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之梁的好心情刚刚维系了一个晚上。

当他与张顺景从小会议室里出来时,办公区的同事们都已经回家。

也包括贺瑾。

不过,满脑子兴奋的袁之梁已经将自己要跟贺瑾聊一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跟张顺景一样,都如同喝了一斤白酒似的,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他们已经就安罗泰第一款真正意义上的eVTOL的核心顶层需求达成了一致。

连型号名称都敲定下来:A101。

一言以蔽之,做一款驰飞客FP100的竞品。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复用供应链,也可以实现与自身无人机产品设计的部分通用性。

而且,无论是设计,还是适航准备,很多雷驰飞客都替自己趟过了,可以充分发挥后发优势,快速追赶。

他不找贺瑾,贺瑾主动找了他。

只不过是第二天一早。

贺瑾整个人又恢复了平日里常见的那种平淡与温暖。

只不过,她的双眼有些微肿,眼眶下还有两片明显的黑眼圈。

哪怕她今天涂了较厚的粉去遮瑕,也无济于事。

袁之梁试图淡化贺瑾可能面临的问题,说道:“昨天不好意思啊,因为跟老张聊了一晚上,等我们结束的时候,你已经走了,看起来,是不是问题有了些好转?没关系,专心去处理,需要请假的话,尽管提,我这边都没问题......”

“阿梁,我要辞职。”

贺瑾还未等袁之梁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平淡地说。

语气里并没有太多感情色彩。

仿佛在谈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

袁之梁觉得自己的舌头一下子被架在口中,然后打了个结,半天说不出话来。

直到觉得气短,他赶紧使劲咳了两声,才破掉这个僵局。

然后,他赶紧说:“你说什么呢?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阿梁,你是个很好的老板,也是很优秀的人,安罗泰团队都很好,我也相信,你们会有很好的前途。只不过,我已经没有力量陪你们一起走下去了。我现在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我需要休息。”

“没关系,你就休息三个月呗,然后再回来上班,我们保留你的劳动关系和社保。”

袁之梁想都没想,便出口挽留。

贺瑾是安罗泰的第一号员工,三年多以来,与他并肩作战,帮他解决各种后顾之忧,一个人承担了人事和行政两大块工作,而且几乎成为了公司形象代言人和吉祥物的存在。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他都想留住。

更何况,她的离去并非因为跳槽或者对于现状不满。

他认为还有挽留余地。

创业三年来,他的团队其实来来往往不少人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用来形容创业团队,非常恰如其分。

可以说,他见过了各式各样的应聘者和离职者。

有来到安罗泰面试时才发现这是一家创业公司,在面试中途就假装肚子疼,招呼也不打便直接溜走,再也不回来的。

有面试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不在乎通勤距离,上班上了三天就以通勤距离太远而离职的。

有上班上了几天,突然就人间蒸发,杳无音信的。

还有面试时说喜欢创业团队的环境,喜欢挑战自我,上了几天班之后又说还是更加适应稳定的环境的。

......

袁之梁一直将自己放在这些人的立场去思考,毕竟他自己也在羊城汽车作为雇员工作过很多年。

他可以理解所有这一切,只不过,他作为一个创业团队的带头人,无法接受。

创业团队不是谁都能来,都适合来的。

除去无论在哪儿都需要的勤奋与主观能动性之外,要加入创业团队并且长久呆下去,在他看来,有一点很重要。

那便是相信。

你得相信,自己所参与的这件事情是足以改变世界的。

这种对于目标意义感的认识和认同,对于一个人能否与他一起奋斗到底,至关重要。

而他能够在贺瑾的眼里看到这种火苗。

所以,袁之梁此刻非常焦虑,又无比渴望贺瑾可以给他一次机会。

所以,他甚至主动提出:你可以休息三个月。

贺瑾听罢,闭上眼睛,微微地摇了摇头:“阿梁,我要如何解释,你才能相信我呢?我去意已决,而且跟你,跟安罗泰的团队,没有一点关系,这纯粹是我自己的问题,也只能靠我自己去解决。”

“如果我们马上吸纳你为合伙人呢?我们还有一点股权和期权的空间!”袁之梁依然不放弃最后的机会。

贺瑾站起身来:“阿梁,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时间很宝贵,我就不在这里耽误你了,我会提交一封正式的书面辞职信,也会尽职尽责地在公司继续干满30天,确保各项工作能够得到很好的交接。小沈一直在支持我的工作,我觉得她挺有潜质,我走之后,你们完全可以让她接替我。”

袁之梁不再尝试。

与贺瑾认识三年来,他对她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知道她表面上很温和,实际非常有主见。

他叹了一口气:“那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看起来,我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不过,你虽然说沈洁可以接替你,可在我看来,她距离你还差得很远,毕竟是90后,各方面还是需要一点历练。”

贺瑾抿嘴一笑:“当你给她成长空间的时候,她就会成长的。”

目送贺瑾离开小会议室,袁之梁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起身。

他觉得钻心的疼。

然而,还没等他缓过来,门外又走进一个人来。

袁之梁定睛一看,正是叶晨。

只见叶晨表情紧张,身形也显得有些拘谨。

袁之梁心中“咯噔”一声,有种不祥的预感。

加入公司两年多以来,叶晨从未主动找他说过话。

还没等他完全调整过来思绪,叶晨便已经走到他的面前,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我要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