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皇宫大殿

“陛下,城邦制乃夜国先祖制定,已经沿袭百年,树大根深,怎可轻易废之,推恩令的执行,如果处理不当,会引发动乱,导致帝国动**。”户部尚书冯嵩语气决绝。

夜帝幽幽道:“冯爱卿的意思是孤如果推行推恩令就是再逼他们造反?再霍乱江山社稷?”

冯尚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微臣不敢,微臣一心为了帝国的安危,望陛下明思。”

兵部侍郎赵文华冷笑道:“冯尚书此言差矣,正因为城邦势大,对帝都存在着潜在的威胁,才更要彻底消除隐患,至于冯尚书所说的导致动乱,更是无稽之谈。

原本城主的位置和封地,只有嫡子可以继承,其他诸子都没有份儿,推恩令的实施,让大家都有继承的好处,谁反对推恩令,城帮主的儿子们第一个不答应,又怎么会引发动乱?”

赵文华走出位列拱手道:“陛下,臣倒觉得不管怎么看,推恩令都没有破解的办法,城帮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城邦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完全消失,这正是推恩令的厉害之处。”

“望陛下明断!”

护国公王岳朗声道:“陛下,臣以为赵侍郎的话言之有理,推恩令的实施使城邦主的封地被分而化之,导致大城邦不过七八城,各个城邦主“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既没有了反的理由,又没有了反的实力。”

实在是妙!

能想出这个主意的人乃绝世天才!

陛下如果招揽此人为国效力,监督推恩令的实施,何愁城邦不灭,帝国不稳。”

冯嵩看向赵文华、王岳,痛斥道:“推恩令虽好,若想实行必定阻力重重,何况这种触及核心利益的改革,哪像你们说得那么容易,帝都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推恩令不可能实施下去。

为人臣子本应恪守本分为君分忧,尔等只会唱赞歌迷惑陛下,你们是何居心?”

冯嵩以头抢地,痛哭流涕,“陛下万万不可听信他们的谗言,推恩令的实施结果不可预料,陛下深思啊!”

赵文华满面嘲讽,“说得你好像多大公无私一样,你心里怎么想得你自己知道,我看迷惑陛下的不是我们而是你才对。”

冯嵩指着赵文华,手指颤抖,“你这是污蔑,是血口喷人,我一心为陛下,为夜国,陛下,你要为老臣做主啊!”

“老头儿,是不是戳中你的心窝子了,别假惺惺的哭了,你以为掉两滴眼泪就能证明你的忠心了,笑话。”王岳走到冯嵩眼前,盯着他啧啧有声道。

“滚开,离我远点。”冯嵩去推王岳,奈何王岳五大三粗、身强体壮,王岳纹丝未动,他自己反而跌倒在地,王岳哈哈大笑,“冯老头,你可别想碰瓷儿,陛下你的为我做证,这可不赖我,是他自己摔倒得。”

“莽夫,朝中有你这种无赖是国之不幸,你为老不尊,有什么资格做护国公,陛下应当掳掉你的封号,把你发配西荒。”冯嵩气得浑身颤抖,口不择言。

“嗨,你个老匹夫说不过我就搞人身攻击,你相不相信我一拳让你去见黑白无常。”

夜帝烦闷地揉揉额头,这两位一文一武,一个爱较真喜欢鸡蛋里挑骨头,一个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挥拳头,每次上朝只要有他们两人在,最终会像市井里的泼妇一样互相对骂。

夜帝看向眯着眼老神在在的夏吉言,“夏阁老觉得呢?”

冯嵩和王岳立刻停止了争吵看向夏吉言。

夏吉言终于睁开那双老眼昏花的眼睛,不慌不忙的说:“赵侍郎、护国公的话言之有理,推恩令称得上千古阳谋,能想出此等计谋的人确实不简单,只不过……”

赵文华和王岳两人脸上露出深懂我意的笑容,听到后面知道夏吉言还有下文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夏吉言顿了片刻接着说:“实施推恩令,温水煮青蛙最好,经过几代君王的努力必定会见成效,冯尚书的话也不无道理,治理国家存在着各种矛盾,推恩令也不是灵丹妙药,面临四大城邦威胁的朝廷来说,就如急病遇到了慢郎中,着急是没有用的。”

这个老狐狸,不偏不倚,两边各打五十大板,每次都能从对中揪出错,从错中找出闪光点,夜帝幽深的目光看向朝中重臣,“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王岳嗤笑一声,“我说夏老头,一把年纪了该回家养老了,把位置给有血性敢冲锋的年轻人滕出来,不然都像你这么胆小怕事瞻前顾后,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王岳跪在地上,目光坚定道:“陛下,如果四大城邦有异动,臣以项上人头作保领兵平叛,不成功则成仁。”

冯嵩厉声道:“你这是拿帝国的安危试错,你个人的生死和帝国的安危相比不值一提。”

夜帝缓缓道:“孤明白,推恩令想顺利的实施,需要帝国具备压倒性的实力,目前国库空虚,孤决定,推恩召令下发各个城邦,但是并不强制执行。”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道。

下朝之后,冯嵩直奔翊王府,找到翊王大骂王岳:“这个老东西,不好好当他们的护国公一天到晚和我作对,还想着和四大城邦开战,他怎么不上天呢?”

冯嵩沉吟道:“陛下已经下旨实行推恩令,但不管执行不执行,都会对城邦内部形成分裂或内乱,咱们这位陛下可一点也不糊涂。”

翊王皱眉:“舅舅,这件事万一做成就遭了,当初母妃狠心把蔓儿嫁给龙城城主司徒啸天,为得就是司徒啸天的势力,如果龙城城邦被分而化之,我们这么多年的谋划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冯嵩笑一笑道:“翊王不必担心,没那么容易的。”

翊王欣喜道:“舅舅有何良策?”

冯嵩道:“太后对长公主一向宠爱有加,长公主之女温仪公主即将下嫁给云城城主的嫡子云舒泽,如果长公主知道了这件事,必定去找太后哭诉,到时候……”

“我怎么没想到,还是舅舅想得周全。”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冯嵩欲言又止。

“舅舅有何顾虑?”

“太后虽然宠爱长公主,涉及到国事却很少干预陛下的政令,我就怕这计不成。

不过翊王也不必忧虑,微臣还有后招。

到时候传信于蔓儿,让她给司徒啸天言明推恩令的厉害之处,如果他不先发制人采取行动,最终将失去一切。

我相信司徒啸天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只要他首先挑起战争,其他各城邦必定也会伺机而动。”

翊王道:“以护国公的才干,以及他不要命的打法,也有可能一举歼灭司徒啸天,那么,护国公建立此功,不但可以保住性命,甚至能够名留青史,最重要的是其他各城邦也会退缩,父皇也会借此机会强制推行推恩令。”

冯嵩道:“你的猜测不是没有可能,世上没有万全之策,成大事者最忌瞻前顾后,一旦确定目标就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

重重深宫之中,朱红色的高墙给人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感。在阳光的照射下,黄色的琉璃瓦泛着金光。在皇宫的御花园中,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太太正闭着眼睛听旁边的女官在说着什么,在她的左右两侧坐着两名贵妇,石桌上摆着水果茶点。

其中一名贵妇具有一张白皙、光洁、容貌极其美丽的脸庞,眉眼间是压抑的小心与克制,她剥了一颗葡萄小心喂给老太太。

“敬妃啊,怎么是你?”老太太睁开眼睛,看到是她递过来的果子,笑着嗔道:“这些事有那些宫女去做,如今你统领后宫,这些事哪能让你做。”

贵妇微笑着柔声道:“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孝道是无论如何要尽地。”

这位贵妇便是翊王的母妃,如今的夜国没有皇后,敬妃执掌六宫行使皇后之权,她服侍的那位老太太自然是夜国皇帝的生母,当朝的皇太后。

只是不知道坐在另一旁的那位宫装夫人是什么身份,竟然和皇后分坐两旁。

“你们都退下吧!”皇太后轻声对女官吩咐道。

除了两位老嬷嬷,所有的女官都退了下去。皇太后闭目养了会儿神儿问道:“你们今天怎么有空一起来我这儿了?”

敬妃微笑着说:“瞧太后这话说得,我们没事儿来看看您不好吗?我和昭仁长公主心有灵犀是半路遇到地。”

太后呵呵一笑道:“岂止是好,我盼着你们天天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解闷呢,就怕你们没几天就烦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另一位贵妇竟悲悲切切的哭了起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这么伤心。

敬妃赶紧安慰道:“长公主有何伤心事可以说出来,有太后在,还能让你委屈了不成。”

太后也最烦她哭哭啼啼的,一脸不耐的说:“我就生了陛下和你两个孩子,陛下睿智英明、胸有丘壑自不必说,倒是你这丫头,这都哭了几十年了,遇到事还是只知道哭,真是……”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也不好说重话。

贵妇殷殷切切哭泣着说:“我那女儿是个福薄的人,陛下偏要他嫁给云家那个更富薄的儿子,这日后可怎么办?”原来这位一只哭泣的贵妇,竟然就是云家嫡子云舒泽可能的丈母娘,和离后再未嫁的长公主殿下。

太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然儿如今这样还不是因为你,你还有脸提,那云家的孩子怎么就福薄了?那可是陛下给然儿千挑万选出来的。云城地处南方,一年四季气候温和,最适宜然儿修养。更何况云城土地肥沃、商贸发达富可敌国,然儿这一生吃喝不愁,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在这哭哭啼啼。”

旁边的宫女早就退下,只剩下两个老嬷嬷低垂着头束手肃立,就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一样。

太后气的胸膛不停的起伏,敬妃赶紧上前给老太太揉着,太后将敬妃的手拿开,语气略和缓了些说道:“再说了,然儿总是要嫁人的,她这个身份朝中重臣大将之子,谁要娶了去,也不见得过得好。这个云……云什么来着?”

敬妃赶紧提醒道:“云舒泽。”

“对,云舒泽,陛下已经派人打探过了,相貌英俊、品行端庄、胸有锦绣颇有才,配给然儿也不算委屈了她。”太后喘了两口气儿接着说:“而且陛下已经准了这门亲事,你再来我这儿闹,又有什么用呢?”

长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如今的陛下继位后,即封为昭仁长公主,多年来这位公主极受宠爱,没有养成飞扬跋扈的性情,却往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有例可证,某天长公主不知为何独自坐在花园落泪,一阵风吹过,把桃树上的桃花吹落了一大半,落得满身都是,公主想抖落身上的花瓣儿,又怕被脚践踏,便兜了那花瓣儿抖落在水池内,看着花瓣飘飘****随水流出去,又恐流到外面的臭水沟花瓣仍然被糟蹋了,于是便命宫人做了个花塚,把花装在绢袋里拿土埋了。

公主葬花之后,一腔幽怨无处发泄,又勾起伤春愁思,感花伤己,“昭仁葬花人笑癫,他日葬侬又是谁?”

长公主幽怨地望着太后,“女儿并非觉得云世子不好,而是皇帝哥哥要在城邦推行所谓的新政——推恩令,母后哪里知道推恩令的厉害,女儿听说推恩令实施后,城邦会分而化之分给城主的诸多儿子,最后大的城邦不过七八城,等夜然嫁过去,哪里会有好日子过,说不定连饭都吃不上了。

皇帝哥哥也不想想,城邦制是先祖遗留下来的,沿袭百年树大根深哪是那么好惹得?他也不怕把夜国给折腾没了。”

“你们先出去。”太后忽然睁开双眼,压低了声音威严道。两个嬷嬷面无表情,安静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