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公子**迎了过来,上下打量目夷一番,若非过于熟络之人,绝无可能从他这身装扮上认出他的身份来。

尽管如此,公子**心中的担忧却未减分毫。

这里毕竟是宋国国都,满城皆是卫夫人与兹甫的眼线,稍有不慎被人发现了踪迹,那可就大不好了。

安歌看穿公子**的忡忡忧心,安抚道:“你放心,无人认出我们,更无人发现我等进出公孙府。”

公子**揖了一礼,回道:“公主素来谨慎周全,**无有不放心的,只是……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需得千万个小心才是。”

“我明白。”大家都是为了目夷的安危着想,安歌自是体谅。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公子**率先贴到了门边,听得外头人人声道:“是我。”

那是公孙固的声音,公子**这才小心开了门将人放了进来。

公孙固满身风尘一脸疲惫,进来便抱着茶壶豪饮了一番,似是累极。

待公孙固一壶茶水饮罢,稍稍平复了些,目夷才发问道:“公孙大人这是何处回来?”

“宫里!”公孙固执袖拭了拭额上的汗,心下似是仍有余悸。

安歌从旁安静地杵着没有发话,但又忍不住去想到底是什么事能令向来处事冷静公孙大人如此失态。

莫非事与目夷有关?

如此,安歌心中也跟着不安了起来,静等着公孙固将话阐明了说。

公孙固望一眼目夷,又望一眼以男装示人的安歌,哀哀叹道:“这外头可不太平,你二人还是莫要再冒险出府了。”

“是,都听大人您的。”安歌紧忙接话道。

公孙固别开目光,这般装束的安歌,他瞧着实在不大习惯,最终,他将目光落在了公子**身上,道:“你也一样,日后少往来走动,宫里那位,怕已对你起了杀心!”

原是为了公子**……

既说是宫里有人对公子**起了杀心,安歌第一想到的便是卫夫人。

这本就在安歌的预料当中,还未回城之际,安歌便已提醒过公子**等人,果然如她所料。

想来这些年,卫夫人的品性并未有所转变,还是这般多疑歹毒难以容人,她为了她与他儿子的地位稳固,竟是要将所有亲缘手足一举灭个干净才甘心了?

公子**以手掩面,尽是悲痛。

并非痛自己性命不保,而是痛自己经营谋划这么几年,竟也无力除掉那恶毒妇人,更无力将先君当年真正的死因公诸于众为先君讨还公道。

难道他们当真还要任由那恶毒妇人肆意妄为不管不顾吗?

目夷拍了拍公子**的肩膀以示安抚,公子**心中所想为何,目夷应当最为了解,他们兄弟虽非一母所出,可情谊却远超任何同母兄弟,自然,也绝非卫夫人与兹甫那般母子能够理解与感同身受的。

“你莫伤心,如今我回来了,自不会再让悲剧重演。”目夷宽慰他道。

公子**一头伏在目夷胸口,“兄长……”他似有些哽咽,当着兄长的面,也顾不得维系自己的什么形象了,只恐不能将心中满满伤怀释放开来。

目夷小心稳住了公子**的心绪,屋内几人,各自怀揣着心事,但终其根由,还是为着目夷也是为着宋国的将来。

待大家各自平复后,目夷将近日同安歌一道易容出府后自街上所见一一陈述了一番。

桩桩件件皆令人骇然,然而公孙固与公子**二人听来,却无甚异样,好似城中百姓们这般情形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怎么……”安歌不禁疑道:“莫非如今的宋国便是以这般为常态?”

她自小生在鱼国,鱼国礼法本就与外头不同,何况是如此迂腐之礼,更叫安歌无法理解认同。

公孙固默默叹息一声,道:“如今的国君过分追求礼教仁治,却固执地只图其表,不认其里,我等多番劝导,奈何他一意孤行,以至于我宋国百姓被迫至此而不自知其中害处。”

“四年前,兹甫自卫夫人手中夺回政权后,便急于表现自己的功绩,朝中更有被他笼络之人,自当对其言听计从,他想做什么,自有人遂着的他的意去做,只恐达不到他的要求,哪里还有异声,我等虽看得分明,可到底左右不了他的意愿,如此折腾下去,宋国怕是要亡于他的手中。”公子**痛惜道:“若是昔年兄长……”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几人都听出了其中意思。

若是昔年目夷不曾推让,先君在位时便坦然授下储君之位,宋国这些年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可这旧话重提又有何意?

无疑是在这些活着的人心中伤处多划几刀,叫他们更加痛心罢了。

公子**将到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自知提了不该提的话茬,闷下头去,不再多言。

公孙固为了缓和气氛,遂岔了话头,道:“这几年兹甫同卫夫人之间的关系越发生分了,我瞧着,兹甫已不同于从前,对卫夫人虽仍有敬意,但卫夫人之言已左右不了兹甫的决意。”

安歌听得认真,转了转眸子,道:“你是说,这对母子之间已生出不可缓和的嫌隙?”

“是否不可缓和我不清楚。”公孙固道:“早前,我等便有意重提城门旧事,联合朝中多人以图剖开卫夫人狠辣面目,我等试想,兹甫如此在意自己的政绩与颜面,势必要大义灭亲,可……可万万没想到……”

“怎么?”

“万没想到,他竟杀光所有载录此事的史官,更不准任何人非议卫夫人功过,自那之后,兹甫便开始推行礼教,这原是件好事,可偏偏兹甫所推行之策仅仅只流于形式,以至于宋国风气日渐迂腐难于扭转……”

经公孙固一番解释,安歌与目夷总算明白了其中关窍。

目夷久久沉默,安歌伴在他的左右,仿佛能够听到他的心声一般。

比起对兹甫与卫夫人母子的憎恶,目夷更为了宋国以及宋国所有被迫害的子民们而痛心。

那是他的国,曾是先君们呕心沥血的成就,如今眼看就要毁了……

他怎能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