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沂在大梁王朝的东南边替叶氏说着好话,可天那头的远在长安的叶蓁蓁却未必能领她的情。她此刻正端坐在席上,头微微地低垂了些,脸上挂着适当得体的笑容,倒叫旁人一点都看不出她的心思。

“哎,宋慈,你说这叶蓁蓁怎么改了性了?”一向看不惯她的洵阳公主连瞥了叶蓁蓁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和小粉团咬起耳朵来,“好久都没看她惹事出风头了,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因着郭嘉随父母亲去探亲了,因此,按着年龄和地位排序,身为景帝最宠爱的外甥女宋慈自然就和洵阳公主并排而坐了。

“哼哼,你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叶蓁蓁见了我,竟然破天荒地行礼问好呢!真是把我惊住了,哎,宋慈,你说,难不成是她真的因着婚事清醒了,懂得尊卑了……”洵阳轻咳一声,随即边说边笑得花枝乱颤,“咳,我们两要不去会一会?”

“不去。”

得到了非常干脆果断的拒绝后,洵阳冷哼了一下,转了转眼珠,故意激将道:“宋慈啊宋慈,就算安乐姑姑不在,你的胆子也不至于一下子变成了耗子胆吧?”

小粉团讶异地看了眼笑得一脸揶揄的洵阳,想起自家母亲临走时的嘱托,忍不住小声地劝着:“你若发闷,就去找你六弟玩去!可别去找她的茬了,外祖母本就为此内疚于叶氏,若你还要生事,今天定会受罚的!便是舅舅也护不住你!”

“没意思,哼!”

洵阳衡量了一下,只得作罢,她不得不在心底承认宋慈说得很有道理,因为自打赐婚以来,冯太后啊三天两头的就唤欣文长公主和叶蓁蓁进宫,不是赏这个就是赏那个的,价值连城的珍宝如流水般地进了叶府,长安宗族内妇,哪家不羡慕呢?

想到此,她还是忍不住小声地嘀咕道:“皇祖母可从未对我们这么亲过呢!就是宋慈你,你也没有这样的盛宠吧?”

看到洵阳吃味的神情,小粉团儿,不再多语,只是轻轻一笑,继续饮了茶待客而来。

洵阳见她爱答不理的模样,真是气得恨不得立刻跺脚,不过片刻后,她见到各家宗族贵妇们翩翩而至,就忙不溜地摆起了往日公主的架子,高高地昂起了头颅,只有在见到未来的太子妃房凌的时候,她的脸上才显露出了几分亲切的笑意。

“陛下驾到!绾妃娘娘驾到!”

随着内官一声声尖利的传报,而此刻,意味着宴席终于正式开始!

梁宫内,歌舞升平,鼓瑟吹笙,鱼贯而入的婢女,还有让人目不暇接的美食,一场盛大温馨的家宴正在进行。

景帝意气风发,他高高地坐在龙椅上睥睨众人,身侧原本是该薄后的凤位此刻却是空着的,略下首绾妃却是噙着春风得意的笑容,一派俯视万生的模样,太子刘荣端坐在右列首位。

其余妃嫔和皇子公主,以及宗亲家眷都按亲疏尊卑,列席在殿内两侧,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因着是景帝特地为绾妃筹办的生辰,至少面上每个人都是喜笑盈盈的。

他们高举着酒杯,不管是昔日得宠傲态的,亦或是曾经媚态尽显的,在此刻绝对的权势和恩宠下,言语间全部都是对绾妃和太子的恭敬赞扬之词,就连有些惯常爱用那勾魂摄魄的眼神蛊惑君王的小嫔妃们,此刻也都是尽可能地埋下头规规矩矩的,不敢在绾妃的生辰宴会上蓄意生事。

景帝看了看满堂的妻妾儿女们都很是温和谦恭,满意地点了点。

旁人大多都是津津有味的,唯独小粉团一个人神思飞远,她托着下巴半耷拉在案几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景帝饶是再粗心,也很难不发现她蔫蔫的神色。

“阿慈啊,近日里是不是谁又欺负了你?怎地,舅舅瞧你不太高兴的样子呀!”

景帝话音刚落,刘德和洵阳的心不由得都一紧:他二人平常和小宋慈聚到一块就免不了拌嘴斗架,若是她告状的话,一向偏疼宋家阿慈的父皇一定会饶不了自己的……

他们二人正心惊胆战着呢,小宋慈却懒懒散散地抬起头来,撅起小嘴宛若幼时一般地撒起娇来:“皇帝舅舅,在您心里,阿慈可就那么弱小可欺么?”

“哈哈,也对,”景帝闻言大笑,“朕的外甥女是什么样的脾性,朕还是知道的!”

“父皇,父皇,澈儿知道阿慈表姐为何烦忧?”曾经两年多前还是个小短腿的河间王刘澈噌地就从座位上窜了起来,他此时已然长高瘦削了许多,隐隐有些少年人的感觉,但他的小脸蛋还像是西瓜似的,圆鼓鼓的有着婴儿肥,再加上嗓音尚未发育,因此他说起话来还是一股奶糯糯的感觉,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威胁和压迫。

“哦?是为何?”

刘澈轻瞟了小粉团一眼,随即眼睛轱辘一转,笑嘻嘻地说道:“阿慈姐姐自然是思念离家多时的安乐姑姑了,父皇您可不知道,自从姑姑走了之后,慈表姐闲下来的时候常常就是刚才那个样子,澈儿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旁的刘德默默地点了点头,就连一向互不对付的洵阳此刻也收起了往日一贯的高傲架子,似乎是有些感同身受,唯有刻意隐没于贵女宗亲中的叶蓁蓁,此刻悄悄撇了撇嘴,心中不屑了几分。

而景帝长望殿外,眼神微动,一时间神思飞扬,许久后才微微叹了口气:“阿姐确实从未离京这么久,莫说阿慈,就是朕也当真思念的紧!”

太子刘荣连忙拱手宽慰道:“父皇且放心,安乐姑姑是去封地上领您的恩赏呢!必然一切顺顺当当,早日平安归来的!”

众人连忙举杯称是,一时间又纷纷赞起刘沂昔日的好了。

座上的绾妃见话题从自己身上被引走,不由地在心中微微恼怒,这个安乐,人远在千里之外还能抢风头,当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生厌!不过她转念又一想,心里又不免得意了几分,往年即便自己与陛下再恩爱如斯,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大肆为自己办过奢华精美的生辰宴,到底自己如今贵为太子生母,不靠天子雨露恩宠,单凭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人不容小觑!

梁景帝膝下子嗣不多,虽比先帝仅留一儿一女要好了不少,但作为一个帝王自然是希望多子多福的!因而,他对三个皇子宠爱虽有些偏重,但都算关切。

他见座下的刘荣刘德两兄弟此刻正是年少春衫薄、朝气蓬勃的精神劲儿,再见年幼的刘澈活泼伶俐的聪敏劲儿,不免心生欢喜,朗声道:“古人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朕自登基以来,一直以仁义顺德治国,不仅如此,更是对朕自身躬自反省,朕不求义薄云天,但求问心无愧,无愧于己心,也无愧于黎民百姓!朕如今,大多都做到了,今日见孩子们各个谦逊有礼,荣儿德儿也都快成大人了,马上就能替朕分忧了!如此,朕何愁无人排解、天下何愁不定啊!”

景帝说完,自是豪迈一笑,众人举杯又是一番拜谢和恭维。

“对了,荣儿,德儿,你们也都读了几年的书了,最近学业如何?荣儿,你身为太子,又是众兄弟姐妹的长子,理应作为表率,你就先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