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何得开明,已经将近天明了。

瑶姬吃得非常撑,小肚子都被吃得微微隆起,于是在云头上时,为了防止重心不稳摔倒,她一手攀着边上陆胥的小臂,另一手托着自己的小肚子。最后还是陆胥帮着她在案前坐下来的。

虽然说刚吃饱,但是回到房中时,瑶姬还是避免不了地觉得有些困倦,简单聊了几句之后,瑶姬便开始打起了瞌睡。

于是陆胥盘腿坐在瑶姬面前,看着自己对面趴在案上打瞌睡的瑶姬,面色十分沉静,眼底透着跨越了千百年的似水柔情。

这种感情非常地奇怪,陆胥说不清楚。但他对瑶姬就是有一种没有理由的喜欢,或者说是爱意,就好像他的降生就是为了面前的这个人。遇见她之前,自己似乎连情是什么,爱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就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像是冬日寒冰见风消,空谷山洞豁然朗。

瑶姬在案上很轻地说了一句什么话,陆胥一开始并没有听清楚,他低下头凑上前去,瑶姬重复说了一遍,陆胥听清后,愣了一下。

她说的是:“精卫。”

陆胥觉得有一点失望。他以为瑶姬会说的是自己的名字,没想到只是自己的姐姐。但他很快也就觉得释然了,关于这位精卫神女,其实神族多有叹息哀婉之意。

不知道坐了多久,窗边闪过一颗启明星,天色慢慢地明亮了起来。

陆胥伸手拍了拍瑶姬的手背,接着有点惊讶地发现自己摸到了一手的口水,瑶姬睡觉时流在手背上的口水。他有点哭笑不得,低低唤了一声:“瑶姬。”

瑶姬本来正在做梦。她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梦见自己和精卫商量好了一起去月宫找嫦娥仙子。她听说嫦娥仙子长得特别好看,还听说月宫的桂花很香。瑶姬心想,摘一些桂花回去晒干了泡茶或者是做糕点吃,都是非常好的。于是精卫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坐在云端,慢悠悠地飘往月宫。

两个人飘了很久,一直没有到月宫。瑶姬还感觉到有谁站在自己的身后,虽然那个人的味道并不让自己讨厌,但是自己并不是很想回头看。

忽然,那个人叫了自己一声,声音压得比较低。那一声呼唤跟自己隔着一层山,一片海,还有驱散不开的迷雾与烟水。

瑶姬醒来了。她迷迷糊糊地抬起上身,看见自己面前的陆胥,愣了一下:“陆胥?你终于来找我啦?”

这样的一句话,令陆胥也跟着愣了一下,他皱起眉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瑶姬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再擦了一下嘴边的口水,道:“我刚才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大哥说我平时睡醒了最爱说胡话,你如果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话,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陆胥这才稍稍舒展开眉毛,道:“嗯。天快亮了,你若是还很困,上床睡吧。”

瑶姬摇摇头,一簇头发被她不太好的睡姿压得向上翘起,她在摇头的时候,那簇头发也跟着晃了晃。瑶姬道:“不睡了,不睡了,我还要抄书,五十遍,我只抄了三遍。”

陆胥神态自然地抬手为她抚平那簇头发,接着露出个有点不解的神情,道:“不能用法术吗?还要自己亲手抄?”

瑶姬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想用法术啊,但是我的修为在我师父之下,我担心自己用法术会被他发现。”

她刚说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看了一眼陆胥。陆胥也正看着她,知道她也领会到了自己的意思,也便微笑了一下:“怕什么?有我在。”

陆胥准备好了法术诀,瑶姬准备好了纸张,陆胥正准备施加时,瑶姬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陆胥抬眼看他:“怎么了?”

瑶姬笑了笑,松开了他的手,道:“你这一次不要把剩下四十七遍全给我弄完了,太假了,你就先弄十七遍吧。剩下的嘛,如果你以后还来找我说话找我玩,那你就继续施法弄完,你不来的话我也出不去,那就自己抄了。”

陆胥一边施法一边道:“你若是想要见我,那么我便来。”

瑶姬看着面前空白的纸张上慢慢浮现出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字迹,没有说话。陆胥很快施完法,再看向她:“你想再见到我么?”

想见到他吗?刚才瑶姬也在这样问自己。

她其实是自己同辈的神女仙女中,极少数没有经历过男女感情的那几个,其他几个神女仙女经历不到,主要是因为长得比较丑……瑶姬自认为虽然不喜欢打点,但也并不丑,甚至可以说,她的姿色摆在同辈中也是能排在前头的。

为什么没有经历那些,瑶姬的推断是,自己一般见了神君仙君,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果和他打架能不能打赢,而不是这个神仙长得好不好看。

不过,陆胥对她来讲,是非常不一般的。瑶姬觉得自己心底里是很喜欢这个神君的,她没有想过和他切磋,小时候醉酒第一次见面,瑶姬记不清那时的想法。但是瑶姬在沙棠树下见他时的想法她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她想,这么好看的神君是谁啊?

接着她又想,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婚嫁。

所以,如果问起瑶姬,想不想再见到陆胥,瑶姬会怎样回答,已经显而易见了。

这样想着,瑶姬也便点了点头:“想啊……”但她很快觉得自己的这番心思被发现了会有些不太好,便很快再补充道:“你不来,我手抄剩下三十遍,很累的。”

陆胥却只是淡淡笑道:“好。”

他站起身来,想了想,再俯身下来很轻地揉了揉瑶姬的头顶,道:“还困吗?去**躺会儿。”

瑶姬“嗯”了一声,再问道:“那道君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陆胥点头:“不走难道留下来陪你睡一觉吗?”

瑶姬似乎没想到陆胥会说出这种话,随即道:“你介意我搂着你还把腿架在你身上,可能还会流口水,还会踹你吗?不介意的话你留下来吧,还能给我讲一下睡前故事。”

陆胥笑了笑:“我还有事要忙,你自己睡。”

瑶姬撇了撇嘴:“又是这种句式。从前我问我父母亲还有大哥能不能陪我睡,或者给我讲个睡前故事,他们都是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忙,让我自己睡。后来我耍脾气说等到他们事情忙完了再睡,他们就说,你都多大了还要人陪着你睡,羞不羞。我父母亲比较过分,直接说,我们两个不过二人世界的吗?我就很无奈地自己一个人睡了几百年,也孤独了五百年。”

陆胥饶有兴致地看她:“你就这么想要我留下来陪你睡么?”

瑶姬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你是大神仙,有事情忙是真的,你赶紧去忙吧,我一个人睡习惯了。”

陆胥却是挑了挑眉毛:“不会睡不着吗?”

瑶姬继续摇头:“不会不会,我一个人睡得很好。”

陆胥道:“你乖一点,这几天就自己睡,等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陪你睡了。”

瑶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陆胥已经转身走到窗台那边腾云走了,瑶姬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领悟了陆胥话语里的意思。她脸上一红:“不要脸……”

陆胥走了之后,瑶姬的确想过要不要上床补觉,但一下子又不是特别困。好像刚才那么一折腾,把睡意都给闹没了,于是她哼着某个不知名的小调,开始整理刚才陆胥施法抄好的十七遍《天之九部》。

整理的时候,瑶姬发现刚才趴在案上睡觉,口水流下来,把书卷打湿了一角。她暗暗笑了一阵,接着抖搂着书卷放到旁边晾一晾,等都干了,再全部收回来

刚收拾好,瑶姬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打算舒展一下四肢,就听见了有敲门声。她背对着房门,正在看窗外的景色,随意说了一句:“自己进来!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我不想抱你进来!”

敲门声一顿,接着房门被人缓缓推开,瑶姬回头一看,见是青绝,嘿嘿笑道:“是你啊!青绝!九灵君!快进来快进来,我这边还有……”

接着,她又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生气的事情,瞪了青绝一眼:“不成,当日你撇下我就跑,我得来的沙棠果不给你吃。”

青绝蹑手蹑脚地走进房来,接着探身出去确认了外面没有人,再掩上房门,走到瑶姬案前,一边走一边道:“我可是偷偷起早来看你的,不知道你《天之九部》抄完没有抄完,想着替你也抄一遍两遍……唉,师父不准我们来见你。”

瑶姬道:“我抄好了二十遍,接下去还有两天,我能抄完,你别担心。”

青绝点点头,在她案前盘腿坐下来,道“那天真的不能怪我,我也很想等你的,但是谁叫陆胥道君回来了呢。天上地下能叫我怕的人着实不多,偏偏陆胥道君算是一个……”

瑶姬也跟着走去坐下来,拿起脚边的沙棠果丢给青绝,问道:“为何你会怕陆胥道君?你九灵君有天上四御之一的青华大帝撑腰,按理来说应该天不怕地不怕啊。即便是天帝,不也给你家青华大帝几分面子的吗?”

青绝从乾坤袋中掏出果子来吃一口,叹了口气,道:“不给青华大帝面子的神仙的确不多,但是陆胥道君是一个。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西昆仑的主人的变态程度超乎你的想象。”

他咽下那口果子,有点吃惊,问:“这果子你哪来的?还有,那三天你去哪了?”

瑶姬有点犹豫该不该把自己遇见了陆胥的事情跟青绝讲。她沉吟片刻,凑近青绝,轻声道:“我跟你讲,但你保证你不跟其他任何人说。你能不能保证?”

青绝叼着果子,双手举起,含糊不清道:“绝对保证!”

瑶姬点点头:“那我暂且信你,若是被我知道你透露出去了,我就打你,反正你打不过我。而且虽然我父亲看你青华大帝的面子,可我才不看。”

青绝拿下嘴里的果子,道:“我绝对不讲的。你赶紧说,我很好奇。”

瑶姬于是压低了声音,道:“那天我在沙棠树上中了个昏睡诀,晕了,在陆胥道君房中睡了三天。”

青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进了陆胥道君房里,还在他的**睡觉了?”

瑶姬觉得他说的这句话有一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便冷静道:“是啊……”她停了一下,再补充道:“不是我自己要去的,是他……嗯,不知道是抱还是扛,说不准是随便踹了一脚把我踹进去了……”

青绝对她后面那句烂话选择了果断的无视,几口吃完了沙棠果,义愤填膺道:“当初我想在他房里睡觉,脚才刚抬上去,他倒好,一把提着我的后衣领就把我给丢出去了。还是当着青华大帝的面!”

瑶姬微微一愣:“这么凶残的吗?”

青绝使劲点头:“是啊!雲刻宫倒是还行,我拆了他的某个房间都可以,偏偏是这西昆仑,院子不大,他却视若珍宝。我和青华大帝来这里,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个客房。”

瑶姬默了默:“看来他还是比较怜香惜玉……”

青绝皱着眉头,道:“瑶姬,你千万不要就此以为陆胥道君是个好神仙。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其实他是一个变态到你难以想象的程度的神仙,老不正经。”

瑶姬点头:“这话我有点印象。你是想和我讲点什么故事吗?”

“是啊,”青绝道,“不晓得为什么天上地下那么多痴恋陆胥道君的,觉得他英俊又神秘,都是些被外表迷惑了的可怜人。要是她们和陆胥道君相处过,或者是听了我等会儿和你说的一些故事,她们也许就能看穿陆胥道君的真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