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程师傅第二次从沈清歌嘴里听到泥石流。

他不懂什么泥石流,却莫名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看到沈清歌清澈坚定的目光,她说的那个东西应该很可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谨慎点好。

程师傅高声道:“既然大家听我的,前面右拐有一条上山的小路,山顶有一间石头房子,我们就去那,大家都快点。”

一刻钟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山顶。

突然,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来,紧接着,一道闪电像划破了天空,马受到惊吓,开始不安躁动,皮货商们有些手忙脚乱。

沈清歌转身对黑衣人的侍从道:“你们几个赶紧帮着皮货商把马驱进石屋。”

那三个侍从惊讶地望着沈清歌,她怎么使唤起自己来这么理直气壮,重要的是他们是杀手为什么要助人为乐,这和他们的身份不符啊!

沈清歌见他们站着不动站,高声道:“还不快去!”

三个侍从看了沉默不语的黑衣男子一眼,悻悻的去了。

不一会儿,黄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地上劈里啪啦直响,天上刚才还是风云密布,转眼间便雷电交加、狂风暴雨,即使是呆在石屋内,也感觉到那种地动山摇的气势,震耳欲聋的雷声如同响在耳边。

一间不大的石屋,人、马、货物挤在一起,那味道实在是奇妙。

沈清歌道:“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我们今晚只能在这石屋内凑合一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和马都受不了。

我看不如大家把货物都卸下来,放在墙角摞在一起,这样既腾出了更多的空间,马轻松人也轻松,等外面雨停了,在把马牵出去,人在石屋内休息,大家觉得如何?”

有人问道:“如果雨一晚上不停呢?”

似乎害怕沈清歌会嫌弃马,到时候命那些黑衣人把马赶出去,那些黑衣人一看就不像走货的,不好惹。

沈清歌知道马对皮货商的重要性,他们的货物都得靠那些马才能运出去,马不能有损伤,可以说马比人还重要。

“大家放心,如果雨一直不停,我们只能和它们共度一晚了。”

众人对沈清歌一行人原本有些疑虑,现在看到她一个姑娘家不嫌弃马有异味,还预测到了暴雨,让他们避免了损失,又让那些黑衣人帮他们驱马心存感激,立刻道:“我们都听姑娘的。”

等皮货商们把货物都卸下来在屋角堆好,又把马匹牵到角落,石屋里的空间果然大了很多。

程师傅道:“丫头,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这些货物如果被雨淋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当初讥讽沈清歌的瘦脸汉子也歉然道:“程师傅说的对,确实应该感谢姑娘,姑娘对不起啊!是我见识浅。”

沈清歌笑道:“程师傅说过,出门在外,谁不会遇到点事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何况我也不是单纯的为了你们,我这身体不好,最怕淋雨,我可是为了我自己。”

程师傅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说话就是让人爱听。”

黑衣男子让侍从在石屋的角落搭了个帐篷,对沈清歌道:“进去休息会儿。”

沈清歌道:“谢谢!”转身进了帐篷,黑衣男子随后跟了进来。

见沈清歌一脸不情愿的看着他,黑衣男子道:“你刚才说了,迫于形势,大家需在一起凑和一晚,我也不喜欢面对那么多人,所以就和你凑和一下了,不过分吧!”

沈清歌还能说什么,人家是绑匪,她作为一个肉票没有发言权。

帐篷里一片漆黑,黑衣男子吩咐季江点了一盏油灯,石屋外大雨倾盆,闪电雷鸣,帐篷内油灯闪烁,一片寂静。

沈清歌道:“喂,我不想每天顶着这样一副尊荣,你看着不觉得恶心?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恶趣味,非把我化成这副鬼样子。”

黑衣男子本坐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听到沈清歌的话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看习惯了就好。”

沈清歌气呼呼的道:“我不习惯,行了吧!”

黑衣男子顿了片刻,让季江接了一盆雨水,在里面撒了一些粉末。

沈清本就抱怨两句,没想到他会真得恢复她的容貌,疑惑道:“真有这么好心,不会是毁容的药水吧!”

黑衣男子重新闭上了眼睛,“你可以不用,继续顶着这张脸,反正我已经看习惯了,觉得还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沈清歌破例了那么多次,弄得侍从总是在他面前抱怨,说是自己太“惯着”沈清歌了,哪有这样的人质,甚至比主子过得都舒服。

这次能抓住沈清歌是一个意外,是他从孔武手中抢过来的。

孔武作为血炎教四大护法之一,野心勃勃,对教主越来越不敬,教主让他暗中盯着孔武。

这次他发现孔武瞒着教主偷偷来了屠龙山,便一直暗中跟着他,后来发现他捉了沈清歌,便偷梁换柱把沈清歌截走了。

圣主曾多次下令捉拿沈清歌,不知道什么原因,教主却一直敷衍搪塞,已经引起了圣主的不满,这次是他瞒着教主从孔武手中截走了沈清歌。

一路以来沈清歌带给了他很多意外,这和他收集到的关于她的情报严重不符,他很好奇,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沈清歌瞪了黑衣男子一眼,愤愤的拿起帕子沾了药水开始擦脸,帕子上沾了一层暗黄色的东西,沈清歌又让侍从重新给她换了一盆水,总算把脸洗干净了。

侍从对于沈清歌的使唤已经麻木了,仓护法惯着,他们能怎么办。

沈清歌坐在垫子上,听着外面狂风暴雨,靠在帐篷内的墙壁上休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她是在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大轰鸣声中夹杂着嘈杂的惊呼声醒来的,发现自己躺在软垫上,身上盖着一床毛毯,黑衣男子不在帐篷内。

走出帐篷,她发现石屋内空无一人一马,这时程师傅走进来,看到沈清歌道:“丫头,你醒了,外面的雨刚刚停了,咦,你的脸怎么了?”

沈清歌笑,“我前两天脸过敏了,涂了药汁。”

“还是这样看起来舒服,比原来好看多了。”

沈清歌询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那么大动静。”

程师傅道:“还不清楚,不过你哥哥已经派人去查看了,估计很快就有消息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程师傅道:“已经戌时过半了。”

也就是晚上八点多,沈清歌没想到自己一觉睡了四个多小时。

“兄弟,你查到什么了,刚刚那阵巨响到底怎么回事?”外面传来众人好奇的询问。

沈清歌和程师傅一起走出石屋,黑衣侍从看了沈清歌一眼,目光里有惊讶、害怕、庆幸各种情绪:“山顶有塌方,大片的泥石流下来填入了山谷,满目苍痍,面目全非,太可怕了,如果当时我们宿在那个谷底,如今已经全部被埋在了泥沙之下。”

众人一听,目露惊骇一阵后怕,纷纷道:“多亏姑娘了,不然这次我们死定了,你救了我们大伙的命啊!我们怎么感谢你才好,要么这样,我那有一块上好的皮子,送给姑娘聊表谢意。”

另一个道:“我那有块更好的皮子,也送给姑娘。”

“我收到一张白色狐狸皮送给姑娘。”

“我那也有好皮子。”

……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道谢,不愧是皮货商,都扬言要送皮子,场面异常热闹。

沈清歌笑道:“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但是皮子就免了,我说过我不是单纯的为了你们,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在自然灾害面前,人命不堪一击,所以我才想谨慎点总是好的。”

“赚钱固然重要,但自己的安危更重要,应该多为担心自己的家人着想,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一个四旬的黑脸汉子道:“姑娘说的对,能否告知芳名,你救了我们,还不收谢礼,我们总得知道恩人的名讳,到时候给你供个牌位,早晚一柱香。”

沈清歌:“……”供个牌位早晚一柱香?她还没死呢!

众人纷纷道:“对,姑娘告诉我们吧!”

看着一张张热切真诚的面孔,沈清歌拱手道:“心意领了,牌位就免了小女子沈清歌见过各位。”

众人齐声道:“原来是沈姑娘,幸会,以后江湖再见,若有用的到在下的地方,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黑脸汉子道:“我家在青城西街十三号,姑娘以后到了青城,我请你喝酒。”

程师傅笑骂道:“你真是混不吝,人家一个小姑娘,你请人家喝的哪门子酒。”

黑脸汉子道:“沈姑娘岂是一般的普通女子可比的,有侠义之风,就应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沈清歌:“……”

沈清歌又和众人契阔了一番,直到肚子一阵咕咕叫,才被众人放走。

回到帐篷之后,黑衣男子左手端着一晚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右手拿着一个油纸包走进来放到小方桌上,“天寒,喝点羊肉汤暖暖胃。”

沈清歌打开油纸包看到一个炊饼,她把炊饼掰碎放进羊肉汤里道:“羊肉泡馍,在放点辣椒就完美了。”

一大碗羊肉泡馍下肚,沈清歌觉得浑身暖洋洋的,驱散了雨后的寒气。

睡好又吃饱,沈清歌精神很好,随意道:“大侠如何称呼,总不能叫你喂吧。”

“仓凛。”

“凛然正气,怜惜苍生,好名字。”

仓凛没有回应,默默地坐在软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清歌道:“大晚上还带着斗笠多妨碍视物,你不觉得难受吗?”

仓凛伸手摘掉斗笠,沈清歌没想到他忽然之间就把斗笠取下来了,愣了一下,结果斗笠之下是一张黑色蝴蝶形状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双眸。

沈清歌切了一声,托着下巴道:“怪不得今天这么大方就把斗笠取下来了,原来斗笠之下还有一层防御,看来想见你真容很难呀!”

沈清歌笑眯眯道:“我曾见过一个人也爱戴着面具,只不过他的面具是银色的,比你这个好看。”

银色的面具?

仓凛心中一动,凑近沈清歌,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黑色的双眸清冷如晨,“沈姑娘如果想看我的真容也无妨,只是看完我要收点利息,说着就要去摘面具。”

沈清歌一听,立刻道:“停,千万不要摘,我真的一点也不好奇,你老人家还是好好带着继续保持神秘吧!”

仓凛冷声道:“你什么时候想看,可以随时告诉我。”

沈清歌道:“你的真容我不感兴趣,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和血炎教有关系吗?”

仓凛道:“雪魄冰盏在哪儿,你能告诉我吗?”

沈清歌道:“原来你也是为了雪魄冰盏,看来你和上一伙绑架我的人是同一个目的,只是不知道你们的主子是不是同一个人?”

顾怜道:“你觉得呢?”

沈清歌看到他讥讽的眼神,淡淡道:“我明白了。”

随即起身走出帐篷,是她天真了,几天的和平相处让她忘记了自己人质的身份,以为可以和绑匪谈交情。

石屋内,累了一天惊险交加的皮货商们靠在货物上,都已经睡着了,鼾声四起。

侍从看到沈清歌走出来,紧紧跟在她身后,沈清歌冷笑道:“这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一不小心就会掉山沟里,我很惜命的,想逃走也不会再这种时候。”

侍卫翻了个白眼,我们怕你磕着碰着护法心疼。

雨后的月光似乎格外清新,照的大地一片银白,沈清歌望着清冷的月光出神。

不知道三师兄有没有把冰蚕王茧安全的送回去,不知道龙城情况如何,阿尘有没有遇到危险。

半炷香后,沈清歌回到帐篷,仓凛闭目靠在墙壁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

翌日清晨,皮货商们早早吃完饭,把货物收拾好,昨晚因为暴风雨突至,耽误了行程,他们想早点出发。

沈清歌和仓凛之间昨晚撕开了那层虚假温情的面纱,仓凛身上的冷气压连一向粗心大意的程师傅都感觉到了,偷偷的问沈清歌:“你哥哥看上去好像心情不好,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沈清歌微笑道:“程叔,我哥那么疼我怎么会和我吵架,他从小就是那副样子,仿佛别人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似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程师傅见沈清歌不想多说,也不在多问,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你这丫头好福气,有个疼你的哥哥,你也要多关心他,兄妹之间有什么事说开就好了。”

沈清歌敷衍道:“知道了,谢谢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