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朝云第一次见到这样巨大的朱鸟。
展开双翼的时候,朱鸟几乎能够遮住大半个天空。而它俯冲下来时所裹挟着的风都仿佛刀刃,将草木切得零碎不堪。
朱鸟屡次升空又俯冲,朝云和陆胥试着在它降落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将它束缚住,然而,朝云和陆胥每次以法术编织成的网圈或是锁链,不论是汲取草木精华,或是经由钢铁所化,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朱鸟挣破。
此外,朝云和陆胥发现,这样一只朱鸟的身体似乎流淌着没有光泽的火焰,它的每一寸羽毛所触碰到的草木都会有烧焦的迹象,这或许也就是为何朱鸟腾飞带有热浪的原因。
当然,也是因此,朝云和陆胥才与之缠斗的同时,衣衫皆为火焰所毁,甚至是头发也有被一部分被燎烧了。好在现在这个狼狈的模样不过是一段神思,即便是真的身躯,也可以施加法术诀修复。
于是,在长时间的缠斗之后,四下一片狼藉。
但朝云很快注意到,那堆老柳树下的泥人即便是在朱鸟那样猛烈的攻击之下却依然完好无损,它似乎有意避开那些泥人而对朝云和陆胥发起攻击。
这一点,陆胥也注意到了。
趁着朱鸟再度升上天际之时,朝云和陆胥一齐在泥人边上化出了一个比较小的透明罩子,两个人在罩子里坐下来商议对策。
朝云看了一眼陆胥,道:“有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陆胥道:“神思无神兵,最好的法子就是把这只鸟给打落下来,不然它始终都是忽上忽下,太难对付。虽然我们也能腾云,但在空中绝对不是这鸟的对手。”
朱鸟已经俯冲了下来,狠狠扑在罩子上头,爪子尖锐,几乎就能把罩子一把抓破。
朝云望着罩子裂开的几道口子,笑嘻嘻地说道:“另外我要和你说一声的是,我认为这鸟不是寻常的鸟,是有人刻意饲养到这么巨大的程度的。”
陆胥道:“这一点,等我们抓住它了再来深究究竟发生了什么。”
朝云笑道:“陆胥,在你看来,我能够有多强?”
陆胥转头看向朝云,淡淡道:“我不知道。”
朝云有些娇嗔道:“我可是和你比试过一次的好不好。”
陆胥笑道:“那一次你没有用尽全力,我能感觉到。刚才你也没有用尽全力。”
朝云睁大了眼睛看他:“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陆胥微微点头。
朱鸟再一次俯冲下来,朝云注视着那鸟的双眼,神情微变。
陆胥却并未注意到她神态的变化,只是说道:“它再度上天的时候,我们分开做不同的事情,你腾云跟随,我在地面织网。为了不使它逃逸,我这一次会束缚的网上加以迷晕与冷冻的一些法术。”
朝云点点头,朱鸟的翅膀拍上罩子,裂痕加大,摇摇欲坠。
等朱鸟再度升空蓄力时,朝云和陆胥离开了罩子。
朝云全神贯注地望着从天边一只俯冲下来的朱鸟,脚底隐有雾白升腾。陆胥则已经在双手中以法术诀编制出结实的网锁,每一根都慢慢延长交织,等待朱鸟的降临。
朱鸟已经俯冲到了足够近的高度,朝云蓄力,极快地纵身出击,向着朱鸟而去。
朱鸟脸上忽然显现出一个戏谑的笑来,右翅稍稍一偏,整个身子便向着另外的一个方位而去。它在转向的同时带起一阵烈风,狠狠地抽在了朝云脸颊上,留下几道深红色的痕迹,触目狰狞。
朝云一蹙眉,似乎有些动怒。
她的身形极快地升到了足够高的地方,正是在朱鸟的头顶上。朱鸟抬头望向朝云所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朝云一脚踏上了朱鸟的头顶。
这样的一踏,很明显是以小对大,但是纵然是这样硕大的朱鸟,也由于这样的一踏而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甚至开始往下坠落。
朝云微蹲着身,嗓音低缓:“尔等岂敢与我为敌!”
朱鸟听见朝云的声音,看向她的眼睛里流露出名为恐惧的情感。
朝云冷哼一声,脚下用力,竟然直直地将这朱鸟从空中一路踏向了地面!
一直在地面观望的陆胥微微一愣,但也并未流露出太过分的惊讶情绪。他所编织出来的网络已经扬起,将朱鸟紧紧环绕。
朝云踏着朱鸟降落在地面,虽然她的衣衫多为火焰所毁,但这么落下来,却还是衣袂翻飞,带有十足的美感。陆胥看着她的冷冷而且倨傲的神情,一下子转不开目光。
朝云将朱鸟踏在脚下,陆胥的网络则将朱鸟紧紧缠绕起来。
迷晕与冰冻的双种效果施加下去,即便是这样大的一只朱鸟却也还是昏迷了过去。
陆胥站在边上,朝云从朱鸟头顶轻轻地跳下来,站到他跟前,笑眼道:“希望不论我的术法究竟如何,你都不要和任何人提及。”
陆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很轻地“嗯”了一声。接着,陆胥注意到了朝云脸颊上的几道伤痕,他皱了皱眉头:“你的脸。”
朝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叹息道:“不小心被伤着了,但所幸还是可以挽救一下的。”
朱鸟在网络之间陷入昏迷状态,接着,它的羽毛渐渐脱落,露出的竟然是一具泥土制作而成的鸟类的骨架!
朝云脸上流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这个结界里难道就没有活着的生物吗?除了泥人就是泥鸟了吗?”
陆胥笑道:“还有你和我。”
朝云瞥了他一眼:“我可不想和你一辈子待在这个结界里。”
陆胥对于这样的话语并不以为意,只是道:“看来这只朱鸟也并非是打开结界的钥匙,还得另寻他法。”
朝云皱起眉头,指示向天际,道:“一只朱鸟并不算是什么,你看,还有一群。”
果然,从天边盘旋飞来一大群同样大小的赤羽朱鸟,每一只也都像是刚才那只一样,浑身流淌着没有火星的烈焰。
朝云一把拉住陆胥,道:“跟我来!”
陆胥一怔,跟着朝云飞快地奔跑起来。
他们从群鸟身下飞奔而过,因为有这群鸟遮挡住了阳光,底下已经十分黑暗了,所幸都是连绵的柔软芳草,奔跑起来并不担心磕磕绊绊。朝云拉着陆胥的手腕,奔跑的方向与群鸟奔赴的方向相反,即便有一部分朱鸟已经反应过来掉转了脑袋,但这些朱鸟后头的鸟却是没有反应过来,因此群鸟相撞,场景有些惨不忍睹。
朝云挑起嘴角,笑道:“一群笨鸟,还想来要我的命?”
陆胥跟着朝云奔跑,闻言笑了笑:“你准备带着我去哪里?”
朝云道:“这群鸟必然有一个来处,我们去找到那个起点,看看有没有破解这个结界的方法。”
经过挺长一段路程的奔波,朝云和陆胥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面前,附近有一座山,也正是刚才那条溪流的起源。
朝云松开陆胥的手,向着山洞踏去一步。
原本山洞里还回响着杂乱的声响,她这样一靠近,便很快地安静了下来。
朝云再往前走了几步,洞壁上随之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将整个山洞都照亮。朝云左右打量,发现这里的地面堆着好些破碎的泥罐子。
正抬头看向山洞顶端的花纹时,岩壁角落的一堆泥罐子忽然松动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影子钻了出来,一把抱住朝云的腿,接着响起了一阵有些委屈也有些凄凉的哭泣的声音:“朝云!朝云!朝云你可算是回来啦!”
朝云低下头去,看见抱着自己的腿的竟是一个浑身是泥的小孩。
她俯下身,右手抚摸上小孩的头顶:“你怎么知道我叫朝云?”
小孩抬起头来看她,看清楚他的面容时,朝云狠狠一怔。
这个小孩没有眼睛,双目是空空洞洞的。原来他不过是由泥土所造,说话的时候,嘴巴和脸颊上还有尘土簌簌地往下掉。
朝云良久地说不出话来,陆胥紧跟在她的身后走进山洞来,一开始并未注意到朝云脚上抱着的小孩,只是发现朝云的神情很明显地有些不对劲。因此,陆胥走近来,问:“发生什么事请了?或者说,你看见什么了?”
朝云直起身来看向陆胥,却是不知所该言。
那个小孩松开了朝云,再趴在了陆胥的腿上,他的声音很稚嫩,在山洞回响:“陆胥,陆胥,陆胥你可算是回来啦!”
陆胥一怔,低头看见了那小孩的模样,皱起眉头向朝云:“这是个什么东西?”
朝云摇摇头:“不知道,但他知道你我的名字,应该不是什么凡物。”
朝云俯下身子,一把提起那个小孩,问:“你是谁?”
那个小孩虽然没有眼睛,但却还是盯着朝云看,看了一会儿,小孩咧嘴一笑:“朝云,朝云,朝云你可算是回来啦!”
原来是个白痴小泥人。
朝云嗤笑一声,却也并不把这小孩放在心上,她将小孩放下来,任由他左抱抱右抱抱。小孩一会儿抱着朝云,一会儿又抱着陆胥,嘴里说的话却也还是那两句。
陆胥略微有些感慨:“却也要劳烦你和我一起待在这个结界。”
朝云笑道:“我本意就是想着来这个结界中闯一闯,但没想到正巧赶上了你过来。如此甚好,你若是觉得有愧,答应我一件事情就好。”
陆胥问:“什么事情?”
朝云吐了吐舌头:“具体什么事情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之后我会告诉你的。但你可得想好了,因为我说不准什么事情都会提出来要求你做的。”
陆胥笑了笑:“比如呢?”
朝云已经开始朝着洞穴深处走去,闻言头也不回,只是随口说道:“比如一辈子不离开我什么的,比如对我负几千几万年的责,再比如不论我是生是死,你都要记着我,都要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