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黄昏,一轮红霞放出万丈光芒,谢王府的一处琉璃瓦屋顶在其映照之下,发出亮得刺眼的光芒。
清风苑的书房内,谢昀正横坐在案桌的椅子上,一手搭在椅背上撑着额头,一手放在案桌上,食指与中指互相交错着敲打着桌面,翻出烦躁的声音。
“咚咚、咚咚!”
在场之人皆凭着呼吸,不敢喘着大气。
李琦神色沉静如山岳,又带着锋锐而凛冽的战意,像是下一刻就会提槊而起,但你再多看几眼,他依然蓄势般坐在那里。
从前每次大战之前,他都是这副神情,叫在场之人有些看不透他心中所想了。
但跟随谢昀多年的岑三深知,他的主子在强忍着杀意,强忍着血洗皇宫的冲动。
除了皇宫,上京城内外都让他们挖地三尺了,可依然寻不到人,也寻不到尸体,连李琦的人也在寻找。
显而易见,人很可能被弄进宫里去了。
是何人将荀馥雅弄进去的呢?结果很耐人寻味。
此时,下人来报,盛景南与江锦川求见。这两位探案高手近日忙得很,如今主动上门,必定是带来了好消息。
谢昀挥一挥手,示意将人请进来,身上的肃杀之气弱了不少。
盛景南与江锦川进来时,他才下令:“除了岑三,都下去吧!”
众人暗自松了口气,如蒙大赦地退出去。
盛景南与江锦川进入,瞧见谢昀居然安然坐着,对视一眼,觉得这位有些不寻常。
依照他们对谢昀的理解,这位狂躁暴戾的王爷可是位暴脾气,寻不到人居然没把身旁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或者提着剑到处砍人,却出奇地沉着冷静,似乎与他们认识的谢昀有所出入。
细想起来,从清河城回来后,这位谢王爷有时候变得非常阴沉冷酷,让人觉得有些陌生。
就比如他设计容珏去胡人部落这事,真是够残忍的。
他们向谢昀行了礼,盛景南开口道:“王爷,我们查到了,荀姑娘在储秀宫,如今的身份是……秀女。”
“秀女?”
谢昀目光沉沉地念着这两个字,周围的空气骤然下降。
众人仿佛嗅到腥风血雨的味道。
隔日早朝,阳光明媚,金銮大殿上,气氛阴沉诡异。
赵启仁坐在金銮宝座上,死死盯着谢昀,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似的。
从昨日开始,参谢昀的折子堆满了皇帝的御案,从骂谢昀德行有失到谢昀将来会误国误民,众人洋洋洒洒陈词百篇,充分发挥了天启文人笔能诛心。
他气得喝了三大碗汤药,才勉强撑着病体上了早朝。
对,他病了,堂堂天启的天子,被一个臣子给气病了,更气人的是,无法拿他问罪。
议政殿上争论不休,一半的大臣跪地不起,请求罢免谢昀摄政王之位。
而身为事件的中心人物谢昀,面色不善地站在众人中央,仿佛众人所请之事,与他完全无关。
赵启仁被吵得心烦,这些大臣,三天两头就来说谢昀的事,似乎除了谢昀的事,其他事就不是事似的。
他震怒,厉声怒喝:“摄政王,摄政王,除了摄政王之事,难道就没别的事吗?这是朝堂,商议的是国事,不是用来商议摄政王一个人的事!”
一众大臣跪在地上,沉声不语。
谢昀上前一步,唇角勾起一抹冷弧道:“既然已经说到这事,臣有本启奏。”
“你还要说什么?”赵启仁头疼地扶额。
若不是要宣布赐婚那事,他早就称病不朝了。
谢昀好像完全没看出赵启仁的不悦,抬头道:“臣接掌十万精兵,当上这个摄政王,招人嫉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是刺客暗杀,下下毒动动刀的也没什么。最近可能没新招了,就联合上奏弹劾臣,臣这个摄政王当得也是累,可没办法,先皇硬要臣当,皇上似乎也无权罢免!”
最后一句话把赵启仁气得剧烈咳嗽,一口气上不来,什么话都说不出。
满殿,鸦雀无声。
谢昀回头,环视一众大臣,“刚好今日诸位大人都在,也别藏着掖着了。既然诸位大臣容不下我这个摄政王,而我这个摄政王又不能撤掉,不如你们都辞官回家种田吧。”
跪在地上的一众大臣:“……”
有几个脾气火爆的险些要冲上来和谢昀拼命,被身旁的同僚死命拉住了。
一贯看谢昀不顺眼的兵部尚书姚安怒道:“谢昀!你如此猖狂,眼中可还有皇上?还有……”
这人话还没说完,便被谢昀冷然打断道:“话,本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是不是有耳疾?上京城新开的那家柳医馆还不错,要不,本王帮你走后门,插个队去瞧瞧病?”
姚安气得要炸,“谢王爷,金銮殿上,皇上面前,你敢如此羞辱下官,眼中可还有皇上!”
谢昀眼神幽暗,皮笑肉不笑道:“羞辱你?你也配?”
“你——”
江骜忍着笑,出来打圆场:“姚尚书稍安勿躁。你这般大呼小叫的,会惹恼皇上的。”
姚安立马看向金銮殿上的天子,果真见他脸色阴沉,一副要杀人的神色,赶紧闭嘴。
赵启仁不想跟谢昀在这些老生常态之事上纠缠。如今他大权在握,但外族虎视眈眈,这谢昀不仅能震慑外族,还好在没有被那些想谋夺他王位的势力拉拢,还被这些势力仇恨着,是顺应了帝皇的制衡之道里头一颗重要的棋子。
他虽头疼这样的人,却不想随意处置了这样的人才。
有利有弊,祸福并至。
他沉声道:“朕知晓摄政王在某些方面让诸位大臣无法忍受,但先皇让他当摄政王,自有先皇的道理,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此言一出,群臣沉默,都有些摸不准这位皇帝的心思。
谢昀想到荀馥雅还在储秀宫当秀女,以她的姿色,恐怕很快就会被这位好色奢靡的皇帝宠幸,遂上前一步,冒大不韪说道:“皇上,臣有一事,务必请皇上成全——”
“谢王爷请稍等。”赵启仁觉得他一说话,定然会说出让自己头痛之事,不想听,只想看着他倒霉。
他清了清嗓子,道:“关于赐婚,朕已经拟好了婚期,请聆听圣旨。”
谢昀不想下跪,可如今想要向赵启仁索求身为秀女的荀馥雅,只能给他面子,只能跪了。
赵启仁暗自松了口气,向身旁的刘喜递了个眼色。
刘喜会意,展开圣旨出来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摄政王谢昀年过弱冠尚未娶妻,朕感念摄政王对朝廷的功德,特给摄政王与昭仪公主赐婚,命摄政王七日后迎娶昭仪公主,钦此!”
“……”
谢昀神色阴鸷,这对他来说,并非是皇恩浩**,而是逼婚。
那个可笑的昭仪公主,都不知打哪里来的,天启何来的昭仪公主?只怕是赵启仁舍不得自家皇妹嫁给他,胡乱认了个宫女塞给他的。
众大臣亦有同感,对那位闻所未闻的昭仪公主感到很困惑。
不过瞧见谢昀倒霉,他们纷纷低头窃笑,幸灾乐祸,觉得皇上这一招实在是高。
赵启仁见谢昀跪着不动,也不谢主隆恩,并不在意,这道圣旨,他不接也得接,抗旨不遵,可是要抄家,诛九族的。
刘喜留了个心眼,低声请示赵启仁:“皇上,许是谢王爷欣喜过度,一时反应不过来才殿前失态,不如让老奴去提醒他一下?”
赵启仁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去吧,让他接下这道圣旨。”
刘喜领了命,缓缓走下台阶。
及至谢昀面前,他弯下腰,低声提醒:“王爷,接旨吧,恼怒保证你喜欢昭仪公主的。”
谢昀心头一颤,刘喜是他父皇的心腹,知晓他太子的身份,在父皇死后,自然而然地成为他安插在宫中的耳目。他的话,自然是信的。
而且,无论信不信,这道圣旨还是要接的。
他伸手接下圣旨,向赵启仁叩谢:“臣,谢主隆恩!”
赵启仁见人终于接下圣旨,感觉自己瞬间飞升上神了,心情从未如此得意过。
他心情愉悦地询问谢昀:“谢王爷刚才要跟朕说什么事来着?”
这喜上眉梢的神色,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他要大婚了。
谢昀沉吟片刻,开口道:“臣——”
“哎,都不重要。”
赵启仁兴奋地打断他的话,笑不拢嘴。
现在他最想看到的是,谢昀看到昭仪公主那副丑容后,那面如死灰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强忍着笑意,肃然道:“今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朕就让诸位见识一下朕的义妹,昭仪公主,免得往后你们见了人都不认得。”
这位天子平素与谢昀面和心不和,如今让众人去见一见这位未来的谢王妃,很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位未来的谢王妃定然会一出场会让谢昀变得难堪,指不定是个丑妇。
诸位大臣低头议论,皆想见识一下这位昭仪公主,心里期待着看谢昀吃瘪倒霉的模样。
谢昀不知赵启仁在打什么主意,对这位所谓的昭仪公主并不感兴趣,只是如野狼般紧盯着赵启仁,眼神可怕得很。
赵启仁正幻想着谢昀被那丑八怪吓得脸色发白的神色,丝毫不在意谢昀看自己什么眼神,转头向刘喜示意。
刘喜会意,高声大喊:“宣,昭仪公主进殿!”随着话音散落,众人纷纷仰着脖子,好奇地循声望去,唯独谢昀垂眉不看,兴趣缺缺。
而早已见过昭仪公主画像的赵启仁不想再去多看一眼,紧盯着谢昀,心里非常期待他那副
只见旭日东升的背景下,荀馥雅身穿赵怀淑那日为她准备的金丝大红牡丹刺绣轻纱裙,画着精致的容妆,昂胸挺胸,嘴角微扬,眼角含笑,端着公主的凤仪,大方得体又不失雍容华贵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深呼吸一口气,被这人间绝色惊艳得目瞪口呆,无法移开视线。
一直以来,他们认为怀淑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如今瞧见这女子比怀淑公主美上不止几分,心里不禁感慨。
自己是井底之蛙。
面对诸位大臣,这位昭仪公主波澜不惊,神色从容地步入大殿,步步生莲。
此刻,诸位大臣终于得见真容,又是深呼吸一口气。
只见这位昭仪公主长得玉嫩秀靥,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口如含朱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浅浅一笑,动人心魂。
认识荀馥雅之人,皆大吃一惊,神色大变。尤其是李琦,那阴狠不甘的神色,恨不得上前阻止这可恨的赐婚。
不认识荀馥雅之人,再次被她那清冷华贵的气质所吸引。
确定这不是假公主吗?不是皇室流落在外的公主吗?怎么比真公主更让人侧目呢?
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赵启仁并未去看荀馥雅一眼,听到那一声又一声的深呼吸声,他神色很是得意,心里沾沾自喜。
看吧,都被这丑妇吓呆了!看你谢昀这么受得了。嘿,朕还真是聪明!
正笑意盈盈,底下的昭仪公主向他行礼,声音不缓不慢。
“臣妹荀馥雅,参加皇兄!”
声音娇中带着几分媚,柔中夹着几分甜,乍一听,还能听出与生俱来的几分清冷。
这是赵启仁喜欢的声音,遂,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荀馥雅,敷衍道:“起身吧,过去见见你的未来夫君,七日后你们便成亲了。”
此时此刻,他还在为自己当了这个媒人而深感欣喜若狂,殊不知,底下的某些朝臣早已对他的愚昧无知嗤之以鼻。
这桩婚姻,有人愤然自然有人欢喜,要数最欢喜的,自然是摄政王谢昀。
当谢昀听到“荀馥雅”三个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赵启仁居然认荀馥雅当皇妹,给他们赐婚。
他整个人呆在原地,心潮汹涌,眼神复杂得很。
当荀馥雅走到他身前,笑意盈盈地向他行礼:“谢王爷,本宫是昭仪公主,这厢有礼了!”
迎着那眉目含笑的眼神,谢昀心神一颤,似乎感觉有些不真实。
听不到谢昀的回应,自以为是的赵启仁坐在龙椅上哈哈大笑:“哈哈,谢王爷可能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皇妹你还是先回去吧!”
天子下令,荀馥雅只好听从,款款地向他行告退之礼:“那皇妹,先行告退了!”
赵启仁看都不看一眼,挥一挥手。
荀馥雅有意无意地看了谢昀一眼,转身离开。
谢昀下意识地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一同向赵启仁行礼:“皇上,臣很满意这桩婚姻,请将婚期提前,臣三日后便迎娶昭仪公主。”
“……”
面对谢昀的反常,赵启仁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他将两人免了礼,特意看向荀馥雅。
只见他认的皇妹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长发及垂腰,体态轻盈修长,目若清泓,巧笑倩兮,仿佛须臾之间能迷倒千世浮华。
他看呆了,简直无法置信。
他有些失态地拉着刘喜询问:“这,这人是谁?”
刘喜强忍着笑意,认真地回答:“启禀皇上,这边是您新认的皇妹荀馥雅,你亲自封的昭仪公主啊。”
赵启仁看看底下那人比花娇的绝对佳人,无法接受这个事:“朕看那画像奇丑无比的,怎会如此美艳动人?”
刘喜垂眉:“启禀皇上,老奴那日去宣旨,昭仪公主就长这样的。”
赵启仁无力地放开他,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整个人面如死灰。
他自以为安排个丑妇给谢昀当正妃,还让人到大殿来让诸位大臣看笑话,却没料到,自己成了最大的笑话。
他在心里默默地哀嚎。
哎呀,美人啊,我的美人!
我的美人啊,我的绝世佳人啊,怎么就便宜了谢昀这小子呢?怎么能送给谢昀这小子呢!
若不是碍于场合,此时此刻,他真想捶地痛哭。
他盯着被谢昀握着的那千千玉手,指如削葱根,是那么地美,看得两眼发直又发疼!
美人啊,怎么就便宜了谢昀这小子呢?
他不想看到他们站在一起,命荀馥雅先退出去。
佳人远去,诸位大臣抬头,瞧见刚才还欣喜若狂的天子,如今哭丧着脸,心如刀割,仿佛珍爱的宝物被人硬生生抢走,自己的肉被割走了似的。
他们万分不解,皆困惑地蹙眉。
这皇帝闹的是哪一出?兴冲冲地叫昭仪公主前来,如今见到了人又这般的舍不得,难道……这是看着女儿出嫁的老父亲心情么?
只有谢昀此刻的心思不同。
他方才还没明白过来,如今算是猜测到了一些缘由。敢情赵启仁并未见过荀馥雅,因为某些原因让他误以为荀馥雅是个丑八怪,遂打着羞辱他的心思,将人赐给他。
呵呵,这算不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这,他笑眯眯地催促赵启仁:“多谢皇上厚爱,赐予臣如此美貌的公主,臣定会视若珍宝的!还请皇上成全,将婚期提早。”
赵启仁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心里万般的不情愿。
上天似乎在此时听到他的心声,生了怜悯之心似的。
此时,有大臣上前请命道:“臣请命,前往兖州巡查。”
兖州那地方,天高皇帝远的,到处都是匪患,各家势力各自占着地盘。那儿的官员就是摆设用的,朝廷派去巡查的好几命官员,不是折了命,便是有去无回,不知是跑路了还是被害了。
是何人如此勇敢?敢闯入这般龙潭虎穴?
赵启仁定睛一瞧,发现居然是弱不禁风的大理寺少卿盛景南。
他垂眉沉思。
近段时日,兖州鬼杀林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据说那林子每一棵树每晚都挂一颗新鲜的人头,已经死了不下于二十来人,至今无人知晓人是怎么被杀的。
这盛景南年轻气盛,断案查探很有一手,这样的人才正是天启所需的,若就这么没了命,对天启是一大损失啊。
可若是能查明案件,顺便平了那一带,那朕的声威便会大震,有助于皇权的巩固。
想到这,他灵机一动,向谢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大理寺少卿年少多才,正是好人选。只是此地凶险万分,这样,此去兖州,朕命摄政王去保护你……”
“……”
谢昀权当做没看见,毫无回应。
赵启仁不管不顾,全当他默认,丢了一句“这事就这样定下了,退朝”,便站起身来。
谢昀知晓他在打什么主意,可心情好,不与他计较。
声音传到诸位大臣耳中,参了谢昀数次都没得到个满意结果的一众大臣心如死灰,相互扶持着站起来,准备告退。
可天子早已不见了。
一众大臣心情复杂地朝殿外走去。
荀况快步走到李琦身侧:“怎么回事?”
大理寺卿柳宗言与兵部尚书姚安也凑过来:“对啊,莫不是皇上跟谢昀那厮真联手了?”
李琦凝眸看他们,想到刚才赵启仁那种发现荀馥雅的惊人美貌时伤心欲绝的神色,有些想笑,又有些难言的情绪。
李琦面无表情道:“赶紧回府商谈,本侯怕继续留在宫中,会忍不住杀了赵启仁那狗皇帝。”
荀况、柳宗言与姚安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天,不知何时,下着蒙蒙细雨。
正阳殿,赵启仁发了很大的火,将桌上的奏章全扫在地上。
荀馥雅的画像掉在了地上,目光触及到,他才蓦然想起,就是因为这画像,导致他痛失美人的。
他厉声喝道:“刘喜。”
赵启仁怒然下令:“彻查画像之事,牵扯到的人一个都不放过,全部拖出去砍了!”
“是。”
刘喜应了一声,恭顺地退出去。
刚退出门槛,便遇上气冲冲前来的赵怀淑,他立马向人行礼:“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然而,一向待人温和有礼的赵怀淑理都不理他,径直走向赵启仁。
他知晓赵怀淑为何失态,识趣地离开。
赵怀淑从未像现在这般气恼,甚至恨极了赵启仁这个蠢货。
他居然瞒着她将荀馥雅封为公主,还给荀馥雅和谢昀两人赐婚,当她知晓时,早已成了铁板钉钉之事,这明显是耍了她一把。
她连礼仪都不顾了,也不理会赵启仁怒火中烧,愠色很浓地斥责赵启仁:“皇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臣妹,我可是你的亲皇妹啊,耍着我很好玩吗?”
赵启仁心虚地移开视线,想到赵怀淑不经通报便闯进来,还不向自己行礼,他又不悦。
他背负而立,威严地斥责她:“皇妹,见礼都不行,你的教养了礼仪呢?你这样跟个泼妇有何区别?”
赵怀淑如今恨极了赵启仁,甚至觉得他愚不可及,对他有了几分蔑视。
她转过身,侧对着这人,想了想,挽起袖子,垂眉哭泣装可怜:“我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却不宽慰我,还对我这么凶,我,我实在太伤心了,呜呜呜……”
美人垂泪惹人怜爱,赵启仁又是个好色之徒,加上向来喜欢赵怀淑,心自然为她柔软几分。
他上前将人拥进怀里,轻抚着她那芳香亮泽的青丝。美人在怀,令人心旷神怡。
他心情愉悦地宽慰道:“好啦好啦,这没什么可委屈的,谢昀不过是个没教养的武夫,出身低贱,根本配不上朕的好皇妹。朕这是为你设想,才找了个人代替你嫁的!”
他以为这么说,赵怀淑会感动得夸他是个好皇兄,然而,赵怀淑不但不领情,还冷然推开他。
“皇兄,你真为我着想,就不会刻意瞒我。我嫁给谢昀是为了帮你,可你却让我成为了笑话,你去问问,这京城上下,有谁不知我会嫁给谢昀?”
听到“笑话”二字,赵启仁在早朝上受的憋闷气一下子用了出来。
她赵怀淑成了笑话,难道朕就不是吗?
他看着委屈兮兮的赵怀淑,心想着,若不是当初听了她的建议,给谢昀赐婚,就不会让他痛失了美人,也不会有了今日这出。
想到这,他反过来指责赵怀淑:“说到底,事情弄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当初建议朕给谢昀赐婚,若你没提出,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皇帝颠倒是非黑白,赵怀淑不可置信地瞪大美丽的眸子:“皇兄,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当初明明你也是同意的呀!”
赵启仁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好了,木已成舟,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
他不想再议论此事了,听到就觉得自己是个蠢货。
然而,赵怀淑哪能甘心。
她伸手拉着赵启仁的衣袖,不依不饶地向他撒娇:“那,那也把我赐婚给谢昀,让我比那个荀馥雅早进门,好不好?”
可,一下子将两位美人送给谢昀,赵启仁怎会接受?
只见他甩开赵怀淑的手,勃然大怒:“皇妹,朕看你疯了,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赵怀淑眼见撒娇不行,便强硬地威胁道:“我不回去!我都没脸见人了,皇兄你不答应我,我就死给你看!”
然而,只换来赵启仁的厉声怒喝:“放肆!”
赵启仁觉得这皇妹似乎仗着自己对她的宠爱,越来越放肆了。
他铁青着脸表示:“你死了这条心吧,朕是绝对不会让你嫁给谢昀的!”
赵怀淑心里又恨又难过,恨得是赵启仁坏了她的好事,还成全了荀馥雅那个贱人,难过的是,他们兄妹多年的情分,看来到头了。
她凝着赵启仁,泪眼朦胧:“皇兄,你当真如此绝情?”
赵启仁转过身去不看她,他怕自己一时心软,做了糊涂事。
“朕是天子,怎能陪你胡闹。”
赵怀淑挑了挑眼角,对这人真是怒极了,也寒了心。
她冷眼相对,反唇相讥:“我胡闹?我看皇兄你才胡闹,若不是你私心作祟,事情又怎会变成这样?”
“放肆!”
随着一声怒喝,赵启仁铁青着脸。
天子一怒,如同老虎暴怒,威严可怕,吓得赵怀淑不敢多言。
赵启仁此刻不想见到她,看见她便想起自己干的愚蠢事。
他沉声下令:“来人,将怀淑公主送回公主府,闭门思过!”
赵怀淑脸色大变,赵启仁从不会这般冷酷地待她。这一刻,她仿佛没了底气。
她上前摇晃了一下他的手臂,楚楚可怜地看向他:“皇兄不要啊,我知错了!”
这一招,从前百试百灵,可如今,却失效了。
赵启仁并未回头看她一眼,推开她的手,冷淡地说道:“皇妹啊,朕烦着,近段时日你就别来找我了!”
“……”
赵怀淑凝望着这个无情的男人,想起他们兄妹过往相处的温馨,心如刀割。
怎么能,怎能这样?
她无法接受赵启仁的冷酷,无法接受现实的残忍。
她跪下身来,拉着赵启仁的衣摆,泣不成声:“皇兄,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啊,你就帮帮我,帮帮我吧!”
面对赵怀淑的苦苦哀求,赵启仁心里有了几分愧疚,几分柔软,转身去扶起她,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
他轻轻抚着那柔嫩的肌肤,柔声道:“皇妹,朕会为你寻另一门好亲事,你就别执着于谢昀了。”
他轻轻抚着那柔嫩的肌肤,柔声道:“皇妹,朕这是为你好。朕会为你寻另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你就别执着于谢昀了。”
赵怀淑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残忍的话,心冷如冰。
是她太高估他们之间的兄妹情谊了。
她的皇兄口口声声说为了她好,到头来还不是强迫她接受所有的委屈?
果然,只有权势才是最可靠的。
她不动声色地弯腰行礼:“感谢皇兄替皇妹着想,皇妹就不打扰皇兄了,告辞了。”
如此客气疏离的语气,让赵启仁愕然一怔。
赵启仁知晓她在这件事情上受了委屈,可受委屈的又不只是她,他也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可他是君王,即便万分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又揪心的事实啊。
面对赵怀淑的无声哀怨,他没心情理会,挥了挥手:“去吧。”
得到恩准后,赵怀淑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走出正阳殿的那一刻,雨已经停歇,明净的天空出现了一道彩虹。
她想,看来得多一个靠山才行了!
赵怀淑走后,太监总管刘喜回来复命。他表示已经吩咐人去严查了,相信午膳后便有结果。
赵启仁与赵怀淑闹得不愉快,听到这消息,心烦得很,没心情批阅奏章。
刘喜见此,笑着提议道:“皇上心烦,不如摆驾到辛月娘娘那,让她给您解解闷呗!”
赵启仁心头一动,随后想到,若不是辛月建议他另挑人来替代赵怀淑,也不会有今日这事,瞬间兴致全无,也不想见到辛月。
“不去。”
刘喜垂眉想了想,贴心地提议:“老奴瞧着今日的天色不错,不如皇上到御花园走走,说不定看到那些美丽的鲜花,美丽的妃嫔秀女,心情就好起来呢。”
这话引起了赵启仁的兴趣。
他心想着,反正心烦得很,这奏章也看不下去,去瞧瞧这后宫还有什么惊艳的美人也不错。
如此想着,他脸上的烦闷消解了不少:“摆驾御花园吧。”
草长莺飞的御花园,阳光正明媚。
黄莺啼叫,清脆嘹亮却又婉转柔和;潺潺流水,风拂杨柳,低回轻柔而又妩媚多情……如此美景,如诗如画,让人只觉天阔云舒,心旷神怡。
赵启仁走在林荫小道上,瞧见蝴蝶在小径两旁的花丛中翩翩起舞,妃嫔秀女们在草地上嬉戏玩闹,好生热闹。
可容姿没一个比得上荀馥雅。
他黯然神伤,怎么偏偏就错失了这般绝色呢?
“春分!再举高一些,再往左一些!对,就是这样!”
忽然,一个娇柔中带着几分清冷的声音响起,异常熟悉。
赵启仁一下子辨认出是荀馥雅的声音,顿时来了兴致。仿佛受到了召唤似的,他失神地循声寻去。
只见曲径幽林处,伊藤下花,佳人正背对着她往树上的纸鸢望去。青丝如墨,一身白色烟罗软纱绣,内衬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远观之,宛如傲雪红梅,艳而不俗。
见宫女一直够不着那纸鸢,赵启仁命身旁贴身护卫十六前去相助。
荀馥雅瞧见皇帝的贴身护卫,也顾不上那纸鸢了,侧过身来看看是否这么不幸运地遇上那位好色皇帝。
却不知,浅浅回眸,令人身心一颤。
赵启仁瞧见那张面若芙蓉的脸,忍不住迈步前去。
荀馥雅见无可避免,只好弯腰行礼:“昭仪参加皇兄,皇兄吉祥!”
赵启仁见她乖乖地行着礼,等候自己的免礼,是那么地赏心悦目。
他伸出手,毫不避忌地握住荀馥雅那纤纤玉手,将人扶起来:“皇妹快请起!”
“谢皇兄!”
荀馥雅欲想抽回自己的手,发现被握得紧,困惑地抬眸。
赵启仁瞧见她那弯柳叶吊销眉上扬起来都那么优雅动人,目光不由得炽热起来。
如斯美人,怎能送给谢昀那小子糟蹋呢?他懂怜香惜玉吗?简直是暴殄天物!
敛了一下神色,他闲聊道:“昭仪在放纸鸢?”JS?
荀馥雅乖巧地回答:“回禀皇兄,是的。”
赵启仁感受到她的拘谨,温柔地笑道:“你是朕的皇妹,不必如此拘谨的!”
“是!”荀馥雅垂眉应了声,盯着被赵启仁牵着的手,提醒道,“皇兄,大庭广众之下,您这样牵着昭仪的手,不太好吧?”
赵启仁向贴身侍卫十六示意,将御花园那些玩闹的人赶走。
见人领了命离开,他低头笑道:“你是朕的皇妹,朕牵牵你的手,抱抱你,是合礼的,不必忧虑!”
“昭仪明白!”
对方是皇帝,她能怎样?
看来,在离开皇宫前,都要做皇帝贴心乖巧的昭仪公主了!
“陪朕走走吧!”
赵启仁牵着她的手,往幽静之处走去。
“是!”荀馥雅看着宫女太监没跟过来,方才出来游玩的秀女嫔妃都不见了,心里很不安。
这皇帝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强要臣妻?
及至一处荷塘,景色宜人,环境清幽,四下无人,赵启仁停下脚步。
荀馥雅下意识地与他保持距离,心里在紧张。
赵启仁以为她被自己的天威震慑,温柔地安抚道:“不必害怕,朕只是找你聊聊天,兄妹闲聊的那种。”
荀馥雅暗自松了口气,故意冲他一笑:“皇兄真是温柔,昭仪今生能当您的皇妹,真的好幸运!”
赵启仁听到这番话,只觉得荀馥雅天真得让人心疼。
他忍不住上前拥抱着荀馥雅,嗅到那诱人的清香,心里却感觉更加苦涩!
他在心里哀嚎:你原本是朕的妃子,现在成了谢昀那小子的王妃,那小子阴狠暴戾,不懂怜香惜玉,你哪里幸运了?你还真是很傻很天真啊!
思及此处,他觉得有些对不住美人,温柔地询问:“昭仪啊,皇兄突然将你赐给摄政王,你可曾埋怨过皇兄?”
荀馥雅见他面露愧疚之色,善解人意地笑道:“不会啊!在昭仪心里,你是最好的皇兄!”
皇帝神色一顿,抬起深邃狭长的双眼看她:“你可愿意嫁给摄政王?”
荀馥雅垂眉,下意识“嗯”了一声,发现太随意,赶紧补充:“回皇兄,能为您分忧是昭仪的福分。昭仪没有不愿意的,皇兄不必感到对不起昭仪的!”
面对荀馥雅的善解人意,赵启仁心里很感动。同样是皇妹,怀淑怎么就不能体谅他的苦心呢?
赵启仁放开她,忽地觉得身为一名娇弱的女子,她过于坦然面对一切。
荀馥雅也意识到这点,在赵启仁起疑的那一刻,红了眼眶。
“皇,皇兄,其实……”
面对荀馥雅的欲言又止,赵启仁寻了块石头坐下,很有耐心地看她。
荀馥雅走过去,缓缓跪下,轻轻牵住皇帝的衣袂,将头深埋了下去。
赵启仁心生疑惑,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又在某些地方犯蠢,忽然听见了低低的哽咽声。
哽咽声又变成了啜泣,悲伤且隐忍,仿佛蕴含着当事人难以排遣的内心痛楚,闻之令人心酸。
赵启仁心神一怔,见荀馥雅将脸埋在自己的大腿,哭得愁肠百结,凄婉动人。
赵启仁只觉一股热意渗透布料,大腿上被泪水熨过的地方,一直烫进血肉深处去,不禁后悔万分。
她只是个被自己阴差阳错挑中的秀女,自己是否防得太深了。
“好了好了,起来吧。”皇帝轻拍荀馥雅的脑袋。
荀馥雅暗暗盘计了一下,火候还没到,于是继续抱着龙腿哭,一个字不说,只是哭,身体难以抑制地抽搐。
赵启仁默默叹气,心里对美人充满了怜惜。
他手掌向下,抚摸她颤抖的后勃颈,只觉得肌肤嫩滑如脂粉,让人心痒难耐!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