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咬牙切齿的盯着林轩,刚才是哪个傻冒觉得他“干净”、“纯粹”、“晶莹”、“无暇”的?
他明明就是一只腹黑狡猾地老狐狸。
林轩神色淡定,一脸坦然。
沈清歌想了想,突然笑了。
“你不认也没关系,我相信单纯地印师弟会认,你如果不把美容养颜的单子赶紧派人给二师兄送去,养生坊赔了钱,这笔账都会算在印师弟头上,我到时候会拿着欠条去圣宫门找印掌门讨债。”
她噼里啪啦地说完,拍拍手,转身就要下车。
“你可知推恩的诏书已下发到龙城,龙城是司徒啸天的地盘,此人性情暴虐,睚眦必报。”
“他品性如何和我无关。”
“是吗?我偶然得知推恩令是某人提出来的吧!如果司徒啸天知道自己的数年图谋即将毁在某人提出的推恩令上,会不会勃然大怒?嗯……听闻他麾下的夜鹰队擅长追踪和刺杀……”
“那又怎样?”
林轩忽然道:“我好像还没告诉你,我来龙城是给司徒啸天治病的,能光明正大的住在城主府。”
沈清歌掀帘的手顿在半空,这老狐狸来得也太凑巧了吧?我撇下三师兄他们,偷偷来龙城是因为担心阿尘的安危,正愁怎么进入城主府。
这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这世上有这么巧地事儿。
不管林轩的目的是什么,先跟着他混进城主府,说不到能发现司徒啸天的一些端倪。
沈清歌轻轻地将帘子放下,慢慢地回转身,脸上已经是满面笑容,“那个,林师兄,我听说这城主府恢宏大气,和帝都皇城相比都不遑多让,我神往已久,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识见识,一饱眼福?”
林轩把玩着那盆兰草,淡淡道:“行啊,不过我不养闲人,你也不能光吃饭不干活,我至今对沈姑娘的手艺念念不忘,你就扮做我的贴身小厮,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贴身小厮?好!”
死狐狸,我会做饭不代表我喜欢做饭,想让我伺候你,哼!想得美!
沈清歌大步回身,大马金刀一坐,一把拉开小桌下面的抽屉,从里面翻出瓜子、花生、拨好的核桃仁、小鱼干、蚕豆葡萄干,一起堆在自己面前,用手抓着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想让我做小厮伺候你可以,但是我的先吃饱吃好,不然我这个小厮患有心疾,犯病了就没办法伺候主子了。
这些零食恰好都是我爱吃的,以后都要提前备好,你这件貂皮大氅不错,晚上睡觉盖身上不容易着凉,我不嫌弃你穿过,但我不喜欢白色,不耐脏,给我弄件黑色的吧,好了,暂时就这样。”
林轩上下打量了沈清歌一眼,眉眼含笑,“没问题,以后大鱼大肉的养着你,最好吃胖点,瞧你瘦地都没人形了,跟个干瘪地炉柴棒似的,丑死了。”
……
沈清歌张口结舌。
我……干瘪?我……丑死了?我这是身材修长,你丫喜欢胖子也别来埋汰我呀!
林狐狸不愧是林狐狸,说起话来还是这么恶毒,整个一毒舌男,我咒你这辈子得不到你喜欢的人。
沈清歌怔了半响,将悲愤化为吃零食,嘴里的瓜子咔咔的嗑,瓜子皮儿吐的满马车都是,冷笑道:“我哪怕像个芦柴棒也与你无关。”
“有关。”林轩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我的小厮不能太胖,也不能太瘦,不能太美,也不能太丑,更不能太傻。”
“太傻?谁?”沈清歌眯起眼睛。
林轩不答她的话,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太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以前没注意,今天仔细一看,你长相确实一般,根据你以往的表现,你不聪明却也不算傻,至于干瘪……后天可以补回来的。”
……
沈清歌牙齿咬得咯咯响,忽然笑起来,点点头说道:“我以前也没注意,今天仔细一看林公子大失所望,你也不聪明,不好看,脸色惨白如鬼,明明是只遭人嫌的口臭黑狐狸,偏偏装扮成一副纯情小白兔的模样,以为自己是爱丽丝。
还性情恶劣满嘴跑火车仗势欺人栽赃陷害……虽然你毛病忒多,但是我相信,通过后天的培养和努力,还是可以改好的。”
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放心,我会费一点心思,一定会帮你改掉这些坏毛病,把你**成一个积极向上充满正能量的大好有为青年。”
“拭目以待。”林轩毫不生气,点点头,道:“那么就比比看,到底谁**谁?”
……
“我不是一般的小厮,我要求和我本人优秀的素质相匹配的待遇!”
沈清歌站在龙城七里巷城主府“逐风院”门前,手里拿着件小厮的衣物摇晃着抗议。
屋内毫无动静,季江瞟了沈清歌一眼,劝道:“哎呀!沈姑娘,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林公子来城主府的,你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这个,再要求什么好像有点过分……”
“你懂个屁!”沈清歌解释道,“他这人喜静,我这不是在故意烦他吗?想烦到他自愿认输。”
她蹬蹬蹬地跑到窗户前,窗户紧紧地关着,沈清歌伸手去戳窗纸,我戳戳戳……噗嗤噗嗤噗嗤,窗纸很快成了马蜂窝。
想到夜里寒风从这满是洞口的窗纸呼呼的吹进去,吹到某人身上,那场景必定十分美好,沈清歌笑得十分开心。
我再把洞戳大点……啊!沈清歌指尖一痛,仿若针刺,忙不迭地收回手一看,指尖上冒出一颗米粒般大小的血珠,禁不住大怒,骂道:“竟然暗下如此毒手,小人行径,恶毒!”
窗子呼啦一声被拉开,一身白衣的林轩端站立在窗前,身后是青锦绣红松的锦屏,那色泽暗红的松针,针尖上镶着微微的黄,艳丽中携裹着饱经风霜的沧桑,衬得这松图前的林轩眉目舒朗而俊秀。
他指尖捏着一枚中空的针,若有所思的看着针管里流动的细细的血液,沉吟道:“这血液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这药香里似乎含有天山雪莲,七夜草,百年灵芝,千年人参……都是天下少见的极其难寻的珍贵药材。”
晃了晃手中的血针,他面露沉思,看也不看沈清歌一眼,喃喃自语,“司徒城主的病我已经换了好几个方子,都不见起色,正在发愁下一步该如何做,或许这个对治疗他的病症大有裨益。”
沈清歌怒极反笑,喃喃道:“是我看错你了,我们四门同气连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个小人!”
林轩抬眼,隔窗扔给她一个篮子,“麻烦你恪尽职守,履行小厮的责任,给我这个小人去采药,到后园把那些结子的紫珠草草籽都采下来,在药斧杵里都杵碎了,我要用,记住,要细如粉末。”
沈清歌负手仰头看天一动不动,季江嘿嘿一笑,上前接了篮子,拽着沈清歌就走。
“你接了你去采。”沈清歌大踏步的向外走,眼角瞅到路边的野草,眼睛一亮说道,“这草上结了草籽儿,你就采这草籽磨碎了给他,我看他能不能认得出来。”
季江犹豫道:“这样不好吧?万一林大夫没发现,用错了药,这可是人命关天。”
“草籽而已,吃不死人的,就按我说得做。”
不再给季江反对的机会,她挥挥手,说道:“我出去逛逛。”
龙城不愧为四大城邦排名第三的繁华大城,高墙厚重,青砖黑瓦,古朴沉肃,民风闲散,处处透着治民有方所独有的风情面貌。
从茶馆里喝茶听书的茶客,从卖花少女甜美的笑容,从会馆里高谈阔论的士子,从集市上往来穿梭的各国商贾,从青楼上不时传来的莺声燕语,从弥漫着脂粉香和酒肉气的赌馆,都体现出了这座城市的谦容并收,和唐朝的都市长安不遑多让。
龙城犹如一位高大威猛的男子,气度端方,不动如山,或许正是这龙城特有的繁华,才令夜帝寝食难安如鲠在喉。
沈清歌心中犯愁,阿尘也不知道在哪里,我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看这街上一片祥和的景象,也不像要造反的样子,到底是何事让阿尘变色,急匆匆地离开。
不想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现在已经入住城主府,近水楼台,可以暗中查探一下司徒啸天的动静。
沈清歌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一边随意买些小玩意儿,有个辛苦替她赚银子的二师兄,她现在也算是个有钱人,终于体验了一把买买买得痛快,不用看价钱,想买什么买什么。
沈清歌随意溜达着,隐约听到一阵铿锵声,抬头一看,路边有座楼“客云楼”,她信步走了进去,听得更清楚了,原来是一座戏楼。
沈清歌不大爱听戏,但对于评剧,黄梅戏还是有一些兴趣的,不知道他们唱得是什么剧种,想想古代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听听也无妨。
楼内迎来送往的有市井小民,商家布衣之外不泛一两个官宦纨绔之流的人物,这是一种大众文化的娱乐,吸引的各个阶层的人都有。
沈清歌一脚踏进去,只觉得空气混浊,闷热而喧嚣,有种混乱的陌生。
她进来的时候里面的戏已经开罗,戏台上一位青衣武声,举手投足,刻板而严谨的比划着什么,她看不懂他想表达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唱什么。
大厅里人满为患,一眼望过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沈清歌皱了皱眉,走上二楼,楼梯上都坐满了人,沈清歌踩着很多人的衣衫走到拐角处,抓住一个跑堂的堂倌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旁边一个少年道:“公子难道不知,今天林亦宣要在客云楼挂头牌唱戏,这些人都是慕名而来。”
少年似乎很喜欢那个林亦宣,说起来脸上压抑不住那种对偶像迷恋的兴奋。
沈清歌问道:“二楼还有空包厢吗?”
“这个吗?倒是有一个客人定了包厢,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堂倌一脸油滑的样子。
沈清歌拿出一两银子偷偷塞到堂倌手里,笑道:“既然人没来,这间包厢就改定给我了。”
堂倌的腰立刻弯下去了两分,脸上堆满了献媚地笑容,“这位爷请,小的这就领您去。”
沈清歌笑了笑,随着堂倌往上走,二人迈上了台阶,她卖出去的那一步同时,人群一阵**,同时台上的乐声转换,正式一幕戏退场另外一幕戏奏起了前奏。
在人头攒动中,一个声音豁然响起,那是一个戏子的亮相。
锣鼓喧天中,那一声婉转哄亮穿破人墙豁然而来,沈清歌骤然驻足。
沈清歌被他那豁然一声高亢悲壮的唱腔所惊骇,她缓缓地转过身,戏台上,一个顶插如意冠,颈戴金项圈,白色绣马面裙子,外穿鱼鳞甲,罩黄色绣花斗篷扮相的旦角,一唱三叹,余音绕梁。
那是千军万马化作的一滴泪,那是暗夜孤身在荒野中的悲凉,那同样也是被命运压迫的无力抗争,那种抑郁和悲愤都化作一股力量从他的胸腔里爆发出来。
沈清歌通过他的声音听懂了,那一瞬间地震撼和心灵的共鸣迄今为止没有人让她有过。
沈清歌随着堂倌上了三楼的包间,最好的位置,最好的角度,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完了整出戏。
空****的戏台上,只有一块简陋的布景,他也不需要华美布景的衬托,他的肢体,他的眼神,他的唱腔,就是他所表现出来的全部世界。
沈清歌看着他,想象着山路,庙门,旷野,他一心想逃离。
堂倌告诉她,他本是个一流的旦角,奈何为人清高,不肯屈就,得罪了权贵,没人敢再捧他,被班主凉了起来,他的名字叫蒋行舟。
沈清歌定了一个包间,接下来几天都来客云楼听戏,
多数都是将行舟一唱完,压轴戏还没开始,就起身走了。
这一天正是夜幕拉开,华灯初上之时,客云楼里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戏台上客云楼的台柱子林亦宣正唱得热闹,台下满堂喝彩。
沈清歌进了自己的包间,要了一壶茶水,耐心的等着,将行舟被班主拿捏,他的戏再后面。
林亦宣咿咿呀呀的唱了大半个时辰,沈清歌实在听不懂他唱的什么,茶水倒是喝了一壶,终于等他唱完拖着长裙袅袅而去,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后台的锣鼓再次喧天的响起,下一幕戏终将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