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我的珍珠。◎

“所以, 要继续刚刚被打断的事吗?”

黎锡然说这句话的时候,模样是具有引诱作用的, 声音也被他压得又沉又柔。

如果不是身体还处于一种正经的状态, 尚禧暖都要信以为真了。

被挑逗的大小姐便托着腮,直勾勾看向他,一副是你先故意撩拨我, 可不要怪我不客气地表情。

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整个身子倾斜着, 将双手撑到黎锡然膝上。

夏季衣服的布料格外单薄, 成年男人的肌肉线条更是灼热偾张, 血管都在她掌心绽开了跳动。

大小姐不带丝毫闪躲,直将自己美艳张扬的殷红嘴唇抵在黎锡然面前。

“好呀!”

黎锡然低沉地笑了声, “可不许后悔。”

“黎锡然,那可提前说好了,本小姐对接吻不负责的。”尚禧暖便学着那些花花公子骗小姑娘的模样, 看着黎锡然说道。

那只灼热的手掌还未攀上令主人魂牵梦萦的腰肢, 又顿住动作,最后含着坏笑掐她腰间软肉。

“大小姐,这是和谁学的,有点坏。”

尚禧暖殷红明艳的唇都变得像个又邪又坏的妖精, “不是说, 女人不坏, 男人不爱吗?”

黎锡然冷“嘶”了声, 手掌箍着她腰肢,拉人贴近, “小姑娘, 你真的该好好被教训一下了。”

只是黎锡然话音刚落, 副驾位的车窗玻璃便被人敲响。

刚刚还一副坏姑娘模样的人,显然没有忘记这是自家门口,整个人立刻像是惊弓之鸟般,推开黎锡然坐正回头。

车窗外,蕙姨撑着一把伞,应该是看到黎锡然的车子,便过来接她。

而尚禧暖则像是早恋做坏事时,被家长抓包的小朋友,迟迟不敢去拉动车门把手。

“放心吧坏女孩,我的车子很严实,就是再激烈的事情也不会被看到。”黎锡然读懂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道:“玫瑰花拿上。”

临告别,大小姐又惹了一脸臊红。

她抱着花缓缓下车,直到和蕙姨进了家门,才再听到门外汽车引擎启动的轰鸣声。

娇艳的红玫瑰,花束沾了几滴雨水后更显晶莹。

少女不免浮想联翩,如果蕙姨刚刚没有来接她。

是不是...

“暖暖。”突然传出的声音打乱了她思绪。

尚禧暖询音抬头,正见尚遵坐在二楼的外廊赏雨品茗。

她将玫瑰花束递到蕙姨怀中,转身往外公的方位跑去。

“亲爱的外公!”大小姐笑弯了眉眼,落座于尚遵身边,“今天好悠闲哦。”

尚遵时至今日还没有退休,并担任着沪上商会会长一职。尚禧暖鲜少能在工作日的白天见到他,还是如此悠闲的赏雨品茗。

“暖暖今天的打扮,也好喜庆。”尚遵眯眼仔细打量,“像是让外公看到了暖暖出嫁的模样。”

大小姐几分娇羞,“红色本就显得喜庆。我还不着急出嫁,想多陪外公几年。”

尚遵笑得开怀,“外公也不着急暖暖出嫁。不过就是姑娘大了,不知道还能留住几年。”

“那也要等我读完书嘛。”尚禧暖握着茶盏,耳垂整个红如血滴。

“留学读书。”尚遵看着雨幕久久沉思呢喃道:“我们小公主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两个国,两座城。

隔了整整七个小时的时差。

比起孙子自小留学海外,老爷子单是想想心爱的外孙女要独自生活,整颗心脏便恨不得揪在一起。

“那外公还是要嘱咐你,国外的环境不过国内,凡事该收敛就收敛。”这是尚遵第一次和她讲注意安全,要适时收敛大小姐脾气。

也是第一次,尚禧暖切实体会到了,要独自前往一个连家人都无法插手的国度。

那里再没有尚家可以作为保护盾牌,她要一个人独当一面。

“我知道的,外公放心。”

尚遵长叹口气,呢喃着,“长大了呀!孩子们,都长大了。”

尚禧暖默默挽住老爷子手臂,将头枕在他肩上,“外公,最爱公主的,永远是老国王。”

老爷子由着她抱着,却还是不免轻声叹气问道:“那我的小公主,真的认定那个人了吗?”

尚禧暖微怔,然后才反应过来尚遵的意有所指。

“第一次见他,我也是坐在这里。”尚遵回忆道:“小伙子年轻又儒气,在沪上那群同龄公子哥里,少有的成熟又沉稳。”

老爷子看着尚禧暖长大,大小姐虽是骄矜傲气了些,却从不会故意为难人。

她那般一遍一遍地无理耍蛮,时至今日还能逗得老爷子发笑。

所以与其说老爷子是看中了黎锡然的沉稳,不如说是被外孙女的可爱戳到了萌点。

“但若说他有多高地过人天分,老爷子我见过不少人,他并非拔尖佼佼者。”尚遵冷哼,“他只是幸运了些,被我的珍宝看中。”

“所以,他当时就算是滩烂泥,我也会想办法将他变成稀土。”

尚老爷子也是出生在锦绣堆里的大少爷。经历过华厦倾,万人冷眼唯恐避之不及。也经历过东山再起,被高高捧起。

这世间所有的拜高踩低他几乎都见识过,所以也深切明白家人间的亲情才是最可贵的。

“我将尚家经营至此,我的宝贝公主选谁都算下嫁。所以我只想你嫁给自己心里最喜欢的,不至于未来后悔的。”

尚禧暖眼眶发烫,将脸整个埋进老爷子怀里,“外公,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或许很早之前,她对黎锡然只是痴迷的爱恋。

可在又经历了各种刻骨铭心后,她的心早已控制不住地偏向他。

老爷子同样红了眼眶,那是一种用心血浇灌的花,被人无理地整颗抱回家的感觉,“哎哟!我的小公主这次是真的长大了。”

-

翌日。

沪上接连淅沥一周的雨停了,整个城市焕然一新。

黎锡然刚结束跨国会议,正倚着座椅靠背揉捏鼻梁解乏。

陈缇端着杯咖啡进来汇报工作,“黎董,目前所有项目进度都一切正常,除了...”

黎锡然睁开眼,眼眶内满是因疲惫爬满的红血丝,“除了什么?”

“之前一直拿不下的陈家股份,昨夜突然被尚家老爷子收购了。”

这对于黎锡然来说不算坏事,只是象征了他日后会与尚家牵扯更深。

但老爷子卡在这个令他一筹莫展的关卡上轻而易举收购,看似是在帮他,实则更像是下马威。

明显是在对前段时间尚禧暖受伤的事给出回应和警告,尚家公平对待每一个生意伙伴,但前提是大小姐开心最重要。

“帮我确认一下老爷子的行程,晚上我亲自登门。”

陈缇回道:“我已经提前问过了,老爷子早上飞往伦敦的航班。我猜是为了暖暖小姐留学的事,亲自去国外安排了。”

黎锡然托着下颌,“那帮我把下午的会推了,安排见陈韶怡一面。该解决最后一件事了。”

陈缇:“好的,黎董。”

-

午饭后,尚禧暖在家待得无聊。

连续约了乔曦和阮颂宜,都因为工作原因抽不出时间陪她。

大小姐望着窗外阳光明媚,索性叫了司机送自己去黎氏玩。

谁知她刚走进大厅,就见黎锡然迎面朝她走来。

“你不会是猜到我来了,提前下来迎接我吧!”大小姐扬着眉,骄矜明艳。

黎锡然身边没跟任何人,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

见到她后,亲昵又自然地抬起手臂揽着她腰肢往外走,“虽然很想承认和大小姐心有灵犀,但不能骗你。我现在准备去见陈韶怡。”

地下车库遇袭之事,也给尚禧暖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所以怯怯问道:“你一个人去见她吗?”

“毕竟是家事,不方便带陈缇。”陈韶怡如今疯疯傻傻,偶尔清醒一会儿。

黎锡然还是顾念黎谦昀,想给她留些体面。起码在外人面前,她还是黎家宽严得体的陈夫人。

“一会儿留你在附近的商场逛街,我结束后陪你吃饭,可以吗?”黎锡然似乎也没打算带她去。

尚禧暖的手臂贴在他心脏处,时至今日回忆起那一瞬间,还会觉得刀柄刺寒,“不,我要陪你一起。”

“她最近精神状态...很差。”他担心大小姐会被吓到。

“所以我才更要陪你去。”她也担心黎锡然再被中伤,即使是陈韶怡的疯言疯语。毕竟,语言也是杀死人的利刃。

车前,黎锡然停下脚步。

他喉结抵着衬衣衣领克制翻滚,最后还是没舍得亲吻眼前姑娘。

他想,她该先拥有隆重的求爱仪式。

以黎锡然的女友,抑或是爱人的身份与之亲密。

不该是情到浓时,突然问一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

陈韶怡还住在黎家老宅,由专业的护理团队看顾。

偌大的法式别墅,白日里也紧闭着门窗,平白添了不少压抑的气氛。

两人进门后,鞋子踩在大理石砖上,空**到有回音。

陈韶怡捧着本书,坐在黎谦昀生前的书房里。

自他去世,这间房已有二十多年没被打开。

没有阳光照射,唯有白炽灯洒在她身上,便显得格外苍白病态。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陈韶怡呆滞转过头。

“你回来了?”她声音都是虚的,就连瞳光也不甚聚焦,“谦昀,这段英文的释义我怎么也读不顺,你帮我看看。”

黎锡然垂眸,视线落在陈韶怡指腹落下的那段。

【Out beyond ideas

of wrongdoing and rightdoing,

there is a field.

l\'ii meet you there.】

是鲁米再经典不过的英文诗,黎锡然沉声为之念道。

他曾是略显痞气的伦敦腔,后来被黎谦昀挨个字词纠正,才有了如今标准的牛津RP腔发音。

这一含蓄的发音特色,加上那张矜贵的脸,连带音色都变得高贵。

但在陈韶怡眼中,这一刻像是黎谦昀重新回到了她面前。

“在对与错之外,还有一片田野,我们在那里相会。”黎锡然为她翻译道。

“黎谦昀,你还会想见我吗?”陈韶怡盯着黎锡然眼睛问道:“我实在是个,非黑即白,爱计较对错的人。”

她的心,她的所作所为,已经没办法再让她期待超越是与非之间,与黎谦昀有另一世界的相遇。

“父亲至死都对你抱有歉意。”

“抱歉?那你应该当着我的面道歉。”

他们父子二人的五官轮廓实在相像,是足够陈韶怡大脑混沌时,再梦青春的样子。

“我今天来,就是替父亲道歉的。他很抱歉为隐瞒我的存在,伤了你们之间的夫妻情分。”黎锡然看着陈韶怡,回忆黎谦昀生前曾对他说过的话,“但他确实只是想履行父亲的职责,陪我长大。并没动过将我接回黎家的念头。”

“比起传承,他更在乎你的感受。”

陈韶怡耸了耸肩,刚刚还毫无焦点的双眸,有了些许反应,“黎谦昀在乎我,那你应该恨惨我了吧。”

“我承认一切的不幸,有我任性的原因。”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必不会再像那般冲动,“但却和我们每个人都逃不了关系。”

“今天来见您,是告知您陈家已经转让了股权。之前所有的事,我选择一笔勾销,送您去疗养院颐养天年。”

陈韶怡耸肩哂笑,依旧高傲,“我知道了,你们可以消失了。”

“那我想听的呢?”

“怎么?是想听对于你的高抬贵手,没送我进监狱的感恩戴德吗?”

黎锡然微俯下身子,问道:“我母亲在哪里?”

陈韶怡突然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已经把她忘了。”

“黎锡然,等你娶了尚家的女儿,就没人会再想起你从前的出身。干吗还对那个给你私生子身份的女人念念不忘,迎接新生不好吗?”

黎锡然攥着拳,保持心平气和的态度回道:“没人会忘了自己的母亲。”

“那也没有人会想永远记得,给自己丈夫生过孩子的贱人。”陈韶怡怒目圆睁,“所有人都说孩子是无辜的,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贱人呢?她何来无辜!”

黎锡然眉宇紧皱,手臂上的血管瞬时虬结而起。

尚禧暖急忙上前拉住他,“心脏疼了吗?”然后将人挡在身后,

“陈夫人,我对您被隐瞒多年表示同情。但锡然只是想知道母亲的下落,您何必语出伤人。”

陈韶怡深吸一口气,冷嘲抬眸,“你们这算是有娘生没娘养得惺惺相惜吗?我以为尚家会吸取一次教训,能在女儿的教养上严格一些。”

“尚小姐,请问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教训我?黎锡然的女友?黎家未过门的媳妇?还是仅仅一个晚辈?”

沪上讲究辈分、出身,商人更是论资排辈的严谨。

黎锡然对陈韶怡从来有礼相待,便是不想落人指摘。

“我们从来拿您当长辈,即使您处处为难,甚至不惜痛下杀手,锡然也从未对您有过一次不利。总是顾念着那一点点的愧疚,一丝丝的亲情。”

陈韶怡颤抖着唇角,双目通红,“那又怎样,每个人不该承担自己的错吗?凭什么只一句年少不懂事就可以获得原谅。这一切,归根结底要怪的,要怨的,都不该是我这个受害者。”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开的枪,承担子弹反扑的可能。”

尚禧暖看着她撕心裂肺地痛斥,突然沉下脸色道:“那您就不为陈家想想吗?黎锡然愿意原谅您,尚家可不见得。”

“我不是你们黎家的任何人,却差点死在你刀下。诚如您所说,每个人都该承担子弹反扑的可能。”

至此,陈韶怡眼底才有了些许的温度,“拿人弱点,抓蛇七寸。尚遵教你的?”

“昨晚外公约见了您哥哥,陈家这些年的账目似乎亏空得很严重,商会内部早有意见。从前外公念在我们两家的交情上多有担待。”尚禧暖语气平和说道:“但那也是念在,尚家和黎家的交情上。”

“安娅死了。”陈韶怡冷着眸子,无悲无痛道:“早在黎谦昀死后一周,就死了。”

“随便一片山,一片海,一处林,都可能是她的葬身之地。你们还年轻,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尚禧暖心脏瞬时凉了一截,“你骗人。”

“我从不骗人。黎锡然最了解我,你问他,就知道了。”陈韶怡嘴角溢出一丝笑,像是她埋了多年的伏笔,终于等到了利刃破土的时刻。

“暖暖,我们走吧。”黎锡然面无血色道。似是他早有预料,只是执着的必须要亲耳听到这一结果。

“黎锡然!”陈韶怡看着他们背影,最后恶狠狠嘶吼道:“我们永远不会和解,你这一生都不配获得原谅!”

-

回去的路上,黎锡然一副情绪稳定的模样。

只是抓着她手摩挲一路的动作,暴露了他真实的内心。

没人能听闻自己母亲的死讯,还可以保持镇定自若的,他只是选择了将悲喜咽进心里。

也因为陈韶怡的话戳中了他的心脏,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

“如果实在难过,我们把车子停在路边,休息一会儿吧。”尚禧暖轻声道。

黎锡然只摇了摇头,可开口的嗓音却满含悲戚,“没关系,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想到过这种可能。”

天上地下,国内国外。他几乎找遍了。

但凡人还活着,就不会半点线索也没用。

他只是执着的,不愿意相信最后的真实结果。

“暖暖,忘了今天。”这只该是他一个人的噩梦,终其一生不能被原谅的罪责。

“好,我答应你。”

车子抵达尚家,黎锡然松开她的手,颤抖着揉了揉她发顶。

“黎锡然,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或许我在你身边,就已经证明上天原谅你了。”那是他们在沙漠时,黎锡然所说的。

黎锡然喉结动了动,点头,“乖。回去好好睡一觉,你只管准备去伦敦好好读书,其他的事都有我。”

看着尚禧暖下车,背影消失在大门,他才彻底无力的熄灭车子。

那是一种伴随着血液肆意蔓延的痛,像是比鸩毒还要猛烈的药,侵蚀着他五脏六腑。

这种毒不会使人死亡,却足够成为终其一生的慢性疾病。

诚如陈韶怡所说,没有人可以凭借一句“年少不懂事”就可以获得无限宽容和原谅。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开的枪,承担子弹反扑的险。

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天神的金手指,没有主角俘获万生的光环。

自然也要承担年少的错误,即使那是难忘的终生之痛。

但就在黎锡然的心脏整个被撕扯窒息时,驾驶位的门被人拉开了。

那个独属于小姑娘的温热怀抱,将他整个沉溺其中。

“黎锡然。”尚禧暖的声音颤抖着。

她清晰听到黎锡然说道:“暖暖,我连母亲也没有了。”

他从出生起,就被伦敦街头的小混混丢石子,听着各种污言秽语长大。

原本他已经接受了“野种”的命运,接受了只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安排。

可老天偏给他一个机会,人心是不知足的,是贪婪的。

他贪婪地想要一个爸爸,想要一个家。

“我一定是起了十恶不赦的贪心,所以它们收回我父亲的时候,连同母亲也带走了。”

“黎锡然,你不会是一个人的。”她紧紧抱着他,“没有人会永远一个人的。”

“暖暖。”黎锡然将头深埋在她肩颈,“我有点怕了。”

他突然感觉十分无力,怕上天的惩罚还不够。

到最后,连唯一的信仰也将被收走。

他的爱,统统将变成杀人的子弹。

“我不是足够切割精美的原石,只是一块破碎的玻璃。有着贪婪的心,伪善的外壳。没有外人所见的光鲜显贵,甚至对于感情,都是封闭软弱的。这样的我,该怎么给你幸福。”

尚禧暖只抱他更紧,像是捡起了一团被人丢弃的皱皱巴巴废纸,然后再精心的摊平熨烫平整。

“那我就把你的碎玻璃捡起来,学蚌一样放进身体里。黎锡然,往后不吃苦了好不好,你做我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