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醒来的时候,窗外正是日暮时分。房中空****的,暗金色的光辉自天际洒下来,铺了房间满地,也落了瑶姬满身。
她扶着地面坐起身来,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梦里的一些场景还在脑中隐约徘徊,未肯散去。她呆呆地坐着,坐了很久。在那段发呆的时间里,瑶姬心底里忽然涌现出了很久以来都没有感到过的孤独感。
她忽然很想见一见陆胥,很想很想。
就在这个时候,瑶姬看见了一张绝对熟悉的脸庞,极俊极雅,清淡如水墨画。他从窗外跃入,带着满身白檀香气。
瑶姬心中一热,露出一个灿然微笑:“你来啦。”
陆胥一身白衣,落在瑶姬的面前,坐了下来:“嗯,来找你。”他伸手摸了摸瑶姬的脸,道:“你怎么睡在这里?”
瑶姬没有说话。
陆胥微微有些叹息,道:“不说也罢,你没事就好。”
瑶姬又是一笑,接着张开双臂,一把扑过去抱住了陆胥,然后把脑袋深深埋进了陆胥的肩窝,蹭了蹭。
陆胥低声问:“怎么了?”
瑶姬似是撒娇地“嗯”了一声。继而她又觉得这个姿势有点不舒服,就挪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一个姿势,把自己的整个人都埋进了陆胥怀里。她很轻地说话:“我刚才很想见你,没想到你就来了。我很开心。”
陆胥笑了笑,手掌抚摸着瑶姬的后背,道:“几天没见,你就很想我了?”
瑶姬使劲蹭了他一下:“嗯,很想很想。”
陆胥道:“你该不会是闯了什么祸,现在向我撒娇,想要我替你摆平吧?”
瑶姬嗔道:“我是那种人吗?”
陆胥笑道:“前一次你为了抓异兽合窳,拆了半座城,不就是我替你收拾的残局么?还有前一次,你本要抓异兽蜚,反倒是把朝阳谷天吴神君的坐骑给打伤了,不也是我替你收拾的残局么?”
因他提及,瑶姬也回忆了起来,一边回忆,一边暗暗笑出了声来。她从陆胥怀中抬起脸来看他,突发奇想,直接在陆胥的脸上亲了一下。
陆胥微微一怔,看着瑶姬没有说话。
瑶姬难得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陆胥,道:“你什么时候去向我父亲提亲吧。”
陆胥没有反应过来:“嗯?”
瑶姬沉默了很久,接着对着陆胥嘻嘻笑道:“我开玩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离开陆胥的怀抱,站起身来,道:“我来过这个地方,这里有藏酒,滋味都很不错。虽然你并不喝……说来也怪,你为什么不喝酒?”
陆胥饶有兴致地看着正四处搜寻藏酒的瑶姬,道:“从前喝过很多,但我戒了。”
瑶姬摸到了一处地窖,又从地窖里搬出两坛子酒来,回到陆胥面前坐下。她抱着一坛酒,问道:“戒了?为何要戒酒?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人吗?”
陆胥摇头:“我不记得了。”
瑶姬揭开封盖,酒香扑鼻而来,瑶姬开心地动了动鼻子,笑嘻嘻地说道:“道君,你从前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陆胥默了默:“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瑶姬笑道:“我听说休婼仙子为了你学会了喝酒,却是再也戒不掉了,我想,是因为她还喜欢你。你从前喝酒,现在戒掉了,我猜,这是因为道君你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后来不喜欢了,所以你就戒了酒。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
陆胥笑道:“这都是些什么胡话。”
瑶姬喝了一口酒,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取出乾坤袋来递给陆胥,道:“这是那只狍鸮,这一次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下一个要找的是什么异兽?”
陆胥道:“先不急,等你喝酒喝得差不多了,你与我切磋比试一下,我看看你的长进有多少。”
瑶姬使劲点一点头:“好。”
再胡乱扯了一些毫不相干的胡话,瑶姬已经喝光了一坛酒。她笑嘻嘻地站起身,祭出远邪剑来,道:“走吧。”
瑶姬与陆胥一道翻出了窗户去。巫咸坍圮的神宫外,有一块较为平坦的空地,除去杂草与乱石之后,便是十分恰当的练剑场所。瑶姬提剑而立,陆胥也以术法化了一柄长剑,与瑶姬相对。
瑶姬在心里先制定了一个大概的攻守计划,但是不管是哪一步都有些微的变化。
然而现在,陆胥站立的姿势根本找不出什么破绽,却还是提剑冲了上去。瑶姬的身形极快,远邪剑的剑锋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暗红色的光晕,直直向着陆胥而去。这一剑,比起瑶姬过去的每一击都要有力量,都要致命。这一剑的致命之处在于,它不仅选择了十分刁钻的角度,剑气四溢时,还带有凛然的绝妙术法气泽。
陆胥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压迫感,他沉气施加术法,抬剑作挡。在瑶姬的这一剑之下,他就只能抵挡与化解,无法躲避。与剑气一道而来的法术,弥漫了身周,令他根本无处闪躲。
远邪与陆胥术法所化的长剑撞击在了一起,飞溅出圈圈流光。
陆胥发力震开远邪,左右双加挥斩,动作越来越快,空气之中只见银光,不见剑身。然而瑶姬却接住了陆胥的每一剑,甚至她的动作比陆胥还要更快。
瑶姬接住陆胥一剑,手腕翻转,远邪略微一转,倒是将陆胥的长剑压在了下边,紧紧抵住。
陆胥皱了皱眉头:“你的术法为何增进了这么多?”
瑶姬笑嘻嘻道:“天纵英才嘛。”她向后退了一步,再举剑,斩落,这一击下去,竟然把陆胥化出的长剑击得粉碎。
陆胥被击飞出去几丈之远,他望向瑶姬,没有说话。
瑶姬笑道:“是我赢了,对不对?”
陆胥“嗯”了一声,道:“你赢了。”
瑶姬开开心心地收好远邪长剑,走到陆胥面前,道:“总算是被我赢了你一次。不过这么一动手,我倒是感觉有些饿了。不晓得西昆仑的咸祖神君有没有走?”
陆胥道:“还没有,他已等了你三日了。”
瑶姬叹道:“咸祖神君当真讲义气。”她走向窗户,道:“那我去取那坛取了出来,还有一些没有喝完的酒,我们赶紧回去。”
陆胥立于彼端,点了点头:“好。”
并肩立于云头之上时,瑶姬侧目问陆胥,道:“道君,若是我现在与那位‘她’比试,有胜算吗?”
陆胥微微蹙着眉头,道:“有。”
瑶姬看了他一眼,道:“道君你一定是在诓我。我这些时日虽得了不少锤炼,但是‘她’那样的神女,我如何能打得过?”
陆胥道:“刚才你不是还打赢了我?”
瑶姬笑道:“刚才你让着我嘛,我自然打得赢。‘她’又不会让着我,对不对?我虽然对自己的术法有信心,却也有自知之明,若是与‘她’比试,我认为我现在并没有胜算。”
陆胥默了默:“刚才我并没有让着你。”
瑶姬一脸讶异:“真的?”
陆胥点头。
瑶姬略微沉吟了片刻,道:“真是没有想到,我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连陆胥道君都能够打得赢了。”
陆胥笑了笑,道:“这的确很值得夸耀,他日朝云再度登临,你便可以以一己之力捍卫神族安定。但是你的修为如何,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千万不要向他人提及。”
瑶姬一愣:“为何?”
陆胥反背着双手,像是记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往事。沉默片刻之后,陆胥淡淡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回到西昆仑时,碰巧东极青华大帝也在。在陆胥的提议下,瑶姬与暂居西昆仑的青华大帝也打了一架。瑶姬大获全胜,青华也表现出了与陆胥当时一样的震惊神情。
而边上的咸祖和斩仙则看得津津有味,为瑶姬声声叫好。
由此,瑶姬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在陆胥的指点教导之下,果真有了飞跃一般的长进。尽管这等长进远远超出了瑶姬和陆胥的预料,未免有些太快,或者说,是用时未免太短。但是总得来讲,瑶姬还是觉得挺满意。
瑶姬打完了架,在边上逗斩仙玩的时候,青华与陆胥正交谈。
陆胥的目光落在瑶姬的身上。瑶姬正笑嘻嘻地把杯子里的茶水洒在斩仙脸上,见到此景,陆胥扬唇笑了笑。他道:“一番比试下来,有什么样的感受?不妨说说看。”
青华淡淡道:“不输朝云。”
陆胥笑道:“是啊。姜氏瑶姬,一直以来都非常出人意料。”
青华道:“不怕么?”
陆胥看了他一眼:“怕?怕什么?”
青华道:“朝云陨灭,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与所谓的神族大统不一般?”
陆胥冷哼一声,道:“有我在,谁也伤不得瑶姬。”
青华道:“一己之力,难保久长。”
陆胥皱起眉头,道:“此事我自有安排。”
咸祖做好了点心,端过来给瑶姬尝一尝。瑶姬满脸笑意地接过,道:“我记得我第一回到一勺楼中,神君你说要我问问坠红仙子有没有兴趣随你一道学做吃食,我现在才想起来,之前都忘了问。”
咸祖笑道:“这有什么关系。”
瑶姬吃了块点心,道:“但现在提起坠红仙子,我倒是有些想念何得开明的一群朋友。”
咸祖揶揄道:“你有陆胥日夜作伴,不满足吗?怎么还想着别人?”
瑶姬嘿嘿一笑,道:“这不一样。”
咸祖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个,现在以师徒之名,过着神仙眷侣的快活日子,是不是很得意?只是可怜了我那老友神农,还以为你真的是在刻苦修行呢。谁知道,你竟然是在西昆仑谈情说爱。”
瑶姬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咸祖笑道:“其实我不反对你们两个在一块,甚至十分乐意吃你们两个的喜酒。姜氏与西昆仑联姻,倒是闻所未闻。”
瑶姬索性不理他,自顾自吃点心。
陆胥与青华走近来,咸祖笑眯眯地凑近陆胥,道:“陆胥道君,我看,瑶姬修行也有大成,连青华大帝也都能打得过了。如此一来,你们两个倒是应该抓紧时间了。”
陆胥知道他的意思,却也并不点破,只是淡淡问他:“抓紧时间做什么?”
咸祖道:“自然是成亲。”
青华和瑶姬面对面坐着,两者都面无表情。陆胥波澜不惊地看了一眼咸祖:“你闲着没事做吗,为何总是替人家操心婚事?”
斩仙好奇问:“为什么说‘总是’?”
陆胥冷哼一声,道:“青华和夏衢,不也被咸祖撮合吗?此事传遍神族上下,也得多亏了咸祖友人之多,交际分布之广。”
瑶姬却是一愣:“什么?青华大帝和夏衢仙子?这个夏衢仙子,是不是那个很能打的,九天玄女门下的大弟子?”
斩仙点一点头,道:“正是她。”
瑶姬再问道:“青华大帝与夏衢仙子之间,发生了什么?”
青华冷冷出声道:“什么事情也没有。”
咸祖却是嘻嘻笑着,道:“胡说!明明发生了非常劲爆的事!”
瑶姬好奇得不行,问:“你快说,到底是件什么事情?”
咸祖笑道:“夏衢仙子喜欢青华大帝,此事从神族到三界鲜少有不知者。之前,夏衢仙子不过是找青华大帝比试切磋,到了前些日子,夏衢仙子竟然一把搂住青华大帝,并且亲了他一口!”
斩仙补充道:“不是说,那时候青华大帝脸上有些泛红么?”
当事人青华却是顶着一脸的漠然,也并不说话,仿佛周身的一切与他无关,仿佛现在所说的并不是他,也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瑶姬回想起自己在巫山的时候。那个时候她也抱了一下陆胥,并且也亲了他一口,然而瑶姬记得,当时陆胥的脸一点也没有泛红。瑶姬看了陆胥一眼,很巧地发现陆胥也正看着自己。她微微一愣。
陆胥笑眼问她:“吃饱了?”
瑶姬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接着,她略加沉吟,道:“我想回古浪的姜氏城一趟,很久没见大哥,我有点想他。”
陆胥道:“好啊。”
咸祖赶紧道:“瑶姬神女,姜氏城嘛,我跟你一起去吧!路上也可以有个照料。”
闻言,瑶姬翻了一个大白眼:“才不要!”
咸祖摆出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道:“为什么不要?”
瑶姬倒是直言不讳:“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