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自安歌姐弟走后,目夷时常留宿在公子**府上,以国事为由,生生冷落了公主南。
南空占着偌大的府邸,心里却并不畅快。
目夷待她礼遇有加,却又视她如无物,这更加激起了南胸中的恼愤。
入夜,黑衣杀手越墙而入,四下张望,却并没有看到一直与他接头的侍婢小涟,心生不妙,待要遁逃时,周遭忽然亮起了两簇灯火,火把直照在他蒙着面罩的脸上,他下意识伸手掩面,顷刻间,数十便团团围住了他,将他擒了个正着。
目夷从人群后款款走来,负手而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黑衣囚徒,侧身看向公子**,“你前两日看到的,莫非就是他?”
“就是他!”公子**笃定,一脚踩在黑衣人的背上,“我盯了他多次,不妨扒了他的衣裳好好看看,他到底是谁养的狗。”
公子**疑心是卫夫人派来的刺客,可目夷却并不这么觉得。
若是卫夫人所派,根本不会几次三番出现在府里却不动手,除非他另有目的……
“捉住她!”目夷抬手,指向树影中正要反身逃离的小涟,小涟躲闪不及,顷刻便被拿住。
公子**认出小涟,退到目夷身后,掩唇道:“这怕是大哥家事……我是否要回避?”
“国事!”目夷横了公子**一眼,明显是在偷笑,还故意作出一副正经样子来,他一把狠拍了下公子**的脑门儿,“一块儿来听听他们的说辞!”
后堂,黑衣刺客与小涟一同被捆在了一处,不论目夷问什么,那黑衣人皆是咬牙不语,小涟更是吓得只剩抽泣声。
公子**候了半晌,有些不耐烦,“大哥,审人哪有像你这样的,你瞧瞧弟弟我怎么给你审明白!”
目夷乐得退后坐到一旁喝茶,公子**左右打量了被捆着的二人一番,一个无疑是被豢养的死士,有着极强的心理素质,不论面对什么状况,咬定了不过一死。对于这种人,还真是毫无办法,可对于小涟,公子**却有的是办法。
公子**命人将那黑衣死士带了下去,单独留了小涟在堂内,又亲自给小涟松了绑,蹲身窃语道:“小涟啊,不是本公子要为难你,你可是南公主身边的近侍,若是有个闪失,我们也无法同公主交代是不是?”
小涟止住抽噎,望着公子**,眼眶里似还真的噙着泪,怯怯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你们为何要捆了我过来……我……我要见公主。”
“哎呦。”公子**拍一拍脑袋,“你想见公主,那也得公主愿意见你啊?适才我们已经派人告知公主了,可公主说,现下你们在大公子府上,不论你犯了什么事儿,全凭大公子处置,你说……我们该怎么处置你呢?”
“不可能……”小涟自是不信公主会不保她,可干熬了这么久,也不见公主过来救她,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吃不准。
“我可告诉你,你们公主与大公子早有婚约,这个时候,你说,她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的婢子,去和大公子闹不愉快吗?你可得想清楚了,别犯糊涂,万一……”
公子**话未说完,外头有人匆匆来报:“公子,那人自尽了!”
“死了?”公子**跳起来,“怎么这么轻易就让他死了?不成不成,本公子还没查问清楚呢,这口气实在难消,你们去,摘下他的双手,给本公子送来!”
目夷险些被茶水呛着,看公子**这般,又不好拆穿他的戏码,只得静静坐看。
反身,公子**又开始劝解小涟,“你看啊,他那是想不开,可你不同啊,对不对?你年纪轻轻的,又背井离乡随着公主远嫁到这里来,要是再横死在这里,那得多悲凉啊是不是?便是死了,也只能做个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啧啧啧……”
小涟不作声,身子瑟缩得厉害。
很快,公子**的近侍给他送来了一只托盘,托盘里盛着一双血琳琳的人手,公子**故意将它放在小涟面前,小姑娘禁不住吓,当即“哇”地一声尖叫了起来,什么都招了。
公子**又命人将小涟给带了下去,同时处理掉了那双血手。
关上门,他颇有些同情地看向目夷,“大哥,你命里犯着的女人,可都不简单啊!”
卫夫人自是不必多说,可才见面不久的新妇,竟也是这般狠辣的角色,着实让公子**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
目夷的脸色一度十分难看,当即便甩手往南公主居所的方向赶了去。
公子**追了两步,忽然又折了回来。
他追什么?人家夫妻俩的事儿……
西苑,南正在悠闲地摆弄庭中花草,她自住了进来,便已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一般,各处的山石头摆件儿,花草林木,统统都按着她的性子重新做了修整。
俨然,她还不知道自己这几日所做的安排,已经被小涟给抖了个彻底。
目夷风风火火赶过来时,南反倒有些欣喜,她已多日不曾见到目夷了。
南迎了上去,“大公子……”
目夷却无什么好的表情来应付她,直截了当地逼问道:“鱼氏姐弟与你素无仇怨,你为何要派人追杀他们?”
南听此一问,先是愣了下,但看目夷那恨不得吃了她的表情,竟连半句都不想辩解。
想来,他已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才来逼问她的吧?
可她不怕!
她做了就是做了,这世间,还没有什么是她不敢担的!
南扬起脸,直视着目夷透着凶狠的目光,笑道:“你心疼啦?”
目夷无语地扭过头,南靠在廊柱上,痴痴地笑起来,“我就知道,不该放过她!”
“为何?”目夷恼羞,“她能阻了你什么,你竟这般容不下她?”
“为何?”南复问,指着目夷的心口,“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为何,我与你尚有婚约,我才是你要娶进门的妻子,而你,可曾有半点正眼瞧过我?我住到你府上,你好生养着是不假,可这与养一条阿猫阿狗又有何不同?
公子目夷,贤名远播,待人亲厚,博爱济世,可我不是你的门客,更不需要你的怜悯与敷衍,我要的是你的心,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心!”
南一番话,将近来所有的委屈都发泄了个干净,似还不足,又道:“你予她处处周全,即便是她走了,你甚至还要派人暗中保护,你眼里心里都写着‘放不下她’,你置我于何地?你要我如何能容得下她?”
南跌坐在地,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这般歇斯底里,像个市井泼妇……
目夷俯身,伸手捋了捋南散落的碎发,温温细细的声音飘进她的耳中——
“我与她清清白白,无半点逾越礼制。”他的手轻轻扫过南微微胀热的脸颊,“我与你,既有婚约,我本也想好好待你,可你竟让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说到这里,目夷不由得咬紧了牙关,“我不会娶你,我们之间的婚约,就此作罢吧!”
他不想步他君父的后尘,卫夫人有多可怕,他已经见识到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再娶一个与卫夫人同样可怕的女人为妻呢?
目夷毫不留情地撒手离去,只余下兀自咆哮嘶吼的南。
她千里来宋,做好了一切嫁给他的准备,可他竟就这般轻飘飘地就要与她解除婚约?
这世上哪有这样容易的事?
她不同意,她绝不同意!
前苑,公子**吩咐人料理了黑衣死士的尸首,同时又让人将小涟送到了乡间农户家过活。
他们不杀小涟,可凭着南公主的脾气,势必不能放过透露了她秘密的人。
转身,公子**看到目夷过来,忙奔了过去,卖了个关子,“你猜我在那死人嘴里掰出了什么?”
目夷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无心去猜。
公子**觉得无趣,索性直言道:“南公主入宋,带了两百死士你可知道?”
显然,这个消息足以让目夷从适才的失落中振作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南公主来宋,除了送亲卫队,还暗带了两百死士,如今就潜伏在都城当中。”
“她想做什么?”
目夷愕然,想当初,就连他君父身边都未必会有两百死士,南一个公主竟会带着这么多死士来宋?
这不得不叫人深思,齐国这是要做什么?齐侯将南嫁到宋国来,是否别有目的?
公子**拍了拍目夷的肩膀,“大哥,这未来大嫂,不简单啊……”
目夷摇摇头,“别开玩笑,我不会娶她。”
“你要……毁婚?”
目夷不言,转而细问起那两百死士来,“你可问清这帮人藏身何处?”
“我的大哥,弟弟我可没那么神,他才透露了这么一点就咽气了,我想多刨两句,也没人应我啊!”
“此事非同小可。”
“这我当然知道……”
兄弟俩面面相觑,皆沉默了。
南的这两百死士,就如同一帮会随时致使宋国灭国的魔灵一般,若不能查出他们的藏身,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