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禁卫军的护送下,她来到了储秀宫,见到了负责秀女事宜的崔尚宫。

由于是赵怀淑安排她来这里的,她并不担心会被拆穿。赵怀淑把她指认为秀女,她非常了解,这里头存的是什么心思。

如今为她人鱼肉,肉在砧板上,目前只能见一步走一步,敛去锋芒,乖乖听话,择机而行了。

她乖巧恭顺地向崔尚宫行礼:“尚宫大人您好,民女叫荀馥雅,是怀淑公主送来的。”

“快快请起。”

宫中老人向来喜欢乖巧有礼的秀女宫女,何况荀馥雅是怀淑公主中途安插过来的人?

众所周知,怀淑公主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皇妹,她安插过来的人,毋庸置疑,肯定能得到皇上的宠幸,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崔尚宫仔细打量荀馥雅一番,见她长相出挑,气质优雅清冷,心里不由得称赞:怀淑公主的眼光真是好!这样的女子,只要是男子,都很难不喜欢的!

她早就接到怀淑公主的旨意和银子,要安排宫里最好的画师李苗替荀馥雅画像,要将她画得最好看的。

这样品貌的女子,本就是秀女当中最好看的,只要李苗正常作画便可。看来,怀淑公主给的银子,她能少给李苗一半了。

思及此处,崔尚宫乐了,将禁卫军打发走后,转头客气有礼地笑说:“荀姑娘,请随本官前来!”

“是。”荀馥雅乖巧地回应。

崔尚宫打从心里面喜欢她这样的女子,更何况对方是会得到皇上宠幸的。

她特意给荀馥雅单独安排一个厢房,亲切地握住她的纤纤玉手,笑道:“荀姑娘不必客气,你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本官说就是了!他日你得皇上恩宠,本官还需你照拂呢!”

荀馥雅客气地笑了笑:“那就有劳尚宫大人照顾了!”

崔尚宫想到明日还需要画像,便郑重地叮嘱道:“荀姑娘早点休息,明日本官带你去画像。画像对秀女非常重要,关乎她们以后过什么日子,明白吗!?”

“明白了!”荀馥雅垂眉回应。

崔尚宫见一切打点好,便回去休息了。

荀馥雅打量了一下屋子,不但布置得干净优雅,还有文房四宝,琴棋书画。

忽地,她想到一个主意,便过去案桌前,题诗作画。

忙碌了一个晚上,终于赶出了十二幅题有诗词的美人图。她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此时,外头敲打了四更天的铜锣响声,她伸了懒腰,打了个哈欠,便脱下外衣,上床睡觉。

五更过后,夜幕渐退,曦光隐隐。

也许是身处的环境,也许是遇见了赵怀淑,再次落入这女人的手里,前世那些不好的事又侵扰了她的梦,缠绕着她。

梦里,是谢昀迎娶赵怀淑进门的大喜日子。

素日寂静冷清的谢王府内,灯火煌煌,家丁女仆们在偌大的府邸里穿梭忙碌,每个人脸上无不洋溢着喜气,谢王府因此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她立于铜镜前,凝视着铜镜里的人影,只觉得方才哭得发红的眼角此刻又疼痛起来。

铜镜中映出一道体态瘦弱的人像。女子长相姣好,算不得倾国倾城,但肌肤胜雪,明眸犹似一泓清泉,顾盼之间,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她心中悲戚,只觉得这模样日渐陌生了。

“雅儿,你这双眸子长得真好,灵动清澈,可惜太招人了,有时候失去也未尝不是好事。”

一身金丝蟒纹红礼服的谢昀不知何时行至她的身后,一手轻揽她的腰,一手搭在她脖子上,轻轻地摩挲着那些如斑点般绵密的淤青,低沉浑厚的声音夹杂着暧昧之色。

她身子绷紧,自铜镜中瞥了他一眼,而后垂下眼帘:“王爷可是现在就要将妾身这眸子剜了送给怀淑公主?”

谢昀愕然一怔:“你都知道了?”

她凄然笑道:“在妾身成为你的妾室第二天,怀淑公主亲自过来跟妾身说的,妾身能不知道吗?”

谢昀有意避开她的视线,淡然道:“本王也是没办法,怀淑要剜了你的眼,才肯让你继续留在府中做妾。”

他心思一转,柔声哄道:“你别害怕,一下子就过去了。没了眼睛,本王会当你的眼睛,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你留在府中,你就忍一忍吧。”

“忍一忍?”她冷得通体发凉,“若妾身忍不了呢?”

谢昀扫兴地推开她:“你就这么不愿意呆在本王身边吗?皇上要杀你和你们荀家,为了保你们性命,本王已经尽力了。雅儿,你体谅一下本王,好吗?”

他径自坐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一手撑着下颚,一手食指与中指交错着敲击椅子。他烦躁又不想杀人之时,总会做此动作。

她紧盯着他的手,想到这人喜怒无常,杀人时犹如猛虎,凶狠得很,她不禁畏惧地后退,却不小心撞到了铜镜上。

铜镜摔倒在地上,她也跟着摔倒,左手臂不慎摔脱臼了,顿时痛得她咬牙切齿。

谢昀“嗖”的一下站起来,快速扫了她全身一眼,随即拧着眉:“让你体谅一下本王,你就这么委屈吗?竟然摔镜子。”

她委屈地咬着唇,左手臂的疼痛让她痛得冷汗涔涔。

谢昀这人从不懂得怜香惜玉,因为他只对怀淑公主怜香惜玉。

“还不站起来,成何体统!”谢昀虽然嘴上在怒斥,但是人还是快速走过去。

他欲想伸手扶起她,只是,被躲开了。

她不想领他的情,右手扶着左臂,倔强地站起来。

谢昀见她眼神迷迷离离,生出一种凄美,不禁升起怜爱。

他豪迈地跨步而至,拿过挂在屏风上的玄紫腰带,绕至荀馥雅身后,双手自她腰侧穿过,轻轻环抱着她的腰身,修长有力的手指灵巧地将腰带给她扣上。

腰带一系,她显得身段窈窕,他舍不得推开,便顺势将人带入怀中,将下颚抵在她玉肩窝处。

“刚才本王的语气是重了点,你不要再跟本王怄气了好吗?只要你一直留在本王身边,本王就给你所需要的。本王从不食言,你是知晓的!”

烛光暖暖,人影交叠,低沉沙哑的嗓音使得气氛染上了几许温情缱绻。

腰上的手臂忽然收紧,谢昀以鼻尖轻触她的耳廓,至侧颈流连辗转。荀馥雅用力闭眼。

再往下,便是他们那些再熟悉不过的旖旎画面。

这些时日她实在被折腾得惨,那些被碰触过的地方此刻发出剧烈的疼痛来抗议,她受惊地推开缠上来的男人,却不慎又弄疼了脱臼的左手臂,顿时痛得脸色发白。

谢昀未曾想,她会在此时推开自己,被推开的模样略显狼狈。

眼见男人森冷的眸里蕴着盛怒,她赶紧取来一个绣着鸳鸯的香囊,恭敬地递给他:“王爷与公主大婚,妾身备点贺礼给你们,祝你们早生贵子。”

谢昀怔然,面无表情地接过香囊,扯开香囊的动作近乎粗暴。当他瞧见里头装着红豆,困惑地看向荀馥雅:“红豆?”

她侧身看向窗外那大红灯笼,喜庆的灯笼红得刺眼,刺得她眼眸生疼:“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新婚之夜将军将此物赠予怀淑公主,她定然喜欢!”

耳边传来不明情绪的轻笑声:“你倒是想得通透。”

“……”

她不答话,冷傲灵动的眸里尽是岁月携带的忧伤。

她难受地闭了闭眼,言道:“王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妾身若为了留在王府而伤害身体,妾身的娘亲会伤心难过的,妾身无法接受王爷的提议。请王爷看在妾身这两年尽心尽力伺候的份上,放妾身离开吧。”

仿佛忽然被触到了逆鳞,谢昀单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与自己对视:“荀馥雅,你老实交代,你这么着急离开本王,是因为找到了别的男人倚靠?”

她听到这话,心里更难受了,委屈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怎么能这般辱她????

荀馥雅痛苦地闭了闭眼,嘴唇抿紧。

岂知,她此举激得谢昀火冒三丈:“除了本王,你还想找哪个男人做交易,让谁来保你们荀家性命?西南王?还是永乐侯?荀馥雅,你贱不贱啊!”

下巴被掐得生疼,却不及言语的攻击来得疼。

每回她惹谢昀气恼时,谢昀总会想方设法地折辱她,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她挣扎着站直身子,痛苦地问他:“为了二女共侍一夫而被剜眼,就不贱吗?谢王爷,我来当你的妾已经伤透了我阿娘的心,我阿娘若是知晓我被剜了眼,她的心得多疼啊,她得哭多少泪水哭多少个夜晚啊!你懂这种心疼他人的感觉吗?不,你不懂。”

触及她的脆弱之处,谢昀总忍不住心生怜惜,心中怒气稍减:“好了,本王不逼你,反正就不许你离开本王,知道吗?”

她抬眸,凝视了他片刻,淡然道:“你即将要娶怀淑公主,既然怀淑公主容不下妾身,你为何不放妾身离开呢?妾身已经不在乎你与荀家的交易是否作废了,妾身只想今夜离开。”

谢昀向来脾气暴躁,见她依旧不依不饶,怒然狠抓她的双臂:“你还没完是吧?怀淑公主身怀六甲,本王怎能不娶她进门,让她成为天下的笑话?荀馥雅,你懂事点,别总是跟怀淑公主过不去。”

她惊怔,居然这么快就有了?

呵,每次完事后谢昀总是逼她喝药,想必是认为只有怀淑公主才配怀上他的骨肉吧!

她失望地垂眉,道:“王爷非要留妾身在王府,就不怕妾身害怀淑公主没了腹中的胎儿吗?”

面对她的冷然威胁,谢昀怒然将手上的红豆捏成粉末:“你就这么想离开本王吗?”

“……”

她低头沉默。

此时,附中管家来催谢昀出外迎亲。

“好,好得很,随便你!你敢离开本王就弄死你。”

谢昀一脚将门板踢飞,愤然离去。

“咚!”

仿佛周身的力气被抽干,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她以为谢昀不会再来了,可洞房花烛夜,本该在怀淑公主房中的谢昀,却来找她。

许是终于如愿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谢昀喝得醉醺醺的,双颊熏红,使得那张冷峻的面容多了几分温和。

她向谢昀行了礼,见他娴熟地坐到床边脱衣,打算在此留宿。

她抿起唇,看了他半晌,道:“王爷,新婚之夜应该守在新娘子身边的。”

谢昀懒洋洋斜了她一眼:“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你置喙。”

话虽如此说,却也不见有多生气。

见她呆愣在一处,摆着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好像很不欢迎自己似的,谢昀心里又生出几分不爽快。

“过来给本王捶腿。”

她不想多生事端,只好暂时顺了他的意。

看着她低眉顺眼地给自己捶腿,谢昀心气儿才顺了,在酒的作用下缓缓地阖眼。

“雅儿,怀淑说你们荀家害死了她的母妃,只要看到你这双眼她就会想起这件事。若不剜了你的双眼,她无法留你在府上。若本王执意留你,她就带着腹中的胎儿去死。本王已经命王御医明日过来,不管你同不同意,你这双眼都留不得。”

“……”

她已经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与谢昀起争执了。

什么荀家害死她母妃,看到这双眼就会想起,不过是赵怀淑蹩脚的谎言,赵怀淑执意要剜了她的眼睛,不过是因为谢昀最喜欢她这双眼,那些迷恋赵怀淑的男子曾经称赞过她的眼睛好看而已。

谢昀见她没有回应,以为她已经接受现实,便放下心来。

今晚喝的酒后劲足,酒意上涌,他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侍从见此,赶紧跑去找人煮解酒汤。

她却不想他清醒过来,苦恼地蹙眉。此时,一双手在脖颈处游走,她赶紧躲避,惊愕地抬起眼眸,对上那张熟悉的俊脸。

“王爷——”

“本王让你开口了吗?”

谢昀冷脸叱了一声,扶着床柱站起身。

他站着,她跪着,这种占据主导地位的感觉让谢昀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情动了,俯身逼近荀馥雅,几乎与她鼻尖对着鼻尖:“本王今夜只想狠狠地宠幸你,让你哪里都去不了!”

他站直了身子,冷然命令:“雅儿,今夜不许拒绝本王。”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一种强烈的屈辱感油然而生。

谢昀等得不耐,冷声问:“怎么,不想伺候本王?”

她摇头,紧抿着唇才能勉强压抑住心口的怒火和屈辱。

谢昀喜欢她乖顺,若她不听话,他就会发疯,往死里折磨她。她艰难地抬起手,缓缓地解开扣子……

屈辱的泪水一滴滴地滑落。

谢昀心头一击,烦躁地吼道:“够了,滚出去。”

她赶紧扣回扣子,一言不发地退出去。

谢昀瞧见她那种如蒙大赦的表情,心里头一肚子火,又忍不住喊道:“等等,回来。”

“王爷?”

她转过头,困惑地看向他,漂亮的眼眸让谢昀只觉得体内的热血沸腾起来。

谢昀烦躁地扯开衣衫,坐在榻上,身体斜斜依靠着床柱,露出的肌肤有种性感的**。他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如同一头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野狼,眼神锐利,透着难以言喻的危险。

“你大抵是忘了,侍寝是妾室的本分,过来尽你的本分!”

他把话说得理所当然,表情一如平日里的矜贵冷漠,却又因为沙哑的声线,勾出了几分暧昧旖旎。

……

荀馥雅惊醒,不知为何会做前尘往事的梦。

那时,恰逢荀家受难,她不得不成为谢昀的妾室。

她怨容珏一心只想只管安社稷分君忧,都不考虑她如何想的,遂,没想过逃离。

细想一下,这一世的谢昀比上一世的谢昀对她好多了,事事以她为先,所以她才心动。

谢昀答应了她,不会与赵怀淑成亲的,她虽然信,但总觉得内心不安。也许,因为这个,才梦里前世的事吧!

“哎呀,你怎么这副鬼模样,昨晚不是让你早点休息吗?”?

正想得入神,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崔尚宫瞧见她这模样,不满地唠叨着。

荀馥雅瞧见崔尚宫领着两名丫鬟和两名太监进来,她们给她送来沐浴更衣的东西。

她垂眉道歉:“对不起,尚宫大人,我头一回进宫,有点不习惯,辗转难眠。”

她所说的是所有女子进宫后有的反应,崔尚宫非常理解,也不责怪她了,命人给她抬来浴桶:“请姑娘沐浴更衣吧!”

荀馥雅下了床走过去,瞧见里头飘**着的花瓣,不由得想到孙媚儿泡毒花瓣后的模样。

她为难地说道:“尚宫大人,我对花瓣过敏。”

崔尚宫不疑有他,命人重新准备一桶热水,道:“姑娘请先沐浴更衣,早膳随后送来。”

“有劳尚宫大人了!”

荀馥雅恭顺有礼地恭送崔尚宫,待门关上后,脱衣沐浴。

沐浴更衣后,宫女为她梳妆打扮。

她瞧见铜镜中的自己,眼眶下面黑了一圈。这副鬼模样都不能让崔尚宫改期,可见赵怀淑有多心急将她送到皇帝那里。

身上华贵的金丝牡丹花纹刺绣丝绸衣裙,明显是赵怀淑特意为她准备的,做得简直像嫁衣一样。

其实,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理解赵怀淑为何执着于谢昀。依照赵怀淑的品味,喜欢的对象应该是容珏那样的。

胡思乱想一通,宫女已经将她将她打扮好了。

精致的容妆,华丽的衣裳,使得她的容姿更美更动人。

荀馥雅从不知,精心打扮后的自己竟然会美得动人心魄,这是不是怪她平日里穿着太素雅呢?

门打开,崔尚宫进来,瞧见了荀馥雅这番模样,不由得感叹:真是人靠衣装啊,这姑娘打扮起来,竟然比怀淑公主还美上几分,身上那独特的清冷气质更是堪称一绝。

对于荀馥雅这身打扮,崔尚宫十分满意,笑不拢嘴地称赞道:“姑娘这番打扮真是美若天仙啊,皇上见了,肯定会为你倾倒的!本官终于明白了怀淑公主为何硬塞你进来了!你这是做人中之凤的命啊!”

面对崔尚宫的恭维,荀馥雅客气有礼地道谢:“感谢尚宫大人的夸奖!”

崔尚宫上前握住她的手,仿佛她已经成为皇帝的妃子那样,亲切地笑道:“本官阅人无数,准没看错,你一定会受宠的。只盼姑娘到时候照拂一下本宫!”

“一定!一定!”

荀馥雅笑着,虚与委蛇。

天启的皇帝挑选秀女宠幸,历来是看她们的画像的,因而宫中画师的画技尤为重要。

正因为他们是重要的存在,经常受到皇帝妃子们的赏赐,也成了秀女们巴结的对象。

其中,最出名的是拥有“妙笔丹青”之手的李苗画师。他能将人的神韵画得入木三分,活灵活现。而崔尚宫为荀馥雅找来的画师,便是他。

在崔尚宫的带领下,她徐徐来到一间华丽的御画室,得见传闻中的御用画师李苗。

这李苗长着一副奴颜婢膝的嘴角,没什么好看的,荀馥雅遂将目光投放到华丽的御画室,打量里头的不布置。

崔尚宫与李苗画师互相寒暄一番,言语间都是互相吹捧的话。崔尚宫还特意塞给了李苗一些银子,请求她将人画好看些。

李苗收到了银子,自然是心花怒放,夸赞荀馥雅人长得这般美,出来的画像肯定惊艳到皇上的。

崔尚宫听到他这么说,放下心来。见她傻站着不动,推了推她:“姑娘,还不快快见过李画师?”

得到崔尚宫的提示,荀馥雅恭顺地向李苗行礼:“荀馥雅见过李画师,有劳李画师费心了。”

李苗上下打量荀馥雅一番,心里暗叹:真是一位绝世佳人啊!

他笑眯眯地说道:“姑娘人美声甜,肯定能够得到皇上的恩宠的!”

“谢谢夸奖!”

荀馥雅客气地笑了笑,虚与委蛇,

关于这位李画师,上一世她就听说他的传闻。

这人虽然画技了得,但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他有个毛病,爱财如命。秀女给他多点钱,他会画得好看;秀女给他少点钱,他会画得一般;秀女不给钱,他会画得很丑。

就他这种形式风格,不知害了多少秀女。

画师作画需要安静,打了招呼后,崔尚宫向荀馥雅叮嘱了两句,便领着宫女离开。???

在李苗的招呼下,她坐在一张檀木桌椅上。

李苗贴心地为她送来软垫子,意有所指地暗示道:“姑娘长得天姿国色,只要本画师将您的容貌画出来,皇帝定然会宠幸你的!”

荀馥雅见他贪婪地盯着自己手上的手饰,红绳虽不值钱,可那玉可是价值连城的,贪财的李苗又怎会看不出来。

这是容珏送给东西,她怎会让人贪了去?

她不想让这人将自己画得好看,故意瞪着无辜的眼神,学着孙媚儿的颐指气使,催促道:“既然知晓本姑娘会受宠,还不赶紧画,怠慢了本姑娘,有你好看的!”

果然,此言一出,败了李苗初见时的好感。

李苗也不跟她打哑谜,不可怕地直言道:“姑娘,你给了我钱,我才会将你画好看啊!”

见李苗讲得这么直白,荀馥雅装傻道:“刚才崔尚宫不是给了你银子吗?”

李苗哭笑不得:“好姑娘,崔尚宫是崔尚宫,你是你!”

荀馥雅站起身来,不悦地怒斥他:“我不会给你钱的,李大人,替皇上画美人图是你的分内事,你怎么还额外收钱呢?你这不是敲诈勒索吗?”

李苗还没见过如此不识抬举的,怒了:“姑娘,这给钱是你情我愿的,何来的敲诈勒索。”

荀馥雅叉着腰,不悦地撇嘴:“那我不情愿。本姑娘天生丽质,不需要你的画技也能得皇上的垂青。”

“好!好得很!自信真是件好事呀!”

李苗见她有恃无恐,气得将软垫子抢回来,愤然作画。

他心想着,既然你瞧不起我这画师,我就让你在宫中永无出头之日。

荀馥雅将他怨愤的眼神看在眼底,觉得这把火烧得还不够。

她故意气恼地吼他:“我都这么说了,你还不把崔尚宫给你的银子还回来,你这人真不要脸!”

李苗顿时气得脸色发白,握住画笔的手抖动个不停。

片刻之后,他忍着怒气,咬牙切齿道:“姑娘,劝你慎言!”

荀馥雅不屑地冷笑:“我最看不惯你这种小人了,等我见到了皇上,一定向皇上告发你。哼!”

同时在心里想着:我都这么说了,李苗肯定是不敢让我见到皇上的。

果然,怒火中烧的李苗充满恨意地回敬她:“小小的秀女居然敢得罪我李苗,你等着后悔吧!”

荀馥雅气恼地坐下,高傲地抬起头:“哼,我才不怕!”

李苗用力握着笔作画,满腔怒火。

一年到头,有多少后宫秀女为了见皇上,绞尽脑汁,可是等到人老珠黄,也没能见上一面。因而,秀女们都来巴结他,只要他这画画得好,是会被皇上优先挑选的。这个荀馥雅仗着自己美貌,居然不将他放在眼里,好,好得很呐!

为了充盈后宫,延绵子嗣,夜里,太监总管刘喜特意给皇上赵启仁送来秀女的画像。

赵启仁有了辛月这种人让他食不知味的宠妃,自然是对别的女子兴趣不大。

可他想到赵怀淑,想到辛月的提议,心里头便有了给谢昀物色一位公主的想法。

他命刘喜将画卷展开来,左瞧右看都不甚满意。

轮到荀馥雅的画像时,初时,他被那双灵动清冷的眸子吸引了全部注意,紧张地将画像拿过来细瞧。

他以为自己寻得了一位绝世佳人,可画卷全部展开时,却发现美人左脸都长着一颗大痣,硬生生地将美人变成了丑妇。

须知,女人脸上生大痣有损芳容,对方还是长在了脸颊上,这明显是克夫相。

赵启仁瞬间兴致全无,拧着眉:“这般丑陋的女子,怎会成为秀女的?还将她的画像送到朕的面前,污了朕的眼,岂有此理!”

眼见天子动怒,众人下跪:“皇上喜怒!”

赵启仁气上心头,心想着:这群狗奴才,如此怠慢,他不杀一儆百,他们启不是不将朕放在眼里?

他怒然下令:“传朕的旨意,崔尚宫办事马虎,拖出去杖毙了,至于这位丑陋的女子,也一并杖毙了!朕的后宫不允许有丑妇!”

“奴才这就去办!”

太监总管刘喜恭敬地退出去。

赵启仁气消后,转念想到了为谢昀物色一名公主做王妃之事,灵机一动,喊道:“等等!”

他展开那幅画,再看一眼,心里有了考量。

三皇子失势后,三皇子的势力自愿归顺于他。荀况和李琦的人马不知为何,被折损了一大半,其他皇子都纷纷向他投诚,躲在封地里安分守己。京中的侍卫都换上了他的人,他已经无需再看谢昀脸色行事了。

他现在要做的是,打压谢昀,逼他犯错,趁机收了他的兵权。

谢昀的王妃长这样的话,那他再嚣张,也会成为朝野上下的笑话。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届时,他谢昀连委屈的资格都没有。

公主府,金碧辉煌的客厅内,赵怀淑紧张地踱步。

“公主!公主!”

打听的人回来了,气喘吁吁低跑入。

赵怀淑紧张地追问:“如何?皇兄选了荀馥雅的画像没?”

“选了!选了!”

宫女气喘吁吁地回应。

赵怀淑悬起了心头大石终于放下了,这一刻,她无比地愉悦。

“太好了!太好了!”

似乎是盼望已久的愿望终于达成了,她喜极而泣。

以后,谢昀就是她的了!再也无人碍手碍脚了!哈哈哈……荀馥雅,你就呆在深宫里跟那群妃子勾心斗角去吧,哈哈哈……

翌日,黎明初升,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今日是休沐日,皇帝不早朝,协同宠妃辛贵妃在御花园赏花。

宫女们蹲在角落里议论这位皇帝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有了宠妃,夜夜留宿月盈宫,将糟糠之妻的皇后娘娘都冷落在旁,一步也没踏进过凤梧宫。

荀馥雅皇帝的风流韵事没兴趣。

她回到了厢房后,故意找人打听宫里有哪位太监好赌,遂偷偷去找人。

她托那位太监将这些字画带出宫外出售,并向那位太监表示,卖字画的钱全都给他,她只要知晓是何人买了她的字画便可。

太监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古怪,但是在金钱的**下,他抛开疑虑,拿着字画去办事。

荀馥雅看着太监远去的背影,心里坚信着,只要这画流传出宫,以盛景南和江锦川的办案能力,一定查处她被困在宫中的储秀宫。

回到厢房,她坐下来吃糕点。要说这宫中哪点好,那便是糕点特好吃。她素来不爱吃甜食,但也吃了一碟。

正吃着,她忽然察觉,崔尚宫已经一个早上没来找她了,有些不寻常。

她好奇地寻问身旁的宫女春分:“尚宫大人今日可是很忙,怎么不见她?”

宫女春分神色微变,弯腰凑过来,低声回禀:“尚宫大人昨夜被拖出去杖毙了!”

“啪!”

手中的糕点掉在了桌子上。

荀馥雅心头一寒,问:“尚宫大人犯什么事了?”

春分低声道:“皇上说她办事不力。”

荀馥雅手指抖动了一下,垂眉不语。

只怕是李苗把她画太丑了,惹得龙颜大悦,赵启仁要惩罚底下办事的人,崔尚宫首当其冲。

那么。她呢?是被赶出宫,还是被赐死?

正当她忐忑不安时,门外响起了尖锐的喊声:“圣旨到!秀女荀馥雅接旨!”

荀馥雅闻言,脸色大变,领着室内的两名宫女下跪接旨。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在发抖,仿佛头上悬着一把尖刀,随时会掉下来砍死她。

太监总管刘喜瞧见了荀馥雅,表情微动。

初时,他还不确定是自己所认识的荀馥雅,如今确认无误了。

兜兜转转,想不到这女子还是成为了谢王爷的王妃,真是天命所归啊!

他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郑重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秀女荀馥雅天生丽质难自弃,朕甚是喜欢,故特认荀馥雅为义妹,赐封为昭仪公主,并将其许配给当朝摄政王谢昀。钦此!”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荀馥雅垂眉伸手托着圣旨,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兜兜转转,她居然成了皇帝赐婚给谢昀的公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昭仪公主,请起吧!”

太监总管刘喜见荀馥雅久不起身,气氛有些尴尬,善意地提醒她。

然而,荀馥雅内心受到的冲击实在大,一时之间竟毫无反应。

刘喜是知情者,这一道圣旨,着实出乎人的意料,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他了解荀馥雅此刻的心情,心想着此女往后的身份不简单,遂,上前客气地再提醒一次:“昭仪公主,快请起吧。”

迎着刘喜那充满善意的微笑,荀馥雅的眼眶微热。此时此刻,她心里在想,是不是上辈子过得太凄惨了,这辈子得天眷顾。

“多谢刘公公!”

她站起身来,手里紧攥着圣旨,生怕拿到的圣旨会不翼而飞似的。

刘喜虽不知荀馥雅是怎么变成宫中秀女的,但能看得出她的恐惧和不安,善意地安抚道:“昭仪公主不必紧张,七日后你便与可与谢王爷成婚,离开王宫了。”

荀馥雅感激地看向他:“谢谢刘公公提醒,大恩,荀馥雅会铭记于心的!”

刘喜笑了笑,领着众人回去跟赵启仁复命。

他们走后,室内的宫女纷纷给她贺喜。可荀馥雅身子不稳地一晃,若不是身旁的宫女春分及时扶着,恐怕摔倒在地了。

“公主,您怎么留这么多汗?”春分察觉荀馥雅后背湿了一片,赶紧说道,“奴婢这就去给您打水沐浴。”

荀馥雅这才察觉,自己手心后背皆吓了一身冷汗。

如今,可谓是有惊无险,转忧为喜啊。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的好!

由于此事是瞒着赵怀淑做的决定,赵启仁怕圣旨宣布前,他这位聪慧的皇妹会让事情突生变故,遂下了死命令,不可将此事告知怀淑公主。

刘喜也暗中在此事做了手脚,趁机将赵怀淑安插在宫中的耳目暗中做掉。

赵怀淑对此事全然不知,正在公主府宴请众姐妹,心情愉悦地赏花,品尝美食。为了不打草惊蛇,不让谢昀从从中破坏,她对此事只字不提,却差点憋坏了。

盛景南与江锦川花费了一些功夫,终于查明那一具女尸的身份。

得知不是荀馥雅的尸体,众人松了口气,同时更加着急地寻找荀馥雅。

玄素那日晕倒在城门口,被沈千捡回沈府。遭受情伤打击的她,在这里养了两日,觉得身子好了些,便向沈千告辞。

沈千是打从心里面喜欢这个直率的姑娘,见她遇人不淑,心里头更是多了一丝怜悯。见玄素身子虚弱地出去寻找小姐,他怎放心的了?

遂,他扶着伤口还在愈合的玄素,亲自将人送回平民书院。

途经的街道热闹非凡,叫卖声不断,沈千忍不住撩开帘子往外瞧:“玄素你看,今日的街道上好生热闹啊,还有人卖字画呢!”

“哦!”

玄素对字画毫无兴趣,可她家小姐却兴趣很浓。

沈千见她闷闷不乐,想要哄她开心一下,遂叫车夫停下来,跳下马车去给玄素买来她喜欢的小糖人。

玄素见沈千迟迟不回,心急如焚,想要自己回去,却又觉得不辞而别很不好。

她撩开帘子往外瞧,想要寻找沈千的踪影,却瞧见了正对车身的书画摊子。

虽然她识字不多,不懂得武文弄舞,但从小跟随在荀馥雅身边,荀馥雅的字迹荀馥雅的丹青,她一眼便认出。

宛如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丝亮光,她立马跳下马车,跑到摊子前询问摊主:“老板,请问画字画的人在何处?”

摊主抬头看了玄素一眼,见她不是来光顾的,而是来问东问西的,便不想搭理,继续吆喝卖字画。

这一幕,正巧被买糖人回来的沈千撞见。

他气恼,丢给老板一锭银子,阔气地说道:“这些字画小爷全买了,快告诉这位姑娘想知道的事。”

面对阔气的大财主,卖书画的老板眉开眼笑:“谢谢公子惠顾。”

他转过头来,一改之前的冷漠态度,热情地对玄素笑道:“这位姑娘,这些字画是一位公公卖给我的。”

玄素听到“公公”二字,立马想到了皇宫。

她脑子比较笨,摸不透这当中的玄机,但她知晓,找断案寻人之事,找大理寺卿盛景南准没错。

思及此处,她立马将属于荀馥雅的字画都收起来,在沈千的帮助下,坐着马车赶到盛府。

正巧碰上盛景南与江锦川出门办案,她赶紧手捧手中的字画,冲上去请求道:“盛大人,这些字画是小姐画的,是宫里的太监拿出来卖的,小姐应该在皇宫,请你帮奴婢查查吧!”

盛景南与江锦川正为寻找荀馥雅毫无进账而发愁,得到这条重要的线索,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将人请进客厅,将字画逐一打开来研究。

玄素帮不上忙,只能坐在一旁干瞪着眼。

沈千坐在一旁,看到玄素为如此操心,心里面不禁对她多了一份欣赏。

察觉手中的小糖人要化了,他赶紧递过去,笑道:“玄素,小糖人,赶紧吃了吧,说不定吃了,就会有好消息呢!”

面对沈千的一番心意,玄素不忍心拒绝,将小糖人接过来。

此时,江锦川惊叫:“天哪,荀夫子真是个才思敏捷的聪慧女子,这诗文、这丹青,竟暗藏这等玄机。”

“什么玄机?”

玄素与沈千离座,如同好奇宝宝般,凑上去询问。

盛景南伸手指了指画上的闹市图景,正色道:“繁华盛景的闹市南面,你们看看有什么?”

玄素与沈千对视一眼,沈千道:“繁花似锦的河川。”

盛景南收回手指,继续问:“再看看旁边是什么?”

玄素回应:“诗句啊。”

盛景南继续问:“看看河流流向的诗句,对着的是哪几个字?”

玄素与沈千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读出来:“卿为秀女。”

盛景南很满意他们的配合,为他们指点迷津:“意思是,请盛景南与江锦川猜,卿为秀女,是在何地。”

玄素与沈千两人恍然大悟,却又感到困惑:“是在何地?”

盛景南反问:“秀女,何处有?”

玄素与沈千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惊叫道:“皇宫。”

盛景南赞同地点头:“对,荀姑娘人在储秀宫。”

“怪不得我们将上京城翻了个遍,都找不到人,原来人在宫中啊。”江锦川心有感慨,却更加疑惑,“不过,荀夫子怎么会变成秀女呢?”

盛景南蹙着眉,感觉事情很不简单,冷静地说道:“先别管这么多,人在后宫,我们无法去探寻,只能先通知谢王爷了。”

言毕,他与江锦川坐上马车,前往谢王府。

他们走后,玄素一扫从前的愁云惨淡,看向阳光洒脱的沈千,心里充满了感激:“沈千,谢谢你,你真是我的福星!”

沈千伸手挠了挠脑袋,俏脸上现出几分羞涩:“你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