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书院开业的那一日,热闹非凡。

容珏有意放出消息,他会来祝贺平民书院。谢昀有意放出消息,他当年考上探花是因为夫人的悉心教导。加上荀馥雅本身的名气响亮,一时之间吸引了全城的百姓,想要入学的平民比比皆是。

荀馥雅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心里乐得开花。

荀馥雅本来想招收二十名弟子,没曾想,来求学的弟子有六十余人。

弟子姿势良莠不齐,可能当中会混入闹事者,她琢磨了一下,给他们设立了入学考试,通过者方能去学。

由于人手不够,容珏和谢昀分别派出府里的下人前来帮忙,盛家老小也来相助。

除了看热闹和求学的弟子,来祝贺的人不少,都是认识的知己好友。

姜夫子和范夫子也来了,让荀馥雅感到意外的是,姜贞羽和路子峰回来了。

她赶紧招呼他们到内室,好茶好点心招呼着。

众人坐在团蒲上,相对而坐,脸上洋溢着笑意。只是谢昀没想到姜夫子回来,脸上有些不自然,独自坐在窗边,翘着双手看风景。

姜夫子早料到谢昀会这种反应,也不理他。瞧见荀馥雅将平民书院打理得不错,深受平民子弟的爱戴,他深感欣慰。

“老夫门下弟子众多,如此有魄力发展教育事业的,卿卿当属第一人啊!”

荀馥雅得到姜夫子如此高看,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上一世她并无任何作为,只是当了谢昀的两年妾室就死了。

这一世她经历了太多,看清楚了许多事。想到若是上一世身为平民的谢昀能够多读点书,在功成名就之时,也不会遭人背后嘲笑,限制了他的自身发展。

想要读书,却因为家境贫寒,交不起学费,上不了昂贵的私塾,到不了书院念书。这样的平民实在太多了。

她只是不忍心。

她谦卑有礼地回应:“夫子谬赞了,弟子只是在太学书院待不下去,才开这家平民书院,想来也是愧对恩师您啊!”

众人静默,心知肚明。

荀馥雅之所以没能在太学书院继续担任女夫子,除了朝野的纷争因素,更重要的是,她出身平民,而太学书院的弟子皆是贵族皇室成员,非常排斥一个平民当他们的夫子。

范夫子向来直言快语,轻叹道:“这不是你的错,是阶级的错。”

姜夫子捋了一把胡子,颇有感悟地说道:“贵族子弟们安于一隅,不思进取,也是时候给他们一点警示了。”

姜贞羽忧心地看向荀馥雅:“怕就怕,他们会来找师妹麻烦。”

赵玄朗闻言,老气成秋地跟荀馥雅说道:“师妹别怕,师兄会帮你的。”

可惜,荀馥雅并不买账,笑着提醒他:“你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容珏冷不丁地也来一句:“今日的课业都完成了?”

面对两人很有默契的挤兑,赵玄朗立马就怂了:“哎呀,你们今日就饶了我吧。”

“哈哈哈……”

众人被逗乐了。

谢昀却绷着脸,荀馥雅与容珏的默契,让他很是在意。

若不是熟知这两人,他都怀疑这两人是热恋的情人。

闲聊了一阵子,姜夫子和范夫子便乏了,回太学书院休息。

众人将两位老人家送走后,江骜姗姗来迟。

一直沉默的谢昀迎上前去,一巴掌拍到江骜的肩膀上,勾着他的肩质问道:“江孔雀,老子的妻子今日开业,你居然敢来迟,太不给面子了吧!”

江骜痛得嗷嗷叫,扯着谢昀的手叫嚷:“本公子是因为准备一份大礼,才来迟的好吗?”

“哦?让老子看看是什么大礼。”

谢昀放开江骜,走到江骜身后那群人推着的一大件东西,那玩意还盖着布,显得十分神秘。

他正要伸手去扯下来,被江骜一手拍掉。

“别动,这是送给嫂子的,又不是给你,要揭开也要嫂子来。”

说着,他看向荀馥雅。

荀馥雅感到有些意外,在众人的期待下走到那玩意的面前,紧张又期待地私下遮布。

“哇!”

当布被掀开的那一幕,迎着阳光,金光闪耀,简直亮瞎人的眼。

江骜走到金雕像面前,骄傲地笑道:“纯金打造的铜像,嫂子,喜欢吗?相信在场的人加起来的礼物都没本少爷的贵重吧!”

南陵首富之子,果然是豪横啊!

在场之人都被他的豪气震得手脚发抖,恨不得余生抱着他的大腿过日子。

荀馥雅开始有些明白,为何江骜这种人居然能在女人堆里如鱼得水。出身好、相貌好,还豪气大方,试问哪位平凡女子抵挡得住?

她仰头细看这雕像,瞧见那模样,不由得蹙眉:“江公子,我开的是书院,送雕像也送个孔圣人之类的吧,你送谢昀的雕像过来,是几个意思?”

众人也是困惑。

只听到江骜仰起头,自以为是地说道:“镇宅啊!谢昀不是怕不知死活的人找你麻烦吗?放他的雕像在,一来可以亮瞎他们的狗眼,二来可以震慑他们的心神,一举两得,是不是很佩服本少爷呢,嘿嘿!”

荀馥雅感到哭笑不得,众人纷纷抿嘴窃笑。

只有不知情的玄素在拍手夸赞江骜。

谢昀瞧着双手,似笑非笑地问江骜:“江孔雀,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损我?”

江骜瞪着眼,真心实意地说道:“当然是夸你啊!你看我都把你的形象塑造得如此高大威猛,英俊多金了,作为兄弟,本少爷是不是很不错啊!”

说到这,他不忘看向站在姜贞羽身旁的路子峰,笑问:“哎呀,老路,你回来了呀!送什么礼啊?不会又是一壶酒这么寒酸吧!啧啧啧!”

路子峰知晓这小子的小鸡肚肠,亲昵地搂着姜贞羽的肩,笑容灿烂地回应:“叫什么老路呢,叫姐夫,小舅子!”

江骜登时脸色不太好,恶狠狠地瞪眼:“呸,谁是你小舅子,本少爷承认了吗?”

路子峰存心气死他,谁让这小子让自己吃瘪这么多年,难受这么多年。

他故意转过头来,向姜贞羽喊委屈:“小羽,小舅子欺负我,我想求安慰。”

气得江骜当场发飙:“路子峰,你都一把年纪了,要点脸行不?”

路子峰是什么人?老谋深算,狡诈无赖,又怎会被这小小的问话戳心呢?

只见他笑得没脸没皮:“你都说我一把年纪了,老人家的脸皮厚,你不知道吗?”

论无耻,江骜这种涉世未深的富家小少爷又怎会是路子峰这种老赖的对手?

他顿时气得血气上涌:“你你你……”

玄素瞧见江骜吃瘪,心疼得很,拿起鱼叉便走到他的身前,霸气护着:“不许欺负我家江郎。”

江骜有了玄素的维护,登时嚣张起来了:“路子峰你不是很厉害吗?有本事跟我家玄素打一场,看你还能嚣张不?”

他拍了拍玄素,积极地怂恿道:“玄素,打他。”

玄素点了点头,拿着鱼叉走上两步,又犹豫着跑回来,低头低声说道:“江郎,我打不过。”

“打打打不过啊……”江骜面色一僵,怂了,“那就算了!”

荀馥雅盯着那金灿灿的谢昀铜像,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这份大礼,实在是无法消受。

她走到江骜的身前,郑重地拒绝:“江公子,这铜像你还是收回去吧,太贵重了。”

江骜面有难色:“嫂子,你别拒绝呀!这是你夫君的铜像,我留着也没用啊。”

说着,他转头看向谢昀:“谢疯子,你家夫人不要你了。”

岂知,这话戳到了谢昀的痛处。

谢昀拧着眉,咬牙切齿道:“谁说不要的。”

他转头吩咐岑三:“将雕像搬进去,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

荀馥雅嘴角微微抽搐,觉得这人又抽风了,不想理他。

雕像搬进去后,赵玄朗站在雕像跟前,端正端详了一番,总觉得有些熟悉。

容珏想到赵玄朗该回宫了,便向荀馥雅辞行。

荀馥雅命玄素和香儿带众人到内室,想送他们出去,被容珏婉然拒绝。

她从袖子里掏出药瓶,递给容珏:“大师兄,那日的事对不住了。这药你拿回去涂,很灵的。”

容珏没有拒绝,接过药瓶,接下这份心意,心情却变得更加郁结。

荀馥雅那日为何抱他?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为何没有推开?他害怕背后的答案。

他的目光有些闪烁:“谢谢师妹的美意,那日的事忘了吧,免得生事端。”

不等荀馥雅回应,他已转身领着赵玄朗离开。

荀馥雅凝着那道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

今生与前世终究不一样,有些事回不去了就是回不去,他们都不是从前的自己,还是相忘吧!

路子峰等人虽然在内室,但是明显感觉谢昀,容珏和荀馥雅三个人的气氛不对,都面面相觑。

见谢昀看着外头,目光越来越冷,姜贞羽推了推在喝酒逗江骜的路子峰。

路子峰会意,走到窗边,说着谢昀的视线看过去。

他认得荀馥雅给容珏的药,那是阿蛮特制的灵药,能让伤口加速愈合五倍,珍贵得很,只有六瓶。谢昀出征嘉峪关时,阿蛮给了他一瓶。自己磨了阿蛮许久,都没得到一瓶。

如此珍贵的药,谢昀居然让荀馥雅转赠给容珏?那可是关键时候能救命的灵药啊!

他靠过去问:“阿蛮的药是你让嫂子送的?”

谢昀狭长的眸子半眯,扶着窗台的手紧捏着,没答话。

路子峰一看就知晓是怎么回事,伸手拍他肩膀:“你啊!”

谢昀死鸭子嘴硬:“我怎么了?”???

路子峰解下腰间的酒壶,喝了两口,打了个酒嗝,道:“我瞧着嫂子是块硬骨头,你未必啃得下。”

谢昀嘴角一勾,不服气地笑道:“我早啃过了,不硬。”

路子峰惊讶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哼笑道:“啃了也白啃,我瞧着人家压根就没瞧上你。”

晚风带着凉意,徐徐吹来,谢昀转过头,挑着眼看着路子峰:“老东西,难怪你游历多年也没朋友,人太损了。”

路子峰听到“老东西”三个字,差点被酒呛破了咽喉。

他有些温怒,反唇相讥:“狗东西,难怪你长得人模狗样,也没有一个女子真爱你!”

谢昀忍着怒意挑眉:“兄弟情要散了是吧?”

路子峰哼哼然:“要散就散,谁愿意跟你这种狗东西当兄弟!”

谢昀跟路子峰在这里斗嘴,江骜坐在两个女人之间,有些不悦。

他生平最爱红粉佳人,最会讨女子关心,可眼下两名女子,一个是他命中的劫,一个是他命中的克星。

他不知如何面对她们,恨不得一辈子都与她们无缘再见。

虽然听不到他们在交谈什么,但是总比对着这两个女人强,于是,他站起来,走过去凑热闹!

靠近时,只听到谢昀玩味地询问路子峰:“你说卿卿会因为可怜我留下来吗?”

路子峰有些受不了他:“你说这话本身就够可怜的。”

谢昀趁着路子峰喝酒的空档,半真半假道:“可怜好,她那人容易心软,说不定就留下了。”

“嗯?”

路子峰顾着喝酒,没注意听。

江骜适时接过话来:“把你真实的一面展现给嫂子看,她更同情你。爹不疼娘不在,后娘只想利用你,小时候天天想弄死你。这样的悲惨遭遇,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同情你的。”

江骜这番话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

不曾想,谢昀却听进了心里,认真思考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居然还认真地询问道:“能行吗?真能让卿卿心疼我?”

江骜一顿,觉得谢昀是不是吃错药了,为何突然如此患得患失,忧心仲仲的。

他弱弱一问:“你不会真想这么做吧?”

谢昀咧嘴笑道:“不会。”

江骜松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话说至半截,忽然,他瞧见了外头荀馥雅正为盛家老小送行,与盛景南有说有笑的,那看着盛景南的眼神带着敬佩和欣赏,很有小姑娘心思。

相反,他似乎从没瞧见过荀馥雅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谢昀。

荀馥雅对谢昀的态度很悬,刻意疏离,无可奈何又放心不下,心思还挺复杂的。就好像谢昀上辈子做了许多伤害她的事情那样,让她望而却步。

他似乎有些明白谢昀的不安,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对嫂子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啊?”

谢昀低沉着嗓音道:“我也想知道!”

江骜愣了一下,随即幸灾乐祸地笑道:“哈哈,谢疯子也有今天!”

路子峰将手搭在江骜的肩上,揶揄谢昀:“这人当初还死不承认,说他要是喜欢上嫂子,就把脑袋削下来给我们当蹴鞠来踢呢!”

江骜也想起来了,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调侃道:“谢将军,要削脑袋了,求饶的话,兄弟放你一马。”

谢昀痞笑:“那玩意儿怪血腥的,有什么好踢的。”

江骜“呸”了一声,道:“我待会儿就跟嫂子揭露你的本性。”

谢昀十分淡定地转移话题:“老路,你不是跟夫人回来调查姜氏夫妻的死因吗?跟荀夫人有关事吧,江骜,那个荀凌洲不是在户部吗?跟他走动一下呗。”

江骜哼笑:“亏你说得出口,我抢了他的户部侍郎来做,害他降职,他又知晓我是你的兄弟,都恨死我,一天天地联合户部那群猴崽子挤兑我。”

谢昀向他露出一个很无耻的笑容:“嘿,怕什么!用你的财大气粗让他们跪下来喊你祖宗!”

提到这,江骜就傲娇得鼻孔朝天:“哼,这还真是本少爷的看家本领!”

路子峰欣慰地笑道:“那就有劳小舅子打听消息了。”

江骜这才发现这个一直搭在自己的肩,好像自己跟他很友好似的,冷哼着两那手拨开。

“我又不是帮你。这好歹也是我姐的事,我自然是帮的。”

谢昀忍不住笑问:“路夫人认你这个弟弟吗!”

江骜喷了他一脸:“狗东西。”

路子峰摸了摸鼻翼:“好像还不想认吧!”

说着,与谢昀相视而笑。

江骜唾弃他们:“两个狗东西!”

这两人太老谋深算,心机深沉了,在他们面前,自己就没占过便宜。

想了想,他还是找姜贞羽谈一谈吧,毕竟也是亲姐。

然而,当他回头时,姜贞羽不见了,连玄素也不在。

“这女人都去哪了?”

“……”

“……”

刚才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似乎没注意到她们的动向呢?

三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分开,去寻找他们的女人。

荀馥雅趁着三个男人热聊,带姜贞羽到她设立的小雅苑观赏新买的古董,顺便聊些心里话。

为了保护荀馥雅的安全,玄素自然是跟上的。

荀馥雅最近也有了情感烦恼,不知往后与谢昀是否走下去。

正巧姜贞羽是过来人,她想向她取经。

欣赏了古董,她带姜贞羽坐在紫藤花下,询问道:“师姐,你当初不是心有所属吗?为何会原则嫁给路公子?”

姜贞羽怔然。想到那晚的事,她至今仍会觉得心有余悸。

如今想来,如果不是路吟霜太不谨慎,让她跑错了房间,没能成功进江骜的房里,结果可想而知。

荀馥雅见姜贞羽一直没作声,头低了低,跟她对视:“师姐,你在想到什么了?”

姜贞羽回神:“没什么。”

荀馥雅犹豫了一下,选择再一次询问:“所以,那晚,你为什么会选择路先生呢?是因为喜欢吗?”

姜贞羽苦涩一笑:“不是,只是因为我似乎没得选。”

养父母死后,放眼整个南陵,她找不到任何一个可求助的人。

那个时候,她已经知晓了养父母的死与江家有关。江家与路家是世交,又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她不敢贸然随便向谁求助。

那时候他们搬到西南客栈,是因为她与江骜互生情意之事被发现,所以,养父母死了,江夫人、江骜等江家人都有嫌疑。

路家与江家往来甚密,通过路家可以调查江家。所以,哪怕那个时候路子峰花名在外,甚至很少跟她说话,对比其他人,路子峰也是她的首选。

只不过,姜贞羽最初只是想求助,可结果,却阴差阳错爬上了路子峰的床。

姜贞羽说完话,紧抿唇角。

似乎感觉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

荀馥雅看着她秀眉轻蹙的样子,似乎难受,便没再问下去了。

她跟姜贞羽说自己的事:“师姐,我要与谢昀和离了。”

姜贞羽愕然,想要问为什么,可想到她真实身份,心里很理解:“做的对,不过,谢将军应该很难同意吧!”

荀馥雅有些愕然:“师姐真是一猜一个准!”

姜贞羽抿嘴笑道:“主要是他对你的心思很好懂!患得患失的!”

荀馥雅一下子明白了,也想到如何说服谢昀:“看来得给他喂一颗定心丸。”

姜贞羽握着她的手,真挚地告诉她:“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师姐作为旁观者,就告诉你一个事吧!”

“什么事?”

荀馥雅困惑地看着她。

姜贞羽正色道:“起初我以为你喜欢容珏那样的男子,与他才相配,但现在我反而看出来,谢昀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找到此处的三人听到这话,停下了脚。

谢昀乐呵呵地笑,向路子峰竖起大拇指称赞道:“老路,难娶了一个好老婆!”

完了,他又向江骜竖起了大拇指:“江孔雀,你有个好姐姐。”

江骜白了他一眼:“美死你!”

路子峰受不了:“尾巴翘上天了!”

夜色朦胧,平民书院熄了灯火,他们各自回程。

回到将军府,玄素从谢昀的口中得知,听到江骜要在上京城买宅子,跟荀馥雅打了声招呼,便兴冲冲地跑去找江骜。

正巧,江骜正在关门,她赶紧喊道:“不要关门。”

江骜神色一变,赶紧关门。

玄素气恼,嗔怒道:“你再不开门,我就拆了你的门。”

江骜赶紧开门,低沉着嗓音哄她:“姑娘家太暴力了不太好。”

玄素笑着走进去,径自坐下来,向招呼小狗那般向江骜小手。

江骜见此,有点想哭了。

他关上门,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半蹲着,畏惧地求饶:“你不要打太用力,我怕痛。”

玄素怒瞪他:“我又没说要打你,你干嘛把人家想得那么暴力?人家可是姑娘家呀!”

江骜不服气地嘀咕:姑娘家哪能拿着一百多斤的鱼叉,随手抡死人啊!

玄素不悦地瞪他:“你在哪里嘀咕什么呢?过来坐呀!”

江骜瞟了一眼凳子,摇头:“不了,我还是站着舒服点。”

玄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江骜立马坐过去,向她露出牵强的笑容:“还是坐在你身边舒服点!”

玄素听到这话,转怒为笑,娇羞道:“讨厌,江郎,你就会说话哄人。”

江骜心想着:我不会哄人的话,怕是一巴掌被你拍死了。

玄素握住江骜的手,正经八百地笑道:“江郎,我知道你在找宅子,以后不会住将军府了。我是小姐的丫鬟,不能随意走动,以后你一三五过来将军府找我吧!”

江骜冷然拒绝:“我很忙,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啊!”

玄素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道:“那我不为难你了。”

江骜脸上一喜,心中欢乐。

太好了,终于可以摆脱这悍妇!

可他刚高兴没一阵,又听到玄素说:“我跟小姐说,我二四六七去找你。”

江骜心下感觉不妙,赶紧说道:“还是一三五,我来找你吧!”

玄素困惑:“你不是没时间么?”

江骜颓然说道:“挤一挤,总会有的。”

玄素感动地握住他的手:“江郎,你对我真好,我太感动了。”

江骜随意敷衍:“你知道就好!”

玄素闻言,抬眼看他一会,忽然将身子压低,双手撑在他身侧:“我今晚想睡这儿。”

江骜吓了一跳:“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玄素恼了,大声喊道:“你不让我睡,我就去告诉小姐,说你欺负了我不想负责。”

江骜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别别别,求你了,祖宗!”

玄素乐了,指天保证:“我保证只安安稳稳睡觉,什么都不做。”

她说话时,指尖若有似无的去触碰江骜垂在身侧的手,从指尖到掌心,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

江骜被她碰触过的手颤了下,一阵酥麻涌上心头。

该死的,最近太禁欲了,都饥不择食!

不管了!

遂,江骜拉着玄素的手,走向床榻。

另一头,东厢房内。

没有拒绝谢昀留宿,毕竟他们现在在外人看来是夫妻,长期分房睡不好。

床榻上,荀馥雅感受到背后的男人像条虫那般拱来拱去,扰得她无法入睡。

她强忍着异样看向谢昀:“已经快二更天了,你还睡不睡?”

谢昀门外棉被里,沉声笑:“看你,我都行。”

荀馥雅抿唇,心想着,有些时候,反抗不过,就只能妥协。

她与谢昀对视片刻,被他那双噙了笑的桃花眼盯到心乱,主动开口:“我想睡,请你不要打扰我。”

谢昀扬笑:“好。”

荀馥雅看了他一眼,提醒他:“你赶紧将婚书拿回来,以免夜长梦多。”

谢昀笑道:“好。”

荀馥雅想到姜贞羽的提醒,有些害羞又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和离后,我会留下的。你看我书院都来了,也跑不了。”

谢昀咧开嘴笑:“明白!明白!”

荀馥雅觉得这人怪怪的,看了他两眼,带着困惑继续睡。

这一晚的谢昀很老实,确实说到做到。躺下之后没任何出格的举动,睡得安稳。

可荀馥雅是辗转难眠。

眼看着窗外天空泛起了鱼白,她才勉勉强强打了个盹。

大概是今日的事情多吧,她做了个梦,梦见神龙驾鹤西去了,这是个不好的兆头。

荀馥雅掐指一算,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老皇帝最近大限将至啊!

醒来时,谢昀已经去当值。

她没胃口,早膳喝了点小米粥,便与玄素和香儿到平民书院。

路过书店时,她发现店家和伙计都换人了,心里有些在意,便下了马车询问几句。

得知店家和伙计都莫名遇害了,荀馥雅脊背发寒。

玄素担忧地问道:“小姐,是怀淑公主干的吗?”

外头人多口杂,指不定暗处潜伏着敌人,荀馥雅与她回到马车,方回应她的话。

“玄素,不管是不是怀淑公主干的。往后你不可当众议论怀淑公主,她是公主,眼线又无处不在,你这样会招来祸患的。”

面对荀馥雅真挚的提醒,玄素有些后怕地点了点头。

她们来到平民书院,还没开门,弟子就将门口挤满了。

看到她来,弟子们都兴奋地围过来,喊着:“夫子。”

一种崇高感因这一声夫子油然而生。

昨日开业时,她已经命岑三给前来报名的平民弟子进行简单的入学考试,这些弟子都是通过了的。

她领着众人前往学堂,命玄素和香儿分发书籍,发现通过考核的弟子也有四十五人,心里感到欣慰。

由于经费有限,护院她暂时用谢昀派过来的人,授业夫子暂时没招到,只能辛苦自己了。

开学第一日,她不想让弟子对念书这事产生压力,与他们简单自我介绍后,便教他们解读诗篇,研究棋谱,随后教他们欣赏名家的字,教练字。

此后几天,容珏和姜贞羽担心她忙不过来,一前一后地前来授课。谢昀担心她劳神劳力太多,当值完了,直奔书院,帮忙教弟子蹴鞠和骑马。

弟子们被诸多他们平时触碰不到的大人物教导,喜出望外,更加喜欢这个平民书院,更加敬佩荀馥雅这个女夫子了。

平民书院的名气在上京城传开,甚至传到了老皇帝那里。???

朝臣对这事议论纷纷,皆认为荀馥雅开这个平民书院太不可理喻了,简直在藐视朝纲,藐视科考制度。

听到他们要求老皇帝封了平民书院,谢昀直接怼他们一句:“我家夫人为朝廷培养人才出财出力,免费教学,诸位大人能为朝庭免费工作么?”

朝臣纷纷缄默,敢怒不敢言。

老皇帝认为此事对国家好,便随他去。

不知不觉,已到了初冬,天气转寒,百姓们不知何时已换上了厚厚的冬衣棉袄。

荀馥雅一如往常地给弟子传道授业解惑。下课后,盛如愿跑来告知她,卫燕京的案子判了。

由于贵族朝臣施压,老皇帝念在他们的祖上有功勋,特意命盛景南网开一面。

遂,两名断臂少年判流放,卫燕京软禁在家中,不得外出。

荀馥雅早料到他们不会被判死刑,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崔氏的案件。盛如愿告知她,明日一早开堂审讯了。

她作为当事人自然要去聆听,遂拜托姜贞羽明日帮忙到平民书院授课。

姜贞羽与她商讨明日授课的内容,正说到一半,太学书院的弟子家眷们前来闹事。

他们跟平民弟子们说她行为不检点,师德有问题,所以才被赶出太学书院,没能继续担任太学书院的夫子。

荀馥雅听着心里难受,姜贞羽气恼,想让人赶他们走,弟子们却先她一步驱赶他们。

荀馥雅深受感动,这是百姓首次自发维护她。

她不再怯弱,站出来,疾言厉色地说道:“国家需要人才,需要聪明,会办事之人,需要的从来都不只是贵族子弟。你们与其在这里闹,不如回去好好监督你们的孩子读书吧!”

贵族们听到这番话,默然。而弟子们听到这番话,热血沸腾,纷纷叫嚷起来。

“夫子免费教我们念书,是最好的夫子,我们不允许你们诋毁她!”

“就是!”

“凭什么我们平民就不能接受教育,我们只是出生不好,但不比你们贵族子弟差哪里!”

“我们也想为国效力,夫子给了我们机会,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誓死捍卫夫子!”

“对,誓死捍卫夫子。”

……

面对弟子们的义愤填膺,那群前来闹事的贵族们自知无法得逞,懊恼地骂了几句,嚷着“看臭坑里能不能出香草”,便灰头土脸地陆续离开。

荀馥雅暗自松了口气,多亏了谢昀这尊大佛佛照,这些贵族们也只能上门闹一下,不敢带人前来砸东西动手。

只是,他们就这么轻易离开,叫人心里难安,总觉得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果然,弟子们下学后,她便收到了上京城八名夫子的邀约。这些夫子并不出名,但代表着私塾的势力,不容小觑。他们联名举办了宴会,美其名曰迎接同行,她不得不去赴约。

卫津楼是上京城最大的酒楼,是文人骚客最喜欢光顾的酒楼。

只是,八名男夫子在黄昏时分约她一名妇道人家来这种地方赴酒宴,明显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对女子当夫子表示蔑视。

荀馥雅知晓自己开平民书院损了这些人的利益,对于他们的性别歧视也不甚在意,只是,这卫津楼临近李琦的摘星楼,让人很不安。

她吩咐下人去通知谢昀前来,便在玄素和香儿的陪同下,走进卫津楼。

因今日荀馥雅会到场,八位夫子已经提前清了场,并未有其他客人。酒楼掌柜殷勤地引着她们上了二楼的包厢落座。

荀馥雅吩咐香儿守在包厢门口,她总觉得这次赴宴是有人在暗中策划的。

她走进去,与诸位陌生的夫子客套了几句,在他们的热情招呼下,居上首主位,玄素则并未入座,低眉敛目候在她的身侧。

宴会开始之后,有乐师缓缓而入,八位夫子觥筹交错,刻意冷落荀馥雅。

荀馥雅想到自己是后辈,接过玄素递过来的酒杯,朝众夫子举杯示意:“感谢诸位夫子为晚辈设下接风宴,晚辈敬诸位夫子一杯。”

八位夫子在席间交换了个眼神,心中思绪纷纷。

他们本就排斥女子出来抛头露面,而这女子还胆大妄为,设立免费授课的平民书院,简直就不将他们这些开私塾的夫子们放在眼底。

年轻人火气旺,总想做些与众不同的事,他们倒是可以理解,但前提是不能损了他们的利益,这几日退学的弟子多不胜数,他们对这女人简直是恨之入骨。

不过,这女人的身份特殊,她的夫君更不好惹,他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今日这出就是想谈谈这娃的底,好日后拿捏住。

他们接下来的态度殷切了一些,举起酒杯来回敬荀馥雅:“谢夫人身为女子,敢开先例,免费招生入学,我等钦佩!”

他们共同饮了一杯,瞧见荀馥雅并未喝下去,又道:“今日约夫人前来,没别的目的,主要是同行之间熟路一下,交流一下教育思想而已。”

他们说得道貌岸然,却一人一次地向荀馥雅敬酒,言语之中又对荀馥雅开创平民书院之举称赞有加,一时之间酒宴的气氛倒是十分融洽欢乐。

荀馥雅自然不会对敬酒来者不拒,推说身子不适,只能浅尝辄止。遇到实在推脱不了的劝酒,也只能眉目含笑,一杯又一杯与人喝酒。

玄素曾经混迹市井,自然知晓这些夫子这般向小姐敬酒是何种意图,生了怒,可因被荀馥雅摁住了手,又生生地将怒气按压下来。

荀馥雅眸色沉了沉,并不是不明白这些人仗着自己是男人,轮番敬酒来欺负她一介女流,但她身为教育界的晚辈,得给他们脸面,与他们虚与委蛇。

身为夫子,德行与名声很重要,这些人皆是上京城的夫子,有着自己的人脉和声威,得罪了他们,恐怕有损她在教育界的名声。所以,也只能忍一忍了。

喝几杯酒而已,并不算什么。

宴会散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时分,那八位夫子已经喝得醉醺醺,东倒西歪地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已经全然没了初见时的夫子风范。

荀馥雅喝了不少酒,已面露醉意。不知何时,厢房内燃起一股特别的熏香,她觉得有些精神恍惚,便撑着太阳穴,眼眸微阖片刻。

感觉精神好些,可又觉得燥热难耐,她不由得喊道:“玄素,我口渴了,给我一杯茶水。”

她并未抬眼去看玄素,玄素听到这话,无声地倒了一杯茶水,轻轻扶起她的下颚,体贴地为她喝下去。

她觉得难受,贪婪地将水杯里的水一下子喝干,似乎觉得好些,又似乎觉得更加燥热了。

宴会的酒她没喝上几杯,可感觉醉得太厉害了,连眼前的玄素都看不太清楚。

在玄素的搀扶下,她站了起来,一如既往地靠在她厚实的肩膀上,朱唇轻启:“玄素,快带我回家,这酒有问题,我好不舒服。”

“玄素”忽然搂着她的腰,轻轻嗅着她的发丝,低笑道:“玄素也醉了,让本侯带你回家吧!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