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将委实没料到, 温廷安的武学功夫,竟会是师承于朱常懿,参将开始有些悸颤, 甚或是畏惧, 他很清楚朱常懿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人的身手是何等的可怖,难怪温廷安的防守如此厉害,饶是参将功夫再高,也难以拆解开温廷安的守势。气氛一时陷入了僵滞, 雨丝瓢泼,一抹阴鸷掠过参将了眉眸,他很清楚自己在当下的时局之中, 处于一个什么样的遭际, 温廷安是赵瓒之最后的一个筹码,易言之, 温廷安是要给赵瓒之当人质的,如果给温廷安杀出来了, 那等待参将的,必将会是身首分家。温廷安目前虽不能死,但她终归是必须死的,无他, 只因她知晓的秘辛真的太多, 并且,她身份匪浅,拿她作为人质, 是最适宜不过的选择。
参将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为今之计, 他只能背水一战,镇服住温廷安,绝对不能让她逃出采石场,一旦被她逃出去的话,他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参将很清楚,赵瓒之自从被温廷舜挟持了之后,他的势力就形同树倒猢狲散,己方阵营之中除了他,还有刑部,这是形势最艰难的时期,他们必须咬咬牙,务必坚持下去。
在短瞬之间,参将的脑海里之中的心绪,已然是千回百转,他觉得横竖不能让温廷安逃出采石场,既是如此,那么,假令她受伤的话,那也是没有甚么太大的关系的。参将眸色极是沉鸷,他要给赵瓒之争取时间才行,情势紧迫,他亟需采取新一步的行动了。
下一息,随队的戍卒们,一律收到了参将的最新号令,参将让他们开始放火簇!
虽说时下正落着淅淅沥沥的雨,雨丝是连绵不绝的,但若要放火簇的话,这点雨势倒是并不打紧,一众戍卒肃然听令,即刻搭箭弯弓,箭簇之上燃放着如荼烈火,火势汹涌,雨侵不灭,随着一声命下,成百上千的火簇,如疾风骤雨一般,朝着温廷安破空袭来。
温廷安见状,眉心深深地敛了一敛,面容的容色稍稍沉了下去,参将确乎不欲索她的命,却是要让她受下重创。
“温大少爷,当心!”椿槿的声音响在了耳屏处,温廷安也很快缓过了神来,她反应了过来,抽腕抬剑,朝着那些飞火流簇横挡而去,这些火势泛散着橙橘色的光,火光在蟹青色的虚空绽放,将晦暝阴翳的穹空映照得亮如白昼,乍看之下是很好看的,但此番这些火簇,皆是接二连三地破袭而来,包抄住了温廷安,这种情状,可就有些不太美好。
温廷安其实也猜着参将会使用什么样的计策,这厮不想让她逃走,但不能杀她,情急之下也只能不择手段,暗耍阴招了。好在她平素跟随朱常懿学鹰眼之术学得比较扎实,习得成了敏锐的身手,面对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火簇,她便是能够随机应变了。身边的椿槿,也能灵活地应变四方纷飞而至的火簇,但在此刻,参将阴招频出,他深晓光用火簇的话,还远远不能困住这两个人,他吩咐副将取来一包火-药,将其捆绑在了一枝火簇之上。
此后,遽地点燃了引绳,一枝缠裹着火-药的火簇,就这般照定温廷安所在的方向,疾射而去!
温廷安眸瞳瞠了一瞠,参将这贼秃是想烧掉她半条命,她一定是不能让他得逞的。
温廷安施了些轻功,借着近旁的石坑,一记踮地腾身起跃,眼疾手快地带着椿槿避让在旁,堪堪避开过了火簇和火-药的侵袭,但她到底还是低估了火-药的威力,当火-药的引线被完全引燃的时候,一霎地,方圆半里内的地面俱是剧烈地震颤了一下,那一阵仗堪比是地动山摇,更加浓烈的火光,势若万钧雷霆,在此一刻冲天而起,声势极为动**浩大。
温廷安纵然是避开了,但火光仍旧不可避免地侵袭到她的身上,她被接踵而至的浓烟呛得不行,炽烫的火舌扫过了她的袖裾,她的肌肤旋即掠起了一片深重的灼烫之意,火殛的疼痛是极为剧烈的,还有那随着大火迸溅出来石砾和碎石,震得她握剑的手一阵麻疼,但是,在目下的光景之中,温廷安已经无暇去顾及太多。
她不能一昧再做防守之状了。
她也必须开始反攻回去。
朱常懿畴昔是教过她使用一些暗器的,现在,这暗器是时候用上了。
这些暗器是要等她不到万不得以的时刻,才必须用上的,现在确乎是到了该用上的时刻。
毕竟这些暗器,也姑且只能使用一次。
且外,火-药燃响的时刻,她相信在东苑和酒场之外的人一定都觉察到了端倪,冲天的火光以及浩**的巨响,一定会引起温廷舜和阮渊陵等人的注意。他们都知晓她被绑缚住了,这种火-药的出现,会让他们难免分神,这就是参将的声东击西之计策了,果真阴毒不已。
温廷安觉得自己必须要尽快行动,越快越好。
待参将准备发出第二箭时,温廷安遽地震袖拨剑,自袖裾之中摸出了一粒弹丸,锁定参将的方向,对准他所处的位置,剑尖劲然一扫,那一枚弹丸便是,以沿着预计的轨道滑溜过去,『砰』的一声,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参将的胸甲。
温廷安的速度足够快了。
这一枚弹丸击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参将蓦然一愣,林立于两侧的戍卒亦是没有反应过来,那一枚弹丸倏然放射出一大片浓重的霾云,霾云的势头竟是丝毫不逊于方才的火-药,霾云极为厚重,如一围千里屏障,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了采石场,纵任是雨水淅淅沥沥了地洒落下去,也丝毫不能镇压住这层霾云。只在交睫之间,参将和戍卒便是完全看不到温廷安与椿槿二人的身影了。
他们肯定是借着霾云躲起来了!
这是温廷安的阴谋!
没成想这个少年居然也留有一手!留有底牌!
这可真是出乎参将的意料之外!
放眼采石场内的地势,四面俱是矗立有岗哨与瞭望台,重重设有关卡,并且这些地方俱是有重兵在把守,假定温廷安要逃,也必须经过这几个关卡,两个大活人要奔逃,岗哨处的这些哨兵不可能不会有所觉察。
真该死,居然被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摆了一道!真是奇耻大辱!
参将愤愤不平,低声咒骂了几句。
参将的额庭处青筋暴起,筋络虬结成了摧枯拉朽的气根,沿着鬓角兀自延伸了过去,他是如此作想的,近旁的副将开始蕴藉他:“参将大人,方才火-药泛散出的火光冲天,温廷安与椿槿都无可避免地受到侵袭,他们俱是有伤在身,铁定是跑不了多远的。并且,这采石场内都是您部署的兵马,您这般布下了天罗地网,温廷安武学再好,防守再好,脑子再伶俐也好,但她终归到底也是个普通的少年,没我们所想象的那般神通广大,她定然是逃不出您的手掌心的。”
副将所说的话,让参将沉鸷的面容稍霁了些许,他道:“王爷的后手就是这个温廷安,千万不能让这个小鬼给逃了,若是王爷地位不保,你我到时候,只能提着脑袋去见阴曹了!”
这番话,参将不只是对副将说的。
更是对在场所有的戍卒说的。
就当是下达一个警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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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端,温廷安已然是瞅准了时机,在铺天盖地的霾云之中,带着椿槿一鼓作气地逃走了。
空气的气息直之中,除了杂糅有辛涩的湿雨气息,还有掺杂着硝石、硫磺的气息,滚滚粉尘的气息,湿漉泥壤的气息。
各种各样的气息混糅在了一处,熏得温廷安难受之极,她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支提前携带好的薄荷药膏,匀抹在了太阳穴处。
见椿槿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她遂是将薄荷药膏也给她抹了一抹。
椿槿容色原是苍白如纸,经过薄荷药膏这么一匀,脸色果然慢慢恢复了一些血气。
椿槿有些纳罕地问道:“温大少爷,方才您弹出去的,那是个什么名堂,竟是有如此效力?”
温廷安没有停下步履,一面朝着西南偏门疾掠而去,一面对她解释道,“这不过就是遮障之术了,专门用来逃跑的,以我们当前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同以参将为首的那一批人抗衡,故此,三十六策,跑为上策。不过,那一枚弹丸姑且只能延宕他们一阵子,至多是一刻钟,待一刻钟结束,他们便会看清一切了。”
椿槿的面容,显然蘸染了一分肃重之色,又听温廷安道:“这也无碍,我们现在便是去西南偏门,凭借我们的脚程,我们是能够在参将之前抵达那个地方的。”
温廷安道:“椿娘子,只消你出了采石场的门,你便能从此摆脱奴籍,重获自由身了。”
却在此刻,椿槿咬着唇,道:“温大少爷,其实,奴家有一桩事体,骗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