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早已知晓荀馥雅的真实身份,自然没有出现他们期待的震惊与愤怒,只是紧蹙着眉,盯着真正的辛月,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下男儿皆好色,辛月早已习惯被男人打量。

她故意侧脸转眸,向谢昀展笑,自然流露自己的万种风情,勾他的魂摄他的魄。

那是荀馥雅的男人,勾引过来,应该很有趣吧!

谢夫人再次瞧见这只狐狸精,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这个狐狸精,她的衍儿就不会过得生不如死。既然主动送上门,那她就不会让这狐狸精有好日子过。

而孙媚儿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记恨的辛月,竟然不是辛月,嘴巴张了半天,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做出反应。

对于辛月的出现,现场最受刺激的,莫过于身为主审官刘万忠了。

他瞪大那双狐狸眼,惊得差点下巴掉地。

这将军府的内幕怎么一次比一次劲爆?

犹记得,上回杨岁序审的是谢家的家里事,如今轮到他来审理,会否跟杨岁序的下场一样呢?

想到这,他便瑟瑟发抖,不敢再审下去了。

邀功讨好也要看时候,保命要紧呐!

一向狡诈的他眼珠子一转,赶紧从高堂上走下来。

他面带讨好的笑容,弯腰拱手,走到盛景南面前,为难道:“盛大人,您看这个案子啊,案情有点复杂。涉及的人员官位比下官大了几倍,已经超出了下官的能力范围,下官实在没能耐主审此案啊,还请盛大人您接手此案!”

盛景南抬眸看向刘万忠,瞧见那狡黠的嘴脸心,一下子明白他在想什么。

不得不承认,他言之有理。

盛景南缓缓站起来,正色道:“此案,的确不再适合让你来主审!”

他端着高官的威仪,走到高堂上,神色威严地向众人宣布:“鉴于此案牵扯到我朝大将军,现移交到大理寺审理,由本官亲自主审。”

他拍打了一下惊堂木,目光凛然地扫视堂下众人,将目光锁定在跪在地上的辛月身上,问:“这位姑娘,你说你才是谢将军的正妻辛月,有何证据呢?”

辛月镇定地说道:“启禀大人,这是民女的符牌和传信。”

(在古代每个人都具有这两样能证明自己身份地位的人,他们分别是符牌和传信。符牌象征着身份的大小,而传信则是通行的依据。)

言毕,她从衣袖里掏出符牌和传信,递交给衙役。

衙役接过符牌和传信,送到盛景南面前。盛景南认真检查一番,确定无误后,命衙役将其送给刘万忠鉴定。

经刘万忠再度核实,盛景南对辛月说道:“确定证件无误,姑娘的确名叫辛月。”

辛月莞尔一笑,双手伸到空中拍了拍,有两人在人群中走出来,被衙役格挡着。

辛月并未回头去看,只是自信地说道:“盛大人,身后两位老乡是民女在逐郡的邻居,他们可以证明,民女就是当年与谢家定亲的辛月。”

盛景南向衙役投去眼神,衙役收回木棍,将两名证人放到公堂之上。

两名证人跪在公堂上,战战兢兢地表示,这位的确是当年与谢家定亲的辛月姑娘。当年辛家举家迁走,谢家的人来询问过他们。他们是辛月的邻居,谢夫人和谢将军可以证明。

盛景南看向谢夫人和谢昀,谢昀不愿搭理,而谢夫人开口为他们证明身份。

盘问到这里,盛景南大抵明白了,荀馥雅的确不是辛月,但他熟知荀馥雅的为人,相信她有苦衷。

他看向荀馥雅,问道:“将军夫人,你可有凭证,证明你是谢将军的正妻辛月?”

荀馥雅幽幽地轻叹一声,当初急着让谢昀将婚书拿回来,急着办理和离,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的假身份生出事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敌人的攻击来得如此迅猛,打的她措手不及了。

她无法证明自己是辛月,事到如今,只能走过去,跪下来承认:“回禀大人,民女不是辛月,民女叫荀馥雅,清河人士。”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名动京城的大才女,开创了平民学院的将军夫人竟然是个冒充别人身份的骗子,这个真相真是震撼到他们了。

一时之间,众人对荀馥雅的人品产生了质疑,不断地推翻她从前的种种好人好事。

盛景南没想到荀馥雅承认得如此干脆,微愣了一下,继续盘问:“荀姑娘,你为何冒充辛月?”

荀馥雅还没想好措辞,谢昀便站到荀馥雅的身前,霸气护妻:“这与她无关,是本将军逼她。当时我大哥危在旦夕,需要成亲冲喜。但他只想娶那个素未谋面的辛月,可我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本人,只好很混账地逼荀姑娘冒充辛月,嫁给我大哥。”

此话的真假无从探究,但众人都知晓,谢昀之所以这么说,是在护着荀馥雅,皆不敢多说。

盛景南困惑地蹙眉:“既然她嫁给了你大哥,为何婚书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此话,问出了众人的疑惑。

谢昀晒然一笑:“谁知道呢,也许是恶作剧,也许大哥他早就知晓了荀姑娘的身份来历。”

说到这,他瞟了谢夫人一眼,痞笑道:“事到如今,也不满大家了。那婚书上的谢昀二字是我大哥写的,而荀姑娘签下的是辛月二字,因此,这婚书是作废的了!”

他看向辛月,目光幽暗:“以后,谁说辛月是我谢昀的妻子,她可能就会跟这婚书一样,被废了。”

辛月身形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昀,随后又看了赵怀淑一眼,心里有些慌。

当初被赵怀淑说服,出来自爆身份,一起对付荀馥雅,是因为知晓了自己是谢昀名义上的妻子,即便自己重新出现在谢家人面前,看在这身份的份上,谢家的人不会送她去坐牢。

如今这婚书竟然作废了,那么,她的处境就变得十分危险了。

荀馥雅将辛月的慌乱看在眼里,心里在猜测她这么多年藏匿起来,却在此刻在谢家人面前自曝身份,究竟图的是什么呢?

赵怀淑垂眉不语,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盛景南目光凌厉地扫过众人,一下子都看出这些人各怀鬼胎,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沉稳地询问荀馥雅:“荀姑娘,是像谢将军说的那样,你在他的威迫下,一直冒用辛月姑娘的身份?”

荀馥雅不愿将谢昀拉进这趟浑水,否决道:“不,将军没有胁迫民女,是民女冒认辛月,嫁到谢家的。”

谢昀想驳回,被荀馥雅递给眼神,阻止了。

辛月趁机向盛景南提出请求:“盛大人,荀馥雅冒充民女嫁入谢家,到处欺世盗名,还请还民女一个公道啊!”

不等盛景南回应,谢昀冷笑:“冒认你这样声名狼藉,勾三搭四的女人有何好处?”

荀馥雅苦涩一笑,冒认辛月,的确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因为这个身份,她遭了多少罪啊!如今能光明正大地摆脱这个身份,心情舒畅得很呐!

她云淡风轻地说道:“既然正主回来了,那辛家骗婚,出卖谢家,害死谢家老爷,跟野男人跑了等等这些不好的罪名,我就不替你担着了,麻烦辛月姑娘自己承受吧!”

众所周知,荀馥雅惊才绝艳,相助谢昀考取功名;荀馥雅有勇有谋,与三城百姓共进退,打败犬戎族,犬戎使者还嚣张地来挑战天启,被她连连挫败;荀馥雅品格情操高尚,成为了姜夫子唯一的女弟子,提携寒门子弟为官,用皇帝赏赐的钱来开办平民书院……一桩桩,一件件的,没有是不好的。

如今得知辛月是这般不好的女子,在场之人的态度变得微妙,皆觉得荀馥雅冒认这种人肯定是有苦衷的。

要不然,这么好的一个女子,怎会去冒充这么差的女子?她用这个身份嫁到谢家,能捞到什么好处呢?可能会命都没了呢。

谢昀盯着辛月,嗤笑道:“辛月,你以为我不向这位荀姑娘追究当年之事,就不会追究你吗?”

辛月神色一变,赶紧向赵怀秋投去求助的目光,可赵怀淑视而不见。

这下,她明白了,自己被摆了一道,遂心中恼恨。

此时,只见谢昀转头,无情地向盛景南说道:“盛大人,立个案吧!调查我爹的死,疑犯是辛月和她爹娘!”

“对,盛大人,您不要放过过这个贱人,她害得谢家家破人亡!”

孙媚儿向来最痛恨辛月,忍不住帮嘴道。

辛月知晓自己这回犯蠢了。

李琦对荀馥雅心心念念,她太想荀馥雅死了,所以赵怀淑来找她合作,抵挡不了**。

不知,这回李琦会不会出手救她?

她心里期待着,却又畏惧着。

盛景南心情复杂地看了谢昀和荀馥雅一眼,下令道:“鉴于案情复杂,案中有案,在查明真相之前,本官先将疑犯辛月以及辛氏夫妻关入大牢。至于荀馥雅……”

盛景南望向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由于目前没发现她用辛月的身份作恶……”

“大人!”

正当众人紧张地聆听宣判结果时,抬走崔氏的那名衙役神色慌张地跑进来。

他向盛景南汇报:“回禀大人,犯人崔氏死了!”

此言一出,崔永福怒然扑向荀馥雅:“贱人,还我娘命来!”

谢昀眸光一闪,抬脚将人踹飞。

崔永福没想到谢昀还维护这个骗子,吓得不敢再动了。

赵怀淑跑到谢昀跟前,挽袖抽泣地讨好:“谢将军,虽然奶娘是因为荀姑娘而死的,但若是您想护着她,本宫不会追究的,本宫不想将军您为难。”

此话说得动听,体贴入微,却带着几分凄楚的味道,叫人听了心生怜悯。

“……”

面对这样的赵怀淑,谢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荀馥雅暗自失望,却无意之中发现默不作声的谢夫人,面露不寻常之色。

她这才想起,辛月害谢家成为逐鹿的笑柄,害谢家没落,害谢父身亡,害谢衍为其癫狂……这种种,谢夫人是最大的受害者,理应是最痛恨辛月,情绪最激动的那个。

可怕的是,她一言不发,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此时,又有衙役急匆匆前来汇报:“启禀大人,门外有一堆人击鼓鸣冤,是来状告将军夫人毒杀八位私塾夫子的。”

盛景南拧眉,担忧地看了荀馥雅一眼,吩咐衙役:“将人带进来。”

片刻后,八位夫子的家眷跪在众人面前,悲愤地痛斥荀馥雅。

“你这个毒妇,我们的夫君不过是设宴劝你关闭平民书院,你居然将他们都毒死,好狠的心啊!”

“一个女子开什么书院啊,伤风化俗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哎呀,可怜我们的夫君,一辈子教书育人,就这么被害了!”

她们抽泣着,悲痛欲绝,异口同声地请求盛景南:“求大人还我们夫君一个公道!”

门口的弟子们和百姓们也纷纷叫嚷着,让盛景南处置荀馥雅。

盛景南眉头紧蹙,多年来的办案经验告诉他,此事不简单!

赵怀淑在人员**中,端着公主的威仪,道:“盛大人,本宫记得,荀馥雅曾经以辛月的身份进宫面圣,领取父皇的赏金。这是欺君之罪,看来要将荀馥雅关到大理寺狱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荀馥雅面色沉了下去。

案情,盛景南可以帮她洗刷,可这欺君之罪,恐怕,众人都无能为力啊!

当初是赵怀淑推荐她进宫帮老皇帝解决难题的,看来赵怀淑早就策划好一切,就为了今日。

可谓心机深沉,手段阴狠毒辣!怪不得上一世她会败在这位公主的手里!

想到这,荀馥雅心里头惊慌起来,连带身子也微微颤动。

就在此时,一双大手包裹着她那颤抖的小手,带给她温暖的安心。

她抬眸,谢昀神色坚定地说道:“别怕,有我。”

盛景南眼见群情汹涌,当机立断:“来人,将荀馥雅和辛月押送到大理寺狱,待本官禀明皇上,再择日开堂审理。”

赵怀淑却对此结果不甚满意,提醒盛景南:“盛大人,以你和荀馥雅的关系,恐怕要避嫌吧!”

盛景南对这位公主并无好感,冷冷地说道:“此事自有皇上定夺,怀淑公主无权干涉!”

赵怀淑神色一凝,面露尴尬之色。

这么不给她面子的人,她还是第一次碰见!

想到这人是荀馥雅那边的人,她觉得,真是可恨!

盛景南不理她,继续判案:“崔永福所犯的累累罪行,本官和刘大人已经查证,认证物证俱有,因此,崔永福判斩立决,三日后执行!”

崔永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与赵怀淑跟他们母子说的不一样啊。

瞧见衙役来押送,他不管不顾地爬到赵怀淑脚下,叫嚷道:“怀淑公主,您不是答应我娘,保我不死吗?如今我娘都为了保住你的名誉牺牲自己了,你为何言而无信?”

荀馥雅早料到他们之间存在某种交易,如今一听,恍然大悟。

赵怀淑也不是省油的灯,义正严辞地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宫本来是念在奶娘的情分上,保你一命,可惜你罪恶滔天,本宫只能大义灭亲。

说完,她甩袖而去,留下一脸死灰的崔永福。

荀馥雅瞧见翻脸不认人的赵怀淑,越过她行走时,故意说了句:“怀淑公主如此无情,不知今夜奶娘的鬼魂会不会回来找你呢?”

赵怀淑停下来,脸色变得很难看。

夜里,阴森森的大理寺狱。

荀馥雅瞧见自己被安排住在上回谢昀住的牢房,忽地想到一句话,风水轮流转。

想不到,一夜之间,一下子,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名,全砸在她的头上。她从众人爱戴的授业恩师,变成了人人唾弃的杀人犯,还罪犯欺君。

这敌人设的局,一套又一套,一环扣一环,真的打得她有些措手不及呀。

案情方面有盛景南,平民书院那里有姜贞羽和路子峰,她并不忧心。她此刻最怕的是,谢昀为了救她,又发疯!

浑浑噩噩地想着,不知不觉,她竟然睡着了。

那久违又遥远的噩梦,不知为何,顷刻间又再度入了她的梦里,扰了她的心虚。

梦里,天很黑,黑得压得人心情繁重。雨水很大,大得让人感觉到窒息。

破落的窗户和木门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雨尘不断飘散进来。不知为何,她躺在**,无法动弹,只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忽然,一名陌生的男子破窗而入,不顾她拼命挣扎求救,竟然不发一言,欲强行豪夺了她。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大雨倾盆,夜静无人,只有男子低沉的声音和木床的咯吱声重叠在一起,成为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无数次苦苦挣扎,拼命地向那人伸手,却始终看不清那人的脸。

“好痛……”

男人带着酒气,那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吓得她寒毛倒竖。

她摸到枕头下的匕首,重重刺在对方的胸口上。

血迹瞬间蔓延下来,红得刺眼,但是男人似乎毫不在意,并未停止了动作。

她冷然呵斥道:“滚开!不然我杀了你!”

下一刻却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承受这样的折辱?

她用力将匕首嵌入男人的血肉,鲜血顺着匕首不断的流到她身上,黏腻而温热,那浓烈的血腥味熏得她作呕。

男人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依旧将她压得死死的。

她丝毫不能动弹,只能任他欲所欲求。

她绝望地哭喊着,求饶着:“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我,不要……”

对方微愣,之后起身站到床边。

雨夜一道电闪雷鸣,有一瞬照亮了四周,破旧的屋子,家徒四壁。

荀馥雅踉跄地爬下床,摸到旁边的椅子,一把抓起就朝男人砸了过去!

“你去死!”

男人被砸到头破血流了,可依旧纹丝不动,还咧开嘴,向她发出邪魅的笑容。

那一刻,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真容。

大雨被狂风吹得扑面而来,一瞬间的寒意足以让她彻骨。

她吓得浑身颤抖的跌坐在地上。

“李琦——”

那一刻,酒杯缓缓倒在了地上,酒水四溅里,擲杯于地,玉杯碎裂声清脆。

“不要过来——”

……

随着一声哭喊,她蓦然惊醒过来。

那是上一世被李琦软禁在摘星楼的噩梦,不知为何,会在此时再度梦见。

梦醒时分,荀馥雅依旧心有余悸,即便是寒冷的冬天,也渗出了一身冷汗,就连手掌心都是湿润的。

她痛苦地捂着脸,低声呜咽。

此时,牢门被打开,她吓了一跳。

转头瞧见来人是谢昀,顿时心情复杂难安,无法主动去靠近这个人。

上一世,若不是这个人,她又怎会落入李琦的手里?

那时候,他为何不来救她?难道当了他两年的妾室,都没有一点情分的吗?

想到这,她又是心寒,又是难受。

谢昀没有带着一大堆人来,只身前来的。

他走到荀馥雅跟前,瞧见她额头渗着汗,从衣袖里掏出帕子,为轻轻擦出汗水。

他俯身,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是不是害怕了?”

荀馥雅紧闭双眼,没瞒着:“嗯。”

谢昀从她的额头亲吻到睫毛,低声哄道:“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谢昀越是这么说,荀馥雅心就越是控制不住打颤。

渐渐地,她感觉自己眼底已经蕴起了一层层雾气,怎么也散不去,就快变成滚烫的泪滑落了。

谢昀将手帕丢到一旁,手指凑到她唇角摩挲安抚:“我记得那次你从梦中醒来,之后一直在哭,身上都是汗水,第二天就发烧了。”

荀馥雅困惑地看了他一眼,眼眶通红:“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谢昀一只手落在荀馥雅后颈捏了捏:“你刚到谢家的时候,虽然你不记得,但我记得。”

荀馥雅呼吸不畅,胸口被某些情绪压的快要窒息。

谢昀小心翼翼地哄着她:“你每次做完噩梦,情绪总是不稳,总拿我撒气。”

荀馥雅心虚地垂眉:“我哪有。”

谢昀低笑,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非常好听:“没事,我就爱你找我撒气,总比不理我的好。”

“……”

抬眸凝视着谢昀那一脸认真的表情,荀馥雅如鲠在喉。

“以后再做噩梦,你就告诉我。”

此刻,谢昀眼底满是柔软与缱绻。

她太了解荀馥雅了。

外表看着决绝冷漠,其实内心比谁都敏感柔软。

他知晓荀馥雅此刻的慌乱焦虑,捏在她后劲的手劲放缓:“我会一直陪着你,让你不再一个人在害怕的。”

说着,他落在她后背的手轻拍,始终没停。

荀馥雅失神地投入谢昀的怀里,闷声喊了一声:“谢昀。”

谢昀低声回应:“我在。”

荀馥雅失神地说道:“谢谢你。”

她太在意上一世的事了,以至于有许多时候分不清楚前世和今生,这样对谢昀似乎有些不公平。

谢昀落在荀馥雅后背的指尖一滞,低笑出声:“不客气。”

若是换做往日,在这种时候,谢昀定然会嬉皮笑脸地回一句:谢谢不必,我只接受以身相许。

再不济,谢昀也会占点其他小便宜。

可此刻,谢昀什么都没做,只想尽他所能让怀里的人心里舒服些。

他将荀馥雅小心翼翼地抱着,眼底满是疼惜缱绻。

荀馥雅对上谢昀深邃的眼眸,一瞬间沉溺其中。

其实,这一世的谢昀,真的对她已经足够好了,一直在迁就着她,受着她的气。

可她,总是放不下前世的过往。

谢昀见荀馥雅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薄唇无奈勾起,“卿卿,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荀馥雅轻摇头,沉吟了片刻,又忍不住开口道,“谢昀,你这个人真的无可挑剔。”

谢昀闻言,眉梢轻挑:“嗯?”

荀馥雅平日里没习惯吹捧别人,只是发自内心地说了两句:“身居高位,英俊洒脱,能力很强,还解风情。”

谢昀垂眼盯着她看,不知她为何突然称赞起自己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撩开她额头前的碎发,指尖轻轻摩挲着额前的肌肤,他低声问:“你不要离开我,好吗?你说过你会留下的。”

如今没了那一纸婚书,能不能将人留下来,他真的没自信了。

荀馥雅感受到谢昀内心的不安,蓦地闭嘴,直直盯着谢昀看。

谢昀用指尖在她眉心点了点:“一个人活着,太累了,两个人一起活,不会累。”

荀馥雅眸里盈着泪光,将自己起起伏伏的心情如数克制。

她不知道,能不能放心将自己交给他。

上一世,她曾经真心交付过,失败了,死的很难看。所以这一世,她怕了。

谢昀很害怕她的沉默,她的沉默,往往代表拒绝。

他难过地将拥她进怀里,攥紧她的手,下颌抵在她肩膀上:“荀馥雅。”

荀馥雅全身紧绷。

谢昀沉声问她:“我以后……还能喊你夫人吗?”

“……”

荀馥雅没有回答,她害怕回答。

见荀馥雅不说话,谢昀将她抱紧几分,说话的声音却在轻颤着:“这个称呼,我已经喊习惯了,改不了,这辈子大概都改不了。别的我都迁就你,唯独这个称呼,你迁就一下我,好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荀馥雅紧屏呼吸,始终没有回答。

谢昀早料到了这种结果,等了片刻,攥紧荀馥雅的手,落在身侧,向她露出苍白无力的笑容:“你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

荀馥雅躺下身来,眼皮轻颤,没敢睁。

只是低声说了句:“我累了,想睡。”

谢昀面对这寒冷的空气半响,并没有离开,反而躺在她身侧,将她禁锢怀中。???

他低沉着嗓音问:“我今晚留下?”

荀馥雅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

荀馥雅思忖了片刻,掂量再三,看向谢昀:“谢昀,世上女子千千万万,你又何必对我这般执着?”

谢昀沉默了片刻,从背后贴着他的后背,闷声道:“你是我第一个女人。”

“什么?”

荀馥雅呼吸一窒,似乎听不清楚,也似乎不敢相信。

谢昀这样浪**的富家少爷,都弱冠了,居然还没有一个女人,实在是看不出来啊。

她蓦然转过身来,却恰好与谢昀对视。

两人对视,气氛一时间说不出到底是暧昧多一些、还是尴尬多一些。

瞧出荀馥雅脸色难看,谢昀倏地一笑:“怕我让你负责?”

荀馥雅抿唇,实话实说:“挺怕的。”

谢昀放在她身上的手微不可见地颤了下,嗓音低沉道:“别怕。”

他垂眉,声音变得低不可闻:“不想负责,就不负责吧。”

谢昀的落寞表现得太明显了,但荀馥雅察觉出了他的异样。忽然想到了这人的身世,想到他的不安,他总是让她不要留下他一人。

心,不知不觉为他软了下来。

“谢昀。”荀馥雅提唇开口,“我不是想丢下你。只是,我如今生死未卜,不愿拖累你。”

谢昀掀眼皮,薄唇勾了勾:“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也不会死的。”

荀馥雅将脸枕在他的臂弯上,长发散开,形状姣好的眼眸阖着:“不许你做傻事。”

谢昀笑了笑:“不做傻事,我还等着你跟我做对鸳鸯呢。”

荀馥雅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前,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如今她的身份曝光,那么,被查出她是荀况的私生女,是早晚的事。

想到上一世谢家与荀家的恩怨纠葛,想到谢昀的身份,她只在心里叹息。

就算是脱离了牢狱之灾,恐怕他们也很难走到一起。

谢昀见她眉头紧锁,很是心烦,便转移话题:“卿卿,长夜漫漫,我给你讲讲我从前做游侠遇到的一些趣事吧。”

荀馥雅对此话题颇感兴趣,便点了点头。

谢昀从善如流,不再说那些散发着陈腐气息的旧事,挑着市井之中遇到的趣事说给她听。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荀馥雅听着,昏昏沉沉间便睡了过去。

翌日一大早,谢昀便走了。

他走后,狱卒们再次回避,似乎有不得了的大人物来临。

牢门再次被打开,大人物被客客气气地请进来,坐在长凳上的荀馥雅回头一瞧,竟然是容珏和赵玄朗前来探视。

对于容珏和赵玄朗的到来,她略感意外,也有点受宠若惊。

想起自己欺骗了大家,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面上有些尴尬,站起身来向他们缓缓行礼:“民女荀馥雅拜见七殿下,拜见容太师!”??G

赵玄朗裂开嘴笑,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容总带着三分玩笑不恭的笑意。

“小师妹,干嘛这么生分呢!就算你不是辛月,不是将军夫人,还是我们的小师妹啊,夫子和我们这群师兄师姐不会不认你的!”

荀馥雅怔然,经历了上一世,她比任何人了解他们,遂释然笑道:“看来我不用被逐出师门了。”

赵玄朗板着脸,又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有师兄在,师妹你大可不必忧心这个。姜夫子敢将你逐出师门,我就去将他的太学书院搞得鸡犬不宁!”

“我看你是好不容易当了师兄,不想又变成同门里的老幺吧!”

“五师弟,休得胡闹!”

荀馥雅和容珏的话基本上是异口同声的,这是始料未及的。

他们不由得互相对视,有了片刻的愕然。

赵玄朗不悦地嘟着嘴,直言直语:“你们挤兑我都这么默契,现在小师妹不是谢夫人了,你们两个干脆在一起得了。”

“……”

容珏轻启薄唇,却并未说出一句话,只是快速瞟了荀馥雅一眼,默默无语。

荀馥雅以为容珏会轻斥赵玄朗休得胡言乱语,可奇怪的是,容珏只是垂眉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气氛有些不太寻常。

赵玄朗身份尊贵,自然没来过牢狱,不由得好奇起来,径自四处打量一番。

荀馥雅由他去,擦了一下长凳,招呼容珏坐下。

待容珏坐下来,她一如往常那般亲切地询问:“大师兄特意跑来大理寺狱一趟,是受了夫子和师姐他们的嘱托,前来探视的?”

容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荀馥雅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双手递上:“师兄,我素知你有洁癖,牢房里的茶水并不好,还请见谅。”

容珏接过茶水,一饮而下,道:“没有不好。”

荀馥雅怔然看了容珏几下,困惑地喝了两口茶,并不觉得哪里好喝。以容珏的品味,这茶水真的算是难以下咽的那种了。

想到正事,她也不去在意这些细节,神色凝重地说道:“师兄,如今师妹深陷囵圄,只求师兄一件事。”

容珏是何人,早已猜透了她的心思。

“你是想让我看着谢将军,阻止他乱来?”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容珏总会与她心有灵犀,许多事不用她多说,他就很懂了。

想到这,荀馥雅不由得会心一笑:“知我者莫若师兄也!”

“……”

容珏淡淡地凝视着她那双带笑的明眸,虽没有任何表示,心头却在轻轻颤抖。

他们之间的气氛因为彼此的沉默,似乎变得有些微妙。

荀馥雅后知后觉,面容有些微热,不好意思地错开视线。

赵玄朗大大咧咧地走过来,坐到容珏的身旁,天真地笑道:“这大理寺狱的牢房比冷宫那些妃子住得还好,我们天启对犯人的待遇都这么好的吗?”

荀馥雅真觉得这位七皇子不知人间疾苦,被保护得太好了。

她与容珏对视一眼,善意地提醒这位皇子:“五师兄,这牢房之前是谢将军坐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怀淑皇姐打点的。你想知天启对犯人的待遇如何,到隔壁牢房去参观参观吧!”

赵玄朗身为皇家的一份子,自然是一下子注意到关键的所在。

他撇撇嘴,轻蔑地说道:“皇姐为何对谢将军这么好?啊,她想为二哥拉拢谢将军,真是够心机的。”

“……”

荀馥雅但笑不语。

赵玄朗能想到这点,已经是聪慧得很。他年纪尚幼,未曾碰触情爱之事,又怎会想到赵怀淑堂堂一国的公主,会做出抢夺别人夫君这种事呢?

可赵玄朗没想到,不代表容珏没想到。

容珏不明白荀馥雅对谢昀的心思,似乎很关心,又似乎不在意,让人琢磨不透。

他默默地藏起了小心思,想到他们这种身份之人,不宜久留此地,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背对着荀馥雅,坚定地说道:“无论你是何人,都是我的小师妹,我相信你!”

那一刻,荀馥雅感动得热泪盈眶。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容珏总是待她如此温柔,总是无条件地信她!

经历了上一世,荀馥雅已经在大理寺狱坐牢不怎么害怕了。

这一世,恐怕没有人比她对大理寺狱的地牢更熟悉了。

她只是担心,会像上一世那样,当她出狱时,身边的亲人好友都死了,老皇帝驾崩了,天下大乱,永乐侯李琦变成了权倾朝野的侯爷,而谢昀成为了朝廷人人唾骂的大奸臣。

自那日后,大理寺狱的狱卒除了对她照顾有加,其余时间都在回避,不敢在她面前多言。

谢昀没再出现过。

容珏和赵玄朗也没来。

大理寺狱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盛景南隔三差五过来,给她带来的都是不好的消息。

比如,卫国公一家,除了荀滢,都葬身火海了。大家都认为这是谢昀干的。

比如,孙家人到将军府大闹,要求谢昀履行当初的约定,迎娶孙媚儿为妻。谢昀不肯,将他们赶出去,岂知当天夜里,孙媚儿引火自焚,香消玉殒。

孙氏夫妻到公堂上状告谢昀,岂知隔日就被人杀死在客栈里,现场还留有谢昀的玉佩。

情况不容乐观,但荀馥雅相信盛景南的办案能力,并不担心这些会对谢昀造成致命的伤害,只是,谢昀不再来看她,这不符合谢昀的个性。

他每回跟盛景南询问谢昀的去向,盛景南每回总是沉默。

荀馥雅庆幸当初自己自作聪明,提前让孝贤皇后得知谢昀的真实身份,因此,谢昀是不会被皇上处决的,只是,她担心老皇帝的身子熬不住,突然驾崩。

思来想去,她决定要去见老皇帝一面。

无论老皇帝信不信,她都要告诉他,自己是重生之人这事,告诉她上一世的惨剧。

作者有话说:

新文预收《重生后夜色藏欢》,这文的姐妹篇,保留人设,剧情会改动哦,有兴趣的(亲请收藏。

那一年,姜贞羽重生归来,刚巧被路吟霜设计中了药,闯进了路子峰的房间。

“我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你能不能,帮我,帮我找……”

找大夫。

姜贞羽眼神迷离,强撑着的理性已经崩盘,已经没精力说下去了。

“你确定?”

路子峰眸色极深,眼底似有风浪酝酿。

姜贞羽被药劲折磨的神志不清,人毫无意识地往路子峰的怀里钻,紧抿的唇角溢出一声‘嗯’。

姜贞羽想表达的,跟路子峰理解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就在她以为路子峰领悟了她的意思,要帮她去找大夫时,路子峰将她抱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放下。

姜贞羽长吁一口气,正准备道谢,谁知,站在床边的路子峰扯开身上衣衫,手落在她腰间,低哑着嗓音道:“别紧张,我会轻点。”

画面太过缠绵,被河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