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么卑微,只要她能回来◎

不过裴衍舟很快便冷静下来, 战场上瞬息万变,敌军又狡诈,他也是这么过来了, 没道理面对几个泼皮无赖却没了办法。

他一脚跨了出去, 冷声道:“我就是她的夫君, 你们要干什么?”

毫不留情面的目光肆意在裴衍舟身上打量着,即便是在面对阴险如豺狼虎豹的蒋端玉时,他的目光都是收敛的, 但这些人却不是这样。

他们肆无忌惮,又带着高涨的兴奋。

“你是他夫君?那你怎么一直不出来?”那个婶娘最先开口问道。

其他人纷纷应和:“对啊, 既然是夫君干嘛还藏着不见人。”

“还说夫君没跟着来,为何撒谎?”

“别骗人了, 一看就有鬼!”

“定是奸夫扮作夫君,想把咱们都随便打发了!”

“哼, 你说是夫君就是夫君?你得拿出证据来!”

裴衍舟道:“好, 你说我是奸夫, 你才应该拿出证据。”

短短一句话,便把他们都震住了。

他们惯会胡搅蛮缠, 或者说本来就是来胡搅蛮缠的,最后好拿了这房子, 没想到被面前的人直接一刀斩了乱麻。

他拿不出证据,可他们也确实拿不出证据啊!

“我与她成亲,是三书六聘过来的, 连官府的文书都有, 亦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何曾要你们多嘴置喙?”裴衍舟的眼神如同冰刀一样剜在他们身上,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何须证明?”

“那……那文书……”

“谁出门带这些?”裴衍舟打断问话。

若在从前,他早就让人把他们都拖下去了,哪还轮得到他们说话。

“都是你用嘴巴说,这空口无凭的,谁能信?”

“既不信,你们便自己去京城打听,”裴衍舟一说话,周围的声音便又不由小下来,“但若是与你们说的不同……”

卫琼枝上前拽了裴衍舟一下,他不管不顾就说这种话,万一他们真的去查了怎么办,京城那边的事情不就全都抖出来了,他们在这里还能躲得住?

但出乎卫琼枝意料的是,那些人听到这话一下子没了动静。

卫家门口没有灯,整条巷子也只剩下巷口晃着一盏灯笼,斜斜地照进来,在离卫家大门不远的地方便停止,漏出几丝晦暗的光线,阴恻恻打在这些人的侧面,仿佛一群厉鬼。

也衬得裴衍舟的眸色更加深沉不明,比夜色更幽远。

两边竟对峙住。

卫琼枝一时忘了把手移开,裴衍舟也没有动。

许久后,他侧过头忘了卫琼枝一眼,示意她不用担心,而再看那些人时目光中却已带了漠然和讥诮。

他道:“京城我比你们熟,你们要去尽管去。”

他的话非常笃定,又隐隐带着震慑,门口这些人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已经有人道:“要不算了,她姐姐也在京城,还有些背景,何必与他们去闹呢?”

“难道就眼睁睁看她带着野男人住娘家的房子……”

“你别胡说了,没影子的事,都是那婆娘不好,没弄清楚状况就带着我们过来了,还说得那么难听。”

“其实去京城看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看什么看,要看你自己去看,去京城来回路费又多少,你难道要族里给你出钱吗?”

“对啊,而且都这样说了,还能有什么假?咱们还是少说几句吧,京城里的都是大人物,听说她夫家做生意的,万一认识个什么大官,到时候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在京城怎么办,肯定给人治死了!”

叽叽喳喳地议论一番之后,大多数人一致认为去京城查证不合算,他们本来就是来空手套白狼的,原先只看卫琼枝一个女子肯定被他们几句话吓住了,后来又出来了裴衍舟,也是不吓白不吓,若真的被他们猜中,房子或许就是他们的了。

只是目前来看没有那么顺利,那么也就算了。

最后过错了全都推到了最早来的那个婶娘身上,婶娘大腿一拍开始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裴衍舟先前还没觉得这些人可怕,见状却立刻往后,竟有些茫然,但是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从小到大还真没见过见过这种阵仗,侯府或者其他府上的家眷,谁都不会是这样的,连最被祖母看不上的母亲赵氏都不会如此举止。

混不吝到他毛骨悚然。

婶娘已经一边哭嚎一边道:“谁让她骗我,说是男人没陪着她一起来,你们倒是说说,谁家正常太太奶奶回家是这样偷偷摸摸的?谁回娘家不想风风光光?你们,你们让她自己说啊!倒是说啊!”

裴衍舟被面前这个妇人吵得脑瓜子一跳一跳的疼,语气便更加冷淡下来,仿佛面对一个死人:“我素日忙些,不想兴师动众,也未曾打扰你们——所以又与你们有何干系?”

见裴衍舟再度开口,婶娘并不敢继续说话了,一边掩着嘴一边偷偷看着周围的人。

这时终于有个年龄稍长的男子示意别人扶起那个婶娘,自己道:“算了,只是一场误会,我们也是关心琼枝,她一直不太聪明,她父母又死得早,我们怕她被人骗了,既你果真是她的夫君不假,我们便放心了。”

卫琼枝怕裴衍舟不知道轻重,脾气上来了继续和他们杠下去,毕竟眼下他们住在这里也是应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好就收,赶紧打发走这些泼皮无赖才是正经,便连忙把裴衍舟往身后一挡,一句话不说便“砰”一声关上了院门。

这次外面一声都不敢坑了,很快便传来三三两两散去的脚步声。

卫琼枝摇了摇头,对付这种人果然是你弱他就强,真拿出强硬的态度来,他们反而就没招了,不过是挑软柿子捏,裴衍舟一出来,三言两语便把他们震慑住了。

她正要进去,却看见裴衍舟还站在那里,便对他道:“进去再吃点东西吧。”

裴衍舟没有动,还是冷冷觑了她一眼。

卫琼枝蹙起眉心,很是有些疑惑起来,她又没惹裴衍舟,他这么看她干什么,真是莫名其妙,堵门的又不是她,也不是她让他出去的,早就和他说过了外面那些人行事不好,他都未必见过。

这就怪上她惹来麻烦了?还是嫌卫家这些亲戚粗鄙?

不过卫琼枝也不介意。

他不理她,那就自己一个人继续站着好了,她吃了半个馒头有些不够,方才是没心思,这会儿人都走了便可以去下碗面吃了。

本来她还想顺带着给裴衍舟煮进去的,看来这下不用了。

她便也不再和裴衍舟继续说话,转身便想走,却被身边的裴衍舟一把攫住手腕。

“我问你,你就那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他忽然问道。

卫琼枝眨了眨眼睛,慢慢才想起来方才出门前,他好像也问过类似的话。

见她不回答,裴衍舟又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卫琼枝,你别和我装傻,你根本不傻。”

卫琼枝渐觉手腕处被他捏得有点痛,便使劲挣了两下,结果反使得裴衍舟越捏越紧。

“你放开!”卫琼枝开始恼怒起来。

“回答我。”

“好吧,你让我说,可是我又说什么呢?”卫琼枝咬住下唇,“我为什么要怕别人知道你在这里?”

裴衍舟狠狠道:“因为你不想他们知道你和我之间的过往,你觉得我……是你的污点。”

“污点?”卫琼枝忽然忍不住笑了,“裴衍舟,你何时变得那么自卑了?”

“被你逼的。”

“我为什么要视你为污点?”卫琼枝反问,“先前我不提起,是我想和过往了断,但是了断不代表否认,你难道不懂吗?”

“他们都骂到你家门口了,你还是……”

卫琼枝打断他:“我不想你出去,是想少一个人知道你在这儿便少一分危险,京城到底怎么样了我们都没亲眼见到,可若是蒋端玉查到这里来了呢?江恪那里未必能一直瞒住我已经走了,只要知道我不在宣国,根本不难想到我会回来利县。”

裴衍舟没有说话。

“放开。”卫琼枝小声呛了他一句。

裴衍舟仿佛没有力气一般,手指一松。

她说的这些,其实略想想便能想到了,但他就是要问她。

是不敢想,还是想到了却不信?

连裴衍舟自己都分辩不出来。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躲在卫琼枝身后,对于他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折磨。

那些曾经的倨傲与漠视,真的已经仿若上辈子一般,如今剩下的,只有患得患失。

裴衍舟也说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卫琼枝动的心,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当初他发现卫琼枝可能死了,他都以为自己更多的是愧疚,还有对家族的抵触对抗。

直到她再次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忽然便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他只想她是他的。

无论多么卑微,只要她能回来。

可她竟连一丝施舍都不愿再给他,将他藏在卫家的小院里,羞于让他见任何与她有关的一切。

无论理由为何,可裴衍舟却只抓住了他最担心的一点,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抓住一块浮木。

可这块浮木并不能救他,只能将他带往无尽的痛苦彼岸。

作者有话说:

裴衍舟:破防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