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馥雅瞧他这眼神便知他在猜疑自己,故意说道:“会读书的人都会点异族语言,你用功读书,以后也会的。”

“……”

谢昀将信将疑,不欲多说。

荀馥雅瞥见那两名犬戎人已消失不见了,跟随谢昀的小厮被她打发走,如今下人只剩下妙光一人。

她眼珠一转,笑着拣皮子,选了两件狐裘的,丢给妙光拿着。谢昀跟在后头,很自觉地付银子。

她左顾右看,打算买些厚重的器具丢给妙光拿,此时,市集上传来了犬戎人喊买卖的吆喝声。

她通晓异族各族语言,自然知晓喊买卖的犬戎人卖的是弓箭,便循声走去。及至一家布置粗糙的店铺,她抬脚进去,扫了一眼满屋子的弓箭武器,故意装作语言不通,不理会犬戎店主,随意乱挑一堆弓箭,丢给妙光。

犬戎店主见荀馥雅不理会他,跑到谢昀面前嘀嘀咕咕地说一堆,手脚不断地比划着。

谢昀没耐心应付他,走到荀馥雅跟前低声问:“他在说什么?”

荀馥雅装无辜:“听不懂。”

谢昀迟疑:“你不是通晓各族语言么?”

荀馥雅轻叹:“唯独不通晓犬戎族的。”

谢昀垂眉盯着她,猜想她在玩什么把戏,端着一副显然不信的表情。

荀馥雅瞟了一眼立在身后的妙光,故意振振有词地说:“塞外三十六族当中,犬戎族最低俗无知,灭族是早晚之事,我又何必费神去学。”

妙光身为犬戎公主,怎受得了国家民族遭此蔑视,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怎奈谢昀在场,她不能展露锋芒。

可荀馥雅并未因此放过她,而是故意带动谢昀一块看向她,笑问:“妙光,你认为呢?”

谢昀看向妙光,心里多了几分困惑。

妙光气得想当场杀人了荀馥雅,可又不得不忍气吞声,佯作恭顺:“启禀少夫人,妙光书念得少,不懂这些,恐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荀馥雅转头向谢昀摊了摊手:“看吧,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搭不上,这便是无知,像个犬戎人一样。”

妙光何曾被人如此辱骂过,恨不得碎了荀馥雅的嘴,可为了任务,她只得面无表情地忍耐着。

“……”

谢昀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荀馥雅话里有话,有意无意地看了妙光一眼。

看不出有何破绽,他的目光又转到荀馥雅的身上,凝神沉思。

从前,他觉得这女人可疑又可恨,此刻,他觉得她神秘又满腹才华,时不时地带给人惊艳的感觉,还有种莫名的吸引。

这女人,真的是辛月吗?

察觉弱不禁风的荀馥雅搭弓射箭的姿势颇为标准,他忍不住上前疑惑一问:“嫂子还会拉弓射箭?”

荀馥雅知他一贯轻视文人,向他挑了挑眉,笑得高深莫测:“要不你站在那里当箭靶,看我会不会?”

谢昀沉默地注视着荀馥雅片刻,晒然一笑:“成。”

见他立定当箭靶,荀馥雅亦不客气,搭起弓箭瞄准他的心脏,半眯着眼眸,右手缓缓地用力往后拉弓。她故意营造紧张的气氛,拖延射箭的时间,就为了让谢昀动摇,可惜谢昀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她甚觉无趣。

“伤了你,我怕谢衍会灭了我。还是算了吧。”

她终是放下弓箭。

岂知,谢昀不依不饶:“嫂子尽管射箭,我找个忠心的仆人来代替便可。”

谢昀左右张望,现场除了妙光一个弱女子,并无可用之人,只好向她勾手:“你来。”

妙光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我?”

捕捉到她极不情愿又难过的神色,荀馥雅不禁在心里喟叹。

谢昀这厮真不懂怜香惜玉,真替妙光感到难过。

谢昀自然不知两个女人心里所想,见妙光支支吾吾的站着不动,一把将人拽过去:“犹犹豫豫做什么,难道你不忠心?”

“噗!”

荀馥雅被逗笑了,心想:这人可是犬戎族的妙光公主,对你忠心才怪!

面对谢昀的冷酷无情与猜疑,妙光的心瞬间揪了起来,顷刻间醒悟发生了何事,自己必须要做何事。

她咬着唇,强行压制自己的真实情绪,心里却是委屈极、愤怒极了。

荀馥雅见妙光不露一丝破绽地站在那里当箭靶,心里不得不佩服这位细作的素养。若不是她拥有上一世的记忆,恐怕此刻亦识破不了这位妙光公主的身份。

哎,如此强大的一位奇女子,怎就瞎了眼看上谢昀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狗东西?

这回,她比上回认真,表现得更专业。

她摆好射箭的姿势,再度举起弓,搭上箭,半眯着眼,瞄准妙光的额头。

用力拉弓的那一刻,她心想:若是在这里杀了这女人,是否就不会有后面那场惨无人道的战争????

思及此处,她动心了,清冷的眼眸里迸射出浓烈的杀意。

一直与她眼神对视的妙光自然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杀意,顷刻间神色变得难看十分。

她摸不透这个柔柔弱弱的女人为何突然对她起了杀意,是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还是这个女人本身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她很是犹豫,若不躲开,恐怕会一命呼呜;若此刻躲开,必然暴露了她的身手,引起谢昀的怀疑。潜伏了这么久,她不能功亏一篑,她可是为了不让那些自大的哥哥们轻视,在父王面前立下军令状,让父王领兵攻下天启至少三座城池的。

不管了,拼死一搏吧!她就不信谢昀会让他的嫂子杀了她!

心中有了坚定的信念,妙光不再面如死灰,眼神灼灼地盯着荀馥雅看。

当弓箭射过来的那一刹,她的瞳孔不受控地微微收缩,一颗心砰砰地跳,脑子一片空白,而在众人屏主呼吸,准备为血溅一地的惊悚场景尖叫时,射出去的箭在半空直线下垂,滑稽得很。

妙光脑中霎时就懵了,目睹一切的犬戎店主亦然,唯有谢昀盯着躺在地上的弓箭,神色复杂。

这射箭的姿势与箭法,莫名的熟悉……

“啧,还以为我是文武双绝呢!这犬戎族的弓箭不好使啊。”

荀馥雅无视众人的目光,颇感遗憾地将弓丢给妙光,随后又挑了一堆丢给妙光。

妙光麻木地接着,心里对荀馥雅恨得牙痒痒。

谢昀摸不透她此举,挑眉问:“不好使你还挑一大堆?”

荀馥雅将弓套在妙光身上,故意当着她的面说给谢昀听:“指不定日后能用来打犬戎人呢,用他们制造的武器打他们,不觉得很爽吗?”

“有道理。”此话深得谢昀的心,遂他大手一挥,掏出一锭银丢给犬戎店主,“老板,全包了。”

荀馥雅打从心底佩服:“二爷真阔气!”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无形之中把妙光气得半死。

妙光将真实情绪隐藏得很好,谢昀自然毫无察觉,而荀馥雅懒得去理她。

在犬戎店主为他们打包弓箭时,她瞧见方才那两名可疑的犬戎人进了一家只卖木盒子的店,便不管谢昀和妙光,悄然跟了进去。

谢昀想跟过去,妙光却拉住他,端着我见犹怜的弱女子姿态向他求助:“二爷,弓箭太多了,妙光一个弱女子带不回去呀!”

岂知,谢昀不吃这一套,肃然说道:“谢家不留无用之人,这点小事你都办不了,明日可以滚蛋了。”

妙光表情僵了,赶紧表示:“二爷,尽管交给我吧。”

谢昀笑着走开,妙光手里握着弓,像截木头般怔怔站着,目送谢昀扬长而去,始终不发一言。

谢昀的身影渐小,剩下一个小黑点,离她是那么地遥远,触不可及。

且说荀馥雅这里,她跟随那两名可疑的犬戎人进入一家空中垂挂着许多小木盒的店里,几经周折,终于瞧清楚了那两人手上的印记。

那是犬戎兵特有的印记,她上一世见过。

真是天助她也,本以为需要花上几日方能打探出犬戎军营的方向,如今碰见这两名犬戎兵,她今晚便可行动了。

她侧耳听到两人低声交谈,从中得知他们是奉了犬戎大王子的命令,从军营偷偷出来替犬戎大王子买指定的木盒,若买错了,会遭到严厉的惩罚。

她端详了半日,搞不懂这些木盒子的木质有何特别,为何老板会出售这些木盒子,那位犬戎大王子对这些平平无奇的木盒子情有独钟。

思来想去,她认为只有一个可能,木盒子藏有玄机,极有可能是军事情报。

这家店的老板是天启人,他瞧见荀馥雅一个姑娘家家的盯着木盒仔细看,不知该上前兜售,还是上前提醒。

恰巧此时,两名犬戎兵向他购买二十个木盒子,他便不理会荀馥雅,笑容谄媚地跟他们比划要付多少银两。

荀馥雅怎能容许两名犬戎兵将装有重要情报的木盒子带走,赶紧上前去截胡:“老板,我看中这些木盒子,卖给我吧。”

木盒店老板面对如此野蛮行径,面色不太友善:“姑娘,你讲点道理。”

荀馥雅仗着语言相通,不给木盒店老板与犬戎兵交易的机会,喊价道:“我出两倍价格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