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意料之中的回答, 很简单的两个字,却仍觉得心痛和难受。

秦瑶看着时锦心坚毅认真的神情,心情复杂而沉重, 悲伤自心底翻涌而出,齐齐涌上心头,一时间泛滥如洪。

她鼻尖泛酸, 情绪如决堤洪水阻拦不住,泛红的眼眶中刹那间充盈满泪水,不受控的往下落。

哭声渐起,起初还带着点隐忍之意,但很快就无法控制,哭声越来越大,似是要将自己心里的委屈都给哭出来。

时锦心没想到她会哭, 瞬时错愕,顿然不知所措,紧捏着衣袖袖口的手不自觉松开,正欲开口时, 秦瑶蹲了下去,又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

她抬手捧着脸, 哭声中满是悲伤与难过,肩膀因哭势而抖动着。

时锦心忽有慌乱,眼神亦显露出些紧张。

看见秦瑶坐在地上哭,她终归是有些不忍,心下犹豫了会儿, 还是往前走了两步, 半蹲在秦瑶身前。

她小心着伸出手,于半空中顿了少许, 到底还是轻拍上秦瑶的肩。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劝她,纠结了好一会儿,却只从喉间说出一句:“你……你别哭了。”

秦瑶还是哭着,显然有越哭越凶的趋势。

时锦心眉心微蹙了下,仍觉不知所措,于是抬头看向秦瑶身后不远处的芍药。

芍药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家殿下这样大哭有什么不对劲的,她神情淡淡,就好像她根本就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周边站着的侍女纷纷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也全然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时锦心无奈收回目光,又看回依旧哭着的秦瑶。她眉头紧皱起一瞬,又很快舒展开。

她在秦瑶身前坐下,然后伸出双臂轻轻抱住秦瑶。秦瑶感觉到她动作后,身体下意识一僵,哭声有刹那的停滞,又很快再哭出声来。

秦瑶捧着脸的手放下,转而抱住时锦心,脑袋靠在她肩上大哭起来。

时锦心轻轻拍着她后背,也没有多别的言语,只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哭完,发泄完她心中的情绪。

待秦瑶哭过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已是一盏茶后的事。

她抱着时锦心没松手,脑袋稍动,面向外一侧,眼睛红红的,眼里还是充盈着晶莹的泪水。

“为什么不跟我回去?”秦瑶的嗓音哽咽,又有些许久哭过后的沙哑。

“你知道我为了能来接你回去,都付出了些什么吗?你跟我回去吧……”秦瑶抓着时锦心身上的衣裳,低声抽泣着:“我真的很想你。”

时锦心轻眨了下眼,眼神已不如之前那般慌乱,反倒是在等待秦瑶哭完的过程中渐渐平静下来。

耳边听着秦瑶的话,她的第一反应也不是要反驳,只是觉得,也许这相隔的十八年中发生了很多事情。她不知道的事情。

但那些事情,都无法改变现状。

时锦心稳了稳心绪,轻轻出声:“我不知道你付出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我是大理寺卿府的大小姐,我的亲生母亲叫秦素娆,当年因难产去世,我是在祖母膝下长大。”

“而如今,我是长安王府世子徐玄玉的结发之妻,是王府世子妃。”

“不是北秦长公主遗落在东楚国都的女儿。”

秦瑶一愣,默默攥紧时锦心身上的衣裳,嘴唇紧抿着,泛红的眼眸里都是委屈。

可下一瞬,她低声轻吸了吸鼻子,慢慢松开了时锦心。

秦瑶坐直身子,目光直视着眼神认真的时锦心。她眨眼,眼角有泪溢出滑落,她快速抬起手,用衣袖将其擦拭去。

时锦心坐在她身前,眼神平静的注视着她。

秦瑶稍稍收拾了下心情,而后开口:“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当初为何要丢下你?”

时锦心道:“你愿意说,我自愿意听。”

秦瑶忽笑了一声,然后转头往后向芍药看了眼。

芍药会意,带走了此处所有的侍女,自己也去往外围守着。

很快,这里就只剩下秦瑶与时锦心两人。

秦瑶起身,抬手拍了拍身上衣裳,转身去到旁边茶案前。然后转头向时锦心示意了下,让她也过去。

时锦心站起身,不动声色的整理了下衣裳,才缓步过去,在茶案的另一边入座。

秦瑶端起茶案上茶杯,将那已温凉的茶水递到嘴边,仰头大口喝下,随后轻轻舒缓出口气来。

时锦心伸手提起茶案上的茶壶,为她已空的茶杯添上新茶水。

秦瑶微愣了下,继而嘴角上扬了些,带起些许笑意。她看着时锦心,眼神温柔,越看是越觉得喜欢。

她将时锦心为她添的那杯茶再次饮尽,茶杯放回茶案上,轻笑了一声:“看来你祖母这些年把你教的很好。”

时锦心道:“是我有幸,得祖母疼爱,其教诲,莫不敢忘。”

秦瑶笑了下,抬手托腮:“她以前可不怎么喜欢我。”

时锦心心下一愣,微有诧异。

秦瑶轻叹了口气,似有些感慨着:“你明明长得这么像我,她却对你很好。果然老太太她就是单纯的不喜欢我。”

时锦心:“……”

当年的事,时锦心不清楚,又是长辈之间的事,自是没有对其言语的资格。

秦瑶说着这些话,她也只是安静听着。

秦瑶眼中含笑的望着时锦心,心里也是欢喜,若是可以的话,她自然不会选择把当时刚生下不久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丢下,只是有些事就是不如人愿,有的事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当初秦瑶来到东楚国都,是二十年前,她奉的是当时的皇帝、也就是她父皇的命令,让她改名换姓潜入此处,搜集情报。

那时候东楚和北秦关系并不好,两国边境处时不时开战。秦瑶隐去身份,给自己换了个“秦素娆”的名字,以琴女的身份跟随一个舞乐团来到东楚国都。

她当年也不过十七岁,对这个陌生之地知晓的并不算多,虽凭借舞乐团琴女的身份能接触不少达官显贵,搜集到部分信息,但她的处境也不算好。因她容貌艳丽的缘故,总是有人对她动手动脚,那些城中权贵,又是舞乐团得罪不起的,便劝着她从了人家。

她定然是不肯的。

虚与委蛇了一年,整日里面对那些令她觉得不适的人,她有些熬不住,可又想起自己那个被北秦皇帝控制在宫里的母妃和尚且年幼的弟弟,只能咬牙坚持。

她若无功而返,她的母妃和弟弟都会死。

后来有一日,秦瑶演奏结束后被人送来一杯酒,要敬她一杯,以及黄金百两。舞乐团负责人也劝着她收下黄金,饮下了那杯酒,她懒得和那些人周旋,喝完酒后就直接离去。

没想到酒中有药,刚到后台,就觉得脑袋发昏,整个人都不舒服。那时她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往常时候也有人给她敬酒,可没发生过这种情况。这次是她大意了,竟然忘记了人心难测。

有人进入后台,带着笑朝她走来。

她顾不上别的事情,抱着自己的琴用了自己能使上的最大的力砸过去,然后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忍着药效,拼命往前跑。

巷道口,她倒在一个人面前。对方见她不对劲,连忙将她扶起:“姑娘,你怎么了?”

“救救我……”秦瑶紧紧抓着他的衣裳:“救救我……”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却在意识模糊前听见对方说了句:“好。”

秦瑶再醒来时,是一个陈设简单的屋子里。她着急之余,连忙查看自己的身子。

衣裳好好的穿在自己身上,头上的发饰也都还在。

什么都没发生。

有人走进房间,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看见她坐起身,出声道:“姑娘,你醒了。”

她眼神警惕的看着对方。

那人在床边坐下,将手中的汤药递给她,解释道:“你被人下药了,我昨夜请了大夫来给你看过,他给你扎了针,服了药,你一直睡着没醒。这碗药是清理你体内残余药效的,喝过后歇息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秦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从他脸上忠厚老实的模样上看不出一丝恶意。她小心着伸出手将药接过去,她掌心感受着自碗壁传来的热意,犹豫了下,问他:“你是谁?”

那人笑了下:“在下时客宇。”

“哦,”秦瑶点了点头:“我叫秦……素娆。我叫秦素娆。”

她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救我。”

时客宇笑着摇了下头,道:“不必客气。”

而后他又道:“姑娘往后还是小心些,入口之物必要慎重,切莫再有类似的事。”

秦瑶:“……”

这个她当然知道!一次大意就差点害了她,绝不可能再有下次!

她举起汤碗递到嘴边,将碗中的药咕噜咕噜喝下口。

时客宇望着她动作,眼神惊讶时,又忍不住笑了下。

再次道谢后,秦瑶便离开了。

再次相见,是在舞乐团的表演上,时客宇被友人叫着来凑热闹看表演,时客宇对舞乐没什么兴趣,便起身去透口气,然后撞见被人强行压着灌酒的秦瑶。

时客宇出手相助,以东楚律法和大理寺文官的身份让对方不得不暂时放弃。

他救下了秦瑶,却不知秦瑶被灌下去的酒里掺和着别的东西。秦瑶紧抓着他的衣袖:“时大人,救我……”

她眼神迷离,如小鹿慌乱而瑟瑟发抖。她泛红的脸,似是如鸩酒毒药,充满着危险。却令人无人忽视。

时客宇一时心动,被她的美迷了眼。

一朝意乱情迷,就是难以收拾的结果。

一夜露水情缘后,时客宇被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情况的秦瑶慌乱的赶出房间。

两个月后,秦瑶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当下情况,远远超乎她的意料,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去找了时客宇。

得知她怀有身孕,时客宇错愕又惊喜,连忙将她迎进家门,好生照顾。

只是秦瑶看起来并不开心,总是郁郁寡欢,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发呆。

时客宇想了很多办法想要让她开心些,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有的时候还会无端发脾气,不管他如何询问,她也不说出缘由。

时客宇跟她提起要求娶她的时候,秦瑶震惊而慌乱,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欢喜,可又在下一刻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母妃和弟弟。她若留下,他们必死无疑。

她一咬牙,拒绝了时客宇要求娶自己的事。

她知道这样对时客宇不公平,可是……她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生下孩子后,秦瑶抱着孩子在房间里坐了许久,然后给她取了“锦心”为名字。

锦绣央央,玲珑有心。

秦瑶将“锦心”两字写在一张纸条上,塞进安静睡着的孩子襁褓中。她很不舍,可她还有要做的事情,她不能就这样留在这里。

她摸着孩子的脸,眼泪直流。

“别怪我……”

她是北秦不受宠的公主,她那个狠心的父皇手里攥着母妃和弟弟的性命,这个时候,她绝不能让北秦那边的人知道她和一个东楚人有了个孩子,更不可能将孩子带回北秦。

所以,将孩子留在时客宇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那天后,秦素娆这个人就从东楚国都消失了。时客宇动用了他在国都城中所有的人脉都没能找到她,一年后,寻踪仍未果,他到底是灰心了。

他想,她本就是不喜欢他的,走了也很正常。

而秦瑶离开东楚国都后,暗中回了北秦。她找到了对北秦皇帝和太子残酷行为所不喜的几位大臣,费了好大的口舌才劝动他们帮自己。

之后数年,秦瑶一直是潜藏在那几位大臣的护佑下,同时去做一些那些大臣明面上不能做的事。

那些阻碍他们的人,都被一一剪除。

短短几句话,却是秦瑶花了整整八年的结果。后来,那几位站在秦瑶这边的大臣极力扶持秦瑶的亲弟弟秦瑞,开始斗太子。

之后又七年,在明面上的秦瑞和在暗中的秦瑶一同协力,再加上越来越多支持他们的大臣,推倒了太子。

北秦皇帝年迈,需要册立新的太子监管朝政。朝中呼声最大的便是秦瑞。

北秦皇帝不愿顺从,非要立另外一位皇子为储君,结果不到半月,那人便得顽疾死于家中。

最后不得已,北秦皇帝还是立了秦瑞为北秦新的储君。

半年后,北秦皇帝因病死于寝殿中,身为太子的秦瑞自然登基为帝。

躲藏在暗中的秦瑶终于得以出现,以长公主的身份回到北秦,而他们的母亲顺理成章的成为北秦的太后。

权势渐渐稳固后,秦瑶才和秦瑞提起自己在东楚的女儿,两人商议后,觉得既然是北秦皇室血脉,还是得将人接回来。

只是因东楚和北秦之间有些尴尬的处境,想要接人回来,不太容易。

于是秦瑶和秦瑞提起了与东楚和谈之事。

近些年,两国交战,边境战火纷飞,受苦的是将士与百姓,国力也在多年的战争中受损,临近的他国也对他们虎视眈眈,就等着时机待他们虚弱时对他们下手,侵占北秦领土。

秦瑞在上朝时提出与东楚和谈之事,支持、反对、中立的皆有,这件事来来回回商量了好多次,也花了不少时间,两边僵持不下,谁也不愿意让步。

直到今年,秦瑶的人打探消息回来,说时锦心被东楚皇帝下旨赐婚嫁给了长安王府的世子徐玄玉。

秦瑶终于爆发了。再这样僵持下去,得等到何时?她女儿都嫁人了她还没见到人呢,再这样下去,怕是等她女儿都生孩子了自己都还没法去东楚!

她火气上来,直接以权威压制,直言谁敢反对和谈,就满门抄斩!朝堂之上,知晓她手段的人不少,这话一出,有人畏惧不敢再言。

秦瑞则扮演红脸,将其中利害解释清楚,最终还是以少数服从多数,让大臣们接受了和谈之事。

这事定下来后,秦瑶有些迫不及待,要与和谈使团一同前往东楚。秦瑞知道她想念远在东楚、多年未见的女儿,自是没有阻拦。

秦瑶便随着由二皇子秦息带领的使团来了东楚。

抵达东楚国都前,秦瑶让身边最信任的侍女芍药去给时客宇和时锦心都寄了一封装有风干杜鹃花的信,告诉他们,她回来了。

而她抵达此处后,让人去关注时锦心的事,不论大小都要告诉她。那次在兴南街遇见,也是秦瑶派人打听到、知道她会去那儿,所以才去那边见她的。

只是合适的正式见面的理由,秦瑶还没想好。

而今日这突然的场景,又倏忽对面相见的画面,不在秦瑶意料中。她原本是想和时锦心慢慢来,选择一种能够让她更自然一些接受自己的方式与她见面。

倒是没想到,时锦心的接受能力比自己想象中强太多,也很聪明,甚至都只是见过一次,甚至是隔着面纱,她也照样认出了自己。

说完这些事,秦瑶缓了口气,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递到唇边饮下润了润嗓子。

时锦心看着她,眼神从最初的平静,到听她所说之言的诧异,再到惊讶,最后还有些不可思议。

十八年里她所经历各种各样的事,就在这半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里被她挑简要的说完。

而其中具体的,光是听着那些言语,时锦心都能感觉到里面的艰难与痛苦。

那些事,对一个掌权的男子而言都未必能坚持到最后,可她却做到了。

时锦心不自觉拧起眉,眼底有情绪翻腾,心情有点沉重。她安然放在腿上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手指互相按着,似是在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看见时锦心脸上有些凝重严肃的表情,秦瑶轻笑了一声:“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可不需要你的同情。”

时锦心眨了下眼,思绪稍稍敛回,启唇道:“我不是在同情你。”

她看着秦瑶的眼睛,很坚定的开口:“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

秦瑶一愣,眼神瞬时惊喜,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眼里满是笑意的看着她:“真的?你真觉得我很厉害?”

时锦心点头:“嗯。”

秦瑶笑出声来:“那你就跟我……”

“但我最开始的选择依旧不变。”时锦心嗓音平静的打断她要说的话:“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秦瑶脸上的笑容僵住,原本激动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散了去。她皱起眉,两眼直直盯着时锦心,试图从她眼里看到些什么。

时锦心眼神仍然平和,瞧不出多余的情绪。

秦瑶闷哼一声,似是有些不高兴了。她往后一倒,直接躺在了地上,像是撒泼般甩着双臂,胡乱的蹬着双腿:“我不管!我就要把你带回去!”

“你知道我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来见你都花了多少心思吗?我费尽心思走到今日,极力促成两国和谈,不就是为了能够将你堂堂正正的带回北秦吗?”

说着,她双手握拳捶着地板:“我不管!我就要带你回家!”

时锦心看着在地板上闹脾气的秦瑶,心情忽有些无奈。刚刚是谁说不要用同情的眼光看她的,现在又来这一招……

她都多大了,还跟家里的妹妹似的闹这小脾气。她还记得自己是北秦长公主吗?这是什么幼稚行为?

时锦心心下叹了口气,两眼无奈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秦瑶。

秦瑶突然坐起身,逼近时锦心后,近距离看着她的眼睛:“你难道就不想去见见你亲舅舅,和你的外祖母吗?!”

时锦心:“……”

她注视着秦瑶认真的眼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从秦瑶那儿离开后,在外院等候的思思立刻跟上来,着急着询问:“小姐,您怎么进去了那么久啊?您和那位北秦长公主都说了些什么?”

时锦心没有回答,只轻声道:“回王府吧。”

时锦心在一个时辰内出来,在不远处客栈等候的曲华也松了口气,然后将人安全护送回了长安王府。

回来后,时锦心就一个人在房里待着,看起来就是很正常的看书,看书看累了,就陪小猫玩一会儿。

就和寻常时候一模一样。

思思见她没有异常,原本担忧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是夜。

徐玄玉办完事回到王府,已经有些晚了。居院房中没有烛光,想来时锦心已经歇下。

他放轻脚步进房间,如之前晚回家那般小心着放轻动作躺下。正舒缓一下气息时,身边的时锦心轻轻出声道:“你回来了。”

徐玄玉一愣,转头看过去:“你没睡啊。”

时锦心也扭头看向他这边:“在等你回来。”

徐玄玉侧转过身去,往她挪动过去靠近些:“有事和我说?”

时锦心点头:“嗯。”

她也侧过身,面向他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温热的呼吸都能落在彼此的脸上。

她眨了下眼,借着院中照进来的些许光亮看着徐玄玉的脸。犹豫了下,她伸手往前,主动抱住徐玄玉,靠在他怀中。

徐玄玉眉头往上轻挑了下,嘴角上扬些,然后回抱住她。他轻轻拍了拍她后肩,声音放柔了些:“你想和我说什么事?”

时锦心靠在他怀中,双手不自觉攥紧他身上的衣裳,而后开口:“我……见到了我的亲生母亲。”

徐玄玉一愣,继而惊讶:“什么?”

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时锦心,眼神错愕,又很快稳住情绪,尽可能让声音放平稳的询问:“可是,你的亲生母亲不是在生你的时候离世了吗?”

“没有。”时锦心说:“我亲生母亲难产去世的事,是我父亲和祖母一起编织的一个谎言。你还记得有一次我回家的时候情绪很不好吗?还喝酒了。”

徐玄玉点头:“嗯,记得。你还哭了。”

“就是那次……我知道了这件事,但那时候我想,她是否还活着其实也没什么,因为她根本不在这里,也没有出现在我身边。”说着,时锦心抿了下唇,情绪有些翻涌。

她紧抓着徐玄玉的衣裳,眉头皱起些:“但现在,事情不一样了。她回来了。”

“她说,想带我回去。”

“带你回去?”徐玄玉亦皱起眉:“她要带你回去哪里?”

他将时锦心从自己怀中稍稍推开些,一瞬间紧张,表情倏忽间凝重了好些:“她是哪里人?想要带你回去何处?”

时锦心看着他骤然担忧着急起来的神情,松开抓着他衣裳的手,转而捧住他的脸,带着些许安抚之意解释道:“她是北秦人,她想带我回北秦。”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拒绝了她。”

徐玄玉听到这话,紧绷起的情绪才放下。

他松了口气,挤出个笑容,再次将她抱在自己怀中。比方才的拥抱更用力了些,像是在告诉她,他不想让她离开。

时锦心笑了下,回抱住他。

她又说:“不过我要走的时候,她跟我说,在北秦还有别的家人,她问我想不想回去看看他们。”

徐玄玉眨了下眼,嘴唇抿了下后,心情不自觉又有点紧张:“那你要回去见那些家人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时锦心靠在徐玄玉肩上:“说实话,我都算不上认识他们。即使是在今日亲眼进到那位亲生母亲,我对她更多的也是陌生。”

“她口中的那些家人,对我而言都是陌生人。我想,应该不需要见他们吧。我……不太确定。”

这样的事,她也没经历过,心情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确定怎样的选择才是合适的。

何况,她从秦瑶那里知道了这些年秦瑶所经历的事,也知道她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来到东楚国都见到自己、认回自己都付出了些什么。从秦瑶的角度来看,她只是想接她的女儿回家而已。

可从小在东楚长大的时锦心……

却陷入了迷茫之中。

她很少纠结什么,但在这件事上,她却找不到合适的选择。也不想随便,怕伤害到秦瑶。

徐玄玉轻声道:“你不想的话,那就不去。你是世子妃,她难道还能逼你回去不成?”

说到这儿,徐玄玉突然想起来点别的事。

他又问:“对了,你刚刚说你见到了你亲生母亲,还是北秦人,她是谁?”

时锦心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抿了下唇,朝他笑了下。

徐玄玉似是突然间反应过来什么。他睁大些眼睛,瞬时觉得不可置信:“不是吧?”

时锦心笑了笑:“我想,是的。”

徐玄玉:“……”

他觉得震惊,眼睛都睁大了好些。

徐玄玉不可思议,低声询问:“你母亲是北秦长公主秦瑶?!”

时锦心点头:“是。”

徐玄玉:“……”

他紧抿着唇,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徐玄玉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要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