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瑶姬和陆胥已经抵达了玄天,正停在一勺楼外。此楼建得气派,数上三层,顶上覆着明丽的黄色琉璃。建楼用的是金丝楠木,木材并未加以雕琢,倒是带有天然的山水花纹。
刚刚落地,便有两位仙侍从阴影中现身出来,见是陆胥,也便垂首拜上一礼:“小仙见过道君。”接着再向瑶姬拜上一礼:“小仙见过瑶姬神女。”
瑶姬正诧异他们怎么认得自己,却见陆胥微微点头,道:“你们神君在不在?”
一位仙侍应声道:“正在楼中。道君赶巧,今日神君刚做出一道新的菜式。”
于是陆胥往楼里走,瑶姬紧紧跟在他身后。她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着一勺楼,着实赞叹了一番。
楼有六面,中设天井,两排房间与长廊盘旋而上。楼内一侧凌空悬着一面玄光镜,极高大,从顶上一直垂至离地面三寸之地。透过朦胧的镜面,隐约可以看见里头的奇草仙藤,走兽飞禽。
进入楼中没有多久,便见一男子披头散发,在二层的廊间低头高声说话,声音里带着如火的热情:“陆胥道君,很久不见了!哟,这带着谁呢,是姜氏的小女儿?那可是更久没见了,名字叫瑶姬对不对?”
陆胥却是冷道:“下来说话。”
“你怎么那么凶啊?好好好,你能打你威风。我只会做菜,听你的。”
那男子笑骂一声,继而纵身跃下,动作轻巧。
男子正落在瑶姬与陆胥的面前,一张非常清秀的脸上尽是笑意。他向着陆胥道:“不知道君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啊?”
陆胥似乎并不是很想理会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没什么要紧事,来吃东西。”
瑶姬这下子知道了,这个男子,便是赫赫有名的食神咸祖神君。
咸祖看向陆胥身后的瑶姬,看得出她眼睛里写着的情绪,也便亲和地笑道:“多日不曾吃东西了吗?”
瑶姬点头:“正是。虽说也有可以食用的,但我一贯认为色恶不食,并且不食便令人心神难宁……”
咸祖笑道:“不错!我早便知道瑶姬神女你是对吃食有自己的一套研究的人!你这样的想法实在难得!我们天上的这些个神仙,一个个说着什么辟谷,要采食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我这一勺楼少有客来,着实冷清。”
瑶姬发自肺腑道:“天下美食千千万,我还没有全部吃遍,不肯罢休。”
咸祖击掌大笑:“难得难得!实在难得!”
陆胥却是打断了他,道:“外面仙侍说你做了道新菜式,拿出来尝尝。”
咸祖似是娇嗔地看一眼陆胥,像是在责怪他打断了自己和瑶姬的对话。他道:“你这个神仙真是的,这么几百几千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凶巴巴的?你来吃我的菜,就不能对我客气一点吗?我们两个可差不多是同辈啊,你只比我年长四百岁而已……”
陆胥似乎已经对此司空见惯,索性回头向瑶姬道:“你比较喜欢吃什么?”
瑶姬道:“你不是不嫌人说话多烦的吗?他一直在说话,道君你应该听他说完。”
咸祖在边上补充道:“你看看,瑶姬神女说的话多有道理!你这个神仙不能讲点礼数的吗?如此凶神恶煞……”
陆胥冷冷地瞥了一眼咸祖,道:“住嘴。”
咸祖嘻嘻笑道:“我偏不住嘴,我还要把你的事情全给抖出来!你几千年没和什么神女仙女靠那么近了,也一直很烦聒噪,怎么,这一回倒是带了瑶姬来我一勺楼吃东西,说话还那么亲热,说你不嫌烦。哦,你路上还搂着她的腰!神农可是我的好友,你快说,你对他女儿有什么心思?”
瑶姬听这些话听得一愣一愣,陆胥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咸祖对于他们俩的表情变化感到非常满意,停下片刻之后,对瑶姬笑眯眯道:“我新做的菜式其实是一道点心,我给它取名叫藕花冻霜。很甜,用的是莲藕,碾碎之后再淋糖汁做出来的。我记得你喜欢吃甜的,那这个藕花冻霜,你应该会喜欢吃。”
瑶姬道:“可以尝尝吗?”
“自然,自然。我做了许多,两块一份,用洗净的荷叶包着,打算看见个好看的神女仙女就分上一包。”一边说着,咸祖一边从怀袖中取出三块来递给瑶姬。这点心一块有半个巴掌大小,用晒干后墨绿色的荷叶包裹着,系着红色的丝带。
瑶姬接过来,拿一个拆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糕点。本来她觉得自己是可以一口吃掉的,但念在边上还有一个陆胥,也便只是小小的咬了一口。
糕点极软,也极甜,入口带着一股藕花香,融在舌尖时,还透着点点凉意。瑶姬叹了口气:“真好吃……”
咸祖十分愉悦,道:“喜欢你便吃个够,我再去给你做点其他吃的。在昆仑山上修行,只怕你饿得要命了,唉,真是可怜。你那个父亲,希望你好是真的,但也没考虑一下昆仑山上那个神仙是个什么性子。”
瑶姬一边吃着藕花冻霜一边道:“这也不能怪我父亲,其实在何得开明也能吃上东西,只不过难吃了一些。坠红仙子品貌皆不错,就是做的饭菜难以下咽。”
咸祖对此似乎很感兴趣,向瑶姬凑近了几分,道:“坠红仙子我曾见过一面,是长得很好……瑶姬,你下回私底下可以问问坠红仙子来不来我这里学习,我绝对公正无私地教她,并且不收取任何的费用,也不算是什么人情债。”
瑶姬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拆手头上的藕花冻霜,道:“这个嘛,我可以帮你问问看。但你为什么不收我当徒弟?我学会了做好吃的,也很好。”
咸祖一脸无奈道:“你来也不错,但你敢拜我为师,我却是不敢收你为徒啊。”
瑶姬问道:“为何?我很聪明的。”
咸祖瞥一眼边上一直没吱声的陆胥,对着一脸冷漠的陆胥露出一个微笑,继而转向瑶姬,道:“你父亲怎么准许你跟我学这些?他大概是希望你以后很能打,或者是希望你嫁给某个好神君,此后安安乐乐。说起这个好神君,我觉得我们陆胥道君不错,下回我跟你父亲建议一下。”
闻言,瑶姬吃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眼看看边上的陆胥,后者保持了满脸的漠然,瑶姬便笑道:“不要,我父亲还没替我考虑婚嫁的事情。”
咸祖摸了摸下巴,道:“也对。你的年纪还很小,只有一千多吧?反正没有过两千岁,陆胥道君年纪比你年长了好几轮,你父亲的年纪还都在陆胥道君之下。你们两个年纪差这么多,嗯……不合适,不合适。”
陆胥忽然开口道:“不是要做些其他的东西吃么?还不去?”
咸祖咧嘴一笑:“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瑶姬,你先吃点冻霜糕,我做好了来喊你。”
瑶姬点点头,看着咸祖束起头发,再飞身上二楼。她转回目光向陆胥,走去几步,手里揣着最后一包已经拆开的藕花冻霜糕,笑道:“尝尝吗?”
陆胥抬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瑶姬继续笑道:“那最后这块我吃掉了哦?”
陆胥道:“好。”
瑶姬低头吃了一口糕点,咽下之后,忽然开口问道:“道君,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有意思?”
陆胥微微一愣,垂眼看她。瑶姬的表情却很正经,并不像是开玩笑,而是真心实意地发问。陆胥默了默:“嗯。”
瑶姬笑了笑,道:“我小的时候不肯学礼法,我的父亲拿着鞭条赶我,我说不肯就是不肯,被抽得在**躺了十天。后来父亲索性不再管我,任由我自己疯,在我得罪了好几座山头的神仙之后,给我找了除尾仙人当师父。但其实多了个师父除尾,就是多了一个替我收拾烂摊子和拉住暴跳的父亲的人……除尾对我就像对待亲生妹妹,所以我一直都叫他除尾哥哥。他,还有我的大哥炎居,姐姐精卫,都很宠我。有一次,我和一个什么神仙啊,好像是叫什么武旨君打了一架。他啊,凶得很,来我家里作客,一见了我就使劲挑衅。我跟他打了一架,打到一半的时候被除尾哥哥看见了。他本来想劝架,我告诉了他发生了什么事情,除尾哥哥想了想,站到一边,跟我分析拆解武旨君的招数该用什么法术。后来我父亲要罚我,大哥和精卫使劲拦,拦不住,就去喊了母亲来。母亲一过来,我父亲就不好罚我了。母亲也很宠我的,我的祖母,赤水那边所有的赤水族的神仙也都很宠我。所以我横行霸道,张扬得很。许多神仙对我的评价是没有天上那些神女仙女的样子。道君你一定是见多了规规矩矩的神女仙女,所以觉得我很特别,我很有意思。对不对?”
陆胥道:“我还以为你从没经历过那些男女情感上的事情,就想不通这些。”
瑶姬微微一愣:“我是没有经历过那些,但……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就知道我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
陆胥转开目光,道:“这又不是你我第一次见面,也自然不是我第一次关注你。难道我觉得你有意思,是从那天树下开始的吗?”
瑶姬回想起自己小时候撞上陆胥的那个场景,她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
正当此时,咸祖从二楼走廊探出身子,于是整栋楼都回**起他的高声呐喊:“嘿!你们吃不吃?吃不吃?天下第一好吃的大餐就在这里,你们赶紧的上来,别光顾着在下面谈情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