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安歌同目夷说起此事。
目夷叹道:“且不说她是有心还是遭人利用,毕竟是你鱼国旧人,我终是不忍去下狠手,便遣人将她一道带回墨谷了。”
见安歌面上隐有忧色,目夷继续道:“你放心,敲晕了带走的,不会出岔子。”
安歌眉目轻扬,想她与目夷二人如今的处事手段,也不知到底是谁带偏了谁。
目夷伸手轻轻捏了捏安歌的鼻子,“你的诸多顾虑,我都晓得,我既心系着你,又怎会叫你有半点后顾之忧?”
“我哪里还会顾虑什么。”安歌撇一撇嘴,“如今,你的事,才是最要紧的事。”
他们如今虽已顺利潜回宋国,诸事还需小心谨慎,宋国如今的情势目夷虽已掌握了部分,可终究不够周祥,下一步如何行动,尚不可知。
正当二人准备各自回房歇下时,外头碧儿来传话道:“主子,有人要见。”
安歌心道,这般晚了,还有什么人,竟容不得他们稍稍歇息安顿一宿的?
可她又想,必定是因着白日里多有不便,才会挑在这个时候来见他们。
不……
应当说,是为了见目夷。
安歌将目夷推了出去,分明困得哈欠连连,却又不放心目夷独往,遂撑着眼皮跟在他的左右,“你去见你当见的人,我只在你身侧伴着,绝不会搅扰了你,且当我是你的侍婢便是。”
目夷听到“侍婢”这两个字,脸色黑了黑,“不敢当不敢当,我怎敢如此轻待了你?”
碧儿在前方引路,目夷与安歌二人则你来我往地说着些不着调的话。
两位主子感情如此好,碧儿看着也高兴,时不时还会因着他们说的那些玩笑话而跟着乐一乐。
出了角门,便由不得碧儿继续引路了。
自有公孙固安排的可靠之人将他们带去叙话之处。
目夷暗暗猜想过许多可能,这样晚着急来见他的,又得公孙固如此慎重待之,到底会是什么人?
直至他亲见了正主,才惊竟是他不曾想到的那个人——齐国太子昭。
安歌不曾见过这位齐国太子,下意识便生出了警惕。
目夷与之亦是第一次碰面,但从其通身的气质以及公子**的眼色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目夷并不疑心公子**的意图,公子**能引太子昭来此,想必也是无奈之举。
“我等自侧门而入,无人起疑,兄长大可宽心。”公子**道。
目夷点一点头,“你如今办事周全,我无有不放心的。”
只是,目夷更惊讶于公子**与太子昭如今的关系,不想他二人竟已如此亲厚。
能叫公子**放心带来见自己之人,必得公子**极度的信任。
然而,太子昭的身份于他而言终究尴尬,即便公子**与之亲厚,目夷亦难以同等心思对待,安歌亦然。
只恐怕安歌连想都不会多想,便会下意识地将这位齐国太子视作仇敌。
不论这位太子秉性如何,他的身后终究是齐国,来日他亦会成为齐国的君主,况且,他还有一位极为疼爱的妹妹——南公主。
那可是以为即便稍稍提及便会叫安歌心中不快的存在,又见眼前这位与南公主生的颇有几分相似的齐国太子,便更生排斥。
侍从奉上茶果,又有妥帖之人在外值守,厅中诸人又都各自遣去左右,可唯独目夷身侧尚有一人相伴。
太子昭见诸人并无异色,遂大胆猜测目夷身侧那女子的身份。
看她的样貌气质,并不似寻常侍女,又见目夷待她体贴亲密,太子昭心中隐隐已有结果。
与此同时,安歌也正放眼打量着太子昭。
她丝毫没有避忌,大大方方地上下端看着他,唯恐不能从他的身上看出些许端倪来。
若能及早察觉不妥,也好趁早了结了隐患。
太子昭暗叹:想来,这位便是那抢了自己亲妹妹心上人的鱼国公主吧?
他那傻妹妹,输给这样的女子,倒也不冤。
只是,即便太子昭看重安歌,但在他心中,自家妹妹始终更为优秀些,遂对安歌的些许欣赏也因着南公主的关系而有所淡却。
二人互相端瞧了半晌后,安歌冲太子昭欠了欠身以示礼数,太子昭亦匆忙回礼。
如此,无需旁人引荐,二人便算作是相识了。
太子昭的目光没再刻意盯着安歌,转而投向了目夷,“大公子。”
目夷回礼:“太子。”
公子**引诸人入座,方向目夷解释道:“兄长,兄长不在的这些年,多有昭兄相扶,**多次遇险,亦亏了昭兄出手相帮,昭兄于我这些年的情谊,亦如手足。”
目夷点头了然,虽只有短短数语,却已表明公子**的心迹。
不论他心中对太子昭何等想法,看在他对公子**多年相扶的情谊,也当敬他三分。
于是,目夷又郑重其事地向太子昭施了一礼,太子昭慌忙来扶,“大公子……大公子何需如此?这等大礼,昭如何受得?”
“我这弟弟原是个顽劣不堪的,如今再见,竟已蜕变至此,想来,定是受太子影响,耳濡目染之下,才叫他变化如此之快,不过是小小礼数,太子如何受不得?”
“这……”太子昭执拗不过,终是受了目夷大礼。
施了这一礼,目夷心中轻松不少,安歌看在眼中,晓得他不愿赊欠人情,这是他作为公子**的兄长,替公子**也是替自己对太子昭的敬意,除此之外,尚无其他。
诸人闲谈之际,目夷避重就轻,只简谈了自己这些年在外的遭遇,提及鱼国的覆灭,太子昭唏嘘不已,方觉这位鱼国的公主有多么不易,如今国破家亡,只能伴身在这位同样四处飘零的大公子身边,竟不禁对他二人生出些许同情来。
“好在如今兄长回来了。”公子**叹道,虽早就知道兄长这些年的不易,可再听兄长说起时,心中仍旧作痛。
身为先君长子,这一切的苦难,本不该兄长遭受,若是当年没有奸人作祟,如今宋君之位,当是兄长稳坐才是,又何至于四处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