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等人乔装绕行了三日才到大野湖一带,极目远眺,仿佛已能望见家乡鱼湖一般。
然而,鱼贾却并没有归心似箭搬的兴奋,这些日子,他总是做着同一个噩梦,梦里,他看到目夷倒在一片血泊中向他求救,这样的梦让他终日惶惶不安,安歌如何劝解都无济于事。
直至行舟半日,阿蓉来报说四处寻不到太子,安歌这才发现,她傻弟弟还是为了一个“义”字折回了宋都。
“公主,怎么办?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有上船。”
“他带走了多少人?”
“只燕尔一人……”
安歌闷头沉吟,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两条路,一条,继续行舟回鱼国;另一条,折返去追鱼贾。
鱼贾为目夷,那是大义,若当真宋国有变,那她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弟弟赴难吗?
思虑及此,安歌当即吩咐人返程回宋。
而此时的宋宫,正在酝酿着一场天大的阴谋……
卫夫人拿着南递上来的名单,指腹划过竹筒上的每一个名字,心里明明盘旋着最恶毒的算计,可脸上却挂着最温柔的笑意。
“本夫人既答应了你,便不会食言。事后,你自可以带着目夷回齐国,本夫人定会以厚礼相随。”
南盈盈欠身,“南儿愿夫人心想事成!”
南走后,卫夫人唤来蕊丫,“吩咐下去,准备迎新君回城!”
蕊丫看着卫夫人将手中的竹筒扔进火堆,“夫人当真相信,南公主送来的这份名单,就是夫人想要的那份?”
“为何不信?”
“婢子不明白……”
“她要的是目夷一无所有只能依附于她,这样的祸水,幸而当年,先君所定的,不是兹甫,否则,本夫人还得费些力气去对付她!”
蕊丫瞠目,越发惊赞卫夫人的手段。
原来……她一早就谋算好了!
葵丘会盟结束,兹甫回城的日期已定,宫中上下皆在卫夫人的安排下准备新君的登基祭祀大典。
卫夫人喜奢华,一切都要遵循最顶级的礼制操办,人手不够,甚至要从诸公子府上拨人。
公子**的府兵早就被抽派过去了,这下更名正言顺地赖到了目夷这里混吃混喝。
而目夷则一心扑在查访那二百死士的行踪上,于他而言,国事更重,以至于忽略了卫夫人的行迹。
终于,卫夫人还是动上了目夷的府兵。
目夷不曾疑心,由着卫夫人将他的府兵抽调进了宫。
公子**仰躺着叹息道:“登基大典后,我等若再要行事,可就难啦!”
“如今情势不同,若生内乱,只会给别国制造可乘之机……”目夷的眼眸转了转,暗指府上那位动机不明的。
公子**也不是不清楚其中利害,“君父枉死,真相至今不明,卫夫人把持朝政,兹甫昏聩……若是长此以往,我宋国即便不受他国侵犯,怕也难以长治久安。”
兄弟二人一派愁苦,对饮了一盅。
公子**提议道:“与其咱们在这里猜来猜去查来查去,你为何不亲自去问问她?她既一心向着你,兴许会……坦诚相待?”
目夷抬手,“三弟,你见过卫夫人对君父坦诚相待过吗?”
公子**瞬间结舌:“……当我什么都没说。”
兹甫的卫队离宋都还有一日的路程,卫夫人却将大将军华椒扣在了宫里。
华椒贪杯多饮了两盅,直接被送去了暗室,与此同时,卫夫人命人召来了花椒的兄长华元。
华元为宋都守城大将,为确保她的计划万无一失,卫夫人只能以华椒的性命作为要挟,以保守城将士能够全权受她掌控。
华元看到胞弟的随身信物,大惊,心知卫夫人召见必无好事,却不想还牵扯到了自己的胞弟。
“这枚指环,你可认得?”
“这……”华元抓着指环,立时便给卫夫人跪下了,“我兄弟是个老粗,不知惹下了什么祸事开罪了夫人,还望夫人海涵,饶他一回……”
“他在宫中酗酒,调戏本夫人宫中的婢子,被本夫人命人拿下了,你说本夫人该治他个什么罪好呢?”
自家兄弟什么脾性,华元最是清楚,华椒虽然贪杯,但不好色,更不会做出借酒撒泼的无赖之举。
想也知道,这卫夫人不知寻了什么由头将那憨傻的兄弟给诓骗了进来,如今却要拿来要挟他就范……
待想明白这一层后,华元也不绕弯子,直言道:“只要夫人能宽恕他这一回,不论要臣做什么,臣都应下!”
“华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夫人岂是一个是非不分胡乱扣人罪名的人?”
“是……夫人英明,是臣嘴拙……”面对卫夫人的从容镇定,华元只觉得,这样的女人,比起那千军万马,还要叫人后怕。
华元伏地,“能为夫人分忧,是臣之幸事。”
卫夫人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些许满意,“蕊丫,给华将军赐酒!”
目夷府,南几次欲见目夷,都被推拒了。
公子**靠在窗口,看着南失望转身的样子,暗暗叹息。
“好一个美人儿,可惜了……可惜了!”
“三弟若喜欢……”
目夷话还没说完,公子**忙不迭摆手,“不敢,不敢!”
两人的棋局过半,还未决出胜负,宫内忽然来人传卫夫人的话,要目夷与公子**二人率群臣迎新君回城。
二人不疑有他,只当是卫夫人作威,稍作了整顿,便领着群臣往城门外去。
路上,公子**甚至还在暗暗吐槽,“卫夫人搞得这阵仗,快比得过周天子了吧?”
“就你嘴欠爱胡说!”
公子**撇嘴摇头,“如果是大哥,那我肯定心服口服,绝对不胡说,不过……大哥也绝不可能搞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堂来!”
城门外,群臣悉数已到,眼瞧着天色渐黑,新君的卫队迟迟未到,而众人只能眼巴巴守在城门口干等着。
公子**几次回头四下张望,嘴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目夷以为他又要口不择言,将他拉至一旁,让他好好呆着不许说话。
公子**心有疑虑,却又不知如何同目夷解释。
既是迎新君回城,为何群臣不曾齐到?平日里对卫夫人与兹甫最是恭维的几人,更不见身影,这又是为何?
终于,公子**憋不住,向目夷问出了心中所惑。
目夷直觉不妙,再要思量时,前方已然望见了新君卫队的火把,紧接着大队人马浩浩****而至,群臣遥遥跪拜。
与此同时,身后的城门被重重地关上,那声巨响落在目夷的耳中,仿佛要震碎他的心脉一般,他又如何能想到,这会成为他的毕生所痛。
人群中不知谁先发出了一声尖叫,紧跟着跪在外围的众臣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便已溅血倒地。
谁能想到,国都守卫的屠刀会挥向自己人呢?
“大哥,我们中计了!”公子**扯住目夷,将他往身后带,城门之上,无数利箭朝着人群的方向射来,场面霎时混乱。
众人四下奔逃躲闪,却也不及城楼之上的万箭齐发。
多数文臣早就倒地,武臣们几番顽抗,最终也不过是多喘了几口气罢了……
城门下,诸臣被肆意屠杀殆尽,就连悬在天际的那一轮明月,近乎也被染成了血红色。
目夷跪地,触手所及,皆是尸首。
一切的变故来得太快,快得让他难以相信。
仿佛一场惊梦,直至卫夫人在一众守卫的簇拥下披着大氅站上城楼。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君父的死,黑衣死士嘴里掰出的话……一切的一切,都拿捏在这个女人的掌心罢了。
他们知道的,不过是她想让他们知道而已。
南根本就没有什么二百死士带进宋国,可今夜损亡在卫夫人手上的,又何止二百人?
“大哥……怎么办……”公子**扶住目夷,而目夷却捡起了地上滚洛的兵刃,塞到了公子**手上。
“杀了我!”
他的声音极轻,仿佛只是说给公子**一人所听。
公子**激烈地摇头,“大哥,我不能……我不能!”
可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目夷心中很清楚,卫夫人是断然不可能放过他的,但对**不同。
**的生母早亡,从小便由卫夫人抚养,卫夫人是他的嫡母,更是他的养母,他们之间,总归还是有些情分的。
更何况,**对卫夫人和兹甫而言,毫无威胁,他完全有理由搏一搏。
然而,**说什么都不肯将利刃指向目夷的胸膛。
“大哥若死了,**亦不能苟活,更不会为求偷生,以大哥性命作垫!”
公子**扔了兵刃,做足了要与目夷同生共死的准备。
目夷仰头,望向城楼上的卫夫人,阵阵冷笑。
城下再无哀泣,适才还一同翘首盼着兹甫归来的群臣及诸公子,除却目夷与**,无一幸存。
她是故意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吧?
目夷已无心猜想她还要图谋些什么。
身后,兹甫的车驾临近,目夷突然反身,直指兹甫,“你看到了吗?你的臣子,你的兄弟,今日皆丧生于此,君父尸骨未寒,你们便这般丧心病狂,就不恐君父魂魄不宁吗?”
兹甫撩开车帘,眼前的一切令他赫然大惊。
适才还只是远远瞥见些许动静,竟不曾想,近看这般触目惊心。
兹甫从车上下来,恍然一副才看到眼前惨状的模样,仰头问道:“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