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未来成为你靠山的必要条件。◎

尚禧暖的声音也在哽咽, 因为她能共情到黎锡然此刻的心情。

没人能真正接受寻找了二十多年的母亲,从一开始就已离开人世的事实。

男人背脊都坍塌了下来, 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甚至谁都怨不了, 只能在余生将所有过错归结到自己身上。

“任性”二字,将像一个枷锁,一个牢笼。

直至最后, 连他都开始厌弃自己。

“暖暖。”黎锡然声线悲戚,“如今, 我对你再没有秘密了。”

他心中的恶, 人性中曾涌动过的贪婪, 终于被整个撕裂,血淋淋地摊开在尚禧暖面前。

那些伪装出来的儒雅矜贵, 都变得脆弱不堪。

黎锡然恍然记起,初时对于大小姐的不敢靠近。

便是因为她那双眸实在纯澈,干净到能反射出他心底曾有过的黑暗。

他也意识到, 不是英文发音被纠正成牛津RP腔, 就能像个真正的英伦贵族绅士。

内在的他,除了符合烟雨沉沉的伦敦外,血液里只流淌过孤独和自卑。

那些克制隐忍到不敢直面的爱,是他自觉不配。

“暖暖, 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发现我所有值得你喜欢的特质, 其实都是刻意伪装出的模样。”

“黎锡然。”尚禧暖的下颌抵在他头顶, 男人深栗棕色的发丝便轻扫在她颊侧, “我也怕你觉得,我是个肤浅的人。初时对你的喜欢, 只是倾慕你的皮囊, 你对我的慷慨、包容, 也总能给我无限的虚荣成就感。”

“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或许我们之间,本就存在惺惺相惜的情感。”

比起黎锡然引人诟病的身世,她也并非有多高贵。

与母亲在巴黎的那五年,恶劣的生活环境还不如他。只是她幸运了些,悲惨的童年被后天治愈了。

“人性本身就是庸俗自私的,只是爱给彼此赋予了神光。你向我展示的脆弱,我心疼还来不及。”

她爱他西装革履下的儒雅斯文,觥筹交错里游刃有余地推杯换盏。

自然也会被他气质中所带的克制隐忍吸引,她想砸碎他心里笼罩着的乌云。

黎锡然颤抖着,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上天好像确实原谅他了。

然后刺耳急促的心率异常警报声突然响起,声音来源自他手腕上的iWatch。

意识逐渐模糊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如碎裂般的痛,只是看到尚禧暖后,又觉得宿命在帮他重塑那颗从前不够磊落的心。

-

尚禧暖再坐在急救室外,手里抱着黎锡然的西装外套,iWatch和手机。

一面仪容镜从她面前被推过,她才发现自己衣着鲜亮,佩戴着各式彩色宝石。

而她怀中属于黎锡然的东西,乃至一颗小小的袖扣,都是黑曜石材质。

商务风的手机,亮了又灭。

尚禧暖才发现黎锡然从未更换过的纯风景屏幕壁纸,是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只不过她那天因为害羞走得飞快,画面显得支离模糊。

在屏幕左上角,有她一个模糊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好奇心驱使,还是莫名的力量引导。

她指腹颤抖着,用1201这四个数字解开了他的手机密码。

12月1日,那是她的生日。

尚禧暖先是愣了下,然后喉间没忍住发出一声细碎低沉的笑,“黎先生,这么克制自我,你累不累。”

这时急救室的门被推开,黎锡然尚处于昏迷状态。

医护将他送往病房,主治医师留下同她沟通病情。

“尚小姐放心,黎董暂时已经情况稳定了。这次昏迷原因是和之前刀伤尚未恢复,今天又受到剧烈刺激,心脏一时难以承受导致的。之后要注意避免过大的情绪波动,保持他的心情愉悦度。”

“好的,谢谢。”

黎锡然这一昏迷,便是一天一夜。

大小姐再次纡尊降贵地照顾他。

她边拿着温毛巾给他擦手,边唠叨道:“黎锡然,就算你喜欢本小姐这样照顾你,也不能一直睡下去,我是会生气的。”

“哪有男人像你这么柔弱的,动不动就晕倒。”

“我以后要叫你小公主了!”

可无论她怎么念叨,黎锡然都安然地闭着双眼。

终于说累的人,坐在他床头的凳子上,视线不自觉看向他手腕处的纹身,久久难以挪开眼睛。

黎锡然的纹身是出国留学时纹的,连同腰腹侧和手臂上的图案,全身一共有三处。

如果不是了解他全部的生平,尚禧暖都很难相信外表矜贵斯文的人,身上居然会有如此烈性的纹身。

当然她也记得,黎锡然每处纹身的含义。

腕心的花体英文,是他想铭记住不可遗忘的母亲。

腰腹侧的荆棘缠绕利刃是他当时身处的逆境,手臂上的鸦色羽翼则是他强烈想要摆脱现状的愿。

尚禧暖鼻尖微微发酸,心想此时此刻的黎锡然总算摆脱了所有。

往后人们提起他,只会记得他是黎氏集团的掌权人,是沪上商界赫赫有名的天之骄子。

尚禧暖将脸埋进他掌心,似是哄孩子般,“快醒来吧,天已经晴了。”

黎锡然手指动了动,于她唇上轻颤两下。

尚禧暖的天,也晴了。

-

黎锡然这一病,几乎惊动了整个沪上商圈。

他只统一对外宣称,是因为海外项目进入到平稳状态,紧绷的神情神经突然松懈后,才导致的心脏泄力。

于是,高级病房区,日日都能见到财经周刊上的各界精英。

后来是尚禧暖实在看不下来黎锡然生着病还要商务应酬,便谢绝了所有人的探望。

又在大小姐的强烈要求下,他足在医院养了半个月才办理出院。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黎锡然整个人的气色都变了,从前总是带着苦涩气的笑容,如今都多了几分释然的开阔。

而距离尚禧暖的留学倒计时,也在不知不觉中只剩下一周时间。

周一,尚禧暖开始蹲在衣帽间收拾出国行李。

面对偌大的房间,她恨不得整个塞进行李箱里带走。

毕竟这些可都是大小姐在各个商场和拍卖会打下的江山,留下谁都会于心不忍。

不过就在她正发怔时,小苏突然发来微信消息。

小苏:SOS!救大命!今天的黎董简直不要太帅!

小苏:我来黎氏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穿除去黑灰色的西装。

照片里,黎锡然着一袭低饱和度的绿色西装。

类似羊毛亚麻混纺的材质,面料自带柔和的褶皱感,结合上绿色的淡雅,给人几分内敛成熟中的阳光感。

那一瞬间的如沐春风感,尚禧暖都听到自己心跳的异动。

她抿着笑,长按图片保存进相册。

第二天,尚禧暖正和乔曦逛着街。

小苏再次发来微信消息。

小苏:我宣布,今天的黎董比昨天还要帅!

今天的黎锡然将柔和的樱花粉穿在身上,扑面而来便是春天的气息。

从前他身上只有固有的儒气斯文气质,如今又多了几分松弛的慵懒感。

“看什么呢,笑得像朵花。”乔曦正选着衣服,一转头就见尚禧暖站在原地盯着手机笑,“我天!我舅这是去公司上班,还是去动物园的孔雀园上班。”

“多好看!”边说,尚禧暖将昨天的绿西装给乔曦看。

“好看是好看。”乔曦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得全身发颤道,“不过粉色娇嫩,他如今几岁!”

“熟男穿粉的魅力,你不懂。”

“但我怎么觉得,我舅的穿搭色系那么像你。”说着,乔曦放大小苏拍的照片,“很好,经过大小姐的**,连配饰都有了。”

蓝色与橙色宝石镶嵌的银戒,是疯狂想要压抑张扬,却藏不住的明锐。

“很骚!”乔曦总结道:“和彩虹糖大小姐非常般配。”

“所以,你和我舅到底在一起没!”

“还没!”

乔曦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再吊吊他,我想看看老孔雀还会有什么骚操作。”

接下来的一周,小苏日日准时汇报。

黎氏内网更是出了一个“跟着奇迹然然学穿搭”的热帖。

得知黎锡然也会陪着尚家人一起送自己去伦敦时,大小姐还十分担心他会穿一身骚粉前来。

所以当看到他穿着深蓝衬衣搭配米白牛仔裤出现时,鬼知道大小姐心里松了多大一口气。

“你自己都紧张他穿粉!”乔曦嘲笑道。

“那你也不会把女仆装穿出我哥卧室,对吧!”大小姐不甘示弱,立刻反怼道。

乔曦咬着后槽牙,“你怎么知道的!”

尚禧暖低声,“情、趣类的睡衣,商家也不隐晦点,我都看脸红了。”

乔曦深吸一口气,冷笑,“呵呵,你以后也会有此体验的。”

“什么体验?”黎锡然抱着一束□□直走向她,没头没尾地插话问道。

“没什么。”尚禧暖打断话题,“花很漂亮!”

“弗洛伊德玫瑰,很衬你。”黎锡然浅浅拥抱了下大小姐,低声,“祝我的小姑娘,留学顺利。”

-

尚家的私人飞机,经过十二小时的航行时间,终于抵达伦敦。

不过剑桥大学坐落于英国英格兰东部的剑桥郡,一行人还要再换乘车子继续前往。

长时的路途,好在有英格兰特色的美景抚愈人心。

早晨的剑桥郡刚经历一场小雨淅沥,雨停后缭绕而起的晨雾更是将这里晕染得无比安谧。

比起伦敦市中心,也显得更加古色古香,宁静悠闲。

剑河内时不时小舟轻泛而过,岸边则有人漫步,还有人对着河面演奏萨克斯。

此情此景不免让人想起徐志摩的诗: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暖暖,这里可太美了。”乔曦感叹道:“我简直比你还期待接下来两年的留学生活。”

尚禧暖望出车窗,心情却是复杂到难以形容。

早在确定她来剑桥,尚遵便提前开始安排她留学后的衣食住行。

尚遵在距离学校最近的地方给大小姐买了栋小公寓,并且按照她的喜好,重新翻修后添置新家具。

考虑到尚禧暖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又安排了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保姆。

同时考虑到她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过多,选了一个当地人,只在尚禧暖去上课时来打扫卫生和做饭。

原本以为尚遵已经做得够细节后,众人推开房门才发现。

公寓里大到电器设施,小到拖鞋日用都一应俱全。

茶几边有专属于大小姐的零食车,边边角角甚至还贴了宝宝防磕碰条。

即将独自生活的未知恐惧,还有对尚遵离别的思念,便从此刻猛然酝酿而起。

大小姐黏在尚遵身边,一再确认他不能陪自己小住一段时间。

“等外公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再来陪你好不好?”

大小姐瘪嘴道:“外公的工作从来就没有处理完过,等你忙完,我都毕业了。”

“那外公不赚钱,怎么给你买奢侈品。”尚遵指了指正对她卧室的衣帽间,“单单我们公主的衣服首饰,都够买两三栋这样的小公寓了。”

“可我只想要外公。”她哑着嗓子,眼眶微微泛红,“我也从没有离家这么远过。”

“那怎么办?总不能不读书,外公再给你带回去吧。”尚遵低声逗趣道:“锡然接下来会常驻伦敦,有他照顾你,不比外公陪着开心?”

“不一样,没人能和外公比。”大小姐正在气劲上,说破天,都只想要尚遵陪。

“那暖暖出嫁的时候,难不成也要把外公带走?”

“只要外公和我走,我去哪里都带着。”

尚宸郗路过,正听到爷孙俩聊天,“那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也需要我的父亲陪着我。”

“坏舅舅!”

“好了大小姐,你同学一家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喻嘉樾和她一同被剑桥录取,同一个学院,同一个班级,所以两家便约了一起吃饭。

尚遵揉了揉

大小姐发红的小脸,“那你再梳洗打扮下,我们在楼下等你。”

待尚遵下楼后,一直站在门口的黎锡然才进来。

尚禧暖坐在**,黎锡然便半跪在她身前,宽厚温热的手掌摩挲着她手心道:“必须外公陪着,换个人不行?”

“我第一次离开家嘛~”大小姐声音嗡嗡糯糯,似是撒娇,“听人说,这里过了六点钟,街上就没人了。在沪上,六点钟夜店都还没开始营业。”

闻言,黎锡然皱眉捏了捏她鼻尖,“夜店?国外的治安可不比国内,不要有这么危险的想法。”

“...”尚禧暖立刻一副委屈的表情看着他。

“好了大小姐,我推了半个月的工作,会先陪你在这里适应两周。”

尚禧暖鼻尖突然泛酸,她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幸运过头了。

外公帮她安置好一切细节,黎锡然则将一向看得比命重的工作推掉陪她。

“黎锡然,我可告诉你。你这样惯着我,是会把我惯坏的。”

黎锡然拍抚着大小姐后背,声音又低又沉,温柔入骨,“在合法的基础上,我要将利益最大化,这是商人的游戏规则。”

“但在大小姐身边,我需要带给你幸福和快乐,这是未来成为你靠山的必要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