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宣下去以后应该是蒋行舟的戏,按道理说林亦宣从下场门出去,他就应该从上场门出来了,但是开场的锣鼓都响了三次了,上门那里挂着的幕布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就连沈清歌这种外行人都看出了不对劲儿,下面大堂里的人喝起了倒彩,一片乱哄哄的要出事的样子。
沈清歌望着空****的台子,端起茶碗来放到嘴边,骤然间高昂的胡琴声再次响起,几个婉转间林亦宣再次登台,还是刚才的扮相,他这是救场来了。
沈清歌咽下口里的凉茶,将行舟出事了。
三楼的包间是贵人踏足之地,没人敢在这里大呼小叫,沈清歌也是拿着进出城主府的腰牌才定到一间。
这时一个少年慌张的跑出来无意间闯入沈清歌的包间,或许是看沈清歌面善,扑倒在她的脚下喊道:“贵人,求你救救我家公子吧。”
“你家公子是蒋行舟?”
少年含泪点点头。
沈清歌垂着眼眸看着脚下的少年,脸上纹丝不动,慢条斯理的把茶杯里的冷茶喝了个干净,站起身,理了理衣袖,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脚说道:“带路吧。”
少年本是一时着急才冒着得罪贵人的风险不管不顾的乱求人,没想到这位公子竟然真得答应了,一时之间怔住了。
“还不走!”
少年醒悟过来喜极而泣,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跑。
三路有个楼梯直达下面的后台,下了楼梯有一道狭窄的通道,黑黝黝的通道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那人肥头大耳,一张胖胖地圆脸上似乎什么时候都在笑的样子,就算他现在都要哭了,那样子也像在笑一样,他低头哈腰的站在那,拦住了沈清歌,一脸陪着小心为难道:“这怎么惊动了公子,公子恕罪。”
三楼雅间的客人大都是非富即贵,他都开罪不起,只能陪着小心应对。
沈清歌看了他一眼问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人一愣,抬起眼皮虚瞟了她一下道:“我劝公子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里面的贵人你惹不起。”
沈清歌微微一笑道:“惹不惹得起是我的事儿,带路。”
后台没有想象中混乱局面,一间不大的屋子,一眼就能看到头,屋子的东南角供着一副喜神画像,传出一股劣质的熏香味和浓烈的脂粉味混杂在一起。
戏子们都在坐在梳妆镜前,有的卸妆,有的上妆,有的互相帮忙,看到沈清歌进来,抬起头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又各忙各的。
喜神的画像下面有一张供桌,供桌旁有两张太师椅,沈清歌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来。
季江站在沈清歌身旁,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难不成沈姑娘真看上那个戏子了,真不知道沈姑娘是怎么想得,放着林公子那样的有才有貌的美男子不要,天天来捧一个下九流的戏子。
这间后台表面平静,其实乱得并不是这里,就在离沈清歌不远处的地方有一道门,用灰扑扑地布帘遮着,打骂和嘶吼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沈清歌看了一眼旁边低头哈腰一脸愁容的男子问道:“你是班主?”
男子弯着腰道:“小的是班主。”
沈清歌不再说话,她看着那班主,似乎又没在看他,手指轻轻敲着扶手,眼底闪过一抹沉思。
帘子后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有殴打地声音,有桌椅板凳翻倒的声音,偶尔有几声闷哼声。
班主擦擦额头的虚汗,不时瞟一眼沈清歌,又扭头看一眼帘子,焦躁如热锅上的蚂蚁,少年站在季江身后,两手绞得发白。
忽然两声清脆地巴掌声隔着帘子传出来,一个阴毒地男声响起,“将行舟,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公子玩你是你的福气,就是玩死你,也是你上辈子积德了。”
沈清歌扭头看向帘子,敲着扶手节奏的手指节奏慢了下来,心中戾气丛生,一条看门狗都如此嚣张,姑奶奶今天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无耻,她慢慢地站起身,季江忽然上前两步拦住她,“姑……公子,你真要管,这是龙城。”
沈清歌看着季江惴惴不安的眼神忽然就笑了,“一边看着,今天就让你看看你家公子英雄救美一回。”
沈清歌走到帘子跟前顿了顿,然后刷得一下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她明知道管了这件事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还是走了进去。
如果路遇不平不敢管,做缩头乌龟,就不是她沈清歌了。
一帘之隔的屋子里面,灯光昏暗,桌子,板凳,戏服,道具倒了一地,将行舟被人剥光了衣服按在一张化妆台上。
这是沈清歌第一次看到没有上妆的蒋行舟,五官秀气,人很瘦,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那一双眼睛却生的极漂亮,本该亮若星辰,此时却一片死寂,看到有人进来,瞬间羞愤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化妆台旁边有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看到沈清歌明显愣了一下,他可能没想到真有人敢闯进来,用了点时间才收住脸上惊讶的表情。
这人长相很是一般,唯一有点特色的是他看起来非常男人,国字四方脸,很高,古铜色皮肤,整个人看起来气质不好,给人一种阴毒地感觉。
他瞟了沈清歌一眼,邪魅道:“哪里来的野小子,胆子够大的,敢管爷的事儿,爷今儿心情好,如果你现在立马滚出去,爷就高抬贵手放你一马。”
少年听闻立刻紧张地望向沈清歌。
沈清歌往屋子里走了两步,走到那人跟前盯着他的眼睛莫不吭声的看了他半晌才开口说道:“对于你这种人我一般好话只说一遍,请你听好了,该滚的不是我,是你,请你,现在,立刻从这里滚出去。”
沈清歌用一种十分轻蔑,仿佛看狗屎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那人的脸上瞬间扭曲,眼里瞳孔暴怒瞬间一缩。
你敢辱骂公子,按着蒋行舟的男子大叫一声,松开他转身扑向沈清歌,沈清歌冷笑一声,扑的只一拳,打在那人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半边身子撞到墙上,人像被抽掉骨头似的,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当场就昏死了过去,血糊了半张脸。
沈清歌看都没看他一眼,转头看像傻了一样的蒋行舟,拿起一件长袍披在他身上,又把地上的裤子捡起来递给他,他回过神来,羞愤地望着沈清歌,浑身僵硬而又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目光阴沉地望着沈清歌,只一拳就把他的侍卫长打爬下了,此人不简单,他怎么不知道龙城何时出现了这样一号人物。
沈清歌不想在戏楼内大动干戈,她初来龙城不想引人注意,万一引来官差不好收场,回身道:“我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这房间太小施展不开,敢不敢出去和我打一场?”
“好大的口气,不知天高地厚。”
男子**邪地目光充满兴味的上下打量了一眼沈清歌,“今天本公子就把你擒回去代替蒋行舟好好伺候爷。”
“你有本事嬴了我再说。”沈清歌说完冲男子轻佻地勾了勾手指,从后台的窗户一跃而下,男子冷笑一声,也随之跳了下去。
季江焦急不已,沈姑娘昏头了,为了一个戏子不惜把自己搭上去,他想了想拔腿就朝城主府跑去。
沈清歌跑到一处暗巷停下脚步,那人站在墙头,双手抱臂,冷笑望着她,一双眼眸,在暗夜中闪着睥睨的光,“想逃走,没那么容易。”
沈清歌本想使诈逃走,然后再偷偷潜回客云楼带走蒋行舟,可惜轻功练得还不到家,被人家轻而易举给追上了。
看来今晚这一战不可避免。
沈清歌慢慢抬起头,对上那人居高临下的目光,眼瞳紧缩,此人明显内里非凡,但是沈清歌可不认为这代表自己一定会输。
沈清歌的箭术已经出神入化,她从空间拿出金弓银箭,箭风破空直向那人的眉心,黑暗中那人的目光似也一闪。
他冷笑一声,伸手一招,半空中箭羽突然一折为二,调转箭头反射向沈清歌。
沈清歌蹦了起来,刀光一闪。
刷刷连响,那分成两半的箭羽竟然被沈清歌砍成四段,又折回头飞向墙头上那人。
墙头上那人似乎也没想到沈清歌如此无赖彪悍,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笑声方出,那箭头忽然断成八段,又回头射向沈清歌。
长箭成了八段,每一段只剩巴掌大小,再想断开已经很难,那人抱胸而立,洋洋得意地笑道,“我看你还怎么分……”
话音未落,他便瞪大了眼睛——沈清歌根本就没看那八截断羽,突然一弯身一个腾空已经直奔向围墙,人在半空手中的匕首被她如标枪般投掷而出,直袭那人腰侧,大笑道:“又不是劈柴,劈来劈去没意思,你以为我会继续劈呀?”
她来的突然,冲的极快,半空中全力投掷,那人全副精神在等着她的十六截短箭,哪里想到她这么卑鄙突然用匕首投射,猝不及防之下,匕首已经飞近,那人武功却也非凡,匕首近身却也不急,远远横劈一掌,匕首便生生被他的掌气逼落。
那人舒一口气,笑道:“雕虫小技,怎配和本公子……”话未说完,便觉得腰侧一凉,然后……
他的裤子忽然掉了下来。
空中冷月,墙头而立,他的裤子飘然而落,瞬间堆在他的脚下,沈清歌将他一粗一细两条毛茸茸的光腿看得清楚。
“哈哈哈,粗细不一!”沈清歌仰首大笑。
她手中把玩着一条丝带,刚才匕首飞掷时,她已经用丝带勾住了匕首,那人劈落匕首,自持沈清歌不是他的对手,漫不经心的回头说话时,却没提防到她趁机反手一抽,匕首飞回割破了他的裤带。
沈清歌笑不可抑的看着那个狂傲的家伙手忙脚乱的拎裤子,“刚才那一箭是我客气,你在嚣张,我割断的就不是你的裤子,而是你的子孙袋。”
忽听墙头那男子一声满溢杀气和怒意的冷哼,随即一声低响,天空之上仿佛炸开了一朵绚丽的花,划破黑暗,快得肉眼不能捕捉,霎那间笼罩天地。
沈清歌只是眼角捕捉到那股光,便觉得心头震了一震,那般光辉灿烂,充斥瞳孔,令人心神巨震忘记所有动作。
只是一刹那间,华光已到眼前。
光华方起,一人突然出现,快得比那光华还要迅速几分,身形一个旋转,黑暗里白光一闪,惊风暴雨般的呼啸突然停止。
一阵死寂般的寂静。
月光从墙头泄下来,照见那一处小巷,巷子的死角里站着一个身影,周身萦绕着朦胧的月光,优雅,恒定,颇澜不惊。
此刻,月下无声。
唯有两股真气碰撞,原地起了阵小小的漩涡,漩涡卷起小小的风。
月光瞬间亮了一亮。
漫天的星光都如海水般涌入沈清歌明亮的眼眸,那眼眸包容万像而又明净如清泉,转动间光华万丈,似可照亮这红尘万千,苍茫无限。
而她飞扬的眉,扬出这世界最温柔而美好的弧度,这一刻,黑暗的小巷里,仿佛冉冉升起新的一轮月色。
墙头那人目光凝注,好漂亮的一双眼睛,眼中闪过惊艳和贪婪之色,以至于林轩一招追月,破掉了他引以为傲的杀手锏,一时之间竟也忘了。
在墙头那人震惊的视线里,那站立的身影突然动了。
手指一甩,一个轻飘如风的手势,一包粉末撒入空中,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度,炸开一朵巨大的花朵,将那人全身笼照。
墙头上的那人一惊,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杀手锏,一旦被全力施展开来是个什么效果?慌急之下再也顾不得身份,直挺挺向后倒去。
稍后,墙到后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可以想象得到,对方狼狈的连身行都没有控制住。
林轩收回手,手掌上有隐约的青黑色一闪,瞬间被他垂落的宽大的衣袖遮住。
林轩回头看向沈清歌,面无表情。
沈清歌讪讪一笑,“刚刚多谢林师兄出手相救,不过,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时季江磨磨蹭蹭的从角落里走出来,看了沈清歌一眼低下头。
沈清歌明了,今天多亏了季江机灵,没想到此人如此厉害。
林轩转身就走,沈清歌屁颠屁颠的跟在后边,赔着笑脸,“真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惹事。”
一直到走出小巷,林轩才淡淡道:“你遇上麻烦了,今天这副妆容不能再露于人前,尤其是别给刚才那人看见。”
“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