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理寺牢狱中,走廊的两排牢房里关押着这次参与犬戎大战的将士,而牢房的尽头关押着朝廷重犯。

其中一间牢房与其他的牢房略有不同,里面的中间摆放着楠木桌椅。

桌子上摆放着小酒小菜,而在座椅左边的墙角处摆放着一张铺展着锦丝绵被褥的小床,月光从高处的窗户投射进来,刚巧映照在躺在**的谢昀的脸上,使得他那冷峻的面容看上去柔和些,更加俊美非凡。

在这种地方,能让谢昀这种朝廷重犯有此待遇的,除了得皇帝娇宠的赵怀淑,没有第二个人。

赵怀淑坚信谢昀会答应她的提议,成为她的驸马爷,早早就替他在狱中打点了一切。

狱卒们素来仰慕赵怀淑,加上谢昀是他们最近敬仰的大英雄,自然就不会怠慢了谢昀,对谢昀有求必应。

谢昀对这一切并不抗拒,也没多大感觉。可住在隔壁的楚荆面对这差别待遇,只叹世道的不公,长得好看的就是不一样。

夜阑人静,牢房内阴暗潮湿,烛火明灭,犯人们已入梦想,守在牢门的狱卒们纷纷打哈欠,周围凝聚着一种困顿的氛围,只是,也有辗转难眠的人。

谢躺在床榻上,一手被头枕着,一手从怀里掏出当初荀馥雅送给楚荆的平安符香囊,怔然凝视着。

香囊被他撕裂后,他命人去修补,但是修补完了,又觉得对方的绣工太差了,与荀馥雅的绣工放在一起,看着简直别扭,遂又拆开来。

后来他又陆续找了几个绣工出了名好的绣娘,可秀出来的效果始终不如他的意,他又忍不住拆了。

香囊被他拆来拆去,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他不敢再找人修补了,也没有生出将香囊还给荀馥雅的念头,当做自己心中的一点念想,随身携带着。

他将香囊放到鼻子前,闭着眼闻了闻。他很喜欢荀馥雅身上的冷梅香气,可那香囊上的香味已经逐渐淡了,他想荀馥雅想得快要发疯。

他不明白,他不是叮嘱过荀馥雅,让她乖乖在谢府等他吗?为何转身就让谢夫人她们赶跑了?她可是他谢昀名正言顺的妻子,怎能让人赶走呢?

想到这,谢昀又气又心疼荀馥雅,越发觉得荀馥雅是个可怜的女子,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这么软糯可欺,真是离开她一步都不行啊!以后还是带在身边好好护着吧!”

他睁眼盯着在手中的香囊,破旧不堪,在浊气熏天的天牢里,显得更加难看。

他唯恐浊气污了独属于荀馥雅的香味,赶紧喊来狱卒,命他取来针线。

狱卒愕然了,他是个小说迷,想着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一个大老爷们向他要针线,莫非是用来练葵花宝典?遂,他忍不住多问一句:“爷需要针线做什么呢?”

谢昀怎么好意思跟别人说自己用来修补香囊,遂冷冷地瞥了狱卒一眼:“不该知道的就不要问。”

“……”

狱卒不敢再问了,只是,他想到这人竟然拒绝了天下人都想娶的美貌公主,不由得目光下移,有些怀疑这人练了小说中的神功葵花宝典。

谢昀感到自己被冒犯了,恶狠狠地怒瞪:“再看下去老子就徒手剜了你的眼,信不信。”

狱卒赶紧收回视线,牢狱里只有刑拘,哪来的针线呢?

可这位受怀淑公主佛照的爷需要,他只能火急缭绕地跑出去借来针线。

当他恭敬地将针线递给谢昀,被谢昀一把抢了过去,并被警告不许看,这让他更加好奇了。J??

遂,许久之后,他壮着胆子偷瞧了一眼,便瞧见了诡异的一幕。

谢昀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大半夜的不睡觉,蹲在月光下缝补破旧不堪的香囊,可怕的是,他的表情非常认真专注,时而还哧哧地笑。

狱卒瞪大了眸子,感觉这一幕比看到谢昀练葵花宝典更可怕,更不可思议!

谢昀自然是毫不察觉狱卒的偷窥,他一心想着尽快将香囊修补好,防止香气飘散,无奈他手笨心粗,不是戳到了手指就是针头搓错了方向。

他本就是个容易暴躁之人,每回认真缝补都不得要领,还戳一手的伤,气得他又是尖叫又是用力踹墙的,吓得守在外头的狱卒心胆俱裂,犯人们也被惊醒不少。

楚荆住在谢昀隔壁,是第一个被惊醒的。他首个反映便是,谢昀终于按耐不住,要发疯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赶紧找到牢房的小破洞,岂知不知何时,小破洞被一只蜘蛛霸占着,他脱下鞋子,一下拍死了,将蜘蛛的尸体扫开,而后通过小破洞看过去。

“谢疯子,你是不是要杀出牢狱啊?别干傻事,兄弟我还在这里坐牢——”

他的话还没讲完,就被看到的一幕吓呆了。

天哪,他看到了什么?暴戾冷酷,拿起刀就想砍人的谢昀居然、居然像个娘们那样在缝针线?还神情很认真?

他有些风中凌乱了,不确定地询问:“隔壁这位姑娘,你是哪位啊?我的兄弟谢昀呢?”

谢昀怒瞪他一眼,因为手指又被扎了一针,吃痛的感觉让他的语气减弱了不少:“一边呆去!”

楚荆怎能错过调侃他的机会,扯大嗓门笑道:“靠,谢疯子,你的神经还正常吗?大半夜的不睡觉,居然在缝针?你还懂这娘们玩意?撞邪了?需要小爷我给你请几个法师来驱邪不?”

谢昀懒得理他,拿起蜡烛便将洞口堵上。

楚荆懵了一下,旋即仰头大笑:“哈哈哈哈……”

谢昀的手指又被针头戳了一下,他舔了舔渗出来的血,不理会楚荆,旁若无人地继续埋头苦干。

时间在月光的倾斜下悄然溜走,花了足足一个半时辰,谢昀终于满意地咬掉线头,将被缝补好的香囊拿在月光下细细端详。???

虽然他的十根手指头都被戳破了,但是他丝毫不觉得疼,虽然被缝补后香囊变得更丑了,但是他丝毫不觉得诡异。

许是亲手做的,他越看越觉得满意,心里有了一种小小的成就感。

他将手中的针线随手一丢,站起身来,将香囊放到鼻子前嗅了嗅。

香味清清浅浅,清冷冷的梅香里,沁出一丝丝的甜,融入寒凉的空气当中,若即若离盘旋在鼻端,就像那人给他的感觉。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朦朦胧胧地出现了一道倩影,使得他满心躁动。

他眼睛一瞬不瞬地锁着她,只想将她紧握在手里,不知不觉的,某种饱含戾气的占、有欲被勾了出来,却又被理智死死地束缚着,发出被困后的嘶吼。

他微微俯下身,喉结几番滚动,豆大的汗水滴在玉白的中衣上,此刻他才晃过神来。

原来,荀馥雅在他眼中,就如同工匠耗费心血雕琢出来的玉人那般,叫他不敢亵渎,又叫他想要摧毁。

他对荀馥雅的感情竟然这般的可怕!不行,他不能吓着她。

谢昀感觉很头痛,加上此时已经有了困意,便向守在外头的狱卒勾了勾手指:“你,过来给我按按头。”

他也不理会狱卒是否答应,随后将一锭赏银丢在桌子上,便躺下阖了眼。

他的兄长素来是个重礼仪之人,就连睡姿也无可挑剔,可他不一样,喜欢怎么睡就怎么睡,睡姿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

在牢狱里当差,工钱不算多,熬夜通宵是常事,因此,狱卒们都喜欢从犯人或者犯人家属那里捞点油水,像谢昀这般备受尊贵之人的庇护本身又有钱的,他们自然喜欢,好生伺候。

狱卒见谢昀出手阔绰,全然将方才的恐怖忘在身后,屁颠屁颠地走进去,替他按揉太阳穴。

谢昀感觉这人的手势不错,觉得这人当狱卒有点可惜,可转念又想,与他何干?

翌日,岑三的办事效率远比荀馥雅想象中的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派人去找的,当荀馥雅一觉醒来,风尘仆仆的玄素便已站在她的榻前。

玄素见她醒来,便是一顿嚎啕大哭:“小姐,你有没有受伤啊?梅久兰那个杀千刀的有没有伤到你呀?都怪玄素没用,总是保护不了你,让你总是被贼人掳走,呜呜呜……”

荀馥雅瞧见玄素那硕大的黑眼圈,知晓她定是马不停蹄地赶来上京城寻自己,也不顾玄素身上脏不脏,上前拥抱着她。

她轻轻拍打着玄素的后背,笑着安抚道:“玄素怎么会没用呢?玄素是最好的,正因为有玄素在,梅久兰才会完完整整地将我送回谢府啊。”

玄素怕自己弄脏了荀馥雅,离开她的拥抱。

她一边用袖子擦鼻涕泪水,一边问道:“梅久兰那个杀千刀的不是说带你去见怀淑公主么?怎么送你回谢府?小姐你不是已经跟谢家的人一刀两断吗?”

荀馥雅轻叹:“哎,有些人不想断,看来我还是要暂时当这个谢少夫人。”

她心里想,看来还是要等谢昀出狱后,跟谢昀说清楚她与谢衍协商和离一事才行。

与玄素嘘寒问暖一番后,她想着玄素此刻必定又累又饿,又是吃早膳时候,遂吩咐丫鬟备上酒菜,与玄素温馨地吃上一顿。

饭后,玄素宛如一直餍足的猫,慵懒地半倚靠在桌椅上,荀馥雅宠溺地笑了笑,从柜子里拿出那一大袋金叶子,递给玄素瞧瞧。

玄素头一回瞧见这么多金叶子,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小姐,你发财了?”

“可不是。”荀馥雅笑吟吟地坐到玄素身旁,凑过去与她低声耳语,“往后我家玄素就可以随便花钱了,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可以。”

“太好了,谢谢小姐!”

玄素紧抱着那一袋金叶子,高兴得笑不拢嘴,发财的感觉真是好呀!

欣喜过后,她又冷静了下来,正经八百地叮嘱道:“还是省点花吧,赚钱不容易。小姐你得留着这些钱做嫁妆,这样你以后的夫家才不会瞧不起你呀!”

见玄素如此为自己着想,荀馥雅心里动容:“放心吧,你小姐我以后不会穷的。”

也不会被以后的夫家瞧不起,因为不会有。

当年选择嫁给谢衍,她就打算此生再也不婚假了,当然,这个决定她不会让玄素和王氏知晓。

她垂眉想到,京中局势不稳,朝廷云波诡谲,再过一段时日便是到了上一世老皇帝驾崩,七位皇子争权夺位之时,玄素若继续留在上京城,说不定又如前世那般,受她拖累,死于非命。

玄素还是留在清河保护王氏,比较让她安心。

如此想着,她便找了个让玄素无法退却的理由,说道:“如今我住在谢府,好吃好喝,可是娘亲却在清河城过着清贫日子,这让我着实难受。玄素,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带着这笔钱回清河城,置办一处环境清幽的宅子给我娘住,再买两个伶俐的丫头伺候她,买些武艺不错又看着忠厚老实的打手去保护她,让别人不敢欺负她,可好?”

玄素认为荀馥雅说得很在理,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担忧起来:“可我走了,谁来保护小姐你呀?”

荀馥雅笑道:“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住在丫鬟小厮环绕的谢府,乃是谢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不用担心。”

“谢家的人我一个都信不过。”玄素砸了咂嘴,困惑地问道,“小姐你为何不跟我回去呢?”

荀馥雅愕然一怔,心中涌现万种思绪,若说出真正的理由,那还真是道不明也说不清呀。

想到她们最初出走的目的,她提醒玄素:“你忘了吗?我还要找一个跟我爹长得差不多的人回去演戏给我娘看呢?”

玄素想都不想,道:“那我陪你,找到了我们再一起回去吧。”

荀馥雅无奈地看向她:“你忍心让我娘再受苦下去吗?不如你先回去将我娘安顿好,再来上京城吧。”

玄素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反对。

荀馥雅让玄素在房中休息,自己到外头找府里的小厮去准备一辆马车,才吩咐完毕,背后便传出了久违的声音。

“嫂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转头瞧见俊美多金的江骜迎着阳光走来,脸上的笑容总带着几分风流潇洒,荀馥雅轻蹙着眉。

这人是谢昀的兄弟,千里迢迢来上京城,肯定是奔着救谢昀一事而来的。

待江骜走近,她不动神色地行了礼,淡然道:“不及江少爷好,脸都圆润起来了,一看就知道吃得好睡得香了。”

江骜丝毫没有察觉荀馥雅身上的疏离感,紧张地掏出铜镜左瞧瞧右看看:“不是吧?本少爷英俊无比的脸圆了吗?哪里圆啊?”

荀馥雅想到这人是个多情种子,待玄素并不好,遂转头就走,不想理会。

江骜察觉到,赶紧追过来:“不是,嫂子你走什么呀,我还没问你谢兄的情况呢,谢兄现在在狱中可好?”

荀馥雅停下脚步,不明白他为何偏要缠着自己追问,她又没到狱中见谢昀,怎知谢昀在狱中的情况?

她直言道:“不知道。”

岂知江骜闻言,不悦地拧眉,言语间有几分责备的意味:“不知道?嫂子,虽然谢大哥走了,但是谢昀是谢大哥唯一的胞弟,你对谢昀漠不关心,是不是有点太无情呢?”

荀馥雅本就不太喜欢这人,不明白这人为何非要缠着她询问谢昀的情况,如今又摆着架势来训斥自己,心里生出了几分不爽快。

她蓦然转身,神情肃然地盯着他:“江少爷。”

江骜在那一瞬间被她清冷的眼神震慑住了:“嗯?”

面对无辜又迷茫的眼神,荀馥雅想到上一世这人在救谢昀这事情上出了不少力,后来不知为何,沦落到倾家**产,容颜尽毁,饿死在荒野的下场。

当谢昀找到他时,他的身体已经被蛆虫爬满,臭气熏天了,那场景着实凄凉。

她淡去眼眸里的锐气,想到大理寺卿柳宗言是个见钱眼开的官,上一世因为贪了振灾的款,被谢昀连夜带人抄了家,还发现他后院的墙壁实则是一堵黄金墙。

据说,柳宗言的家产比国库的钱还多,气得新皇将柳家满门抄斩。

她好意地提醒江骜:“江少爷你本事这么大,就麻烦你去救二叔了。听说大理寺卿柳宗言很喜欢钱,他肯定很喜欢见到你,你若进了他家,可以找机会去看看他家后院的墙壁,这位大人很喜欢别人欣赏他亲手堆砌的墙壁,你若看久一些,称赞几句,我相信他会对你另眼相看,也会帮你的忙。”

“哦,原来你对救谢昀这事也是上心的。你放心,只要能救我兄弟,钱我是不会吝啬的。”

江骜得到了有用的信息,对荀馥雅的态度好了许多,可转念又想,他天天流连烟花之地尚能从那些女子口中得知达官贵人的私密,可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会对朝廷高官的私事这么熟悉呢?

遂,他审视着荀馥雅问:“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怎么对大理寺卿柳大人的私事这般熟悉,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

荀馥雅正想找理由敷衍过去,不料被玄素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江郎,你怎么也来上京城了?”

玄素人未到,声已至。她的声音向来响亮,如今带着几分惊喜,使得声量更高了。

江骜立刻吓得抖三抖,天哪,母夜叉怎么也来了?得赶紧跑!

说时迟那时快,他匆匆向荀馥雅告退,如见鬼一般,脸色不太好地逃离。

玄素笑容满面地跑出来,瞧见江骜居然落荒而逃,顿时笑容谢了。

她也不追过去,将鱼叉往地上用力一锤,扯大嗓门威胁道:“站住,你敢再往前走一步,休怪我用鱼叉砸你。”

江骜吓得赶紧掉头跑回来,挤出牵强的笑容向玄素打招呼:“呵呵,母夜——哦不不不,玄素姑娘,好久不见。”

玄素用力推了他一把,娇羞地侧过身去,嗔怒道:“你也知道好久不见啊,你这个负心汉,为何一封信都不写给我,也不来找我,你可知道那些该死的犬戎兵有多凶啊!”

江骜一时不慎,差点没站稳。他捂着被推的地方,感觉有些发疼,若是往常,他定然怒斥对方伤害他金贵的身体。

可眼前这个人是玄素,他只得低声嘀咕:“再凶也没你凶呀!”

“你说什么?”

玄素叉着腰,横眉看向他,声量提高了不少。

江骜不敢惹她生气,怕被她的鱼叉插死,赶紧拱手恭维:“本少爷是说,犬戎兵再凶也不惨死在你的手底下吗?玄素姑娘可真是彪悍无比啊,本少爷甘拜下风!”

玄素蹙紧眉头,转过身来困惑地质问他:“我书读得少,你说话别这么文绉绉的行不行呀,我都听不懂。你这是在欺负我吗?”

江骜看了荀馥雅一眼,赶紧摆手解释:“没有没有,我哪敢,都怪本少爷书读得太多了,让你听不懂!”

玄素终于露出了笑意,抚摸着鱼叉娇羞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江骜疯狂点头:“嗯嗯呐,谢谢你的原谅,本少爷真是高兴啊,哈哈!”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为何非要招惹这么可怕的女人呢?

玄素听着他的话感觉有些不对味,怀疑地盯着他:“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呀?”

江骜心虚地看了荀馥雅一眼,打死不承认:“没有呀,本少爷平时都这么说话的,你听不惯的话,本少爷走人就是了。”

说着,他已经转过身,迫不及待地迈步,却被玄素猛然拽过来。

“走什么走,我们许久不见了,要多聊聊天,这样感情才能牢固呀!”

江骜听到还要跟玄素处下去,不由得拿出他哄姑娘那一套来哄她:“玄素姑娘啊,不是本少爷不愿意跟你聊天,只是,许多感情就是聊着聊着,就没了的。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子,跟别的女子不一样,本少爷也希望你不要跟别的女子那样,总是缠着本少爷,耽误本少爷做正经事。”

玄素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后,只记得他说自己特别。她想听江骜称赞自己,娇羞地说道:“那你说说看,人家有多特别啊。”

“特别……”江骜的脑子一片空白,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一个优点,眼见玄素就要生气了,只好牵强地说了个,“特别地力大无穷。”

玄素愕然:“力大无穷算优点吗?”

江骜神情笃定地解释:“算啊,怎么能不算呢?别人欺负本少爷,你能一拳打死他,别的女子就做不到!”

“那是。”

玄素笑得很骄傲,完全信了江骜那一套鬼话。

江骜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再被纠缠下去,命都快没了。幸亏此事岑三路过,他灵机一动,赶紧向他大声喊:“啊,岑三,你不是找本少爷一起商讨救谢昀的事吗?本少爷这就来。”

也不理会岑三惊愕的表情,他匆忙向荀馥雅和玄素拱手道别:“嫂子,玄素姑娘,告辞了。”

不等两人回应,他迅速跑到岑三身旁,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人逃离现场,那逃跑的速度堪比雷电。

江骜那一套,荀馥雅在旁看得一清二楚,可玄素深陷其中,这令她十分头痛。

玄素是个单纯的人,同时也是个执着的姑娘,一旦喜欢上了,便不管不顾,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只希望往后这两人少碰面。

江骜走后,小厮找来了车厢,荀馥雅送玄素到门口,正要道别时,刚从外头坐轿子回来的孙媚儿撞见她们,紧张地跑过来,盯着玄素背在身上的大袋子。

孙媚儿觉得这大袋子很是眼熟,阻拦玄素登上马车:“等等,你拿的是什么呀?给本小姐看看,万一摸走了我们谢府的古铜花瓶,本小姐岂不是放贼跑了。”

“不许看,不许看,这是我家小姐的!”

玄素见孙媚儿的手摸过来,害怕荀馥雅好不容易赚到的钱被谢家人贪了去,赶紧推开孙媚儿等上马车,用力将装满金叶子的袋子搭在肩上往后甩。

“等等,你——”

孙媚儿忙着上前阻拦,岂知被装满金叶子的袋子狠狠地砸了一下,娇弱的她瞬时被砸晕在地。

“孙小姐!”

“天哪,孙小姐晕倒了,快扶她进去!”

“孙小姐被玄素砸晕了,快叫大夫来,要出人命啦!”

随行的丫鬟小厮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来扶起丧失意识的孙媚儿,火急缭绕地大呼小叫。

玄素脚还踩在马车的车板上,紧张地看向荀馥雅:“小姐,怎么办?”

荀馥雅毫不犹豫地说道:“快走,我来善后。”

“可是——”

玄素欲言又止,为她担忧起来了。

荀馥雅给与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放心,你不是江骜的未婚妻吗?这是我让江公子来负责,相信江公子非常乐意的。”

提到江骜,玄素娇羞地笑了笑:“小姐你真讨厌,取笑人家!”

说着,她开心地走进车厢里,随车夫一同离去。

待玄素走远,她才松了口气。上京城是个是非之地,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她转过头,正想进去看看孙媚儿的伤势。

而一直藏在石像后边看好戏的梅久兰在此时走出来,笑吟吟地说道:“少夫人请留步,见二爷的事情公主已经打点好了,请随奴婢一起前往大理寺狱吧!”

荀馥雅并不着急着走,想到这人欺负玄素单纯善良,骗她感情骗她信任而又背叛了她,荀馥雅的心里蹿起了火苗。

她而是故意问梅久兰:“你不是玄素的结拜姐妹么?怎么不出来送送她?觉得没脸见她?”

梅久兰感觉到荀馥雅深深的怒意,苦涩一笑:“也不是,只是不想玄素妹妹走不成而已!”

荀馥雅觉得此话有理,便不想多说,随梅久兰一同前往大理寺狱。

大理寺狱牢狱,没有人比荀馥雅更熟悉了。

上一世荀家谋反不成被关押在大理寺狱,她随同荀家在天牢里呆了七天,后来荀况将她送给谢昀,她借助谢昀的势力,逃离了牢狱之灾,又受着荀况的控制,经常到牢狱里探望他,求他允许自己见王氏……

荀馥雅感觉往事历历在目,如在昨日

看着高耸威严的大理寺狱门牌,上面用隶属写着“大理寺狱”三字,笔力苍劲有力,而门前的两尊石狮子与守门的狱卒一样,威猛冰冷,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强烈气息。

荀馥雅垂眉想到,大理寺狱这种地方,外观气势镇压人,内里各种刑罚摄人心。???

她跟随着梅久兰的脚步,在狱卒的带领下,经过一条往下蔓延的旋转阶梯,前尘往事又再度向她袭来。

抵达阴暗潮湿的地面时,她瞧见了篝火旁边那些触目惊心的刑具,上面锈迹斑斑也沾满了看不见的血迹。

狱卒正在严刑拷问一名罪犯,罪犯被打得皮开肉绽。看到此情此景,她不由得呼吸凝重起来。

记得上一世,她与荀况以及荀家上下被关押在这里,天天听到那些被严刑拷打的罪犯的惨叫,天天目睹那些罪犯是怎么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总是做着不同的噩梦,做到她都快要麻木了。

其中最让她惊惧的一次,是谢昀亲自审问刺杀皇帝的犯人。

那天下午,大理寺狱传出连绵不绝的惨叫声和痛骂声,整整一个下午,不带停歇。

大理寺狱内无论是运筹帷幄的荀况和十恶不赦的犯人,有胆子的没胆子的,听到那凄惨的呼声,脸色都有些难看。

狱卒本来是在一旁吃酒划拳看好戏,可真的看不下去,都各自散去。

荀馥雅坐在牢里的稻草堆上,捂着耳朵,闭着眼,不敢听也不敢看,可还是能听得到,脑海里还能浮现出那些恐怖血腥的画面,心惊肉跳地听了整整一夜,那人喊了持续整夜。

第二天清晨,惨叫声终于停了,可她已经因为惊吓过度,没熬住,晕了过去。

晕倒前她似乎看到满身血气的谢昀走过来,低声向她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楚。

只记得他眼中尚未散去的戾气,只记得这个谢昀比常年掌管诏狱的贴刑官还要令人惧怕。

“少夫人?”

梅久兰察觉荀馥雅站着原地,直勾勾地看着犯人受刑,吓得面色发白,她赶紧掉转头去喊荀馥雅,可人丝毫没反应。

梅久兰想着谢家少夫人终究是闺阁女子,娇弱得很,怎受得了这种血腥的画面,便轻轻推了她一把,同时伸出折扇将人的眼睛遮住。

“少夫人,别看了。”

荀馥雅先是一惊,而后回过神来。哎,怎么又陷入过去的回忆呢?

她用手掌心轻轻拍了拍脑门,让自己清醒些。

“好了,走吧。”

她淡淡地说了句,率先走在前头。

梅久兰紧跟上去,觉得荀馥雅这人有些让人看不懂。

方才明明被小小的刑罚吓得魂不附体,像个普通的娇弱姑娘,可此刻却不惧地走在前头,面对阴森可怕的牢狱、穷凶极恶的罪犯,始终镇定从容地越过,毫不畏惧,又不像一点都不娇弱。

听到外头的动静时,谢昀正坐在板凳上,百无聊赖地往通往楚荆牢房的洞口扔花生米。

见楚荆没能接住他扔过去的花生米,他无情地取笑楚荆:“连颗小小的花生米都没捞着,楚牧之,恭喜你,你已经用你的实力来证明你的无能了。”

楚荆很不服气:“靠,说得好像你很厉害的样子,有种换你来啊。”

谢昀将香脆可口的花生米抛进嘴里,边吃边笑道:“老子当然有种,只是你不配来接!”

楚荆听得一阵阵恶寒:“靠,说荤话,太贱了。”

面对楚荆的鄙夷,谢昀气定神闲地回应:“老子就算是不说荤话,你也玩不了老子的游戏,就问你一句,你有花生米吗?”

楚荆扫了一眼只有稻草蜘蛛网和蟑螂的牢房,自己的确没有谢昀的资本,只得服气了:“唉,我输就输在没有女人缘。”

谢昀斜了他一眼:“啧,老子都不知道你这么羡慕,要不,你牺牲个人幸福,娶了怀淑公主,这样就可以拯救大家了。”

“我是想啊。”能娶到天下最美貌尊贵的公主,那是所有男子的追求。

楚荆不甘地瞪大了眼:“可惜那个公主瞎了狗眼看上你!”

“噗嗤!”

刚抵达在牢房外头的荀馥雅被逗笑了,忍不住笑出声。

“谁,谁在笑我?”听到笑声的楚荆怒喝着跑到牢房门口,却瞧见了满身风华的荀馥雅,登时开心地笑了,“嫂子?天哪,那个瞎狗眼的公主还是把你找来了啊,她究竟是多恨嫁啊?”

荀馥雅粲然一笑,她知晓楚荆为人爽快耿直,与玄素性情相近,遂向他行礼后,好心提醒他:“我劝楚公子还是要谨言慎行的好,小心祸从口出。”

听到日思夜想的声音,谢昀眼眶热了起来,赶紧跑到牢房门口,目光贪婪地看着那人:“卿卿,你来了。”

“嗯,我来了。”荀馥雅轻轻地应了一声,并未走到他的牢房前,依旧站在那里,抬眸看过来,“如你所愿。”

牢门的视线有限,加上荀馥雅离得有点远,他只能看到她的全身,却不能清晰地看到她的面容,这让他变得有些烦躁。

他知晓荀馥雅怕自己的坏脾气,强行压抑心中的烦躁,轻声细语地说道:“卿卿,你能不能走到我身前,让我多瞧瞧你。”

荀馥雅并不想移步,推却道:“我还没跟楚公子讲完话呢。”

突然被拿来当挡箭牌,楚荆心中忐忑,赶紧劝说荀馥雅:“嫂子,你赶紧过去吧,要不然他今晚又发疯了,我和狱友们今晚都不想失眠啊。”

荀馥雅见楚荆面容憔悴,其他犯人也极其疲惫地看过来,心里困惑又无奈。谢昀这人怎么被关在牢房里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她踩着小碎步走到谢昀的牢房跟前,整个人落到了谢昀的眼底,这让谢昀露出满足的笑容,只是,跟在她身旁的几个人,实在太碍眼了。

“你们这几个多余的人,哪里凉快哪里去,别在这碍着老子的视线。”

面对不喜欢的人时,谢昀总是极度缺乏耐心,连说话的语气也毫不客气。

梅久兰在谢府呆过,自然了解谢昀的性情,其他狱卒亦领教过谢昀的厉害,听到他的话,化作一阵风,瞬间消失不见。

荀馥雅看见众人见谢昀如见阎王,都十分怀疑这人不是被朝廷关押的死囚,不是来坐牢的。

她往牢房里瞧了瞧,布置精美,应有尽有,这待遇都是皇家级别的了,哪像是死囚犯住的地方。

看来这一世的赵怀淑,依然像上一世那样爱谢昀爱到无法自拔啊。

“卿卿,这么久不见,你没话跟我说吗?”

正当她在心里感叹时,谢昀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荀馥雅看着他,有种看小狼狗撒娇的错觉,错开视线,看向牢房里头的布置,轻淡地说道:“唔,你的牢房布置不错的,看得出来怀淑公主对你很用心。”

“就这?”

谢昀惊讶地看着她,心里很不爽。

荀馥雅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生气,想到上一世谢昀痴情于赵怀淑,而赵怀淑倾慕于他,是她的出现阻碍了两个人的好事,才酿成了悲剧。这一世,她不想插足谢昀的感情生活了,认真地说道:“怀淑公主让我来劝你答应跟她的婚事,这样一来,你跟你的兄弟不仅能活命,还能加官进爵。”

瞧见自己在意的人不轻不淡地说这话,替别的女人来当说客,谢昀顿时变得怨气冲天,狂躁不已。

他想要发飙骂人,想要砸东西打人,可他深知荀馥雅不喜欢这些,害怕这些。

他只能用力抓紧牢房的木桩,忍着强烈的破坏欲,压低声线问道:“你觉得我想要活命,想要加官进爵,需要靠一桩婚姻吗?”

谢昀费尽心思地将自己掩饰的很好,荀馥雅并未察觉。

她托着腮帮子,认真地思考着:“怀淑公主长得绝色倾城,是天下男子都想娶的对象,你拒绝她,无非是想通过她的势力将我找回来,如今我回来了,你是否答应跟她成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