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李侯爷?”

荀馥雅轻蹙着眉,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除了永乐侯爷,她似乎不记得天启哪位侯爷姓李,名李琦。

“想不到吧?我们与你们天启的李侯爷是互相合作的关系,只要谢昀带兵闯入营地,那谢昀袭击天启军营的罪名就坐实了,必死无疑!”

妙光侧躺着,食指把玩着一缕发丝,模样妖娆动人。

可荀馥雅无心欣赏,只觉得全身发冷:“你说的是李琦?”

妙光察觉荀馥雅双拳紧紧握起,不断颤抖,以为她在气恼自己中计,笑不拢嘴。

“可不是?本来我是不信他的鬼话,可事情竟然按照他的预料进行,我也只能依照约定,将你送给他了。”

“……”

荀馥雅瞬间面如死灰。

李琦,不是被谢昀杀了,坠下悬崖,死了吗?

忆起李琦恐怖的目光,荀馥雅不寒而栗。

当初害他坠崖,丢了重要之物,如今他大难不死,必定是冲着报仇而来的。

若落到他手中,必定生不如死!

她瞪着妙光,左手暗中摸到后腰。

谢衍送的匕首一直被她藏在腰带中,这下总算可以派上用场。

将匕首紧紧握在掌中,她心头稍定,明亮的眸子盯着妙光,故作悠闲地问:“李琦如果见到我,只怕不会高兴,还会生公主的气,公主可知为何?”

荀馥雅似乎力气不济,声音越说越轻。

妙光渐渐附耳过来,移到荀馥雅身前。

荀馥雅静静待她靠近,心中暗自窃喜,忽然摇摇头道:“哦,不对。以他辣手摧花的作风,只怕会将公主……折辱至死。”

说到折辱至死四字,荀馥雅的声调忽然提高。

说时迟那时快,她抓住时机,猛然从铺在马车的垫子上跳起,手中匕首赫然展现在妙光的面前。

“不许动!”

妙光措不及手,被荀馥雅将匕首架在细嫩的脖子上。

荀馥雅沉声喝道:“妙光公主,快叫你的人停车,否则休怪我杀了你。”

妙光不曾想到荀馥雅如此弱不禁风的闺阁女子居然也会腰后藏刀,暗骂自己过于大意,没有命人事先搜身。

她目光往下一斜,察觉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微微抖动,以为荀馥雅在惧怕,笑了。

“少夫人你刀都拿不稳,只怕杀鸡都不敢杀,你确定你敢杀人吗?初次杀人,刀入血骨的感觉,血花四溅的场景可是会夜夜入梦的哦。”

荀馥雅神色微动,不敢大意。

妙光此话明显是小瞧了她,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底。

妙光看荀馥雅的眼神如再看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冲她微微一笑,扬声道:“停车。”

刹那间,骏马齐声嘶叫,整个逃亡队伍都停了下来。

荀馥雅心情激**,挟持妙光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防范妙光忽然反抗。

红河、若谷跟随在妙光身边多年,除了那一次,时隔多年,还是头一回瞧见自家公主栽跟斗,心里不禁对荀馥雅有了防备。

“大胆天启刁妇,小心别伤了我家尊贵的公主!”

面对两人的喝令,荀馥雅不予理睬,只是紧盯着妙光,低吼:“要命的话,把解药拿来。”

妙光眼珠转动:“解药不在本宫身上。本宫都说了,要解毒,需要带你回犬戎族。”

荀馥雅才不信她的鬼话,冷冷地威胁道:“妙光公主,你是不是不信我会杀了你?我劝你别小瞧我,你的大王兄就是因为小瞧我,才会被我一箭穿心的。”

妙光脸色一凝:“瓦达是你杀的?不可能,你明明不会武,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你休想骗本宫。”

荀馥雅听到这话,庆幸自己拥有一副欺骗人的好皮囊。

她沉声道:“你的大王兄是被驭天弓一箭穿心的,死后才被砍下头颅。你若是不信,可将驭天弓给我,我可以送你去见你的大王兄。”

妙光心神一震。

除了她这位用箭高手,无人知晓她的大王兄是被驭天弓所杀。

驭天弓是她的父王为瓦达一统天下所打造的,在犬戎族象征着能统一天下的皇者所拥有的神兵利器,她怎可能让人知晓,曾经被预言会统一天下的瓦达被人用驭天弓射死吗?

这不是狠狠地打他父王的脸吗?

此时此刻,妙光不得不相信,荀馥雅便是射杀瓦达之人。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很复杂,看着荀馥雅的眼神也很复杂。

从小,她因为是女子,不受父王和母后的待见,被瓦达踩在脚下欺负,是意欢一直陪着她熬过黑暗的岁月。

后来她有了爱人,即便对方是敌国的世子殿下,她亦爱得义无反顾。

她天真地以为,爱能让彼此冲破重重障碍,让彼此幸福地在一起。

可惜,在家仇国恨面前,所谓爱情,所谓女人,对尊贵无比的世子殿下而言,不过是可利用的棋子,能随手丢弃的棋子。

她不相信那人是利用她到犬戎族当细作,不相信那人是利用她窃取犬戎族的军事机密,不相信那人早已有了妻儿,她不顾一切地跑到敌国质问他,哭诉着自己有多爱他。

然而,换来的却是对方冷眼冷心的一句:“你自作多情,与我何干。”

她哭得肝肠寸断,在这个男人面前没了往日的尊贵和骄傲,只求他留点位置给自己,然而,他却命自己的属下将她捆绑在城楼上,以此来威胁犬戎大军,振作他的军队士气。

最终,这场战争因为被窃取了重要情报,因为有她这位犬戎公主的威胁,犬戎族首次吃了败战,而且败得很难看。

父王成了异族同盟的笑话,勃然大怒。他命瓦达将她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射死在战场上。

意欢知晓瓦达一向垂涎自己的美貌,为了救她,主动献身给瓦达。

岂知,瓦达丧心病狂,记恨意欢平日里让他屡屡碰壁,不肯顺从他。

在得到意欢后,他竟残忍地将意欢杀害,并将她的尸骨丢去喂野狗,更是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意欢的家族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瓦达残暴骁勇,很快领着十万犬戎大军将男人所守护的城池屠个干净,故意抓了男人以及他的家人到她面前,逼她亲手杀了他们。

雨一直下,可她下不手,她只想男人爱他,不想男人恨她,她求瓦达放他们一条生路。

瓦达居高临下地嘲讽她,意欢为她惨死,她的眼里却只有这个猪狗不如的男人。

瓦达一脚将她踩在地上,故意杀了男人的妻儿家人,不杀男人,独留她跟男人呆在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的破城池里。

她知晓了意欢的惨死,跪倒在血河中,宛如被尘世丢弃了的孩童,哭得撕心裂肺。

她恨瓦达,瓦达杀了对她最好的意欢,冰冻了她在人间唯一得到的温暖。

可是,她太弱了,杀不死瓦达。

她愧对意欢,无脸再回犬戎族面对她们曾经美好的回忆。

她爱世子,可瓦达杀了世子全家,意欢为了成全她无知的爱情惨死,她已经不爱了。

她不敢再爱了!

在滂沱大雨中,她丢下手中的刀,丢下所有的幻想,所有的骄傲,宛如鬼魂野鬼般,飘飘****地离开……

这么多年,这件事成了她心中的痛,永远过不去的堪,挥不去的噩梦。

她努力学习中原文化,修习医术毒术,为的是有朝一日能杀了瓦达,替意欢报仇,释放意欢的族人。

可还没等到那一日,瓦达便死了。

居然死在象征他至高无上的武器上。

多么滑稽,多么讽刺啊!

在得知瓦达死去的那一刻,她狂笑了一夜,亦留了一夜的泪水。

瓦达终于死了,意欢终于可以安息了。

可是,瓦达的狗命不是她取的,她拿什么面目去面对意欢,面对她的族人?

在得知瓦达是被一名女子射杀的,那一刻,她对这名女子充满了感激与崇拜。

这名女子简直是女中豪杰,她所向往的对象。

若有朝一日让她遇见了,她定然会舍身回报。

可如今,她发现自己所向往的女子居然是看上去弱质纤纤的假“辛月”,这真叫她心里万分地难受。

如此柔软的女子尚且能杀了瓦达,而这些年她却连见伤瓦达的勇气都没有。

此刻,假“辛月”的存在,让她羞得无地自容,让她看清楚了自己的懦弱无能。

“红河、若谷!”

漫长的回忆结束后,妙光大声喝令。

“在!”

红河、若谷异口同声回应,躬身等待妙光发令。

“本宫有难,这里的一切交你们。切记一点,不计代价也要将这位姑娘送到李侯爷手中,然后带着李侯爷借的兵回犬戎族阻止本宫的敦和王叔继位。”

妙光冷冷下了铁令,目光往后一瞥,对荀馥雅娇笑道:“少夫人,你可以动手了呢。”

荀馥雅呆住,这犬戎人真的对生死一点也不看重,居然不顾自己性命要将她送到李琦手中。

她心生惧意,咬牙威胁:“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妙光从容笑道:“本宫倒想赌一赌。”

“你……”

荀馥雅犹豫不决。

“你杀吧。”???

妙光丝毫不惧,反而把脖子往刀锋上靠。

她在心里盘算着,就当还了你替本宫杀了瓦达的恩情吧!

荀馥雅向来只杀十恶不赦之人,同为弱女子,妙光又是个可怜人,她下不手。

察觉刀锋在妙光浅粉的脖颈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溅出了几滴鲜血,荀馥雅急忙将匕首往外放。

这一举动,让妙光逮到了反击的时机。

只见电光火石间,她手中的银针狠狠地扎在荀馥雅的左手穴位。

荀馥雅骤然感觉到手腕一阵酸痛,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眼见自家公主的威胁解除,红河与若谷犹如猛虎出牢般扑了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荀馥雅摁住。

荀馥雅双手被反剪,被绳子缚得结结实实,重新躺回了华丽的车厢里头。

不待她修整好,马车已飞奔起来,颠得她左摇右晃的,腹中隐隐作痛。

妙光摆弄着谢衍送给荀馥雅的匕首,一脸艳羡的神色:“多好的匕首啊,名贵又锋利,杀人不沾血。在胡人部落,拥有这般利器,可是尊贵身份的象征呢。你的夫君对你可真好。”

“……”

荀馥雅垂眉忍受着腹痛,不作回应。

妙光这般说辞,显然是不信她不是辛月本人。

不过,也无所谓了。

妙光将匕首收回鞘中,看着五花大绑的荀馥雅,眸里隐着笑意:“可惜少夫人你心肠太软,连敌人都不忍下手。”

她将被划破的脖颈伸到荀馥雅眼前:“下次可记住了,不要割一点点就松手,要用力割下去。”

荀馥雅不甘示弱,冷然讽刺她:“堂堂一国公主被人挟持了不觉得丢脸,还希望有下次,我还真是佩服你呢。”

一向忠心护主的若谷不悦地呵斥:“大胆刁民,休得对公主无礼。”

荀馥雅横眉冷对:“搞清楚了,她是你们犬戎族的公主,不是我们天启的公主,犬戎族常年残杀天启百姓,我不当面向其唾沫是我的修养好,还妄想我拿对待公主的礼仪来待她?做梦!”

“你——”

若谷气炸了,扬起手欲想狠狠地教训她一顿,被妙光阻拦了。

“若谷,住手!”

荀馥雅说得在情在理,妙光并不介意。

只是经过方才那么一闹,她萌生出一计。

她打量了一下荀馥雅的面容,笑道:“本宫突然想到了,如何处置你,才符合我的心意。”

她的金针与易容术天下数一数二,只是很少使用,不为人知。如今派上用场,必定杀谢昀他们措手不及。

荀馥雅蹙紧眉头,隐隐有种危机感。

妙光仿佛洞悉她的内心,笑容妖娆地说道:“放心,本宫不会伤害你,本宫只是派你去引开追兵,引开谢昀。”

荀馥雅忆起刚醒来时妙光与两名侍女的对话,她们正犯愁派何人假扮妙光公主引开追兵才合适。

可那人,千不该万不该是她呀。

她可是重要的人质,妙光就不怕她有个闪失,或者立马叫谢昀认出自己?

车队在妙光的一声令下,速度逐渐缓了下来。

正当荀馥雅狐疑之际,妙光取出银针,手法娴熟地扎在荀馥雅的几处穴道上,让她动弹不得。

收回银针腰包,妙光遂吩咐红河与若谷:“红河、若谷,叫他们停下。你们在外头守着,不许让任何人靠近车厢!”

“是。”

面对妙光的肃然下令,红河与若谷从来是唯命是从。

后方还有敌人虎视眈眈,她们不敢耽误片刻,颇有默契地撩开帘子,跳下车厢下令。

不多久,车厢停稳,车厢内外寂静无声,静得有些可怕。

荀馥雅瞧见妙光居然上前来替她松绑,替她解下自己的腰带,顿时整个人感觉不好了。

她欲伸出手阻止,却发现软绵无力,别说坐起来了,就连抬起手来都觉得困难。她欲开口喝止,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失声。

这下,她明白了这都是妙光刚才施针的效果。

她怒瞪妙光,过了片刻,目光立即转为震惊。

妙光居然在轻轻松松地剥她的衣衫。

“好美的身子呀,莫说李琦那般的男人,就连身为女子的我,看了都动心呢。”

妙光一边帮荀馥雅换上自己的衣裳,一边眼眉弯弯地调笑。

荀馥雅明白妙光这是与她互换衣物,可即便换了又如何,她们长得又不一样,带个纱罩遮挡脸,只怕风一吹,马一颠,立马就露馅了。

谢昀又不是傻子!

妙光似乎洞悉荀馥雅的内心,知晓她心中所想,从容地笑道:“少夫人,你现在动惮不得,就别打小九九了。本宫会将你易容成本宫的模样,虽不会百分百相似,但远观是瞧不出端倪来的。”

荀馥雅脸色暗沉了下去,如此一来,的确能成功引开谢昀的追兵。

只是,若谢昀对妙光动了杀机,那她命休矣!

妙光不理会她眼里的抗议与惊惧,她将荀馥雅精心打扮一番,将人扶到靠垫上挨着,拿来铜镜摆在她的面前,啧啧称赞。

“少夫人你平日穿得太文雅太素了,简直掩盖了少夫人的风情。看吧,少夫人你画上精致的容妆,穿上我们犬戎族艳丽的服饰,简直美艳动人,赛过本宫这位艳名远播的公主呢!”

荀馥雅看着镜中美人,的确美艳绝俗。

可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只因,前世谢昀最爱她这番模样。

谢昀总跟她说:“女人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你看怀淑公主都打扮得那么地赏心悦目。”J??

她喜欢清雅,爱穿素衣,容珏也爱,可谢昀偏不喜欢。他喜欢美艳动人、妖娆俗气,总命人将她往这个方向去打扮,总想她把倾国倾城的怀淑公主比下去,好达到心理的平衡。

那一世的她总在想,为何娶她为妾?

谢昀权倾朝野,为何不直接求娶一直对他有意的怀淑公主呢?

如今想来,不是他不想娶,而是不能娶。

他是皇子,怎能娶自己的亲妹妹呢?

所以,找她来替代?

可后来,为何又娶怀淑公主呢?

是厌倦了她?是不想要代替品了?还是已经爱怀淑公主爱得丧失理智?

妙光见荀馥雅看着镜中的自己失了神,有些许困惑,随后又猜到这女人或许在想应对之策,便用力推了她一下,中断她的思考。

“少夫人穿上本宫的衣裳,在我的手下护送至下逃离,本宫倒想看看,谢昀那厮能不能认出你来。”

在得知荀馥雅是杀死瓦达的女子,妙光对荀馥雅又是感激又是恼恨,如此矛盾的感情撕扯着她的灵魂,让她无法做出选择。

这次,她放荀馥雅一线生机,毁了与李琦的约定,就当做是还荀馥雅的恩情吧!

谢昀若能认出荀馥雅,那荀馥雅就命不该绝;若谢昀没能认出,那只能算荀馥雅倒霉了。

一切,听天由命。

妙光依照荀馥雅的模样,对镜画容妆,完毕后,那张脸竟与荀馥雅有七八分相似。

荀馥雅看着妙光顶着一张神似自己的面容向自己展笑,心里很不是滋味。

准备妥当后,妙光掀开窗帘,喊红河与若谷进来。

荀馥雅侧脸,透过车窗,瞧见了外头的景致。

临近三月开春,寒雪渐渐远去,春意悄然来临。辽阔的关外之地有些动植物早早有了迎春之意,在寒雪未尽之时已迫不及待地跑出来。

荀馥雅不知晓妙光是用哪种方法通过了天启的重重关卡,来到关外之地,只是见妙光说话时妖娆妩媚,行事却工于心计,再也不敢相信她,对她冷眼相看。

红河与若谷掀开车帘进来,为她们备了晚膳。

她们照着荀馥雅昏迷不醒时喂养的样子,灌了荀馥雅一点饭菜。

荀馥雅细吞慢咽,忽然想到某本医书上记载着,若人紧握着拳头往上腹部用力挤压,可将噎住的食物逼出来。若人用手指扣咽喉,或者咽喉多次反复做呕吐动作,可引发恶心之感,引发呕吐。

遂,她故意面向城墙,借着马车颠簸的助力,咽喉多次反复做呕吐动作。

忽然,她脸色一变,“哇”的一声,将腹中食物呕吐出来。

“怎么了?”

妙光急忙低头去看。

荀馥雅赶紧佯作全身颤抖,面容扭曲,向众人展示着她似乎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河图吓了一跳,惊叫道:“公主,看她的模样,莫非是胭脂醉的毒性发作了?不应该呀……不是还有四五天才到时间吗?会不会是假装呀?”

“让本宫瞧瞧。”

妙光仔细查看荀馥雅的迹象,摇头道:“不是胭脂醉的毒性发作。”

见荀馥雅依然呕吐不止,吐得脸色渐渐开始发青,妙光斟酌片刻,取出银针为她解开几处穴道。

身体恢复自由,荀馥雅赶紧攥紧拳头,使劲往上腹部挤压,让呕吐来得更猛烈些。

众人见她呕吐得如此难受,皆有些担忧。

妙光擅长医毒,并未查出荀馥雅身上的毒性发作,也未查出荀馥雅有胃病,可荀馥雅无端这般无休止地呕吐,的确有些触目惊心。

荀馥雅忍着难受,气若游丝地对妙光说道:“幼时,神医华景农曾说我……对毒药不耐受……一旦中毒,毒不要我命,这过敏体质要了我的命。”

言毕,荀馥雅故意翻了翻白眼,继续挤压上腹部呕吐。

妙光开始忐忑不安。

神医华景农乃天下医学者敬仰的医师,他说的话自然是铁证,再说了,像荀馥雅这般的大家闺秀,断不可能故意做出这么恶心的行为。

眼下她还需要荀馥雅为她摆脱谢昀这个疯子,怎能让荀馥雅死去呢?

她几度斟酌下,昂头吩咐道:“若谷,将我的随身锦盒打开,将左边蓝色的蜡丸捏开化在水里端来,要快。”

若谷愣了愣,欲语还休,最后还是遵照妙光的吩咐,取了锦盒,把解药化在水里,端了过来。

“喝吧。”

她不情不愿地递给荀馥雅。

荀馥雅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故意冷不丁地吐了若谷一身,而后趴在一旁干呕。

事发突然,若谷还能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妙光已夺过药,前去灌汤药。

“少夫人快喝下,再不喝你就没命了。”

妙光见荀馥雅无法停止干呕,用力捏着她的下颚,边劝说边灌汤药。

荀馥雅起初反抗,后来完全配合了。

当些许黑色的药汁从嘴角滑下,她掏出袖中的锦帕,细细擦去,顷刻间又恢复了往日那副端庄清雅之姿,仿佛方才那位狼狈呕吐之人并非是她。

妙光稍稍松了口气,又见平日里的荀馥雅出现了,骤然取出银针,又噗噗几针,扎得荀馥雅动弹不得。

“哼,不管你方才是否存心设计本宫替你截图,你都无法逃离我为你安排的宿命。”

荀馥雅不曾想妙光如此机警,此时满怀希望落空,目光露出失望忧虑。

妙光看在眼底,笑在面上:“其实我并不想杀你,当初向你投毒也不过是想拿你来要挟谢昀,如今我已经不需要谢昀了,你中不中毒我也无所谓。”

就当,我还你杀瓦达的恩情吧。

从此,两不相欠!

“所以,你是故意的?”

荀馥雅连苦笑也没有力气,只好挨在妙光身上。

妙光冲她妩媚一笑,不言而明。

此刻,荀馥雅有些看不懂这位公主了,明明让她中毒对这位公主最有利,可这位公主却放弃了。

正想得入神,忽然察觉正偷偷打量着自己,笑得意味深长,她心里咯噔一下。

还没来得及推敲,妙光开始对她啧啧称赞:“少夫人真是越来越好看,难怪谢家兄弟为你着迷,连李侯爷那般邪里邪气的人物都想将你藏起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真是让本宫好生羡慕啊。”

荀馥雅不明白妙光为何发出这样的感叹,淡然道:“不要白日做梦,谢衍爱的是辛月,并非是我,谢昀早已与他表妹有婚配,而且他那人只喜欢怀淑公主那样的女人,至于李琦,他执意让你要人,是因为我曾经害过他,他是来寻仇的。”

“还真是爱恨情仇,什么都有,感觉你们之间很有故事呢!”

提起恋爱之事,妙光眼眸一亮,来了兴致。

她亲昵地坐到荀馥雅身旁,一脸憧憬地追问:“长路漫漫,你不如跟本宫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吧。”

面对妙光的突然热情,荀馥雅略感不适,别过头,不愿搭理她。

翌日,天光乍现,关外的草原寒雪亦退却大半,逐渐露出嫩黄的花草,仿佛春天已降临。

荀馥雅犹记得,上一世,谢昀在皇家冬猎活动上,曾经骑着他的爱马,带着她四处狩猎,游遍整个猎场。他站在悬崖上,遥指远方,告诉她关外的平原一到了春天一望无垠的青绿是多么好看。

如今芳草绿了,她被妙光挟持在关外,上一世的谢昀却不复存在,而这一世的谢昀,不知何时,他与那些追兵竟没了踪迹。

忽然,她有种帐然若失的感觉,很是怪异。

早膳过后,红图找来了另一辆马车,妙光找来了五名死士负责护送她,准备实行她的计划。

荀馥雅打算找个弓箭防身,逮着机会脱身,却被若谷撞见。

若谷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她的唇不慎撞到了车厢,渗出血来。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若谷一手掐着她的脖颈,恶凶凶地警告她:“天启的小娘子,我劝你不要想着逃跑。你若再试图逃跑,就会立马被我们尊贵的公主戳上几针,这戳着戳着,人就很快没了,知道吗?”

面对蹩脚的警告,荀馥雅笑了笑,不与她计较。

若谷将她丢下,哼了一声出去。

妙光交代完事情后走进车厢来,笑着开始帮她装扮:“我们就要分开了,希望有缘再见。”

“杀!”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响起了洪亮的喊杀声。

妙光神色一变,赶忙从地毯上站起来,掀开门帘喝问:“出了什么事?”

马车外众人跑动,马蹄声响起来。

若谷骑着马跑过来,拱手道:“公主,我们遇到关外强盗了。计划恐怕要推迟,请公主立即回到马车上,我与红河率人保卫。”

关外强盗神出鬼没,打架劫掠,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是异族同盟和天启都无法清除的一群祸害,战斗力不容小觑啊。

怎么就偏偏遇上了呢?

妙光的神色不太好,却能立马当机立断,下达命令:“马车容易遭受攻击,我们弃了吧。你带谢家少夫人上马,让五名死士随后保护。至于随行的财物,不必理会,送他们好了。”

生死存亡之际,妙光迅速解开荀馥雅的几个穴道,还她身体的自由。

她将荀馥雅交到若谷手中,若谷将荀馥雅扶上马,还没来得及策马奔腾,那震天的喊杀声已逼近。

只见山头人影绰绰,数百个强盗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冲下来,个个头戴脸罩,目光凶狠极了。

其中一名强盗头子看了荀馥雅一眼,怪叫道:“兄弟们上啊,有标致的小娘们不要杀,留着给大哥享用。”

众人轰然应是,对着妙光的人肆意冲杀。

若谷一手抓着荀馥雅,一手挥剑迎敌,暗道这些强盗果然厉害,难怪可以纵横关外。

身边风声忽响,原本站在高处旁观的高大强盗骑马冲了过来,宝剑一挥,力道非常大,居然差点让若谷的剑掉下。

关外强盗中居然有这样的高手?

这强盗虽然脸孔被蒙,一双如野狼般凶狠的眼眸露在外面,不动声色而摄动人心,打斗时更是好勇斗狠,周身缠绕着弑杀暴戾之气。

好威严的气势,好可怕的戾气,这一定是强盗头目!

眼见强盗头目气势汹汹地冲来,荀馥雅心生畏惧。

此时她策马逃生也不是,留下来与妙光一起共同进退也不是。

妙光见强盗头目逼近荀馥雅,心想着不能让她就这么死去,赶紧跑过去与强盗头目缠斗,与五名死士护着荀馥雅。

荀馥雅瞬间有了些许安全感,便心不在焉地环视四周,看看能否看到弓箭之类的。

然而,强盗头目比他们想象的凶悍勇猛多,几招下来,妙光左闪右躲,红河与若谷拼命护着,皆被强盗头目砍成重伤。

妙光分了神,力有不及,赶忙退到身后,五名死士默契十足地从四面攻击强盗头目,然而,强盗头目躲闪的身手敏捷如猎豹,出手如闪电,快狠准。

更可怕的是,这位强盗头目与人打斗起来,压根不要命,不管对方的刀剑是否砍重自己,他都如暴走的野兽般叫嚣着,猎杀着,很快将五名死士变成了死尸。

妙光见势不妙,赶紧翻身上马,择机逃跑。

然而,强盗头目压根不给她机会,横刀劈过去,却不取她的人头,反而对她的马痛下杀手。

霍霍霍!

三刀过后,妙光的骏马承受不住,高嘶一声,便倒地不起。

妙光惊叫一声,翻身下马。人还没有着地,腹部已被狠狠踢了一脚。

荀馥雅欲想帮手,却又觉得没什么立场帮她,他们本就是敌对关系,妙光他们与这些关外强盗没什么差别。

还是逃吧。

念头一出,她赶紧策马逃生。

岂知强盗头目竟舍弃了妙光,急速飞奔前来,横扫马脚。

马儿嘶脚,痛苦倒地,遂将文弱的荀馥雅甩了出去。

眼见要头颅撞地,荀馥雅吓得禁闭双眼,却发现自己定格在空中,被人蓦然一拉右脚,迅速往后退。

“啊——”

她忍不住惊叫一声,却被强盗头目一把搂住腰子,揉入怀里。

“小娘子,老子在这,你跑啥呢?”

荀馥雅不欲被轻薄,拼命挣扎,无奈此人力大如牛。

妙光眼见无力反抗的荀馥雅居然被轻易夺了过去,不想恋战,领着手下赶紧逃离。

然而,强盗头领大喝道:“兄弟们,美人儿已经抢到了,放开手杀吧。”

刹那间,所有强盗仿佛得到了指示,纷纷痛下杀手,不再有所顾忌。

妙光的人马惨叫声连连响起,回**在空中。

荀馥雅苦不堪言,事情经过倒看得清清楚楚,暗中叫苦。

为什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辈子受到的屈辱还不够吗?这辈子竟然又要被欺辱,而且对方还是凶残成性的关外强盗。

还不如为了保住名节,死了算。

强盗头目见怀中的荀馥雅吓得瑟瑟发抖,万念俱灰,赶紧举手将脸罩揭去,露出轮廓分明的一张俊脸。

“别怕,是我,谢昀。”

“谢、谢昀?”

荀馥雅喊出他的名字,声音细不可闻地颤抖着。

强盗头目竟然是谢昀?

还好是谢昀,她刚才还以为、还以为……

想到这,委屈的泪水瞬间盈满了她的眼眶。

谢昀一露真面目,四面八方号角齐鸣。从山后冲出来的,全部从强盗服色换了正式的天启兵。谢昀的后方,竖起了迎风飘扬的天启王旗,威风凛凛。

此时此刻的谢昀,宛如君主驾临,霸气凛然,令人侧目。

这人天生便是个领导者,身上的贵气怎可能是乡野村夫所能培养出来的?

荀馥雅心脏重重一顿,想起了那个惊得她一声冷汗的梦,想起了前世关于谢昀的伶仃记忆。

或许,是她下意识地抗拒谢昀,导致她关闭了关于谢昀的部分记忆。

那么,谢昀是天启皇子,甚至是太子这事,说不定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这幕后推手真真的太可怕了……

如果不是被妙光用银针扎得没有力气,荀馥雅早已泣不成声。

谢昀低头瞧见荀馥雅泛起泪花,原本莹白脆弱的脖颈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指痕,即便是衣领遮挡,仍若隐若现。

荀馥雅的唇角还带着未擦干净的血渍,那本该熠熠生辉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仿佛蒙了灰尘的明珠,令人心生不忍。

谢昀的表情瞬间变得阴冷,周身的气压极低。

他走到再次被擒回来的妙光跟前,冷冷地质问:“谁弄的,嗯?”

那眸底燃起的暴怒和戾气,妙光仅仅与谢昀对视了一秒,便吓得错开了目光。

谢昀身上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妙光根本顶不住。

面对妙光的沉默,谢昀眼眸一沉,遂抄起旁边的大刀,向她露出残忍的笑意:“既然不肯说,那我就割掉你的舌头,让你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妙光身子一僵,吓得面如土色。

若谷怎能忍受妙光公主为了包庇自己而被割去舌头,视死如归地跑出来认领:“是奴婢干的,与公主无关,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呵,挺硬气的。”

仿佛周围的气温急剧下降,众人感觉阴冷刺骨,纷纷屏住呼吸。

谢昀面无表情地拖着大刀,缓缓走向若谷,宛如弑杀的天神。

刀尖在地面拖出了一条深深的痕迹,发出“嘶嘶嘶”的磨刀响声,刺得人的耳朵不舒服,连带心里也难受。

众人低头,不敢吱声,生怕招惹了这个杀神。

谢昀走到若谷面前,看到她的胳膊被狠狠地砍了一刀,正在流血,冲她血腥地笑了笑,越过她,坐在马车的车板上,一手搭在自己的膝盖处轻轻点了点,一手握住刀柄,闭目眼神。

他这样,宛如大开杀戒的修罗,吓得众人屏住呼吸。

睁开眼眸的那一瞬间,他的喉结微微滚动,随意地向若谷勾勾手,禁欲又撩人。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