思柔心中对他们的想法心知肚明,怕他们坏岑吟别的好事,所以肯定不能推辞。

毕竟把人困在自己这最多自己麻烦了点,但是要是不看住这群人一个想不开跑去伊长息的府邸亲自询问,坏了岑吟别的事,那她就无言面对岑吟别了。

但是殷思柔她又不会分身之术,就只能通知他们来自己府中聚,直接把这群人聚在一起,也免得他们跑去打扰岑吟别。

待几人都来了,询问她是否有变故的时候,她才摇摇头:“近来并无要事。”

楚行之眼睛微眯:“那为何陛下忽然急匆匆地出宫?”

殷思柔面露为难之色:“这……下官确实不知。”

这话鬼都不信。

眼见司马渊要有所动作,许云君立刻伸手按住,示意他先不要急,毕竟岑吟别很喜欢殷思柔,闹僵了的话到时候岑吟别会不高兴。

另一边的裴珩很自然的接过话题,状似对此不在意岑吟别的异常,开始和殷思柔兜圈子,旁敲侧击试图从殷思柔口中套出点东西。

但是殷思柔是谁啊!虽然论起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她确实不如在座的几位,但她自幼长在大家族的后院,论起这种形式的勾心斗角,她可比面前的几位熟练多了,说起话来那叫一个滴水不漏,一点也不像刚到双十年华之人。

眼见裴珩左绕右绕都没套出半丝消息,楚行之决定莽一点,不等了,直接去找岑吟别问问。

反正他和岑吟别关系好,又是有军权的重臣,大秦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的话定然绕不开他。

对于楚行之的做法,许云君虽然觉得失礼,但是到底是担心岑吟别和大秦的江山的心情占了上风,于是也没有开口阻止。

殷思柔哪里会在这个时候让他们走?万一坏了岑吟别的事怎么办?

但是她也清楚,以他们的聪明,自己要是真的直接拦的话他们反而会生疑,加深要去的想法,到时候自己还真不一定拦得住。

所以她轻叹一口气,放下了茶盏:“楚将军想去,下官也不能拦楚将军。

“下官只希望届时陛下问起,将军莫要透露出下官。”

司马渊闻言一笑:“殷舍人果真知道些什么?既然如此,为何不告知我等?”

殷思柔叹了一口气:“下官并非有意相瞒,实在是陛下嘱咐过不可将此事告知他人。

“既然是陛下吩咐,下官也自当遵从,还请几位上官不要为难思柔了,思柔不会说的。”

不能说吗?

几人皱眉,想不通到底是何事要瞒着他们,同时又能告诉殷思柔和伊长息。

况且以岑吟别那个态度,看着也不像真的机密要事,不然她就不是自己火急火燎地冲出宫,而是单独把伊长息传召进宫吩咐了。

此事当真奇怪。

思索之间,又听殷思柔补充道:“虽然思柔确实不能透露是何事,不过此事事关重大,陛下之后说不定会去寻几位上官,不如几位先回府等一等消息?”

这话说的也有些道理,如果真的事关重大,岑吟别确实可能之后拜访他们单独吩咐些什么。

就如同她的工厂中每个步骤的工人都是单独分开的一样,这样就没人能知道事情的全貌,起到了很好的保密作用。

这样想,似乎是可能的,伊长息说不定只是岑吟别的第一站而已。

虽说这里头还有许多疑点,但是一来这话出自很可能知道真相的殷思柔之口,可信度更高。

二来岑吟别今日所作所为确实反常,也不能按照寻常思路来解释。

三来,就算猜错了,反正殷思柔这里已经提供不了消息了,耗着也是耗着,自己回府去等要是猜错了也没什么损失,大不了直接进宫问问发生了什么。

但是要是这时候去伊长息那,说不定会坏了岑吟别的计划。

想到这里,几人也不想着要去伊长息的府邸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告辞后全都各自回府。

结果没多久,他们就收到岑吟别回宫的消息,接着岑吟别要立伊长息为后的消息就传了出口。

还是岑吟别亲口说的。

楚行之听着底下的汇报,牙都要咬碎了。

原来这就是殷思柔说的大事,果然事关重大啊。

可是到了如今,木已成舟,他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

可是什么都不做,就让伊长息安安稳稳当上皇后,他又如何能甘心?

想到这里,楚行之微微眯眼,想起年少时岑吟别曾经欠过他一架车。

那是他们出门游学之时,自己第一次坐上当时还很少的橡胶轮胎的车,感叹车架行驶的平稳。

那时候岑吟别满不在乎,随口说了一句:“你喜欢的话回头我送一架给你。”

当时的他拒绝了,说想等日后再来讨要这架车。

当时原本想的是岑吟别登基后找她讨要,以示圣眷,能让她的臣子都知道自己是岑吟别最看重的臣子。

只是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原本的知己君臣情意发生了变化,他开始不愿当一辈子的臣子。

所以在岑吟别登基之时,他并没有讨要那个承诺,而是准备留着,想着万一什么时候有用了呢?

而现在,他觉得是时候了。

皇后之位已经定下,他无力更改,但是同时,他也不会让伊长息这么顺心的登上后位。

什么好处都给他占?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于是楚行之装作还没收到消息的样子立刻进宫求见岑吟别。

反正现在圣旨还没公布,毕竟还要从中书省那边过一到,肯定没那么快,他作为常年在外的武将不知道宫中发生之事也很合理。

岑吟别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小算盘,她这几位武将平日里很喜欢往宫里跑,有事没事都要来御书房晃**一两圈,所以她也习惯了,听见楚行之求见头都没抬,直接让人进来。

楚行之进来后,行完礼一抬头,就看见岑吟别一脸无奈看着他。

“这次忽然进宫来又是因为什么事啊?”

楚行之摆摆手,面上还是那副洒脱狂傲的样子:“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行之今日出门之时,见那些文官都有车架,才想起自己因为常年在外,在这京中宅邸里还未置办车架,平日里在京城都是骑马出行,若是雨天难免不便。

“行之想让人也去置办一架车,然后忽然记起主公曾答应过行之,要赐行之一架车,主公可还记得?”

岑吟别点头:“自然是记得的,你现在要吗?”

楚行之扬了扬头:“自然是要的,另外主公如今可是皇帝了,可不能拿一般的车架来敷衍行之啊。”

岑吟别闻言失笑:“我怎么会这么小气?既然要送你,自然要送最好的。”

楚行之笑着行了个礼:“既然这般,那行之就先谢过主公了。”

岑吟别无奈摇头,然后又问:“不过你特意来一趟,就为了这件事吗?”

楚行之面色不改,理所当然的点头:“自然,只是主公忽然说这话,是还有其他事吗?”

岑吟别尴尬的挠了挠脸颊:“倒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以为你会问我封后一事呢。”

毕竟她们认识多年,按照楚行之的性格,按理说应该会问两句的,比如说伊长息之后的安排啊什么的,结果没想到他完全没问。

楚行之对此表现得有些疑惑:“封后?主公要封后了吗?是哪家郎君?”

岑吟别一愣:“你不知道?”

见楚行之摇头,岑吟别忽然想起,如今伊长息封后的消息传出,朝堂对他的官职一事肯定有所疑虑,包括他自己估计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

偏偏他又管中书省,那边负责的就是圣旨的下发,所以这会估计还没公开出来,还卡在中书省呢。

既然还没发下去,那楚行之不知道很正常。

难怪他最开始没问。

于是岑吟别解释到:“确实要封后了,皇后是我家师兄,就是长息。”

楚行之面色如常的点头:“虽然伊令君有所不妥,但既然是主公的决定,那行之自当遵从。”

然后又询问道:“只是伊令君如今身居要职,不知主公打算如何呢?”

岑吟别摊了摊手:“就目前来说,我不准备撤除师兄的职位。”

见楚行之疑惑,岑吟别解释到:“要知道培养一个基层官员虽然容易,但是要让没有任何基础的黔首短短几年成为高层官员是很难的一件事,就目前朝堂上不少都是矮个子里拔高个,这样还没出问题完全是师兄他们几个在顶着,加上目前大秦还不算大,又没什么势力纠缠,才能让大秦平稳的运行下去。

“再加上如今伊公与郭公年纪大了精力不足,他们的很多公务都是大家在帮着分担,这也导致师兄他们几个更加忙碌,甚至阿珩都来找我抱怨好多次了说自己想提前退休。

“这样的情况下,师兄再离开朝堂,对阿珩他们也太不友好了,会把身子都累垮的!”

楚行之闻言,叹了口气:“虽然此举不是很妥当,但是就如主公所言,如今只能如此了。”

他们又聊了几句,底下的仆从前来报告送楚行之的车架已经准备好,楚行之才起身告辞。

“行之可要去试试主公赐行之的车架了,今日就先行告辞了。”

岑吟别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宫中不能坐车,车架也是停在了宫门外。

楚行之走出宫门,一眼就看到了门口那华丽的车架,张扬的外表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到无不多看几眼,楚行之笑了笑,坐了上去,然后吩咐驾车的车夫行慢些,反正他不着急。

于是京城的大街上就出现了一个奇景,一辆华贵的马车以奇慢的速度行驶在街道上。

明明拉车的都是宝马,但是速度却比老马还慢,让人忍不住侧目。

楚行之不在意,在坐在车中,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

忽然,车架停住,他听到外头传来司马渊的声音。

没多久,侍从掀开车帘,对他禀告到。

“将军,司马令君求见。”

他来做什么?

楚行之诧异地挑挑眉,但还是点头:“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司马渊步入车架。

他环视一圈,然后假惺惺笑道:“楚将军还真是得陛下看重啊。”

楚行之往后一仰:“多谢司马令君夸奖。

“不知司马令君前来,所为何事?”

司马渊反问:“以你为二人的关系,没有公务就不能来寻将军了吗?”

他们能有什么关系?互看不顺眼的关系?

心中这么想着,楚行之也直接说出来了:“行之常年在外行军打仗,与司马令君属实谈不上什么关系。”

司马渊笑了笑,然后没有理楚行之,自己径直坐下。

他问道:“楚将军,这又是何必呢?得罪皇后对你可没好处。”

楚行之还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但行之高兴,便是最大的好处。

“再说了,皇后又如何?又不是不能纳妃。”

司马渊讽刺地笑了笑:“将军明知道,哪怕是纳妃,也轮不到你我。”

楚行之沉默了一下,显然司马渊的直白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是啊,他作为武将,又是世家出身,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啊。

但那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他抬起头,依旧是那副张扬的样子:“那又如何呢?总归陛下在乎行之即可。”

毕竟论感情,又有几人能超过他和岑吟别的感情呢?

“不过……”

楚行之微眯着眼,看着不请自来的司马渊。

“司马令君这次前来,就是为了规劝行之的吗?”

“不。”司马渊摇了摇头:“渊是来效仿将军的。”

楚行之一愣,然后心思一转,瞬间想通了。

他笑了,笑得开怀:“行之还以为,司马令君这样的人最是会明哲保身了,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的私心啊。”

司马渊勾了勾唇角:“渊非死物,自然也是会有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