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朝云并未想到,那个和自己打了一架的男子便是妖族五公子之一的陆胥,后来她发现的时候,已是在听道会上,甚至当时揭露这个真相的时候,气氛有些微妙,有些尴尬。
奈何朝云实在是没脸没皮,即便是这样,也忍不住在听道会坐着睡着了,甚至有些打呼噜,把那些应该来说有点尴尬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边上的花灼笑眼看了看她,什么话也没说。
听道会竟然仅仅过了一天一夜就结束了,朝云表示十分愉悦。
她满脸美滋滋地站起身来,问花灼要不要一起去喝酒,妖族那个被朝云撞见过和陆胥一起有私情的随从走上前来,拱一拱手,道:“朝云神女,陆胥公子有请。”
朝云看了一眼花灼。
花灼逗她说:“说不准人家是因为你打伤了他,准备索赔呢。”
朝云一脸惊讶:“他不会要我给他酒作补偿吧?那我不去了,不去了。”
随从听得一愣,赶忙道:“神女误会了,公子并未受伤,也不会索赔。那只是公子不来这听道会的借口罢了。”
朝云这才放了点心下来,看向那随从,问:“那他请我去干什么?”
随从摇摇头:“不知。公子未说。”
花灼笑道:“你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朝云使劲摇了摇头:“万一他非礼我轻薄我怎么办?”
闻言,花灼脸上的笑意也便加深加大:“你若是不肯,谁又能强迫你?这天底下谁能打的赢你?”
朝云嘿嘿一笑:“那我不还是个弱女子吗?”
随从面露难色,边上走过的橘宋公子见状,也便走上前来,看表情和姿势,是个准备劝说一下的样子。
实际上,刚才他隔着老远就把他们这边的聊天内容给听了个清楚。因此,橘宋出声道:“不慌,估计我们陆胥找神女你,也就是想和你打一架。”
朝云这才有些放心下来:“打架的话我倒是能接受的。”
随从欣喜道:“那就请神女随我来吧。”
朝云点点头,跟上了随从的步伐。
路上交谈的过程中,朝云获悉,这位随从名字叫忽檐,是新近才被妖尊安排随侍陆胥左右的小妖。
忽檐一脸凝重地说:“神女,在山脚下真的是你误会了。当时,公子是要我跟他换一身衣服,顶替他去那什么听道会。毕竟,神族鲜少有人知道陆胥公子的模样,妖族知道却也并不会点破。公子听说昆仑满山都是沙棠,也听说此地西昆仑有个结界很是有趣,便想去逛一逛。”
朝云一愣,一下子认真起来:“你是说,陆胥他准备闯一闯西昆仑的结界?”
忽檐点点头:“是啊,现在我估计公子就在西昆仑结界那边了,他说叫我领你去那边等他,他很快就回来……哎,神女,你要去哪里?”
朝云已经腾云而起,听见忽檐的呼喊声,她回眸一笑,道:“去瞧瞧你们公子!”
然而朝云心里头并不太平。
西昆仑有一个至今无人可破的结界,此事神族上下都晓得。结界内凶险异常,即便是创世神君诸如女娲神女,东皇太一也都不敢贸然进入。当初朝云也想着去试一试,花灼拉着她,说:“听说那个结界是三界未分之时便有了的,若能破除那再好不过,若是不能,只怕你要葬身在那里,再也喝不到美酒了。”
以酒作要挟,朝云自然也就没有去。
这一次,听闻陆胥打算去闯一闯,朝云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喜的是她第一眼看到陆胥就觉得心中舒畅,如今看来,她的确没有看错人。另一边,朝云忧的是以陆胥的术法,不晓得进入结界是否会殒命于此,若是如此,朝云会很困扰。
但不论如何,她还是决定要找到陆胥。
朝云降在西昆仑呈现出一片黑气的结界外边,陆胥就坐在她的前方,盘着腿,身姿颇为端正。
朝云舒出一口气来,走上前去,俯身拍了拍陆胥的肩膀:“兄弟,你……”
陆胥却是忽然一个侧歪,倒在了地上。朝云这才意识到,陆胥已经神思离体,现在的这个身躯不过是个壳子,真正的神思早已经进入了结界之中。
没有想到还是来晚了一小步,朝云有点郁闷地想。
她把陆胥的身子扶起来,坐好,接着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闭目,调整呼吸。朝云的神思渐渐清晰,她站起身,轻而易举地进入了这个结界之中。
所谓的结界之中,却又是另一个模样的西昆仑。
从外面看来,西昆仑乱石嶙峋,最中间还有一大团不会消散也无法由任何一种法宝收纳的黑气,然而进入结界之中,却是有鸟语花香,莺歌燕舞。
朝云四处打量,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出现什么特殊的情况。
“你的胆子倒并不见得很大。”
一个有些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从稍有些高度的方位传来,朝云一眼望过去,正见到坐在一棵沙棠树枝丫间的陆胥。
朝云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啊?”
陆胥垂着眼睛看她:“我能有什么事?”
朝云脚尖点地,轻巧跃上树干,与陆胥并肩而坐:“受个什么伤,或者更严重一些,那就死了呗。”她随手摘下个果子,往衣袖上擦了擦便往嘴里塞,一边咬还一边问:“这里情况如何?你想好如何破这个结界了吗?”
陆胥道:“这个结界应该是某个人的记忆所化,我在前面河边看到一堆泥人,有的做工和材质顶好,面目清晰可辨,在胸口处画着数字。”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是我看见的现状,凭直觉,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但具体如何破,我倒是并未想到。”
朝云耸肩道:“如果这个结界这么容易破的话,还会在西昆仑这么久吗?你未免太天真了。”几口吃完了果子,朝云跃下树去,道:“我们走吧,出了这里,我请你喝酒。你知不知道欢伯?他酿的酒天下一绝。”
陆胥没有动,只是笑眼看着朝云笔直地走向结界边缘,又被硬生生地顶了回来。
朝云一愣,抬眼看向树上的陆胥。
陆胥懒散道:“未能破除之前,这个结界是出不去的。”顿了顿,陆胥道:“在结界壁附近,我见到了几具尸骨,料想是那些进来试试却再出不去的人。”
朝云叹了一口气,道:“怪我太莽撞,本意想着救你,没想到把自己也给困住了。”
陆胥跃下沙棠树,走到朝云身边,笑了笑:“走吧,一起去看看那些泥人。”
朝云点头说好,与陆胥一起动身。
眼前景象渐渐开阔,甚至出现了一条溪流,流水溅溅,青石铺底。在溪流边上一棵老柳树下,的确摆放着一堆泥人,有的像是试手所作,鼻子眼睛都捏歪了。也有几个身形已经很高大,五官也十分端正。
朝云走近过去看,发现这几个泥人正如陆胥所说,胸口处写着数字,而那所谓数字不过是几道用石头画出来的划痕罢了。
朝云端详着这几个泥人,从左到右,划痕一道一道变多,在第五道划痕和第七道划痕之间留有一个空缺。
朝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陆胥,忽然愣了一下:“你和这些泥人长得有一点点像诶。”
陆胥走上前来,道:“你也是这样觉得?”
朝云点头:“难道这个结界和你的出生有关系吗?”
陆胥道:“我是妖族,妖尊在耳边捡到昏迷的我,将我带回妖族,交由移烝将军,也就是我现在的所谓父亲教养。若是我从此地而生,为何不是神族先发现我?”
朝云问:“妖尊在哪里捡到的你?”
陆胥道:“流沙之东,黑水之西。”
朝云饶有兴致道:“离我诞生的地方还挺近的嘛。”
陆胥道:“你所生之地如今名朝云,已成一国。”
朝云觉得还挺满意,但也并未沉溺荣耀其间。她道:“不论如何,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这些泥人入手。方才你说这个结界是过去某个人的记忆,那么这些泥人必然是结界的一个眼,对不对?”
陆胥微微点头,没有出声,等待着朝云继续往下说。
朝云停顿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抟土造人,这不是女娲神女的独修的术法吗?天地之间男子皆不可成此术法,而诸多女子因为术法究极艰深也是修习不得……若是这些泥人是为了造出一个真正的人,那么这个抟土之人,必然与女娲神女有十分密切的关系。当然了,我们也不能忽视,也许这个人纯粹就是用泥巴造个人出来玩……”
陆胥伸手抚摸着那几个泥人,道:“有没有可能我就是缺失了的这个泥人?”
朝云微微一愣。
陆胥却是站进了第五个泥人与第七个泥人之间的空缺中,像是其他几个泥人一样闭上了眼睛,双手自然垂落身侧。
朝云呆了半晌,立马上前把陆胥给拉了回来:“你干什么?”
陆胥垂着眼睛看她,道:“我在感受。”
朝云没好气地看着他:“感受什么?活着不好吗?”
陆胥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来:“你好像很担心我。”
朝云翻了个白眼,不大乐意想搭理他,但又不好意思冷落面前这个很明显还带着孩子气的陆胥公子,便一把抓着他的肩膀打算说什么话。
忽然之间,朝云很明显地感觉到一丝异样,有一只翼展几乎可以蔽日的朱鸟尖叫着从天际冲刺下来,带着一股腥味热浪。朝云和陆胥站立不稳,被热浪扑倒在地面上。
朝云一把松开陆胥,起身看着飞远而去积蓄力量打算再度回来的朱鸟,皱起了眉头。
神思无法使用神兵,只能以术法相斗。而因为是神思,又是在他人的结界之中,术法必然会有所折损。因此,朝云有点担心。
而看这朱鸟的架势,分明是想把朝云和陆胥全部都玩累了然后一口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