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俩怀着激动的心情回了招待所, 却不想招待所早有人等着了。

“喏,你们等的人回来了。”坐在柜台后的招待员见她们进了门,立即站起来对着屋子里坐着的一男一女喊道。

那一男一女立即看向门口。

鹿仁佳立即认出来, 那个女的正是昨天在国营饭店同桌吃饭的三个纺织女工之一。

再看那男的,虽然穿着人民装, 但身上浓浓的烟火味就昭示着他的身份, 就算不是厨房的大师傅, 也肯定在后厨里干活的。

“同志, 咱们又见面拉。”鹿仁佳立即笑开了颜。

“是啊,今天是特意来找你们的。”那女工原本忐忑的心情在见到鹿仁佳的笑容时立即就安定了下来:“这不是昨儿个吃了你那个云丝,回头跟咱们厂里的大师傅一说, 大师傅立即就知道怎么回事, 这不,今天我直接把大师傅给带过来了, 想着趁你们回去之前,先定下一批来。”

说着, 她凑过来小声道:“昨儿个我看你那桶里还有二三十斤呢。”

“那可来的真不巧了。”

鹿仁佳‘哎呀’了一声,赶紧拉住女工的手,也同样小声道:“昨天你们走了后,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就出来了, 看了我们的云丝,当时就要全定下, 要不是我妈要带着云丝去开会, 咱们连剩下的这几斤都留不下来,昨儿个下午去开会又带了两斤, 现在手里是真没多少了。”

女工闻言不由蹙眉。

她没想到这云丝居然这么抢收, 也就一晚上的功夫, 居然就被国营饭店先下手了。

“那你这还剩下多少?”

“也就两三斤的样子。”鹿仁佳左右观望了一番:“没多少了,要不都给你?这两三斤不要票。”

女工的眼皮顿时一跳。

不要票啊,那操作空间可就多了。

“我问问去。”

鹿仁佳连忙点头,然后就看见那女工拉着那厨房师父到旁边说话去了,不一会儿,那女工手里捏着钱过来找鹿仁佳:“多少钱一斤,咱全要了。”

“你能做得了主?”鹿仁佳歪了脑袋,看了一眼那个大师傅。

“那是我二舅。”

所以当然做得了主。

鹿仁佳这才明白,怪不得纺织厂来的这么快呢,原来竟然还是亲戚关系,果然纯洁的年代也是有裙带关系的,譬如她这个豆腐坊接班人,也譬如这个纺织女工。

“不要票一块钱一斤,别觉得贵啊,云丝涨的很,这一点能泡不少呢。”

因为不要票,价格上肯定要贵一点的。

好在纺织女工也不觉得贵,当时就拿了三块钱给鹿仁佳,鹿仁佳直接把桶里剩下的全给了女工,等买完了这三块钱,那大师傅才拿着批条给田雪,和田雪商量订购云丝的事。

他今天之所以过来就是为了看看云丝的品相的,好的话当时就能买。

本来也没必要这么着急的。

但昨天他外甥女跟他说云丝的时候,正好被路过的工会主席听到了,他拍板说要买,大师傅也不好说不买,于是才这么急急忙忙的找过来了。

他也没去问省城的豆腐厂,合作这么多年了,豆腐厂里有没有云丝大家伙儿都清楚。

大师傅也没多定,先定了四十斤。

“我们厂的生意还是很好的,一直供不应求,王师傅不多订点儿,说不定以后再订就要排队了。”鹿仁佳说的模棱两可,一副偷偷给他们开后门的架势。

“没事儿,先订四十斤吧。”

大师傅却不领情,他不觉得的以后有多难订。

要知道买云丝是要花豆制品票的,每个月发的又少,哪有那么多人要买呢?

鹿仁佳也没再劝,她对云丝相当自信,因为这东西复制很难,没有烘干房压根做不出来,就算那些豆腐厂研发出了烘干方法,河东县早就占领了市场了。

她等着这位纺织厂食堂的大师傅后悔!

拿了大师傅签好的单子,承诺五天后送货到省城来,大师傅就带着女工回了纺织厂,而田雪则是看着新签的单子傻笑。

“这么多年了,咱们豆腐坊还是头一回做大宗生意呢。”往常都是卖给单位食堂,或者配送到供销社。

虽然这四十斤云丝卖的也是单位食堂,但这可是省城大厂子的单位食堂啊!

“以后机会还多着呢。”

鹿仁佳安慰道。

田雪不停的点头:“好好好,以后咱们家的云丝能卖出省去才好呢。”

“肯定能。”鹿仁佳自信地道。

婆媳俩做完一单生意,就急急忙忙的回了房间,将东西收拾好了,又到招待员那边去拿票,省城的招待所都负责帮忙买客运票的,有些级别高的招待所,还能帮忙买火车票,甚至能买到卧铺票,不是黄牛贩子,而是和客运站有联系的,卖的也是正儿八经的票,省的都跑客运大厅去,东西多人又多的。

昨天晚上鹿仁佳就托了招待员买今天下午的车票。

如今事情办的很顺利,鹿仁佳也顺利拿到了车票,婆媳俩上了车,一路摇啊摇,摇到了天黑才到了河东县,婆媳俩一出车站,就看见周厂长和沐戈壁两个人,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站在出站口,一边说话一边等着。

“来了。”

沐戈壁站直了身体,脸上不由自主染上笑意,语气也带上几分激动。

周厂长也连忙看过去。

鹿仁佳拉着田雪走出站台就看见两个男人站着等,这种被人等待,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叫她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她松开手,朝着沐戈壁跑过去:“沐戈壁!”

沐戈壁应了一声,然后将自行车打住,朝着鹿仁佳小跑两步,直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跟在后头的田雪赶紧喊道:“快撒手,像什么话呀。”

激动的小夫妻也只是失态片刻,很快就松开了彼此,倒是周厂长站在田雪旁边,也不说话,只咧着嘴笑,看的鹿仁佳很是无语。

这种时候不上去表达自己的关心,傻站着干啥?

然而田雪并不喜欢那种直白热烈的关怀,反倒是周厂长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叫她很是心动。

她独自扛了很多年,曾经不知多少次在黑夜里咬牙坚持干活,如今下了车见有人在等她,那种打从心底涌起的满足,已经叫她心满意足。

“肚子饿了吧,我们带了点包子,你们先吃了垫一垫。”周厂长转身从身后的车篓里掏出一个铝饭盒,打开后里面是几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我灌了几个热水瓶,这会儿还烫手呢,快趁热吃。”

“我不吃,给佳佳吃吧。”田雪将铝饭盒递到鹿仁佳跟前:“快吃吧,中午也没吃多少。”

鹿仁佳也不客气,拿了一个便将铝饭盒推了回去:“妈你也吃,姥姥在家肯定烧了饭的,咱们现在先吃个包子垫一垫,回家就能吃现成的了。”

田雪这才拿起一个包子吃了。

沐戈壁骑着自行车载着鹿仁佳,而周厂长则是载着田雪,四个人迎着冷风一路疾驰回了家。

一进家门就迎来了姚姥姥爱的姜汤。

“多喝点,去去寒。”

姚姥姥端了一碗姜汤,一手压着沐戈壁的后脑勺,一手端着碗怼着他的嘴给灌了下去,那浓郁的姥姥之爱吓得鹿仁佳赶紧的一口闷,然后就被辣出了眼泪。

喝完了姜汤,舌头都快被辣的没味道了,才喝到了新鲜的鱼汤。

“小周今天送来了两条鱼,晚饭的时候烧了一条,这一条给你们俩氽个汤,你们趁热吃,还有馒头,正好泡鱼汤吃。”姚姥姥的坐在旁边,看着鹿仁佳喝鱼汤,满眼慈爱:“这次去省城办事情还顺利么?”

“顺利!”

鹿仁佳立刻抬起头,眉飞色舞的将去省城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一遍吃一边说,说完了,鱼汤也喝完了,意犹未尽的拿着馒头就着咸菜吃,嘴里还念叨着:“我估摸着要不了三天,就有人来订云丝了,我们这两天要多做点儿,别到时候人家定了,没东西发货。”

“那我现在去多泡点儿豆子去。”姚姥姥也激动的站起身来,就想要往大厨房走。

鹿仁佳赶紧拦住:“不着急啊姥姥,泡豆子明天泡也来得及。”

“那不成,最近家里的云丝消耗的快,你不在家她们也不敢上手,这两天都拿的差不多了,家里只剩下十几斤,还是得赶紧多做些,甭管人家来不来订货,家里都得备着。”

姚姥姥喜欢未雨绸缪,明明人家刚拿走了一批货,就算卖的快,也得要个几天,哪里需要那么着急。

但鹿仁佳也看得出来,姚姥姥是真的高兴,于是赶紧塞进了最后一口馒头:“姥姥我跟你一块儿去。”

沐戈壁好几天没见到鹿仁佳了,见她走了,也黏黏糊糊的跟了过去。

整个堂屋只剩下周厂长和田雪两个人。

“这两天辛苦了。”

沉默半晌,周厂长决定主动出击。

田雪连忙摇摇头:“这是我的工作。”话虽这么说,耳根却红了。

显然,这一对中老年情侣目前还处于尴尬期。

另一边的沐戈壁和鹿仁佳显然就没那么尴尬了,姚姥姥看的直喊眼睛疼:“行了行了,黏黏糊糊那劲儿,真是!”

“对了,周叔跟我们说了,打算清明后,四月十号和妈领证去。”沐戈壁下巴还抵在鹿仁佳的肩窝,嘴巴嘟囔着说道。

“妈知道么?”

鹿仁佳诧异,田雪跟她一起去的省城,周厂长跟谁商量的日子?

“知道,是他们俩商量好的,只不过妈脸皮薄,不好意思说,这才让周叔跟我们说,再让我告诉你。”

“我是很支持的,不过妈决定好了么?结婚后住在哪里?”

虽说两边都有她的房间,但总有个住的时间多一些的地方吧。

“还是先住在周叔那,那边距离他们上班的地方近些,等过些日子不那么忙了,再住回来。”

当然,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周厂长也需要像周围的邻居们宣布一下自己脱单的消息,他这个钻石王老五这些年可没少那些婶子大娘围攻,要不是他心有所属,又心志坚定,说不定早就结婚生孩子去了,哪里还能单身这么多年?

“为什么四月十号才领证?”鹿仁佳回头看了沐戈壁一眼:“是想清明给你爸扫了墓再说?”

“嗯。”

沐戈壁点头:“也该告诉我爸一声的。”

虽然他觉得没有必要就是了。

但这是田雪和周厂长决定好了的,他这个做儿子的,实在没必要泼冷水。

而且,恐怕田雪也不愿意知道,他对沐烽压根没什么感情吧。

或许在田雪的想象中,沐戈壁和沐胡杨对沐烽都是濡慕的。

“那行,那到时候咱们提前一天回去给我阿爷扫墓,还得折点儿金元宝,到时候可以烧给我阿爷。”鹿仁佳这个孝顺孙女儿甚至打算给鹿大山扎个别墅,给鹿大山改善一下生活水平。

作者有话说:

路人甲:双层豪华大别野,阿爷你感动么?

鹿大山:不敢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