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萱本已过了PRADA店半步,对面来两个时尚寡头杂志的同行,她毫不犹豫拧身进去了。那俩互看一眼,也跟了进去,假装不期而遇,互相打量身上的行头。甲问:“容萱你这包儿真的假的啊?”容萱笑道:“废话我什么时候背假的了?”甲说上回看见伊娜从“动批”出来,所以怀疑《尖果儿》人的素质。容萱问:“你在哪看见的?难道不是‘动批’么?”甲说路过,容萱冷笑一声,指着一双鞋招呼店员:“麻烦你,有37的么?”那俩不甘示弱,也各要两双,容萱又胡乱指了一墨镜一外套,导购问外套拿多大号的,容萱说:“不试,母们有钱人都不试,直接买,不合适就送人。”这么着,三人各买了三万多块钱的东西,买得脸都变了色,甲问乙:“你说咱们这口气争得值当的么?”乙说:“废话,再输给‘尖果儿’的,以后怎么混?”

小区门口一到晚饭后就有人圈地跳交际舞。这项活动在北京风行多年,一度式微,但参与者一直在,不为外界的潮起潮落影响。秀蜜路过几次,心痒难耐,终于下了舞池。没告诉程昕,可也没避着,终于给程昕碰见了,发现她还化了点妆,在舞伴怀里竟然挺轻盈,心里特别别扭。

秀蜜回来还一身汗,程昕问:“我怎么不知道你会跳舞?”秀蜜说也是刚学,晚上反正也没事,14楼那家男的每晚上在那跳,既然邀她,就当锻炼身体了。”程昕看见自己妈在别人怀里,心竟然揪着疼,说道:“你别让人骗了!”秀蜜说:“我都让你爸骗二十多年了,怕他这个?”程昕“啪”把电脑合上:“这叫什么话?”秀蜜看她急,哄道:“哎呀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么?跳个舞怎么就让人骗了!”程昕问:“你是不是急于开展第二春?比我爸腿脚儿不慢啊!”秀蜜直跺脚:“指天发誓我没有!人家说我跳得蛮好,说没想到虽然胖,跳起来很轻盈。我跳跳舞,出出汗,有什么?那老头子我能喜欢他?你也太低看我的品位了。再说,早先不是你说让我赶紧往前迈一步么?现在怎么又不愿意了?”程昕揭露她说:“你还化妆!谁信你!”秀蜜听见崇文来,赶紧到外间打招呼,程昕竖着耳朵听着。崇文夸秀蜜看起来很漂亮,秀蜜说,是抹了程昕送的口红,叫程昕出来陪人说话儿。程昕劈头就问:“葛一青呢?”崇文说出去了,在这儿等会,然后没头没脑说道:“别那么说你妈,你妈就是有找第二春的心怎么了?犯法啊?这是她的自由!”程昕本来坐下了,一听这话,起身道:“不送了。”俩人互瞪半天,崇文先怂,出来撞上秀蜜,也没说话,秀蜜回来问程昕怎么了,程昕钻进被子不言语,秀蜜问:“你俩为什么一碰面就吵啊。这要说心里没啥我都不信了,你就是喜欢他吧!”程昕没吭声,门外的崇文皱眉头想了半天,推门就走了。

他走没多久,葛一青赶了回来,见人不在,打电话问怎么回事。崇文说有点急事,葛一青不满道:“什么事啊?我急急忙忙的。”崇文心头一阵躁,说:“烦。”葛一青骂道:“少跟我来劲!你烦?我还烦呢。根本打不着车,我打黑车回来的,结果你……”“葛一青。”崇文叫她名字,葛一青感觉到某种危险,语气缓和下来:“崇文你怎么了?”崇文说:“没事,过一阵儿就好。你最近先别理我了。”便把电话挂了。葛一青回身看见程昕,一脸茫然。程昕只得问:“没事吧?”葛一青说没事,突然说:“聊会儿?”程昕硬着头皮答应了。

葛一青拿了个“小二”,知道程昕不喝,也没让。程昕坐到对面沙发上忧虑地劝道:“少喝点儿。”葛一青摇摇小绿瓶,黯然道:“丫艾崇文剩下的。你们搬进来,他搬走,我看都是精心设计的。他就是想跟我分手!”程昕说:“不会的。”葛一青冷笑道:“母们俩在一块儿时间太长了。我跟你说,这男的女的在一块儿要三年都不结婚,也就不结了。”程昕问他们为什么不结,葛一青说:“他不结啊!我们俩一块儿四年了,现在他又搬走了,你觉得还能结么?!”“我不知道啊。”程昕被问住了。葛一青道:“说得倍儿好听,说为了距离产生美,距离?距离就是产生距离,还能产生什么?”程昕劝道:“我想他的初衷肯定是为了有个好的结果,他不是心眼那么多的人。”葛一青翻个白眼问:“你了解他多少?”以前整天说葛一青是他的缪斯,没她就不知道怎么拍下去,葛一青说现在有她才不知道怎么拍下去——男的变得太他妈快了。程昕说这可能是审美疲劳,葛一青瞪她一眼,她有点胆怯,说道:“可你不就喜欢他这样么?”葛一青把细瘦的手指伸到鸟窝似的头发里抓了抓,说:“贱呗。我就喜欢他身上那股不合时宜的劲儿,倍儿不妥协,不向现实低头,当然也不向我低头。我觉得这种男的倍儿来劲。”她把上次两人谈分手,说把房子卖了就分的事说了,程昕道:“说得容易,哪那么容易卖。你还是不想分。”葛一青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也耽误不起了,我这岁数,再出不来就甭出来了。他一直也不让我签公司,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别的摄影师拍我,占有欲倍儿强,稍微露点就要跟人拼命。哼,将来谁找他谁倒霉,从头管到脚,该。丫他妈就是一北京傻老爷们!大男子主义!大傻冒儿!”程昕上来拦她:“你喝多了葛一青。”

葛一青突然就开始擦眼泪,一把一把恶狠狠的。程昕递纸巾给她,她不接,拿手背擦:“爱情?什么爱情!再好的爱情,都有走到完那天。”程昕也伤了心,在旁边丧了会儿,方道:“他不就是有事先走了么,你别多想了。”葛一青问:“他到底为什么走了啊?你当时在么?”程昕觉得崇文可能是听见秀蜜的话也只能说没觉得有什么。她看看时间,告辞道:“你好好睡一觉吧,别想太多。趁着酒劲,好睡。”葛一青到**躺下,程昕帮她拾掇两下,刚要出去,葛一青突然在被窝里说:“我连床单被罩都舍不得洗,就怕他的味儿在这屋里越来越少……全让你妈给洗了。”把被子拉过头,闷声狂哭。

程昕尴尬地出来,到洗手间给崇文拨了个电话,压低声音问:“你跟葛一青怎么了?她都哭了。”崇文粗暴地说:“没事儿。”程昕说怎么可能没事呢?崇文让她甭管。程昕耐心地说:“可是……”,崇文不让她再说下去:“说你甭管就甭管。挂了。”

小王送伊娜回来,十一点半,进家见妈,得意道:“回来早吧我今天?还有半个小时才到十二点。”伊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要是和小王约会,我不说什么,要是和别人玩,不行。”伊娜问为什么不行,她妈说:“有什么可玩的?”伊娜问:“在家有什么好玩?”伊妈得意地答:“我和你爸跟你玩啊。”伊娜翻翻白眼回房,打开电脑,屏保还是“果丹皮”乐队,瞬间热泪盈眶。

安收到一封来自陌生地址的信,英文的,cc了无数人,她本来以为是垃圾邮件或者病毒,但看到“苏西”这名字,还是点开看了一眼,竟然真是那位刚认识的苏西发来的,歌词大意就是请安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把安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败败气得大叫:“我去!见过猖狂的。给呆位打电话,骂丫的。”熟悉的地址就有梁秋,容萱,伊娜,虽然还有很多安不认识,但应该也都是时尚圈里的。她不理解,自己又不是小三,为什么要被谴责?现在人都什么道德标准?三儿这是怎么想的?想弄成丑闻么?看来上次上次败败成功激怒了三儿。败败说:“激怒她?我是想气死她。”安喃喃道:“这些孩子,真直接,真生猛,做事完全不计后果。对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让全世界知道她有多讨厌?”败败准备在专栏里直接开骂,被安劝住,还是她自己来处理。

第二天安从单元一出来,就碰上等在那儿的梁秋,一脸严肃道:“收到那封mail,当时就想给你打电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安客气地谢了,梁秋说:“我是想说,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支持你,而且会一直支持你。”安再谢,往车那儿走,梁秋追上几步,喊道:“需要帮忙,随时给我电话。”安没回头,只扬了扬手。

到编辑部,众人都没言声,只有程昕说了句“早”。小熊问要不要说点什么表示一下,程昕说不必,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是对她最好的支持。

晚上伊娜约了程昕逛街,说起这事,程昕为安不值,被这么不上道儿的人搅和,有孩子还能理解,又没孩子,何必勉强不离呢。伊娜叹口气道:“你不懂。胡同里走出去的姑娘,其实特别要面子。虽然安身上已经没什么胡同气了,但这更是要面子的一种。安她爹去世早,她妈是俗称那种寡妇妈的,脾气特倔,活的就是一口气,多年来不肯再婚,就是不愿意别人指指戳戳说她守不住。”程昕摇头道:“别人谁管这个啊?”伊娜说:“他们古代人还是挺讲究这个的,可不能让人在背后议论。甭看安猛一打眼是个时代女性,骨子里特传统,特从一而终,那怕她从的这个‘一’是个‘二’。”程昕要想一想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忧虑地问:“要一个名存实亡的婚姻有什么意义呢?”伊娜道:“存在就是意义。女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儿。反正是受法律保护的,反正是大婆,反正是受害者。只要她不离,三儿永远是三儿。她这么嚣张,换我我也不会痛痛快快离。”程昕想到秀蜜,不禁伤感,人这辈子真够累的,“啪嗒”一落地,一爹一妈,两座大山,无从超越。

D**ID看到苏西的信,惊骇了,再看了安的回信,狂笑半天,然后让秘书把苏西叫进来,问她怎么看待这封回信。苏西低声骂道:“老女人。”D**ID说苏西的实习期即将结束,抱歉不能推荐她去任何地方,谨祝她有很好的未来。苏西怒吼道:“你说过喜欢我!”D**ID说:“我喜欢的人多了,我还喜欢胡同里的大妈呢。而且,你太危险,用你们话儿说,不懂事——我又不喜欢你了。”

昨儿跟容萱飚着买东西的甲乙小姐一大早来退货,导购去办,两人坐下休息,正正看到走进来的容萱,大家尴尬片刻,容萱先问:“退完了?”甲笑道:“是啊。”容萱十分淡定地说:“然后是我。”乙叹道:“你说咱们这是何必呢。”三人一笑泯恩仇。乙又问:“你知道安的事了?”容萱没吭声,甲说:“三儿写了封英文信,CC了安的老公,和圈里很多人。”乙道:“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今儿早上安回了一封信。”容萱还不知道,不禁错愕,甲高兴道:“你还不知道?一句没提内容,逐句把语法错误一一标出,真厉害。我现在还挺佩服你们《尖果儿》这帮人的,真皮实。”安这是给涨脸了,容萱笑道:“咳,输什么不能输素质。咱们都加油儿吧。”

梁秋把回信看了好几遍,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这太像安了,打小就这样,爱玩儿阴的。她们小时候到了夏天,谁都不愿意做第一个穿裙子的人,她就愿意。过两年梁秋抢了第一,安就不穿裙子,改穿短裤,死活就要跟别人不一样,甚至在她们那条胡同里,她也是第一个找老外的,梁秋是第二个。现在别人搞时尚,她又要不一样,搞山寨。倒要看看她还能搞多久。

自从那晚和葛一青对话后,程昕再也找不回面对崇文时自然的状态,自己都烦,小家子气。她不知道这俩人这样,自己脱不脱得了干系,八成是脱不了的,可如果真这么想,未免也太自作多情。这天崇文上线,对话框弹出来,崇文问:晚上有空么?然后眼瞅着程昕的背影硬掉。回过话来:有事?

崇文那边半天没反应,容萱从旁边过,程昕一阵手忙脚乱,把桌上的书打翻在地。容萱纳闷:“我碰的?”程昕难得一笑:“不是。”崇文的话也回了过来:没事。

程昕:那什么意思?

崇文:就当是约会吧。

程昕如芒刺背,慢慢输入三个字:为什么?

崇文:这是拒绝么?

程昕:不是。

崇文:八点朝阳门星巴克。

伊娜上厕所,见程昕正对着镜子发呆,笑道:“我以为就你不自恋呢,赶情也偷偷照镜子。”程昕脑子没在这儿,随口问道:“你说我今天穿得难看么?”伊娜上下打量一番:“从何说起呢?”见程昕绷脸,咯咯乱乐:“你一直也不是走FASHION路线啊,走的是运动风啊。”程昕没想到自己还有路线,说看腻了,想改改,伊娜说:“那当然是甜美粉红系了。”程昕打小就没觉得“粉红”这俩字和她有什么关系,伊娜以资深服装编辑的口吻说,一般人改之前都觉得自己不适合,改了才知道是对的。不过程昕为什么突然琢磨上打扮了,是有男朋友了么,程昕摇头否认,伊娜问:“那打扮给谁看?”程昕气道:“老不打扮,不就一直没人看么?”伊娜觉得有道理,那她也打扮打扮。

程昕心里不把稳,下班直奔“动批”,受了伊娜的影响,果然看中一件粉色T恤。卖家只顾打扑克,并没招呼她,她咬着手出神,十分钟以后才问价。人说一百一,她从没自己砍过价,决定把人生中的第一次献给与崇文的约会,犹豫着说:“八十?”人没理她,接着出牌,她也有绝招,不走。卖家打完一轮,洗牌时看她还在,没好气道:“一百零五,不砍价。”她马上顺从地掏了钱。到厕所里兴冲冲换上,迎面一个穿得一模一样的的大婶,两人都愣了愣。再往前走,又一个。她撒腿就跑,到公交站,看看钱包,还五十,毫不犹豫地伸手打车。

竟然不堵,十八块到了朝阳门,她坐到靠窗的桌旁,掏出自家杂志看,身旁人来人往,街上霓虹闪烁,八点半,没人到。她看看手机,决定不做催促的动作。

九点,忍不了了,一打:您拨叫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打棚里,无人接听。

快十点,街对面的霓虹灯突然关了,服务员开始打扫她旁边的地面。再打: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程昕长身而起,迈过服务员的墩布,来到街上。晚上颇有点凉了,还起了风,吹得她头发四处乱飘。钱包里还有五块钱,只能坐公车了,前面公交站正在上下人,她撒丫子狂跑,赶到面前,车门关了。她好想哭,豁出去狂拍,车门终于开了。车里亮着蓝色的灯,人人看上去心情不好。

安出了气,心情愉快,晚上正穿着浴袍四仰八叉在沙发上吃西瓜,安妈突然穿着一件中式上衣隆重出现,踹她一脚:“坐好喽,没个坐相。”这一脚有点力气,安抱着脚问道:“干吗啊?您干吗打扮成这模样?”安妈说待会儿有客,安以为她妈把胡同的姐们儿招来了,也没往心里去,安妈却说:“你妈我为人这么热情,在你这儿发展个把新朋友是什么难事么?”安诧异道:“您不是要把隔壁内印度人叫来吧?”安妈突然斯文地说:“是梁先生。”梁?还先生?安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是谁,安妈提醒就是上次在电梯里碰见的台湾人,安隐约有了点印象,随口问道:“您怎么和他勾搭上了?”安妈双目圆睁:“什么叫勾搭?有这么说你妈的么?”

智平敲门,安妈爽利地回了声“来啦”,低声嘱咐安待会儿说话注意点儿。智平叫着“老姐姐”,递上个纸盒:“这是我刚烤的点心,不成敬意。”安妈接过来称赞:“哟,您亲手烤哒?”智平打开来给她们看,还是提拉米苏。三人一番热情礼让,安妈献宝似地要给沏高末儿,把智平喜得说:“好多年没喝过了。”安让她妈坐着,她去沏,她妈不肯,说茶香不香,也得看谁沏。安只得跟智平社交一回:“怎么称呼您呢?梁叔叔?”智平连连摇手:“不必不必,我哪有那么老?你就叫我老梁吧。”安不好意思,智平说大伙都这么叫,叫叫就习惯了。说刚来北京的时候,在西皇城根儿租的房,安赞说这可是地道老北京,智平得意道:“我父母都是北京人,从小耳濡目染,所以也多少有点儿京片子。人不能忘本,我最不喜欢很多人说话夹英文之类的。”安脸皮倍儿厚,竟然点头称是。

安妈把茶放托盘上,安赶紧接过来说:“老梁跟咱们一样,纯正北京人。”安妈嗔她没礼貌,智平把茶盘端过去,让安妈只叫他“小梁”就好。安陪着聊了会儿,就借故回房了。不一会儿听见外面咿咿呀呀唱起来,出来看热闹,智平凝神聚气,手还打着拍子。安妈唱完最后一句,俩人鼓掌,安妈欠身表示感谢。智平赞她唱得太有水准,安妈谦虚道:“一般一般,胡同儿第三。你要爱听,哪天我带你去天坛,离我们以前住的地儿很近,我给你组织个一日游五的。”智平说那就现在定了得了,安琢磨着安妈这是什么动机呢?

又聊了会儿,智平告辞,安妈情不自禁地说:“今天时间过得真快。”智平说他在写一本关于北京的书,总在家,于公于私,都要请两位尝尝他烧的菜。临走不忘嘱咐胡同游的事不能变。

送了人回来,安问:“他到底多大岁数?”安妈也没好意思问,安说:“书卷气太浓,就看不出岁数了,说五十也可,说六十也对。”安妈反正对这人印象不错,有礼貌,又爱中华文化。安说道:“我是支持的。”安妈问支持什么,安说:“支持你广交朋友啊。”又问:“老梁跟我孙大爷,您更愿意跟谁一块儿玩?”安妈说肯定是老梁啊,因为跟他不熟,所以有意思。跟孙大爷那么熟了,没有挑战性。”安乍舌道:“嗬,还挑战性呢。”

进了家,门口一双男鞋,葛一青的房门大开。程昕目不斜视地回了自己房间,听见隔壁传来低回的音乐声,眼泪顿时涌了上来。正要流,葛一青敲门,她赶紧给憋回去,问:“有事么?”葛一青一脸颓废,歪头说:“你过来。”程昕心里一沉,心脏一阵儿狂跳。

那屋里烟雾缭绕,程昕进来咳嗽几声。崇文看见她的粉色T恤,满眼故事,起来把窗子开开。葛一青说:“这房子还真找着买主儿了。”程昕心落了地,又一惊,问:“你们决定卖了?”葛一青看了崇文一眼,崇文低头嘬烟,程昕着急:“说话啊!”

秀蜜回来,见这屋有人,过来问:“开会哪?”程昕急扯白脸地说:“这房子要卖!”秀蜜也大惊:“昂?咱又得搬家?”

这回程昕和秀蜜都睡不着了,跟房子一比,别的都不算事儿了。不过想想现在这情况,程昕觉得搬了也好。秀蜜偏偏对她的事心细如发,问她发什么呆呢,程昕马上钻到被窝里。听隔壁的动静,这会儿了,崇文恐怕不会走了。

那边儿葛一青捂着眼,撒娇道:“我想哭。”崇文刚说别闹,葛一青真的擦上了眼泪。崇文过去掰她的手问:“真的假的?真哭了?”葛一青就势倒他怀里,抽抽噎噎地说:“我不愿意卖这房子。不卖行不行?”崇文闷声道:“当初是你说卖的。”葛一青撒赖:“那我现在说不卖了。”她回忆起俩人第一次来看这房子的情景,那会儿还是毛坯房,崇文规划半天,头回把墙刷成了大红的,特别闹心,后来有一回吵架,他去外地写生,回来见葛一青都给刷成黑的,当场就气晕了。两人渐渐说起很多共同回忆,怎么在狗肉馆后面收养了“似虎”,那之前崇文还吃狗肉,“似虎”一见他就疯了。买的马桶算错了尺寸,离洗手池太近,根本掀不上去,每回上厕所都得背着马桶盖儿,两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葛一青突然就吻了上去,低声道:“今儿别走了。”

崇文下意识地看对面的墙,说:“我有个图还没修完,就被你叫来了。”葛一青直接翻身而上,喃喃道:“有屁活儿,你要敢走的。”便又吻了下去,正性起,她突然起来,光脚跑到门边,一脚把门踹上了。

隔壁两人都睁开眼睛,听是不是崇文走了,但随即传来葛一青的咯咯乱笑。秀蜜探身试图看程昕的表情,程昕感觉到了,闭着眼怒道:“关灯!睡觉!”

第二天程昕在门口穿鞋,崇文从屋里出来,走到她身边,她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撞到他的下巴。程昕很努力地想做出什么表示,但确实做不出来。崇文开口道:“昨天……”程昕不再给他说下去,打断道:“我打车,你骑车,咱俩不是一路。”

秀蜜在里屋听两人前后脚出了门,葛一青上厕所,赶紧也跑出来。葛一青连忙让让:“您先。”秀蜜陪笑道:“你先你先。”葛一青也没客气,正要进去,秀蜜突然问:“你俩合好啦?”葛一青笑道:“嗯。房子不卖了。你们踏实住吧。”“那太好了。”秀蜜说,脸上却并没有高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