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一百多个工人, 居然豆腐还不够卖,看来省城对豆制品的需求很大啊。”
田雪丝毫都没被影响到,反而笑眯眯的应道:“不过我看你们现在还是人力磨浆?”
“是啊, 不过前不久听说下头县城里出了一款专门用来磨豆浆的机子,正打算去瞧瞧去,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 好像就是你们河东县机械厂的?”
能说出这番话的, 显然不仅仅是听说而已。
田雪倒也不藏着掖着:“是有榨浆机, 当初榨浆实验还是咱们河东县豆腐坊做的呢,从去年开始,咱们河东县豆腐坊就已经脱离人力磨浆, 完全靠机动化了。”
“哦?”主任的表情有些错愕。
显然, 这才是真正的第一次知道。
“这么说你们厂子对榨浆机的性能很熟悉?那你说说看,到底是榨浆机好还是石磨好?”最近省城的豆腐坊也在为要不要采购榨浆机吵得厉害呢。
一部分人觉得榨浆机就是智商税, 这磨豆子就得靠石磨碾磨才行,难不成是用电机带动石磨磨豆子?还有一部分人觉得, 既然榨浆机能发明出来,并且拿到批号进行推广,就说明这个机子是有用的,能用机电代替的, 完全可以用机电代替,空出一部分人力开发别的产品更好。
奈何, 支持前一种意见的人更多, 目前也没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我们厂子小,工人也少, 工资比不了你们厂, 在加上我们县城人口又多, 我们肯定是需要榨浆机的,不然的话光靠人力其实供应不了多少的。”
田雪实话实说。
榨浆机是机械厂的产品,属于周厂长的业绩,又是鹿仁佳和沐戈壁发明的,去年榨浆机拿到批号的时候,周厂长可是给了不少奖金给自己的儿子儿媳的。
且不说支持自家人,只说榨浆机本身的便利性,她就会支持榨浆机。
“这倒也是。”
虽然没亲眼看过,但是县级豆腐坊是个什么情况,主任也是清楚的。
但是情况不同,需求也不同,他们厂子可是有一百多个工人的,虽然豆腐还是不够卖,但是肯定比县里要好很多,所以这个榨浆机也就没那么必要了吧。
是的,主任也不支持买榨浆机。
倒不是不眼馋榨浆机的便利,实在是榨浆机太贵了。
一台一千多块。
他们厂里一个推磨的工人一个月也才二十六块钱,这一千多块钱都能请多少个工人了,更别说,这些榨浆机还得插电使用,光电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要知道现在不少村子里还没通电呢!
哪有那么多的电给厂里用!
先是参观了磨浆车间,然后便去了煮浆车间,这个车间和磨浆车间只隔了一道门,一个大板车上面放着两个直径一米多,半人高的大木桶,里面都是刚磨出来的浆子,从磨浆车间运到煮浆车间去,然后倒到那个超级大的铁锅里面,铁锅下头是个大炉子在烧。
所以整个煮浆车间里都特别的热,一进去就跟进了浴室似的,热浪扑面而来。
明明还倒春寒呢,工人们已经穿上了夏天穿的褂子了。
煮浆的车间没什么可看的,这个大铁锅反正他们豆腐坊是别想了,临走之前,鹿仁佳恋恋不舍的又看了眼大铁锅,接下来又去看了滤浆车间,剩下的点卤和装模就没什么可看的了。
点卤是绝密,人家不可能让看,装模和豆腐坊没什么区别,无非人多些,场面震撼些。
主任带着她们参观完了,又带着她们去见厂长。
等见到厂长的时候,鹿仁佳倒是有些意外了,因为厂长很年轻,而且穿着一身绿军装,头发还是板寸,一看就是部队出来的。
“我刚从部队转业回来,以前在炊事班干过,所以转业回来就选了豆腐厂。”豆腐厂厂长反倒比那个主任更加平易近人了。
因为沐胡杨现在也在部队,所以田雪对当兵天然就有一份好感。
“我大儿子也是军人,现在还在部队里服役,倒是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转业了?”田雪上下打量了厂长一番,只见好手好脚,也没哪里受伤的样子。
厂长笑了笑:“我妈病了,我回来照顾她。”
田雪愣了一下,不由想到了周厂长。
说起来当初周厂长就是因为妻子和母亲一起病了,所以才转业回来照顾她们的,谁能想到,如今又看到一个。
“对了,田主任,刚刚我听你们说到榨浆机的事,我想询问一下,榨浆机的具体情况。”
比起保守的主任,年轻的厂长更支持购买榨浆机。
“这你得问我儿媳妇了,她对榨浆机比较了解。”田雪指了指鹿仁佳。
而鹿仁佳则对着厂长笑了笑,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册子来:“我带了榨浆机的资料,肖厂长可以看一看。”
田雪:“……”
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鹿仁佳其实也只是临出门的时候想起来要来豆腐厂参观,便将自己之前整理的那份榨浆机资料随手揣进了包里,她想着有备无患,万一有用呢?
结果没想到,居然还真有用。
比起那个古板还有点自负的主任,这个新厂长就有冲劲儿多了。
他接受豆腐厂没多久就听说省城下面的县城里出了一款榨浆机,是专门用来磨豆浆,便立刻派人去考察,回来后也带了一批资料,不过没有这个鹿同志准备的齐全,但就算那简单的资料也叫他心动不已,立即开会,想要购买榨浆机,谁知道现实给了他致命一击。
这豆腐厂不大,但里面的斗争是一点都不少。
和河东县豆腐坊那种家庭式小作坊不同,这里的豆腐厂,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厂子了。
“肖厂长肩上的担子不轻啊,年纪也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压得住那些老油条。”从豆腐厂出来后,田雪忧心忡忡的跟鹿仁佳叹息道。
当初鹿仁佳能这么平淡的接手豆腐坊,一是因为田雪,豆腐坊本就是田姥爷一手创办,这些工人中不少是当年跟着田姥爷一起干活的,所以打从心底信服田雪这个少东家,二则是因为鹿仁佳本身力气极大,干起活来也不墨迹,还发明了榨浆机,这叫那些工人就没想过反抗。
但凡鹿仁佳能力差一点,恐怕胡婶子那些活泛的,早就开始搞小动作了。
“压不压的住也得挺住,这是给他的考验,从部队出来的,都有一股子韧劲儿,妈你就别操心了,人家肯定能干好的。”鹿仁佳抬手揽住田雪的肩膀,她个子比田雪高,揽肩膀这个动作做的顺手极了。
田雪赶紧耸了耸肩膀:“快撒手,这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你是我妈,我是你儿媳,我俩都是女的,别说揽着您肩膀了,就是抱着你不撒手也没人能管。”鹿仁佳是那么听话的人么?
显然不是!
不仅不撒手,还揽着田雪往门口走。
“你就作怪吧。”田雪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来,于是好气又好笑地啐了一口,便任由她去了。
说实话,她也喜欢儿媳对她亲近些。
两个人一路说笑一路往厂门的方向走,到了厂门口,就看见不少人推着自行车,后座上架着豆腐板子,显然这些人是早上拿了豆腐去卖,这会儿卖完了回来交账的,然后顺带着订明天的货。
远远的,婆媳俩就听见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喊道:“……怎么可能没有,今天早上国营饭店都开始卖了。”
“真没有,我们厂里就豆腐干子,千张,不得其它的咯。”
负责签单子的干事扬着下巴:“你订不订啊,不订就让开,叫后头的人先来定订。”
“订订订……”
那男人妥协:“要五板豆腐,再来十斤千张,五斤白干。”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账本,开始计数,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人家是真卖了,那云丝羹我还吃了一口呢,口味是真好,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定的,真是……”
许是被嘀咕烦了,那干事签完了单子往男人手里一塞:“下一个,你跑旁边去,别挡在这儿。”
直接是不愿意听了。
男人叹了口气,仔细的看了看单子上的数量,又和自己的本子上记得核对了一下,确认无误后,才将单子夹进本子里,推着自行车出去了。
鹿仁佳赶紧的拉着田雪追了出去。
一直追到巷子口,见那个男人骑着车就要加速上大路,她赶紧喊道:“同志,等一下。”
巷子里没旁人,男人赶紧捏了刹车,一脚撑在地上,疑惑的回头看向鹿仁佳:“这位同志,你是喊我?”
“对。”
鹿仁佳点点头,一路小跑到男人面前:“我刚刚在豆腐厂听你说,国营饭店今天早上卖了云丝羹?”
“是啊,我还喝了呢,那羹汤可真好喝,卖三毛钱一碗,还不要豆制品票。”
这才是男人最满意的。
明明云丝是用豆子做的,却不要豆制品票,那还不赶紧吃?
都知道豆腐对身体好,那些老大夫让吃不起肉就吃黄豆,尤其那些身体虚弱的人,产后需要发奶的产妇,都要吃黄豆,但黄豆吃多了吧,那个……容易放那个啥,但豆腐就不会了,所以他才觉得不要豆制品票是真好。
“真的啊,没想到省城也有云丝,哎……”鹿仁佳叹了口气,回头对着田雪挤眉弄眼,嘴里却是在抱怨:“妈,我都说了人家省城什么都有,咱们县城的云丝哪里拿的出手,还不如去副食品店买点儿糖果点心的,好歹大面上过得去。”
田雪先是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说道:“云丝哪不好了,我觉得挺好,到底是咱们县城的特产,人家瞧了,估计还觉得咱们用心呢,省城是人家省城的,咱们县城的是咱们的心意,再说你这死孩子,哪里知道那些糖果点心多贵啊,再说咱们哪有副食品票啊。”
鹿仁佳在心底给自家婆婆比了个赞。
这种演技不那个金鸡百花啥的,真是说不过去。
于是她好似被说服了,又好似没被说服的‘哼’了一声:“就怕人家看了说咱们是穷亲戚,带着三瓜两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打秋风的呢。”
“浑说,人家哪有那种心思,你这丫头别总把人往坏处想。”
这一来一去的,直接把那男人看懵了。
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们说的是什么,赶紧车子一打,急忙问道:“你们县城有云丝卖?”
“那可不,别看我们县城小,那云丝可出名了。”鹿仁佳骄傲的扬起下巴。
“你们是哪个县的?”男人又问。
“河东县的,怎么了?”
河东县……
“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同志,我有事先走了,同志你歇歇忙。”说完,转身就推着自行车飞速的离开,看那随风跳跃的发丝就知道他这会儿有多激动。
鹿仁佳得意的朝着田雪勾唇:“妈,咱们现在赶紧回去多做两炉,生意很快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路人甲:我婆婆演技杠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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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了,真开心,啦啦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