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脸色苍白,腹部往下滴着血,他整个人差点没站稳,扶住人之后,只知道抱着林薄雪往外冲。

直到放到车上时,楚渊才松了一口气,发觉腹部神经传来的痛感,咬的唇瓣出血,“哥,快去医院。”

夜色很深,楚深却清晰的看到了楚渊的伤口,染红了腰间的衣服,整个人为之一愣,温和的神色中带上了极为冷冽严肃的表情,“阿渊…”

随即,立刻发动汽车往最近的一家医院开去,比来的时候速度还要快。

楚渊拿出手绢捂着伤口,他没有莽撞的拔刀。

他的眸色森冷,神经一跳,传来了清晰的痛感,他声音晦涩,“放心…我现在没事。”

他还能撑得住。

楚渊的一只手紧紧抓着林薄雪,只知道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小兔子,无法分多一点的时间,去顾忌自己的伤势,“阿雪,醒一醒。”

为什么晕倒…

事发突然,他很担心。

林薄雪脸颊雪白,他躺在靠椅上,没有一丝醒来的征兆,安静的像一个瓷娃娃。

助理是一起上的车,小声跟不清楚发生什么的楚深解释,“松曼拿着刀躲在里面想要捅林先生,少爷挡上去受伤了,林先生也晕倒了。”

“松曼?”

她会出现在那里,楚深有些意外,又不意外,毕竟这个女人除了歪门邪道,别的也不会。

楚深没时间想太多,打着方向盘,开口吩咐道:“现在给松江医院打电话,我们两分钟会到急救室。”

助理紧张的点头,回头看了楚渊一眼。

还好有一家私立的医院在郊区这边,位置偏,但是医疗设施不错,价格高,一部分用来疗养。

他们一下车,楚渊被拉出来,他躺在担架上,后面是林薄雪,两人相继被拉进急救室检查。

医生的声音带着气,隔着一道帘子传出来,“刀进去这么深,再多一点就到肠子,到时候有生命危险,幸亏你们来得及时。”

楚渊望向隔壁的帘子,他垂眸,没什么精神,“谢谢医生,我们已经报警了。”

医生摘了手套,转身对护士道:“现在安排清创缝合手术。”

急救室外,楚深一脸冰冷,温和的代表神情,在他脸上消失不见,这或许是助理上班以来,第一次看到老板生如此大的气。

连面具都不带了,比楚渊给人的感受更低沉冷漠。

助理不安的说:“老板,松曼在警察局,临时拘留了,其他还在调查。”

“把我们这些年保留的证据,全部送过去。”

“还有,送楚麟过去看松曼,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再架着楚英泽过来,对他说实话。”

楚深恢复了几分笑意,皮笑肉不笑的提起每个人名,安排的明明白白。

助理走后,他独自站在急救室门口,白炽灯的光照在脸上,衬出寂寥的神色。

凌晨的走廊,空无一人。

如同他独自走过的这么多年。

楚深活了二十多年后,在人生中第一次涌出了后悔的情绪,或许是他以前太畏首畏尾了,不该给恶人喘息的机会。

妈妈,我没有照顾好弟弟。

是他错了,看到弟弟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他总是慢一步。

林薄雪检查后无事,送进了病房里,医生给出的解释是,“情绪激动,导致眩晕。”

不算是大问题,他们只需要等他醒来,再进行进一步的全面检查。

期间有人打来电话,护工拿起手机,楚深揉了揉眉头,扫到屏幕上系臻两字,接过来,“喂?”

系臻莫名感觉声音有点熟悉,但林薄雪不会让别人拿到他的手机,谨慎道:“你是谁?手机主人呢?”

楚深只是回答道:“他晕倒了,楚渊受伤了,想过来就过来吧,地址发给你。”

林薄雪躺在**,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看不到任何东西,整个人完全的被困住了。

突然,他睁开了眼。

——自己站在海边的沙滩上,海风吹过他的头发,他低下头,看到穿着的是夏季的衣服,短袖配沙滩裤,还有凉鞋。

不远处,是金朝宗和容斐在海边玩,林薄雪眯了眯眼眸,正准备迈步往前走。

“哥哥。”

——很耳熟,眼看着年轻四岁的楚渊站在他面前,端着橙汁,细心的把吸管放在他的嘴边。

林薄雪没有喝,他抓住了楚渊的手臂。

下一秒,对方消失在他的面前,场景切换的毫无征兆,变成了在一条道路上。

林薄雪睁开眼,看到楚渊开着车,脸上洋溢着笑容,“哥哥,我们去领证,你答应我的求婚了啊,不能反悔。”

林薄雪眨了眨眼睛,“求婚。”

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感到自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忘掉的每一份记忆,都像是传输一样,逐渐重新回到他的身体中。

爱无法遗忘。

在留学最后一年的冬天,楚渊踩着雪接他回家,他撑着黑色的伞,飘雪落满了整个肩膀,让人想吻了又吻。

林薄雪衣角都没有湿,只是皮鞋上沾了一些雪。

在他们租住的小小阁楼上,楚渊做了他喜欢的菜,甚至用油笔画了他的肖像画。

楚渊当时说什么。

好像是说:“我爱你,林薄雪,无论你答不答应,这辈子我不会再和别人在一起。”

他单膝跪地,仰头看着他,满是真诚。

嘴里说的话,虽然带着几分霸道,但让他心动。

林薄雪忍不住的点头,他答应了。

半年后,他们决定回国领证,见父母。

这辆车没有开到目的地,它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开始发生故障,楚渊控制方向,撞向了街角的大树。

而林薄雪看到楚渊笑着扑向了他,自己只是轻微的受伤。

两个人从这个地方分开。

后来,金朝宗告诉他,楚渊因此伤了腿。

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他都在为自己着想。

心脏断断续续的痛感,林薄雪整个人弯下了腰,他痛的站不起来,耳边是嗡鸣声。

记忆不断在脑海浮现,像是观看一个人的人生默剧。

他看着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上,在病**醒来的第一刻,被林琮带人恶意注射了药物。

他们看着自己痛苦的反应,露出了贪婪丑陋的笑容。

模模糊糊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这可是好东西。”

“谁让他回来和我们抢呢,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万一出事了呢?”

“不会的,这里面都是好药材,最多残了,人死不了。”

他们从这一天开始分离。

——可是好痛啊,楚渊。

在梦里也好痛,他待在自己最害怕的漆黑环境里,像个小兔子一样,卷缩一团。

昏昏沉沉睡了不短,林薄雪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记忆像播放电影一样,它往回拨,突然回到了童年。

年轻漂亮的女人低下头,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笑容温柔,“小阿雪,妈妈的宝贝儿,上学回来了。”

林薄雪微红脸颊,穿着小校服,黏黏糊糊的抱过去,喊:“妈妈,今天雪很乖。”

林静瑜背著书包跳下车,晚了一步,被弟弟抢先抱妈妈,睁着大眼睛,“妈妈,我也要抱。”

林母幸福的眯了眯眼眸,她张开双臂,温温柔柔的说:“都抱,都抱,小雪小静都是妈妈的好孩子呀。”

林父到的时候,两个小家伙正缠着母亲要今天的夸奖,父亲迈了几步过去,把林母直接抱了起来,进了屋子。

林薄雪立刻抱著书包跟上去,气的说,“爸爸坏。”

不远处,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真的是很值得的一次梦,他见到了很久没有见过的妈妈,只在记忆里存在过的妈妈。

“妈妈。”

其实,他早已忘记妈妈是什么模样。

只是看着照片,也会感觉是一个陌生人。

在这几年中,自己的人生失去了很多幸福的时刻。

他没有回忆做支撑,活的越发痛苦,如果没有阿瑾,他早就活不下去了,一个勇敢的什么都不怕的人,逐渐变成步步艰难的生存。

有很多人爱他,林薄雪想。

他走过自己人生记忆的长廊,在最终的一面边上,停下脚步,每一个回忆都值得珍惜,是人生的宝贵财富。

林薄雪推开门。

他走出了自己的心结,回到现实里,面对一切。

病房,系臻坐在林薄雪的床边,压低声音快速敲着键盘。

背后站着一尊神,楚深。

系臻的肤色常年不见阳光,脸上比一般人白多了,衬得也年轻,像个学生,穿着一个套头的白卫衣,“楚总,你非得站在这里看着吗?”

楚深五官上是一贯的温柔,淡淡道:“快点吧。”

系臻低头翻了个白眼,然后,就看到被子的幅度动了。

林薄雪睁开眼,一激动差点忘了腿上的电脑,“雪,终于醒啦!我等好久了。”

楚深抬手扶稳,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屏幕上的ID号,合上了电脑,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林薄雪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板上。

他四处张望,神情焦急的跑出门,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

“楚渊呢?”

室外温度低,林薄雪一出门就吹了冷风,他虚弱的捂着嘴,咳了咳,系臻跑过来,抱着衣服,给他披上外套,“在二楼呢。”

“别急,我陪你一起去。”

林薄雪眼圈泛红,他说,“系臻,我全部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