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礼成后,婚宴开始,笙歌燕舞,食材不断更新,从白日到夜里,节目花样百出。

御花园里,宾客络绎不绝。

因为担心下雨,工匠们用松枝搭起的数百座花棚,棚子上安装了薄薄的珠帘,女宾们便是坐在珠帘后头,言笑晏晏,而男宾们坐的花棚里没有垂帘,在里头觥筹交错。J??

久不露面的赵怀淑一身的华服,雍容华贵,秀丽脱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如同黑夜里最明亮的星般璀璨夺目。

她一出场便压过了许多年轻美貌的名门千金,当下无数人向她行注目礼。

众人纷纷惊叹,不亏是第一美人,美得夺人心魄啊!

如今赵怀淑与当今圣上再无可能,许多宾客主动站了起来,名门公子纷纷凑上前去,对她百般示好。

她不着痕迹地笑对众人,与他们客套,目光落在了宾客中的某人身上时,只感觉空气都凝滞了,她的呼吸也随之顿住。

她的手不受控地颤抖起来,几乎都没办法遏止。

这、这人怎么会在这里?这人不是应该跟那些畜生都被杀死了吗?这人不是……应该……

凤梧宫中,烛火通明,红光映照那大红的喜帖,显得熠熠生辉。

四处静悄悄的,每一个人都是敛气屏息,生怕惊扰了皇帝皇后的洞房花烛夜。除了宫女的呼吸声,便只剩下了一对新人的心跳。

谢昀坐在荀馥雅的身侧,一身丝袍,面容清冷而俊美,但那双不断在自己大腿上搓揉的打手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紧张兴奋又不知所措,宛如一个刚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般。

久不见动静,荀馥雅也有些紧张,却又不满这人让自己等这么久,便干脆往侧边靠过去。

赵昀见新娘如此主动,唇边是戏谑的笑容:“哪里来的小娘子,这么急着向朕投怀送抱。”

荀馥雅脸上一红,嗔怒道:“我只是想睡觉,你别挡道。”

赵昀轻笑:“嗯,朕也想睡了。”

他一把将红盖头掀开,目光定定锁在荀馥雅脸上。荀馥雅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花绽放一般,令他心中不由一颤。

美人娇艳如花,怎叫他坐怀不乱?

他清了清嗓子,强压着一亲芳泽的冲动,扮作一本正经:“新婚之夜,合卺酒还是得喝点的。”

他走过去,端来两杯合卺酒,递给荀馥雅一杯,两个相对无言地喝下。

他将两个空杯放回桌面,心思流转,转身正准备耍流氓,却见荀馥雅已经宽衣了。

这般积极主动?罕见啊!

赵昀眼眸暗沉发热,心情顿时大好。他赞赏地看了荀馥雅一眼,自己也不落后,边走过去,边宽衣解带。

荀馥雅见此,冲他笑了笑,很自觉地爬上床,并催促道:“劳烦皇上把帷幔放下来吧!”

“嗯嗯!”赵昀笑得热血沸腾。

他将帷幔放下来,上了床,正准备靠近,不料,荀馥雅“哎呀”一声惊叫,吓了他一跳,动都不敢动一下。

“怎,怎么啦?”他关切地询问。

荀馥雅躺着,委屈地看着他,撒娇道:“床下有东西硌着我,疼!”

赵昀一愣,有些怀疑。

这帝王帝后的床榻怎可能有东西硌人?太监宫女嬷嬷们不会如此粗心大意啊!难道……谢夫人的人动手了?

他立马紧张地将人扶起:“朕看看!”

他翻开一层又一层的被褥,发现底下居然躺着一颗硕大的桂圆,暗自松了口气。

他随手一弹,将桂圆弹飞出去,转头给予荀馥雅一个安心的笑容:“好了,东西丢了。”

言语间,他手向荀馥雅伸过去,手托起她的下颚,指腹轻轻摩挲着,眸色暗沉。

他轻吻着她**的唇,由浅入深,另一手托着她的后脖,轻抚着娇嫩的肌肤,乐在其中。

仿佛干旱的大地遇见了雨露,内心的渴望让他贪婪地索取。

腰身一侧,青丝散落在大红的凤凰被褥上,妩媚妖雅。

头上之人看得呼吸一凝,俯身而下,顷刻间,十指相扣,有些粗硬的青丝与那柔顺细腻的青丝交缠在一起,缠缠绵绵的。

然而,血气上涌的那一刻,荀馥雅的肚子却发出了“咕噜”一声,硬生生地打破了粉红的气氛。

她拉起被褥,羞红了脸,撒娇道:“皇上,我饿了!想吃面!”

“……”

赵昀脸上的青筋不受控地跳了跳,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和想当场要了她的冲动。

他披上外套,走下床,用力开门,命人立马端一碗面过来。

御膳房片刻不敢耽搁,底下的太监宫女亦然,遂,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很快出现在荀馥雅眼前。

荀馥雅拿着筷子,津津有味地吃着。不知为何,最近半夜,总是饿肚子,总想吃面。

她瞧见皇上气呼呼地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可怕得很。

她故意向他示好,夹着面条送到人的嘴边:“皇上,这面很好吃,你尝尝!”

他看了她一眼,一点想吃的欲望都没有,可那面就这么递着,他只好张嘴吃进去,脸色看上去好了些。

忽地,他发现面条的另一端被咬着,转眸看去,只见面条地另一端,荀馥雅轻咬着往上吃,眼里带笑。

他看得目瞪口呆,当面条吃到尽头时,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嘴对嘴碰上的那一刻,荀馥雅亲了他一口,笑颜如花。

“好吃吗?”

赵昀心头一热,低骂一声。

妖精!

他一扫方才的郁闷心情,绷着的冷脸终于有了些许笑意:“好吃!”

荀馥雅用帕子替他擦擦嘴,挽着他的手,垂眉娇羞道:“那我们就寝吧!”

赵昀感觉自己被冻结的血气又涌上来了,胸潮起伏,眼眶发热,又开始心思思了。

他以为荀馥雅接下来会有比吃面更热辣的魅惑行动,然而,荀馥雅躺在**,拉上棉被,闭上眼眸,就这么安静地入睡。

“……”

他愣在原地,静静地期待着,等候着,然而,什么都等不到。

他终究忍不住抱怨一声:“皇后,洞房花烛夜,你丢下朕自己睡去,是不是有点残忍?”

荀馥雅睁眼,困惑地看向他:“你刚不是说想睡吗?”

谢昀爬上床,不怀好意地靠近:“朕突然没了困意,想做点别的。”

当手不安分地缠上来时,荀馥雅轻笑:“皇上,你忘了太医的叮嘱吗?要禁欲!”

谢昀将头埋在她的后背上,不管不顾地耍赖:“你觉得朕会乖乖听话?”

荀馥雅被他撩得面红耳热:“不会!”

翻身回来的那一刻,两人犹如干柴烈火,吻得彼此窒息。

赵昀热烈地吻着她的额头,她脸颊,她的唇,轻舔着她的耳尖,描绘着她的耳廓,彼此的气息变得凌乱不堪。

两人意乱情迷,受不得彼此的**,正要进一步时,荀馥雅忽地惊叫一声。

“哎呀!”

赵昀吓了一跳:“怎,怎么啦?”

“胎儿好像动了一下。”荀馥雅下意识地摸摸肚皮,扁着嘴向赵昀眨眼,“皇上,为了孩子,还是禁欲吧!”

“……”

赵昀此刻的表情很精彩,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但请相信,若此刻那孩子能让他捏住,他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将人丢出去。

事到如今,他能怎么办,不想委屈也得委屈一下了。

他泄气地放开荀馥雅,躺在身侧闭着眼,想象自己是一条咸鱼,没有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夜静人深,清风徐徐,周围的一切归于沉寂,偶尔传来几声烛火闪动的声响。

荀馥雅躺在**胡思乱想,辗转难眠。

当她得知眼前之人是上一世的赵昀,惊恐万丈,心里充满了恨意。可当她知晓了上一世的真相,却又怎么都恨不起来。

对于上一世的赵昀,她爱吗?她不知道。她讨厌他的强取豪夺,讨厌他的不择手段,可他偏偏对她用情至深,为她舍弃他一心追求的权势,甚至是他的命。

只是,她无法忘记赵启仁被剔除肋骨时的惨烈,对赵昀前世被剔除十二个肋骨这事,始终耿耿于怀。

她侧过头来,睁眼看向身旁的赵昀,见他完好无缺地躺着,不知为何,眼眶微热起来。

鬼使神差的,她忍不住摸上他的胸膛,想清晰地感受里面的肋骨好好地呆在里面。

可正努力让自己清心寡欲的赵昀却受不得她这番触碰,一把握住她的手,似笑非笑地侧头看向她:“不是说禁欲吗?你这是做什么?”

荀馥雅也不心虚,认真地问道:“我只是摸摸,不行吗?”

“行。男人能说不行吗?”

若不是眼神过于清澈,赵昀绝对怀疑这女人是故意撩他的。

他放开荀馥雅的手,认命地放任她占便宜。

然而,荀馥雅得了便宜不卖乖,还得寸进尺地提出更过分的要求:“那能不能脱了让我瞧清楚?我想认真看看你的肋骨!”

赵昀心神一震,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娶了个假的荀馥雅。

他不动声色地挑眉:“朕怎么从前没发现你如此好色?”

荀馥雅愣住了,困惑地眨了眨眼:这误会是从何处来的?

“我……”

她正要解释清楚,却被赵昀打断。

赵昀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下颚,冲她使了个眼色,痞笑道:“以后只许好我的色,知道吗?你夫君我春色无边,够你看一辈子了!”

扑面而来的油腻感,让荀馥雅嘴角剧烈抽搐了一下:“皇上不仅给我乱扣上好色之罪,还打算把这罪名扣上一辈子?”

“对,罚你终身□□,呆在名为赵昀的这座牢狱里。”赵昀将人拥进怀里,亲了亲她,“刑法是亲亲,怕吗?”

荀馥雅轻笑:“不怕!”

说着,两人唇舌相交,又黏黏糊糊地交缠在一起。

只是,当两人你侬我侬地翻滚时,荀馥雅又发出了一声惊叫。

“哎呀!”

“又怎么啦?”有了前两回的经历,赵昀这回是胆战心惊,心有余悸。

荀馥雅委屈兮兮地看着他:“又有东西硌着我了。”

赵昀忍着怒气,咬牙切齿道:“朕找找!”

这回,荀馥雅不坐在**等他了,劳累了一日,她已然很疲惫了,便走到旁边的软榻上,盖上毯子等待。

赵昀这回为了不再有东西打扰他们的好事,趴在**认真地寻找,誓要将那些藏匿在床榻上的东西全部清除。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么一找,竟然找了整整一个时辰。等他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干净时,一转身,发现人已经累得睡着了。

他气得将手中的桂圆红枣捏成粉碎,心里暗暗发誓:明日一定查问是何人把这些玩意放在被褥下,必须拖出去砍了,没得商量!

翌日,荀馥雅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赵昀人已不在了。

她也不在意,仰躺着在**,开始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上一世,总是因为家里穷的叮当响,吃不饱也穿不好,埋怨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后来,过着锦衣玉食,高床软枕的日子,却总是梦到阿娘在忙碌时,抬头冲她笑的模样。

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泼天富贵再好,也没有家人安康重要。

因此,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阿娘!

此时,玄素跟冬梅雅等人端着洗漱用品,雅步步而入。

玄素跟冬梅一左一后,轻轻掀开了垂挂的纱幔,昭昭光中,屏息道:“娘娘,该起了。”

阳光透过缝隙进入了重重帘幔,晒照在散落青丝的金缕玉枕上,散发出奕奕光彩。

荀馥雅坐起身来,紫鹃小心翼翼地捧来贡茶。

青瓷茶碗,碧青的茶叶在茶里浮浮沉沉,她捧在手心里,瞬间能闻到那沁人的香气,心旷神怡。

宫女们手中捧着一溜的托盘进入,上面放着华丽的凤凰秀金衣裙、凤凰发钗金步摇、还有代表冠绝三宫六院的皇后凤冠,金光璀璨,珠华耀眼。一眼望去,只觉得眼花缭乱。

荀馥雅想起要去跟孝贤太后请安,便放下茶碗,站起身,张开双臂。

宫女们小心细致地替她穿上繁杂富丽的衣裙,她们跪倒在地上,用尽一生的虔诚替她抚平每一丝裙上的褶皱。

梳妆打扮完毕,她站在凹凸不平的铜镜前,细细端详。

里面的女子容颜绝美,气质超凡,穿着皇后的服饰,微微抬着线条优美的下颚,显露出一丝冷漠的骄傲。

与前世不同了,她不再是赵昀见不得人的妾室,而是一国的皇后。

是啊,她是皇后,已经是天启的皇后了!这一世,她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已经到了一个女人可以得到的极致,纵然后宫嫔妃众多,谁也无法动摇她的地位。

玄素走过来,由衷地赞美:“小姐,你这样实在太美了,若是夫人瞧见,定然很高兴的。”

荀馥雅黯然神伤,垂眸道:“是啊,若是阿娘在,就好了。”

此时,宫女进来行了礼,垂头禀告:“皇后娘娘,皇上在前厅等着您呢。”

荀馥雅知晓赵昀在等自己一块去向孝贤太后请安,点头道:“本宫知道了。”

在玄素等宫女的伴驾下,她端着一身凤仪之姿,雅步走出房门,缓缓行走前厅,却见赵昀在陪王氏坐着。

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把王氏逗得眉开眼笑。

“卿卿小时候真的是这样?”赵昀对话题很感兴趣,笑得合不拢嘴。

他将手里的剥完皮的橘子递给王氏。

王氏自然地从赵昀手里接过橘子,笑道:“嗯,少年老成。”

吃了一口橘子肉,她又回忆道:“她五岁之前不这样,那个时候她特别软萌,嘴还特别甜。”

赵昀眼底笑意未减:“这么可爱?”

王氏微微扬起头,一脸的骄傲:“可不是,那会儿……”

不等王氏把话说完,站在玄关处的荀馥雅出声打断:“阿娘。”??

王氏余下的话戛然而止,转过头看向荀馥雅,一愣,蓦然站起身来,眼眸瞬间湿润了起来。

想着她不顾众人的非议,含辛茹苦将女儿养育成人,省吃俭用给她念书,为的不过是女儿得到她爹的欢喜,女儿往后的日子过得好些,能嫁个让她过上好日子的如意郎君。

不曾想,她的女儿竟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居然成了最尊贵的皇后。

一夕之间,她觉得从前所受的苦受的委屈,都值了。她的女儿,真的好棒!

“阿娘!”

荀馥雅喊了一声,激动地跑过来,与王氏相拥在一起。

此刻,她不是尊贵端庄的皇后,不是克己守礼的荀馥雅,只是一个终于找到母亲的孩子。只想投入母亲的怀抱里,尽情地哭诉委屈与心酸,尽情地感受母亲的温暖。

王氏不知晓在自己失踪的这段日子,荀馥雅为她担惊受怕,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深长地叮嘱道:“好啦好啦,都已经当皇后了,得稳重一些,不可像从前那般任性妄为了。”

虽然她实在不喜欢赵昀这人,但女儿嫁都嫁了,还怀孕了,作为母亲,她只能祝福,况且赵昀身为皇帝,一大早起身来寒舍讨好她,亲自接她进宫,也是诚意满满的。

荀馥雅擦了擦泪水,扶着王氏坐下来。

冷静下来后,她自然会问:“阿娘,这些日子你去了何处,可担心死我了。”

“唉,那日我走出清河城,不知怎的,就遇上马贼了,真是倒霉透!幸亏寒江及时出现,救了我,否则阿娘再也见不到你了。”回想当日的凶险情形,王氏边又气又恼,至今都心有余悸。

荀馥雅瞟了一眼站在皇帝身旁的寒江,一下子便猜出了王氏被这位心机深沉的皇帝藏起来,还瞒天过海。

她挑着眉,眼神冷冷地盯着赵昀,问王氏:“所以,你人在上京城?”

赵昀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心虚地垂眉剥橘子。

王氏没察觉到荀馥雅情绪不对劲,笑着回话:“对啊!本来嘛,阿娘是想回去找你的,可阿蛮说那群马贼已经盯上了我,我回去找你,说不定马贼连你都杀,所以,我就跟阿蛮来上京城住了一段时间。”

“阿蛮?”

荀馥雅又挑了挑眉,看着赵昀的眼神更加凌厉。

赵昀陪笑着擦了擦虚汗,剥橘子的动作更加利索了。

王氏并未察觉女儿身上的火药味浓重,颇为惋惜地笑道:“你还别说,阿蛮这孩子长得好看,脾气又好又乖,阿娘看着就喜欢。本来嘛,我是打算招他入赘的,没想到转头你就成了皇后,也是命啊!”

赵昀讨好地将剥好的橘子递给荀馥雅,荀馥雅恨不得将橘子当面砸过去。

这人明知道她日夜为王氏担忧,天天在她面前装疯卖傻。他知晓王氏定然不会同意女儿嫁给他,便派人糊弄王氏,将她王氏起来,等到米已成炊了,才将人放出来,实在恼恨。

她怒瞪赵昀,凉凉地回应王氏:“没事,先留着,说不定女儿以后用得着。”

“啊?”

王氏目瞪口呆地盯着,搞不懂女儿话里的意思。

可周围的人看得明明白白,听得清清楚楚。夫妻两人的气氛不对,玄素赶紧躬身上前,引走王氏的注意力。

“夫人,您还没吃早膳吧?奴婢给您准备膳食?”

“吃过了,”王氏回应了一句,忍不住训斥起她们来,“这都什么时辰啊,也就你们年轻人晚起床,一个个的都懒洋洋的,真是没眼看。”

面对王氏的念叨叨,众人垂头不语,还是赵昀开口吩咐:“带阿娘到御花园走走吧,皇后向太后请安后会去那里!”

“诺!”

玄素躬身应答。

王氏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们俩有事忙你们的,不用管我的。”

说着,她与玄素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赵昀见状,拿着帕子擦手,恣意懒散地起身:“皇后,今儿个是个好日子,不适宜生气,对不对?”

“我没生气。”

荀馥雅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裙,看都不看赵昀一眼,径直往外走。

众人瞧见两人的互动,便知皇后在压着一把火。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门,坐上他们的专属车辇,彼此不做声,很快抵达了孝贤太后的永寿宫。

孝贤太后一向不喜欢她跟赵昀在一起,荀馥雅本以为不会在这里得到好脸色,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孝贤太后待她亲切和善,还提醒她怀孕要注意的各种事项。

她受宠若惊地点头应着,有种世界变得让她觉得很陌生的错觉。

敬奉了茶水,他们又到祖庙里拜祭了先帝。礼制的事宜忙完后,已近响午,荀馥雅心里惦记的王氏,便命人送她到御花园。

响午的阳光异常猛烈,晒得周围的景物都发热发光,酷暑的炎热从地面不断地冒出来,蒸煮着大地万物。

下了车辇,荀馥雅瞧见赵昀厚着脸皮跟随过来,想着这厮下套设计她们母女,便恨得牙痒痒。

她气不过,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怒瞪他:“皇上耍的好心机啊,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言毕,她走到树荫下,屏退众人,张望着脑袋,四处寻找王氏与玄素的踪影。

赵昀勾唇一笑,撑起了油纸伞,阔步跟上。

当油纸伞挡在荀馥雅的头顶时,荀馥雅抬眸看向赵昀,没作声,静静对视。

赵昀也一瞬不瞬的看她,一只手落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摸着她的后颈往前压:“别生朕的气,可好?”

荀馥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赵昀从背后抱住,低着头薄唇往她衣领里蹭:“朕保证,不会有下回。”

赵昀动作暧昧又缠绵,荀馥雅的心忽然颤了颤,红唇翕动:“皇上。”

赵昀‘嗯’了一声,沉声道:“朕在。”

荀馥雅汲气,想要他坦诚相待,告知自己他是重生归来的,便探问:“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

??可话音刚落,赵昀薄唇靠近,在她唇角蹭了蹭,随意地糊弄:“很多,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荀馥雅眼神暗淡,难掩心中的失望。

“你不想说,我不问了。”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很怪异。

一颗心发酸,发胀,还痒。

她为这种怪异的感觉愣神,蹙眉,也抗拒赵昀的接触。她想要挣脱这层束缚,可赵昀不允。

赵昀将她紧紧地扣进怀里,低哑着嗓音道:“让朕抱一会儿。”

她恍然,不知为何,此刻总有一种错觉,总觉得此刻的赵昀似乎很难过。

两人足足抱了半个时辰,荀馥雅维持着这个姿势有些累,垂在身侧的手攀上赵昀的背,轻声问:“抱够了没?”

赵昀在她的耳边低笑:“不是很够。”

荀馥雅伸手推他:“不够也得松手,我累。”

“换个姿势抱?”

赵昀带着坏笑看她,不等人回应,已将人横抱起来,走向旁边的亭子。

将人放下来坐着,他熟门熟路地挨着坐,眼神暧昧地暗示荀馥雅:“此处风景极好,适合谈情说爱。”

“你又把我阿娘藏哪去了?”

荀馥雅瞪了赵昀一眼,伸手推开他。

赵昀顺着荀馥雅的手劲往后靠,倚在栏杆上,笑得风流劲十足:“亲一口,朕就告诉你。”

荀馥雅眉眼动了动,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皇上,你变了,你从前不会这般欺负我的。”

赵昀立马警惕起来,毕竟他不是这一世的谢昀。荀馥雅何其聪慧,在她面前露出马脚,会很快被识**份的。

上一世她都恨自己恨得临死前说“永不相见”了,他怎么能让她知晓自己是上一世的谢昀呢?

他赶紧低声下气地哄道:“皇后,朕错了,朕这就带你去找阿娘!”

言毕,他小心翼翼地扶起荀馥雅,将人带到附近的小楼阁里。

小楼阁里,王氏正与宫中的几位太妃娘娘在打马吊,正赢得起劲。

瞧见赵昀扶着荀馥雅前来,她立马站起身来,耳提命面地训斥赵昀:“皇帝女婿,你怎么能带我闺女来这里呢?我们在打马吊,对胎教不好,赶紧将人带回去!”

赵昀身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皇,向来又以阴狠暴戾的性情为人所知,几位太妃见王氏如此明目张胆地训斥他,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手上的马吊牌都拿不稳了。

“啪嗒!”

其中一位太妃手中的马吊牌不小心掉在地上了,刚巧滚到赵昀的脚边,她当场吓得魂不附体。

然而,赵昀并未恼怒,而是温声细语地询问他的皇后:“卿卿,我们听娘的,好不好?”

荀馥雅难得瞧见王氏高兴,也不想扰了她的兴致,便点头:“好吧!”

她瞧见地上的马吊牌,想要帮忙捡起来。赵昀眼明手快,赶紧抢先一步:“让朕来。”

他弯腰将地上的马吊牌捡起来,将其递给那位太妃娘娘,温和有礼地说道:“太妃,你的马吊牌。”

太妃下意识地拿过马吊牌,紧张地握着,感觉脑子一片空白。

待赵昀搀扶着荀馥雅缓缓离去,众人才暗自松了口气,而王氏对这个皇帝女婿的表现颇为满意。

她骄傲地向众人炫耀道:“你们别看我女婿是个皇帝,脾气是一等一的好,乖巧听话的很!”

“……”

各位太妃面面相觑,实在无法将赵昀与“脾气好”“乖巧听话”等词语联想到一块。

她们都在想,这位皇帝的丈母娘是不是对这位暴戾阴狠的皇帝是否有着严重的误解?

自从荀馥雅与赵昀大婚的那一夜后,赵启仁便一直昏迷未醒,太医们束手无策,扶风殿上下都笼罩在一种近似诡异的沉寂气氛当中。

直到今日深夜,荀馥雅正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太监跪在外头,焦急地提醒赵昀:“皇上,扶风殿那位怕是不行了,请您快去看看吧。”

赵昀不想惊扰了荀馥雅,低声道:“你们先去料理,朕随后就去,别惊扰了皇后娘娘休息!”

荀馥雅知晓扶风殿住着的是哪位,睡意瞬间全无,匆忙起身更衣。

她打开门,迎着赵昀的面,道:“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吧,毕竟兄妹一场。”

赵昀一万个不情愿她去见那个人,可是又不想因为这种事惹荀馥雅不痛快,便支支吾吾地找借口敷衍:“你身怀六甲,去那种地方,恐怕对胎儿不好啊!”

荀馥雅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挽起袖子垂泪:“皇上,你从前不是这样子的,你现在变了,都不尊重我的意愿了!呜呜……”

赵昀见她呜咽,急忙哄她:“好吧好吧,一起去!”

“嗯!”

荀馥雅赶紧放下衣袖,手脚利索地走出门,直往扶风殿的方向走去。

赵昀愣了一下神,跟在后头。

眼泪了?怎么没有?这女人变脸也太快了吧?

一路过去,到处都是脚步匆匆的宫人,乱糟糟地吵嚷着,巡逻的皇宫禁卫军也比往常多了许多。

此刻,扶风殿里里外外已跪满了人,到处是窸窸窣窣的啜泣声,寝殿之内,跪了一地的后宫妃嫔和宗室王公,赵玄朗也在里头。

温婉跟他跪在最前头,温婉趴在榻边哭喊着赵启仁,榻上的赵启仁双目紧闭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荀馥雅心里七上八下的,直到见到了那病入膏肓的赵启仁,心里咯噔一下,被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吓了一跳。

赵启仁被李琦剔除了三根肋骨,都被折腾成这样,那上一世,谢昀被李琦剔除了十二根肋骨,那……

想到这,她转过身,下意识地去寻找那道让她愧疚不已的身影。

赵昀不知晓荀馥雅此刻的心思,依旧是那副不疾不徐的姿态走进来,对上荀馥雅眼神的那一瞬间,又移开了视线。

他郁闷地说道:“你别这样看着朕,他不是朕弄成这样的。”

荀馥雅怔然,低声解释道:“我没这个意思。”

也许是人在临死之前,耳目特别的敏锐,虽然他们是低声交谈,但赵启仁一下子便认出了荀馥雅的声音。

榻上的赵启仁似有所感,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珠子艰难地转了一圈,落在人群之后的荀馥雅身上,似欲抬起手来,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只有嘶哑的疴疴声响。

酝酿了许久,他终于喊出了声音来:“昭仪,昭仪,是你吗?”

荀馥雅抬眼望向他,话到唇边迟疑片刻,应道:“是我。”

她心神复杂地走到了赵启仁的床榻前,那头赵昀在众宗室王爷之后撩开衣摆,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神色阴鸷,显然对荀馥雅来看赵启仁,心里很不爽。

赵启仁颤抖着手,在床榻边摩挲着,祈求道:“我能握一握你的手吗?我看不见你了。”

不等荀馥雅回应,坐在一旁的赵昀生怕这女人会答应,冷然拒绝:“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赵启仁被他这话噎得上气不顺,有气无力:“我们是兄妹。”

赵昀摸了摸茶杯边缘,晒然一笑:“以前是,现在不是的,现在她是你嫂子。”

众人见势不妙,赶紧悄然退出去,不敢窥见两代天子的秘事。

赵启仁也不在乎有没有人,当着荀馥雅的面,歇斯底里地大喊:“我都快要死了,你还来欺负我,你这个没人性的东西,我绝不认你是我的皇兄。”

赵昀冷然一笑:“那行吧,遵从你的意愿,你死后,朕按平民的仪式,将你葬在王陵外面。”

“你,你……”

赵启仁瞬间被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荀馥雅看不过眼,转头瞪了赵昀两眼,劝说道:“好了,你少说两句。”

听到荀馥雅帮着自己说落赵昀,赵启仁心里很高兴,旁若无人地向她诉衷肠:“昭仪啊,皇兄对不住你啊,皇兄不应该将你嫁给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皇兄悔恨啊!”

赵昀气得捏紧茶杯,恨不得一茶杯将这个色批砸死,可碍于荀馥雅在场,不好发作。

只听得荀馥雅贴心地安抚道:“不怪你,是我自己选择的。”

岂知,赵启仁听到她的话,变得更激动了,悔恨到泪流满面:“不,都怪我,我为什么要将你嫁给他呢?你明明是我的,明明是我的呀!咳咳咳……”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咳嗽得很厉害,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荀馥雅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赵昀却怕这人的晦气传到荀馥雅身上,上前将荀馥雅拉开,走过去,拧着眉警告赵启仁:“行了,你那些腌臜事还是不要污了你皇嫂的耳,带着你龌龊的心进棺材吧。”

此言一出,当场气得赵启仁口吐鲜血。

“噗!”

荀馥雅不想赵昀落得个气死先皇的骂名,将人推到一边去,耳提命面地警告他:“皇上,你就少说两句吧。”

赵昀不了解荀馥雅的用心良苦,翘着双手,很不屑地嗤笑:“他不说人话,朕管不住嘴?”

面对这人的桀骜不驯和那接近幼稚的行为,荀馥雅感到哭笑不得:“你别动怒,现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此时,病入膏肓的赵启仁又伸出双手在空中摩挲着,旁若无人地向荀馥雅诉说自己的心里话:“皇妹,你可知?皇兄是真心爱你的呀!”

荀馥雅伸手捂住赵昀要张开的嘴,回应道:“我知道。”

赵启仁听到她动听的声音,又激动地痛哭流泪:“可惜,我们有缘无分,我也没能力保护你,让你在李琦那个混蛋手里受罪,我恨啊!”

荀馥雅垂眉:“我不怪你。”

赵启仁又笑又哭:“我知道你对我是有感情的,你是个最心善的姑娘了。我这一世,见了那么多美人,你是我最喜欢的,你可知?”

荀馥雅继续捂住赵昀的嘴,轻声回应:“知道。”

赵启仁又哭又笑,为自己的一声悔恨了一番后,忽地冷静下来,苦口婆心地叮嘱荀馥雅:“皇妹啊,听皇兄一句劝,别将真心付出。最是无情帝皇家,人一旦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是会变心的,你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赵昀眼眸闪烁,此刻很后悔没有一剑解决了赵启仁,还让他见到荀馥雅,他觉得自己实在太仁慈了。

荀馥雅感受到他浓烈的杀意,推着想要过去揍人想赵昀,轻叹一声:“我知道。”

“赵昀这小子,是天上的帝皇,信不过,信不过呀!”

他的脖子往上抬了抬,用力瞪着眼睛,下一刻便又颓然地倒回床里,眼皮子耷拉下去。

“谢谢你。”

荀馥雅将头埋进赵昀的胸膛里,不忍心去目睹赵启仁惨烈的死状。

赵昀立刻喊来跪在外头的太医。

太医跪着挪到榻前,搭脉片刻后,匍匐下身,脑袋低垂到了地上:“启禀皇上,先皇驾崩了。”

温婉一声恸哭,无数哀泣声同一时间在殿内响起。

荀馥雅闭起眼睛,泪水自眼角无声滑落。

赵昀意味不明地勾了一下唇角,对赵启仁的死不在意,只是将一方帕子递到荀馥雅面前,提醒她:“先擦擦吧,还不到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