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景帝突然起了考校功课的心思,太子连忙起身行礼准备好好作答,却见景帝摆摆手:“你且就坐着答吧!家宴而已,不必拘束!”

太子随即坐下拜答道:“启禀父皇,儿臣最近对富国安民之事有了些想法,就是不知想得对不对了。”

“但说无妨,”景帝微微一笑,平日里他多忙于政务,关于子女的教导基本上都是交由宫中的女官亦或是朝臣擢选的太傅,甚少有机会和子女们一块详谈,于是,此刻他自然而然,多了不少耐心,又望向众人,补充了一句,“今日大家都可畅所欲言,概不论罪!”

“启禀父皇,儿臣知道,如今北境有李将军驻守,许久匈奴未曾与我军一战了,但不光北境,其他边塞的戎狄无不狼子野心,时刻窥视着我大梁的富裕,时不时地骚扰一番,试探我军的底线。但不管是长安也好,还是边塞也罢,既然是我大梁的百姓,必不能容忍被外族欺侮迫害,我朝土地也绝对不可让他们来去自如,否则我大梁的威严何在?”

刘荣的这番话让景帝好是惊讶,要知道,一方面,关于边关军事,朝中向来是争论不休的,主战派和讲和派各持己见,即便自己是皇帝也要持中立态度,从中周旋一二的,而此次是太子首次公开地发表自己的立场;另一方面,则就是在景帝往日的印象中,刘荣一向温吞,有着翩翩君子之风,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长子还能说出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

当然了,后宫女子虽不懂这些,但座下几个主和派的宗室亲眷明显面色是有些不好了。

“那荣儿,你有何高见?”

刘荣见景帝面露感兴趣的神色,想起自己的太傅冯英昔日的教导,不由大着胆子继续进言道:“父皇,匈奴,鲜卑,铁勒,突厥,柔然,儿臣觉着这些戎狄其实都不足为惧,如今大梁百姓生活富足,已经不是祖宗建朝时那般的清苦了,如今兵强马壮,便是直接交战,我大梁也未必不能奉陪?但,与其莽撞地打得你死我活,倒不如行使那离强合弱的计策!那些戎狄本就粗俗,他们的政权怎么会内部永远不会出问题呢?我们只需要等到他们互生嫌隙、同室操戈的那一天,想要离间他们或一举攻下,想必,都不费吹灰之力!”

“嗯……”景帝若有所思,这些话倒像是冯英的口气,愣了愣,他又满是欣赏地看向自己的长子,到底是要长大成人了呀!

一旁的绾妃见此情形,得意洋洋极了,她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有出息的!

“荣儿你继续说罢!”

“父皇容禀,刚刚那些其实是需要积年累月才见效的,亦或是得天时地利人和!儿臣觉得,光是眼下,我朝只需要在与戎狄接壤的地方挖深沟、建高垒,他们饶是想来犯,骑兵都很难过境的了,更别说去骚扰边关的百姓!再者,每次军需用品都只能朝廷特意派人千里迢迢地给送了过去,且不说耗费人力物力,光是路途遥远,若突发诸多变数就很有可能延误军情。若真建好了沟渠和堡垒,便也同时能做屯兵屯粮之用,岂不美哉?”

景帝赞许地点点头,这时候有主和派的宗亲实在是跳出来质疑道:“太子大才,但如此以来实在是耗费巨大,就是边境,怕是没有多余的兵力再去折腾了!”

刘德见自己的兄长被怼,自然不服气地出言帮腔道:“只要边境的百姓肯帮忙,人一多,事儿不就成了?再说了,太子哥哥的建议本就是为了保护边境百姓免受骚扰的,如何算得上是折腾?”

那问话的宗室不由冷哼道:“敢问寻常百姓哪个可愿意去往边境苦寒之地?就是流民,也知道该怎么选!”

“这……”耿直莽撞的刘德不由得一愣。

太子刘荣显然早就想好了,当下不紧不慢地答道:“边境地广人稀,生活很是不便利,而且随时会有戎狄骚扰,自然不会有人愿迁移。但若朝廷给些特殊便利呢?若是能建好房屋,耕好良田,备好种子,且边境十州赋税全免,附近的流民自然愿意前往边境安家,就不必巴巴地往内陆长途跋涉了!再者,边境百姓,若能多生男儿,朝廷可多发些赏银。当然了,有赏必有所求,若是朝廷能要求边境十州的男子,年满二八就必须从军,从军也赏银,杀敌更是要赏!如有大功者,可封官加爵!到那时候,他们就不光光是为大梁朝廷镇守边疆,更是为着自己的一家老小和土地,更何况杀敌还能争官位,必然士气大增!到那时,边境可自给自足,无需长安国库源源不断地拨银和征兵抵抗了,朝廷内外安矣!待来日与那戎狄一决死战,焉能不大获全胜?”

“太子哥哥说得极是!”小刘澈非常有眼力见地率先啪啪啪地鼓起了掌,随即当下众人也都纷纷拍手叫好了起来。

就连景帝这下也是震撼得很,心中满意更甚。

当事人太子刘荣微微垂目,一副谦和不自傲的模样,越发引得景帝夸赞。

“好!既如此,边境军民的筹备一事就按荣儿你的意思去办,擢选太子太傅、廷尉辅佐其右!”

身为天子,景帝一锤定音,其余人就算心里有意见也再也不敢妄言。更何况,今日一事,可算是太子正式参政了!谁敢上去触两位的霉头!于是,众人看向太子的目光愈发热切!

绾妃闻言最是喜不自胜,要知道,自定太子大位以来,久久居于深宫,只和太傅冯英及未来岳丈房相有往来,其他朝中重臣接触寥寥。而绾妃自个别说未能封后,就连晋位也没捞到,再加上皇恩愈减,她虽胸有成竹,但有时候难免忐忑几分。如今,自家儿子能正式建功立业,如此,可不算是大喜么!

“陛下英明!太子殿下英明!”

景帝大笑了几声,见长子稳重,次子骁勇,幺儿机灵,余下三女或明丽或娴静,心中甚是自得,便邀席上众人多饮了几杯。

但良好的氛围没有维持多久,就被绾妃跋扈尖锐的嗓音给打断:“于氏,好大的胆子,陛下让你饮酒,你却不喝!莫不是你的眼里没有陛下,亦或是容不得我的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