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客人说道:“那人好像叫谢昀,听说家里挺有钱的。其实我挺佩服他的,一个富家公子哥居然去领兵打仗,还是打胜仗,简直就是我们天启的英雄!”

另一桌的客人感兴趣,也参与到热聊中:“是啊,比朝廷那些文武百官、皇孙贵族强一万倍!每次犬戎族入侵,他们就知道求和求和,土地美女公主送了一批又一批,我都怀疑他们的身上只有厚脸皮,没有骨头的。”

最先说话的那位客人轻叹:“哎,可惜啊,英雄气短。皇帝要处死他。”

同桌的客人问:“为什么啊?现在异族听到谢昀的大名,都吓破胆了,皇帝不封他做大将军,派他镇守边疆,反而要处死他?这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吗?”

另一桌的客人说道:“本来是要封的,但是那位叫李琦的侯爷站出来反对。他告诉皇帝谢昀这个人居心叵测,不信的话,可以先传出谢昀被处斩的消息,相信西南王那边很快有异动,朝中大臣一定有人为他求情,谢昀的两位好兄弟楚荆和江骜一定会带着逐郡陈县的百姓到宫门外跪着递交万民书,宫门外一定会潜伏着许多武功高强的游侠。”

说到此处,众人沉默了。

荀馥雅却在这可怕的沉默声中惊惧,吓出了一身冷汗。

李琦为何熟知上一世的事情?难道他也重生了?

这人若是重生了,那就太可怕了,只怕谢昀有危险,她也无法幸免。

荀馥雅脑海迅速划过记忆中的朝堂局势,在混乱的记忆中产生了唯一的信念,就是必须到上京城查清楚李琦是否也重生了。

对,不定要查清楚李琦是否重生。

李琦有可能重生这事让她极度恐慌,全然没了往日的冷静,站起来便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对玄素的喊声毫无反应。

可她刚出了店,迎面撒来了一些药粉,她一晃神,晕了过去。

手指折扇的梅久兰赶紧伸手接住,将人带到车厢。

“小姐!”

玄素手持鱼叉,气势汹汹地冲出来。

瞧见荀馥雅已落入一群人的手里,那群人里头居然有梅久兰,她惊怔。

“梅久兰,你做什么,你要带我家小姐去哪!”

梅久兰用眼神示意属下将晕倒了的荀馥雅放进车厢里,自己站在车板上,笑容狡黠面对玄素:“玄素妹妹,姐姐这是要带少夫人到上京城见我家主人,还请你别多加阻拦,否则的话,姐姐难保少夫人性命无虞哟!”

她说这话时仿佛在谈笑风生,心情轻松愉悦,气得玄素火冒三丈。

玄素手持鱼叉冲过来:“我呸,他娘的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货色,敢打我家小姐的主意,我叉死你!”

护在车厢周围的劲装护卫不等下令,立马冲上来与玄素缠斗。

梅久兰觉得生气的玄素实在太有意思了,利索地打开折扇,边摇着折扇边笑着叮嘱道:“你们陪我家玄素妹妹玩一玩,可要当心哦,我这个妹妹力大无穷,武艺高强,可不是吃素的。”

玄素气得杏眼怒瞪:“我呸,谁是你家妹妹!”

梅久兰笑意盈盈:“哎呀呀,妹妹说这话就太伤姐姐的心了,当初在水池边不是你一腔热血地拉着跟我义结金兰的吗?姐姐是真心喜欢你这个妹妹的。”

“我呸,要知道你是个白眼狼,我当初就任由孙媚儿推你下水,让你做只水鬼。”玄素边打斗边怒吼,“你这个白眼狼,放开我家小姐!”

梅久兰想到主人还在等着见人,便不与玄素纠缠下去:“玄素妹妹,姐姐走了,有缘再见!”

跟玄素简单道了声别后,不等玄素回应,梅久兰收起折扇,走进车厢里。

瞧见马车在道上疾驰而去,玄素急得在后面飞奔着大喊:“小姐!小姐!”

她想追上去,无奈被几名劲装护卫缠着。这几个人皆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她一时之间无法脱身,只得恼恨地对着远去的马车怒吼。

“他娘的梅久兰,老娘不会放过你的!老娘一定到上京城弄死你丫的!”

车夫和徐娘被这声响惊动,纷纷跑了出来,一瞬间慌张得呼天抢地,可这道上的护卫个个武功高强,他们这些平常老百姓又如何敢上前啊。

三日后,马不停蹄的马车停在了美轮美奂的公主府后门。

梅久兰从腰间掏出药瓶,拔了塞子,放到荀馥雅的鼻子前晃了晃,荀馥雅睁眼醒过来。

车厢内,车帷挂着用五彩琉璃珠串成的绣带,底下放置艳红的锦缎迎枕与绣着富丽牡丹花的坐垫,整个车内装饰精致、华丽,极尽奢华。

荀馥雅没有多看一眼。因为她只需看一眼便知道,这是赵怀淑用来震慑她的东西罢了。而这,不过是刚开始。

天启的皇子和公主,包括太子,在行过弱冠礼后,必须离开母亲,到自己的封地开始自己的生活,但是他们有自由出入宫闱的权利,如果被封为王爷,每年也必须进宫朝拜,但是相对的,他们会失去只有进入宫闱的权利,如果没有得到皇帝的允许,他们是不能离开自己的封地的。

而未行弱冠礼的皇子公主,就跟自己的母妃住在一起,若是得宠的就有自己的寝宫。

怀淑公主在天启皇帝的心目中是其他公主无法比拟的,是公主中的至尊,不仅有封地还有自己的府邸。

赵怀淑所有的东西都是极尽奢华的。而上一世,赵怀淑喜欢拿这些东西来震慑她,她却丝毫没察觉。

转头看到了梅兰久,荀馥雅惊怔了一下。上一世她并未过多关注赵怀淑身边的人和事,没想到这人竟然是赵怀淑的人。

梅久兰似乎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之事,神色自容地向荀馥雅伸手:“少夫人,怀淑公主要见你,奴婢只能强行带你过来了,还请不要见怪,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呀!”

“……”

因中了迷香,三日不曾进食,荀馥雅的身子无比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便不与梅久兰客气,将手递给她,依靠着她走进公主府。

梅久兰将她安置在后院的一处僻静厢房内,贴心地为她备了一桌美味佳肴。

荀馥雅饿得前胸贴后背,自然没跟她客气,先填饱自己的肚子。酒足饭后,她终于恢复了元气,坐在紫檀木椅上闭目眼神。

在昏迷的这三日里,她梦见了前世的许多人许多事,林林种种的,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梦醒时分,她意识到了上一世的自己也许错怪了谢昀。

上一世谢昀与赵怀淑大婚,她与五师弟赵玄朗约好了在城郊见面,可从谢王府偷跑出来就立刻被李琦逮住了。

李琦特意告诉她是谢昀将她送给他的,当时她哀莫大于心死,信以为真,到死了还一直恨着谢昀。

如今想想,以谢昀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即便留不住她,杀了她也不可能将她送人的,还是送给自己的宿敌。

那明显是某人为她设下的圈套,而这个人,除了赵怀淑,她想不到第二个。

既然误打误撞地被赵怀淑请来上京城,那她只好跟这些人算一算上一世的旧账了。

梅久兰亲自端了一杯热茶,放在紫檀木小茶几上,笑着安抚道:“少夫人请放心,怀淑公主人美心善,不摆架子,很好相处的!怀淑公主之所以请少夫人来上京城,只是为了救二爷。”

呵,人美心善,很好相处?

荀馥雅在心里冷笑。

上一世,初见赵怀淑时,怀淑公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和善的笑容,在众人面前称赞她满腹才华,是个难得的奇女子。

当时的她见这位公主貌美又尊贵,居然称赞自己,心里很是高兴,却看不懂这位公主眼底的轻蔑和冷笑,看不清这位公主是口蜜腹剑,表里不一的女人,以至于后来连累玄素惨死。

她对梅久兰的印象还可以,不想跟她讨论关于赵怀淑的话题。她端起茶品茗,觉得还不错,故意称赞道:“梅姑娘没在谢府白呆啊,这泡茶技术都学到了精髓!”

人都喜欢被称赞,尤其是女人。

梅久兰被荀馥雅这么一称赞,笑得有些飘飘然,心里不由得佩服荀馥雅的遇事不惊。

此时,公主府的侍女前来告知梅久兰,可以带人去见公主了。梅久兰点了点头,客气有礼地请荀馥雅跟随她,一同前往公主府的书房。

荀馥雅不理会随行侍女眼眸里的轻蔑,这种狗眼看人低的眼神,上一辈她初来上京城的时候已经见太多了。

她跟随着梅久兰的脚步,雅步而行,对公主府沿途的亭台楼阁、奢华奇观视若无睹。

上一世她来过公主府拜访赵怀淑,随行的侍女也故意带她绕着这条道走一圈,目的是让这里的奢华这里的奇观震慑她。

当时的她察觉不到怀淑公主的用意,心有感触地作诗一首来感叹公主府的奢华奇美,不曾想,后来传了出去,竟成了京中名门闺阁的笑谈,被那些人背地里嘲笑她是个乡野丫头,没见过世面。

荀况为此大发雷霆,加上荀夫人在旁煽风点火,她被关在藏书阁抄经文整整抄了三天。

在这期间没有人给她送过一点吃的,若不是第二天五师弟赵玄朗偷偷跑来给她送了一只烧鸡,想必她早就饿死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及至书房门前,房内传来了少女的读书声,嗓音犹如黄莺出谷般动听,还带着几分娇滴滴的味道。

赵怀淑的声音有种独特的美,荀馥雅自然一听就认出来。

她在心里感叹:这样的声音,男人听到都会软了三分,更何况声音的主人还长得倾国倾城,为人敏而好学,身份尊贵。

赵怀淑还真是上天的宠儿,囊括了世上女子所期盼的所有美好。

“哪来的乡野丫头,扰了公主念书,你担待得起吗?”

此时,跑出来一名老嬷嬷,一声怒喝将众人都震住了。

荀馥雅认得此人,她是赵怀淑的奶娘崔氏,是赵怀淑的左膀右臂,赵怀淑极其信任她,到哪里都带着。这人虽然没有被皇帝赐予封号,但是公主府的人都尊称她一声“姑姑”。

上一世,这位崔氏仗着自己是赵怀淑的奶娘,到处作威作福,后来这位崔氏的儿子崔永福犯了事,她气焰嚣张地拿出怀淑公主的名号吓唬那些前来抓人的官兵,被谢昀一剑封喉。

“给姑姑请安。”

虽然对这人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但荀馥雅还是落落大方地给她行礼。

“……”

荀馥雅的表现让众人惊叹,这人的修养真好,哪点像乡野丫头呢。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崔氏双手叉着水桶腰,冷冷地讽刺道:“别给我来这一套,我们府上可没这样粗鄙的丫头!”

荀馥雅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朴素的装扮,比公主府侍女华丽的着装的确差了些。她握紧了拳头,内心很不服气。

崔氏不依不饶地说着:“还杵着做什么呀?没瞧见你打扰到我家公主念书吗?还不滚!”

梅久兰知晓这一出是有意安排的,站在一旁扇扇子,故作没瞧见,而旁边的侍女皆幸灾乐祸地看好戏。

荀馥雅轻蹙着眉,觉得这人太聒噪了,思考着要不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突然,赵怀淑的声音从天而降:“奶娘,这位夫人是本宫请过来的贵客,不得无礼。”

这解围的声音在众人看来,宛若天籁。可到了荀馥雅此处,却是假惺惺。

赵怀淑在两名侍女的簇拥下,从书房门口款款而。赵怀淑是个标准的美人尖。

只见她长得俊眼修眉,身着一袭透着淡淡绿色的素罗衣裙,裙子上绣着灿若云霞的幽兰花,腰间盈盈一束,显得身材纤如柔柳,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之姿。她的发间挽着一枝金崐点珠桃花簪,让她散发着一种清新而淡雅的自然之美。

碧蓝的天空下,她并没有邀请荀馥雅到屋内入座,而是站在门前阴凉之处,向众人微微一笑。而她这么普通的一笑,却让人觉得犹如百花一夜盛开,四周仿佛有雅乐轻奏,仙雀环飞,浑浑然间,三魂七魄好像已经被夺去了一半似的。

这就是天启最尊贵的公主,最美的美人所拥有的魅力,无人能逃脱。

荀馥雅看到这样的赵怀淑,目中隐隐流动出一丝悲色。上一世,难怪她会输给这个女人,难怪谢昀痴情于她。这样的美貌,这样动听的声音,任何男人碰见了都会酥软三分。

时至今日,她依旧不明白谢昀为何放着这样的绝代佳人不娶,偏要先娶荀家的女人为妾,就不怕这样的美人跟别人跑了吗?

她不懂谢昀,她是比较传统的女子,一旦爱了,就会全心全意,哪怕天下人都与他为敌,她都会爱下去。

而谢昀并不爱她,却放着倾国倾城的美人不娶,反而与她缠绵了两年,对着一个不爱的人,即便两天也觉得辛苦吧,谢昀这人还真是让人看不懂。

赵怀淑颇有威严地扫了众人一眼,不动神色地打量着烈日下的荀馥雅。

荀馥雅察觉到这点,想到上一世她们的恩怨纠葛就是从她的眼睛开始的,故意垂下眉,不让怀淑看到自己的眼睛,随其他侍女一同跟赵怀淑行礼。

赵怀淑瞧见荀馥雅虽有几分姿色,但衣衫朴素,不画容妆,神色唯唯诺诺的,便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轻声唤着:“谢少夫人,你是谢昀的嫂子,听说他很听你的话。本宫这次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劝劝谢二公子,答应与本宫成亲。”

荀馥雅愕然一怔,虽然早料到赵怀淑找她与谢昀有关,但没想到他们之间进展如此神速,实在是出人意料啊!

他们是何时好上的呢?

不管如何,她都不想让赵怀淑称心如意。聪明怕笨蛋,她故作愚笨地问道:“这……二叔是皇上要处斩的囚犯,还能跟公主您成亲的吗?”

怀淑公主展颜一笑:“谢昀高中探花,又大败犬戎大军,其实父王很赏识他的,可是朝中大臣们忌惮谢昀,害怕被犬戎族问责,都说要处死谢昀,给犬戎族一个交代。如果谢昀与本宫成亲,成为驸马,那就不同了,他不仅不会被处死,还会加官进爵,深得父王的重用。”

“哦。”

荀馥雅并没有将赵怀淑的傲然放进眼底,只是对于谢昀的拒婚感到惊讶。

上一世的谢昀对赵怀淑可是一片痴心,这一世他们都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地步,感情应该差不多哪里的吧,明明与赵怀淑成亲能化解所有的危机,他能瞬间飞黄腾达,为何就拒婚了呢?

荀馥雅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谢昀的脑子坏了。

察觉众人都看着自己,她明白众人是要她赶紧回复赵怀淑,可她偏不如赵怀淑的意,故作糊涂地问:“敢问公主,二叔为什么会深得皇上的重用啊?”

“……”

赵怀淑哑然,不明白她为何提出如此浅薄的问题。

崔氏头认为荀馥雅是故意的,气恼地训斥她:“公主刚才不是说了吗?你耳朵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

荀馥雅故意装出畏畏缩缩的模样,脑袋垂得更低,仿佛被吓得不轻。

赵怀淑不想落得个仗势欺人的坏名声,赶紧喝止崔氏:“奶娘,休得无礼。”

同时,她向荀馥雅说一些宽慰人的暖话:“谢少夫人别怪奶娘,她说话是难听了点,但绝无恶意的。”

荀馥雅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嘲笑,没有抬头,只是战战兢兢地说道:“抱歉,公主你说太快了,民妇脑子笨,跟不上。”

在场的侍女皆憋着笑意,崔氏一脸嫌弃地看着荀馥雅,趁机厉声斥责她:“大胆愚妇,你竟敢不认真聆听公主的话,是想砍脑袋吗?”

荀馥雅一装到底,弱弱地询问赵怀淑:“公主,要砍民妇的脑袋吗?”

赵怀淑德名在外,自然不会做这种事。

她见荀馥雅这般愚笨,实在不懂谢夫人和孙媚儿为何向她推荐这人,谢昀为何会听这人的话,难道是爱屋及乌,从前听兄长的,兄长不在了就听嫂子的?

想到荀馥雅的身份,赵怀淑不欲为难她,好脾气地说道:“罢了,本宫再跟你讲一遍,讲慢些给你听吧。”

遂,她耐心地将方才的话复述一遍,故意将话说得很慢。

完了,她耐心地询问:“谢少夫人,这回听明白了吗?”

荀馥雅摇了摇头,老实巴结地说道:“抱歉,内容太多了,民妇有些记不住,公主能不能再说一遍,只要一遍就可以了。”

崔氏从未见过如此愚笨又放肆的平民,这回没有直接发飙,而是乖乖地向赵怀淑请示:“公主,这愚妇实在可恨,请容许老奴给她掌嘴十下!”

荀馥雅立刻吓得捂住嘴,浑身颤抖:“公、公主,要掌嘴吗?”

“……”

赵怀淑的确气恼,可愚笨并不是过错,她身为一国的公主怎可能因为对方愚笨而责罚呢?这传出去她的名声就毁了。

荀馥雅不等她开口,幽幽地叹息道:“好吧,民妇知道罪不可赦,来掌嘴吧。只是,民妇胆儿小,恐怕到时候见到二叔,会忍不住说民妇到了公主府又是砍脑袋又是掌嘴的,到时候公主别怪民妇呀!”

赵怀淑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好你个谢氏少夫人,还懂得威胁本宫,说你笨,还真是小瞧了你!

看在谢昀的面子上,赵怀淑不与她计较:“罢了,本宫再跟你讲一遍,你给本宫牢牢记住了。”

遂,赵怀淑又耐心地将方才的话复述一遍,故意讲一小句,停顿一下。

这回,不等赵怀淑询问,荀馥雅激动地喊道:“公主,我听懂了,我都记住了。”

众人松了口气,赵怀淑亦然。

只是,没等她们的表情松弛下去,荀馥雅冷不丁地又来了一句:“可是,公主这次的话怎么跟上回不一样呢?哦哦,原来公主的记忆力也不强嘛,比我这个愚钝的妇人笨多,嘿嘿。”

“大胆!”

一向拥护公主的崔氏厉声怒喝。

“放肆!”

赵怀淑亦忍无可忍。

荀馥雅委屈地缩着脑袋,掐着小手指,故意无视她们,弱弱地询问:“可是,公主跟民妇说这些做什么呢?这跟民妇有什么关系啊?”

“……”

现场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怀淑公主一向的好脾气好修养在此刻绷不住了,恨不得上前扇死这无知的愚妇。

一直躲在扇子后面看好戏的梅久兰见公主快要发飙了,赶紧上前提醒荀馥雅:“公主刚刚不是说了吗?让你去劝劝谢昀,让他答应跟公主成亲。”

“哦,我想起来了。”荀馥雅恍然大悟,众人松了口气,赵怀淑的怒气减弱了。

“可是,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呀。”荀馥雅说得理所当然,众人吓得屏主呼吸,赵怀淑的怒气瞬间暴涨。

赵怀淑拼着最后一丝理智,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还想不想谢昀活命的?”

荀馥雅用力点头:“当然想啦。”

赵怀淑一字一顿地说道:“他跟本宫成亲,就能活命。”

“哦。”鉴于之前的经历,荀馥雅的这一声哦,让众人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荀馥雅语不惊人死不休:“可是,二叔活命之后,发现自己不爱公主,公主岂不是很惨吗?”

“你……”

赵怀淑气得摇摇欲坠,众人吓得魂不附体,

她蓦然站起来,欲想发飙,幸亏老辣的崔氏及时阻止了她。

崔氏恶狠狠地警告荀馥雅:“公主绝色倾城,天下哪个男子不爱,你这愚妇休要胡说八道!”

“哦。”

荀馥雅轻轻的一声,吓得众人静若寒蝉。若是可以的话,她们恨不得上前捂住她的嘴。

可荀馥雅本人丝毫察觉不到众人的意愿,笃定地说道,“所以二叔是喜欢公主的,可是为什么不跟公主成亲呢?难道跟公主成亲,比砍脑袋还可怕?”

“放肆,你休要胡说八道!”

赵怀淑气得连最后一丝理智都烧了,众人吓得几乎要晕倒。

崔氏赶紧迎上去请示:“公主,这愚妇实在可恨,请容许老奴给她掌嘴十下!”

赵怀淑冷冷地盯着荀馥雅,并不吱声。崔氏权当默认,气势汹汹地逼近荀馥雅,扬起手便照着荀馥雅的脸狠狠地扇过去。

荀馥雅趁崔氏用力扇过来的瞬间,故意装作吓得蹲下身,在匆忙跑到梅久兰身后躲藏的时候,故意往站立不稳的崔氏用力撞了一下。

崔氏扑了个空,本就因为用力过猛而差点摔倒,如今被荀馥雅这么一碰撞,整个人摔倒在地上,顿时发出“哎哟”的惨叫声。

荀馥雅不想众人的注意力被夺了去,委屈吧唧地大声哭诉:“是你们要民妇说话的,为何民妇每回说话都要挨骂受罚?你们城里人都爱这么欺负人的吗?难道怀淑公主礼待下人、关爱百姓的传言是假的吗?呜呜……”

等她哭诉完了,崔氏已经在侍女的扶持下站起来了。

赵怀淑只顾着听荀馥雅的话,没注意到崔氏摔得有多严重,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奶妈,休得无礼。”

崔氏本想发狠教训荀馥雅,被赵怀淑这么一提醒,只能憋着气不发作。

赵怀淑认为荀馥雅不过是个无知妇孺,与她计较只会让自己降低了身份,遂好整以暇,和颜悦色地对荀馥雅说道:“谢少夫人,谢昀是个好男人,他拒绝与本宫成亲是因为他不想拖累本宫,觉得配不上本宫,可是本宫不看重这些,只想他好好活着,还请谢少夫人帮忙劝说一番。”

岂知,荀馥雅存心气死她,故作取笑她:“可是,公主你刚才不是说,只要跟你成亲,不仅能活命,还能加官进爵,怎么会拖累你,配不上你呢?你好矛盾哦!”

“……”

赵怀淑那完美无瑕的伪装开始有了裂痕。

“你——”

崔氏抬起手指,正要训斥荀馥雅。

可荀馥雅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唉声叹气地说道:“算了,我也不想纠结这些。”

“……”

众人瞬间没了表情,既然不纠结这些,那她刚才唠叨了半天,绕来绕去做什么?

正当众人无语问苍天时,荀馥雅又轻叹道:“哎,说起来也挺烦恼的。民妇最近手头紧,公主如此心善,不知能不能赏赐一些钱给民妇解一解燃眉之需呢?也不需要很多,五十片金叶子就够了,我这人不贪心。”

众人又是倒抽一口冷气,这人还真敢说啊!

五十片金叶子呀,即便是普通富裕人家,也要熬个半辈子才能积攒出来。她居然还说不贪心。?

赵怀淑则拧着眉,极其的气恼,这乡野村妇的脸皮都这么厚的吗?

赵怀淑还是头一回遇到个不怕死的向她光明正大地索要银子,若是往常,她定然命人拖出去杖毙,可这人偏偏是谢昀的嫂子,偏偏是她需要帮忙之人。

权衡了利弊,她只得忍气吞声地问道:“拿了赏赐,去劝说谢昀,可好?”

“谢谢公主,公主你人真好。”

荀馥雅站直了身子,开心地微笑起来。这样的微笑,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一下子变得生动可爱。

赵怀淑愣了愣神,这人此刻的感觉怎么跟刚才不一样了?

梅久兰的脸在折扇后面暗自在笑,这位谢少夫人真是个有意思的人,难怪玄素妹妹这么喜欢她!

荀馥雅与梅久兰向赵怀淑行礼告退后,在转身的瞬间收起所有的笑意,露出厌恶的表情。

怀淑公主,这才是刚刚开始。

梅久兰送荀馥雅走出公主府,驾着公主府的马车,浩浩****地将她送进谢宅。

荀馥雅从梅久兰的口中得知,自从她离开后,谢夫人与孙媚儿变卖了剩余的家产,搬到了上京城,买下宅子在这里定居。他们费尽唇舌都无法劝动谢昀与赵怀淑成亲,是谢夫人与孙媚儿向赵怀淑推荐她的。

下了马车,荀馥雅不发一言,径自走进谢宅大门。

如今谢宅里头的小厮丫鬟几乎是从前的旧人,她们自然知晓荀馥雅的身份,经历了那一场战役,荀馥雅的地位变得比谢夫人、孙媚儿都要崇高,她要进谢宅,要回谢家,自然没人拦着,反而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问号,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少夫人”。

正在前厅品茶闲聊的谢夫人与孙媚儿听到外头的吓人喊着“少夫人回来了”,孙媚儿惊得手中的茶杯都掉了,而谢夫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就差晕了过去。

刘么么招呼荀馥雅进来面见谢夫人,便走到谢夫人的身旁站着。

荀馥雅见坐在正座上的谢夫人神情呆滞,心里乐了,笑容可掬地向她行了一礼:“辛月见过阿娘!”

“谁是你的阿娘,你别乱喊!”

谢夫人轻轻皱起眉头看着荀馥雅,满是不赞同的神情。

孙媚儿的气焰也嚣张起来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走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我们跟你不熟,你再不走我们就报官了。”

“报吧,让整个谢府的下人看我们这些当主子的笑话。”

没有人请自己入座,荀馥雅径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谢夫人收起**漾的眼波,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势,威严地说道:“辛月,你不是说你与我儿已经协议和离了吗?你不是说你要离开谢家吗?既然离开了,为何又回来装模作样?”

心安理得地泡了一杯茶。她啜了一口,方幽幽地说道:“你们不是向怀淑公主推荐我去劝说谢昀吗?我还真是谢谢二位看得起啊,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回来当这个少夫人吧!毕竟,你们至今都承认我这个身份。”

“……”

“……”

谢夫人和孙媚儿对视一眼,自知理亏,都没有吱声。

原本咄咄逼人的孙媚儿立刻变了一张脸一样,上去握住荀馥雅的胳膊,撒娇似的摇晃着:“哎呀,辛姑娘,我们这不是为了救二表兄嘛。看在大表兄的份上,你就发发善心,帮帮我们谢家呗!”

荀馥雅听着这话不对味,转头向孙媚儿示威:“我好歹是谢衍的遗孀,你的大表嫂,表小姐就这么毫无教养地称呼我的?”

孙媚儿不情愿向荀馥雅行礼,委屈地向谢夫人求助:“姑妈……”

谢夫人拍拍孙媚儿的小手,给与她安抚的眼神,而后怒怼荀馥雅:“既然我儿子不在,你这个买来冲喜的女人就没必要留在谢府了,也不要拿少夫人的身份压人,还是说,你想陪我儿子殉葬?”

荀馥雅见孙媚儿毫无动静,淡然道:“既然表小姐不懂礼仪,那我只好去跟怀淑公主说,你们骗了她,我压根就不是谢家的少夫人。”

谢夫人和孙媚儿又对视了一眼,这回,孙媚儿有动静了,委屈兮兮地向荀馥雅行了个礼,轻声喊道:“媚儿向表嫂请安。”

“嗯!”

荀馥雅点了点头,低头啜了口茶。

此时,公主府的侍卫在守门的家丁引领下走进来,气势汹汹地询问:“请问,谢少夫人是哪位?”

谢夫人和孙媚儿以为荀馥雅在公主府得罪了赵怀淑,以为公主府来拿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荀馥雅,指着她:“她就是。”

侍卫提着一大袋金叶子,恭敬地递给她,说道:“谢少夫人,这是公主给你的钱,请拿好了。公主说了,待她打点好一切,会派梅姑娘来接你。”

荀馥雅接过袋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怀淑公主还真是着急,罢了,有了这些金叶子,她能让王氏过上好日子了。

命下人给了点碎银,打发走侍卫红,荀馥雅在谢夫人与孙媚儿的目瞪口呆中,挽着大袋子去找住处。

穿过无数个走廊,走廊外头皆都挂着细竹吊铜钩的鸟笼子,有鹦鹉、画眉、百灵、黄鹂、太平鸟等等,百鸟齐鸣,悦耳动听。荀馥雅淡淡地看了一眼,心想,这谢夫人还真是懂得享受。

一路上,到处都有熟面孔的丫鬟,她们敛声屏气地垂手立着,看见荀馥雅,纷纷曲膝行了福礼。

看到她们彬彬有礼的模样,荀馥雅想到了上一世自己初学礼仪时的手足无措,想到荀夫人本可以派人来教导自己礼仪,可偏偏没有,任由她在下人面前丢尽脸面,被人议论她是野丫头,不懂半点规矩,她的心里唏嘘不已。

无人想象得到,为了从一个毫无教养的野丫头脱胎换骨成名门淑女,她吃了多少苦头,花费了多少心血。

“看到没有!那个就是跟二爷一起打退犬戎族的少夫人!”

“巾帼不让须眉啊,长得好漂亮啊,仪态也很好,我好仰慕呀!”

“是啊,少夫人真是女中豪杰,没有因为在乡下长大就畏首畏尾的呢!”

荀馥雅对这些议论并不感兴趣,一路走到南雅苑的正屋门口,瞧见岑三正在跟一名撩帘子的小丫鬟聊天,笑容满面地走过去,喊了一声:“岑三,别来无恙。”

小丫鬟吓了一跳,因为是新来的,不认识荀馥雅,一时之间举手无措。岑三温柔地提醒她这是谢府的少夫人,遂领着她一同跟荀馥雅行礼。

行了礼后,小丫鬟告退出去,而岑三瞧见谢昀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回来了,心下定了神,笑眯眯地说道:“少夫人你可算回来啦?二爷知晓在他走后,你被谢夫人赶了出来,气得差点把牢房的门都拆了。前些日子,谢夫人和孙媚儿被怀淑公主请去做二爷的说客,被二爷轰了出来。二爷说了,若不将你找回来,就让他去死好了。”

“呵呵!”

荀馥雅但笑不语。饶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因为谢昀她才被掳来上京城的。

好你个谢昀,前世今生都不肯放过我是吧!走着瞧!

随后,荀馥雅吩咐岑三派人去将玄素寻来。岑三走后,在丫鬟的伺候下,她沐浴更衣,舒坦地躺在**,思考着探出李琦也重生了的策略。

假如李琦也重生,他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