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防卫巡逻侍卫在长安王府附近的僻静巷道中发现一具尸体, 转告府衙后,也派人将此事告知长安王府。

徐继烽听完侍卫禀告,蹙眉而不解:“王府附近的巷道中发现了一具尸体?是王府的人?”

“不是。”侍卫道:“是一个老妇。根据府衙查到的消息, 她是在城隍庙那边卖豆腐的,在那儿已经待了二十多年。”

城隍庙?

徐继烽眯了下眼。城隍庙在城西,离这儿可远得很, 一个卖豆腐的老妇跑来这里做什么?

他问:“还有别的吗?”

侍卫又道:“府衙的人检查过附近,说在老妇身边发现了几颗碎银,钱袋不在身上,猜测是有人打劫,老妇不肯交出自己的钱,所以被杀。”

“不过因为事发地就在王府附近,所以还是派人来告知一声。”

徐继烽道:“知道了, 退下吧。”

“是。”侍卫朝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待侍卫离开书房后,坐在一旁的文习琴伸手取过茶杯,递到唇边慢慢饮下一口, 话语悠悠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徐继烽走到她身边坐下:“是啊, 一个在城西卖豆腐的老妇突然跑来这儿,还被人打劫夺财后灭口,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徐继烽也拿起一盏茶,似有些感慨道:“看来咱们王府附近最近也不会太安宁,这段时间还是得加强守卫。”

本以为之前城中已加强戒备, 应不会有事, 没想到真是有胆大不怕死的人,这种时候敢在城里惹事。

文习琴道:“这事, 交代给管家和府里的侍卫去办吧。”

她放下手中茶杯,转头看向身边的徐继烽:“若影的事如何了?”

徐继烽喝过一口茶,道:“若影不想嫁给宣王府小公子,我自然是按她的意思去陛下那边回禀了。陛下看起来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勉强。”

“不过今日早些时候,玄玉突然跟我说,若影有喜欢的人,这段时间可能会上门提亲,让我做好心理准备,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文习琴一惊,眼神忽诧异:“什么?若影有心仪之人了?还可能会上门提亲?是谁?那个人是谁!”

徐继烽笑了笑:“玄玉也没跟我说那是谁,他就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真是的!”文习琴站起身来,略有些气愤的拂了拂衣袖:“玄玉这小子有这种消息都不直接告诉我们,还做什么心理准备啊!”

徐继烽笑道:“这个也正常。毕竟这是若影的事,大概他是想让若影来和我们说吧。”

文习琴抿了下唇,情绪稍微稳了稳后,又坐回去。她松了口气:“若是这样,那勉强说得过去。”

而后她又有些急迫意味的扭头再看向徐继烽:“可若影从没跟我们说过她有喜欢的人啊,她喜欢的会是什么样的人?要不,咱们去问问?”

徐继烽想了想,点头:“这个可以有。”

他又补充:“不过咱们要旁敲侧击一些,不要直接问,免得她生出抗拒之意,不愿意告诉我们。”

文习琴一副了然模样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她一把抓起徐继烽的手,又笑道:“走!”

另一边。

时锦心坐马车到信中婉娘相邀的地点。那是婉娘的旧居,位于城西城隍庙附近,当初她还在国都时便是住在这儿,以替人缝补衣裳为生。

后来被来城隍庙上香的时锦心祖母顾紫竹相中,做了时锦心的奶娘。成为时锦心的奶娘后,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时府,不过她这旧院子也留了下来,时府无事时便会回来见见这边的老朋友。

再之后,时锦心长大,婉娘离开国都,回了老家雲州。她这小院子也没卖,就留在这儿,已经好几年无人居住。

院子陈旧显然,院中有杂草横生,处处可见灰尘,还有些蜘蛛网挂在角落。

进院门后,思思不由皱起眉,眼神四下打量时露出些疑惑:“小姐,您确定婉娘真的是约您在这里见?这院子看起来好多年没人住了吧……都有蜘蛛网……”

时锦心也疑惑,视线环顾四周去,这里半点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若是婉娘回来,以她勤快心细的性子,不可能放任这地方如此而不管。

时锦心眨了下眼,出门前那股不安的感觉愈明显了些,似乎那种不安就是因为这件事而起。

似乎有诈。

时锦心道:“看起来婉娘不在这儿,我们先离开。”

思思毫不犹豫点头:“好!”

两人刚转身,屋内就有脚步声响起,同时有人出声:“世子妃,您刚来,怎么就要走啊。”

时锦心脚步顿住一瞬,心下一惊,原先那种不安的感觉猛然间强烈,她定了下神,没有转身去看,而是抓着思思的手立即往外大步跑去。

思思倒是回头看了眼,瞧见突然从屋子里冲出来的刺客,眼神一瞬间震惊,慌乱而惊讶。

藏在屋子里的人往时锦心和思思那边冲过去,眼看就要追上时锦心,院门外等候的曲华带着一队侍卫出现,提着刀剑将那些人挡下。

时锦心这才转身。

她抿着唇,气息有些乱,眼底有些许慌乱紧张之意浮现,却又被她压制得很好,没有明显的显露而出。

院中两波人对峙,一方是王府侍卫,而另一方,是穿着相同的黑衣人,他们将自己的脸遮挡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人数不少,各个手里握着武器,显然是提前在这儿埋伏着。

时锦心眉心紧蹙,看来那封送到王府给她的信是假的,并不是婉娘所写。

对方显然没料到时锦心带了如此多的侍卫前来,有些意外。但事已至此,他们的任务还得继续。

“上!”黑衣人之首一声令下,周围的黑衣人立即冲上前。

王府侍卫对抗而上,院中很快响起刀剑碰撞的冰冷声响。

曲华护在时锦心身前,神色凝重着:“世子妃,您和思思姑娘先离开这里,以免混乱之时伤及到你们两位。”

时锦心点头:“好。”

思思连连点头,然后扶着时锦心走出院门,往外边的马车去。

上马车后,车夫立即挥动手里的鞭子,驾驶马车往前去,另外有两个侍卫护在马车左右,策马随行而去。

曲华确认她们乘坐的马车远去后,拔出佩剑,加入院中混战。

回王府的路上,时锦心双手紧握在身前,衣袖袖口紧紧捏在手指间,心跳如鼓锤般,重重的敲击着她胸膛。

她有些慌,但更多的却是疑惑与不解。

有人……要杀她?!

可是,为何?尚未出嫁时,她基本上都在时府待着,出嫁后,她也不曾与人结怨,不该有仇人才是。

思思瞧见她的慌张,伸出手去按住她手背,柔声安慰着:“小姐,没事了,我们离那里已经很远了。”

时锦心眨了下眼,抬眼看向思思。

思思朝她露出个笑来,想以笑容安抚她的情绪。

时锦心也笑了下,反过来轻拍了下思思的手背,让她不用担心自己。

但实际上,时锦心心里还是在想婉娘院中那些黑衣人的事。她已经肯定,那封信绝不是婉娘写的,而是有人模仿了婉娘的字迹把她骗到这里来,埋伏着刺客要她的性命。

真是令人费解。

平白无故的,为何有人要杀她?

马车回到长安王府,时锦心从仍未得出结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然后在思思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思思见她不说话,想着她可能是被惊到了,连忙带她回居院去休息。

曲华一行人随后回到王府,立刻安排人去城西的那处小院子守着,同时即刻去往书房,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知在府里的徐继烽。

徐继烽错愕,连忙跟着曲华过去查看。

院子里是被王府侍卫击杀的刺客,侍卫们已将他们摆好,同时检查过他们身上的物件。但可惜的是,他们是有备而来,身上并没有任何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徐继烽看着地上的刺客,眉头紧锁,心情沉重又很是不解。

若说派刺客刺杀他或者是徐玄玉,倒是有些道理,可费那么大劲把时锦心骗到这里来,还找了一群来历不明的刺客要刺杀她,当真是奇怪得很!

她只是世子妃,平日里不曾与人为难,本身温和,待人更是友善,哪会有这么大的仇怨?!

徐继烽抬手:“曲华,关于这些刺客,还有别的线索吗?”

曲华道:“回王爷,这些刺客应是死士,原本有两个是被活抓的,可转眼就咬舌自尽了。”

“还有,世子妃身边的思思姑娘说,世子妃是收到她奶娘的信才来这里,这处院子就是她奶娘的旧居。”

徐继烽问:“那世子妃的奶娘在何处?”

曲华答:“听说几年前回雲州了,她儿子在雲州,她回家养老去了。”

徐继烽凝神思索着。

这里是时锦心奶娘的旧居……而那位奶娘根本不在国都城中。

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这里离城隍庙是不是不远?”

曲华道:“不太远,往前走两条街就能到。”

徐继烽紧皱着眉:“曲华,你现在回王府,带上思思去府衙,让他们把今日早些时候在王府附近巷道的老妇尸体找出来,让思思去认,看看她认不认得那是谁。”

曲华拱手:“是!”

“还有,”徐继烽又交代:“玄玉这会儿正在办陛下吩咐的差事,先不要把世子妃的事告诉他,等他回家后再跟他说。”

曲华愣了下,然后点头:“属下明白。”

曲华回到王府,将思思请了出去。得知是要她去帮忙认人,她自是不会拒绝。

今日的事实在是太突然,也格外令人疑惑,她也想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她家小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要害她呢!

曲华将思思带去了府衙停尸房。

思思站在门口闻见气味的时候,下意识紧皱起眉,有种想吐的感觉。

她脸上戴着面巾,又用衣袖紧紧的按住口鼻,稳住情绪后才慢慢跟着曲华走进去,而后在一具尸体前停下。

曲华问:“思思姑娘可认识她?她是否是世子妃的奶娘?”

思思低头认真瞧了瞧,忍住想吐的感觉,抬起头后摇了摇。隔着面巾和衣袖,她声音有些闷闷的:“这个人不是我家小姐的奶娘,婉娘不长这样。”

“不过,我记得她,她是住在婉娘家附近的那个大娘,好像是卖豆腐的。她和婉娘关系不错,以前还来过时府找婉娘借钱来着。”

曲华点头:“多谢思思姑娘。”

思思也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走的更远了些,思思才将手放下来,扯下脸上的面巾喘着气。

曲华跟出来,走到她身边停下,小心着看了看她脸色:“思思姑娘,你还好吧?”

思思直起身,然后笑着摇了下头:“没事没事,缓缓就好。”

她眨了下眼:“曲侍卫,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要是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曲华道:“没别的事了,我送思思姑娘回去吧。”

思思笑着点头:“好。”

再回到长安王府,时辰已经不早了。

思思去过府衙停尸房,回去后就立刻去洗了两遍澡,将身上的衣裳反复洗过两次后,收拾好了,才去见时锦心。

进房门前,思思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来,心绪稳住后才露出笑容迈进。

时锦心在小书房坐着看书,看见思思回来,她敛回些看书的注意力,问她:“事情如何?”

思思在书桌前站定,行礼后开口:“回小姐,不是婉娘。”

时锦心瞬间松了口气:“不是婉娘就好。”

不是婉娘就好……

思思又道:“是以前婉娘家附近那个卖豆腐的大娘,找婉娘借过钱的那个。”

时锦心眉心微蹙了下,似是在回想那人是谁。不过时锦心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也不太明白她为何会死在王府附近,也暂时想不出她和自己被黑衣人围堵之事有何关系。

按理说,这之间应该没什么关系才是。

时锦心不由轻叹了口气,低头再看向手中书页是,脑中忽冒出一个念头来。

她愣住,眼神不自觉诧异,又觉得那应该不太可能,很快甩了下脑袋将那念头从脑中甩飞出去。

下一瞬,情绪回归至稳定。

思思注意到她的反应,小心着放轻声音询问:“小姐,您是想到什么了吗?”

时锦心摇了下头:“没有。”

她低头看着书:“思思,你来回跑了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快天黑了,我今日不会再出门,不用等在我这里伺候了。”

思思想了想,点头:“是。”

思思离开后,时锦心抿了下唇,手里拿着的书却没有几分心思再继续看,眼睛盯着书页上的内容,却没有几行字是真的看进眼中的。

片刻后,她站起身,去到身后书架上,拿起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个白色的小兔子玩偶,那是之前在玲珑坊遇见的那位戴赤色面纱的女子给她的。

时锦心盯着手里的小兔子玩偶,手指不自觉用力按住,小兔子玩偶的肚子部位因她手上用力而微微有些变形。

你……应该不是回来杀我的,对吧?

她眼神闪烁着,眸底是翻涌的情绪。

“时锦心!”徐玄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时锦心的思绪被打断,她回过神,捏着小兔子玩偶的手骤然松力,然后快速调整情绪,将小兔子玩偶放回到盒子里,放回到书架上。

她深呼吸了两下,从书桌后方走出,绕到前面去。

徐玄玉着急忙慌的跑来,一看见时锦心,便抓住她手臂,着急的左看看、右瞧瞧,又让她转了个身,仔细确定她确实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他皱着眉,声音沉重带着些气:“爹也真是的,你遇刺这么重要的事居然没有派人立刻告诉我!”

时锦心抓着他的手,带他去桌前坐下。

她笑着:“我一点儿事儿也没有,那些刺客都没碰到我,你不用这么生气。我想公公也是为了不影响你要做的事才没有让人立刻告诉你。”

说着,时锦心给徐玄玉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眉头依旧紧锁,心中担忧与着急的情绪不是这三言两语可以稳住的。

时锦心将茶杯放进他手中:“先喝口茶,冷静冷静再说。”

“……”徐玄玉抿了下唇,还是听话的将茶杯握住,端起递到嘴边,将杯中茶水大口饮下。

茶杯放回桌面时,他心中紧张感依旧,看向时锦心的眼中满是担忧。

时锦心笑着安抚道:“我真的没事,你看,我好着呢。我这次出门带上了曲侍卫他们,看见刺客我转身就跑了,一点儿伤都没有。”

徐玄玉盯着时锦心看了会儿,原本要说的许多担心的话最后化为了一声叹息。

他道:“你没事是最好。”

他牵起时锦心的手,仍有担心与疑惑:“只是,为何会有刺客找上你?按理说,即使是与王府有仇,找的也应该是我,或者我爹才是。”

时锦心想了想,说:“今日早些时候,我收到了一封模仿我奶娘笔迹所写的信,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想着奶娘她远住雲州,回一趟国都不容易,我怎么也应该去见她一面,看看她这几年过得如何。”

“岂料,刚到婉娘旧居,里面就有黑衣人出现,所幸今日出门时带上了侍卫,算是有惊无险,最后平安回到王府。”

徐玄玉紧拧着双眉:“模仿你奶娘笔迹的书信?你奶娘住在雲州,那些人是如何知晓她笔迹如何的?”

时锦心道:“今日在王府附近的巷道中发现了一具老妇尸体,曲侍卫带思思去辨认过,是之前住在婉娘家附近的卖豆腐的大娘。”

“她们两个曾是旧识,我想,黑衣人应该是从她那里得到了婉娘所写的书信,找人模仿笔迹写了一封信邀我前往婉娘旧居,。但以防走漏风声,就把卖豆腐的大娘灭口了。”

“只是……”

时锦心还是没想清楚:“那些黑衣人为何要如此?回来后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也回想过曾与我接触过的人,我不应该有这种仇怨才是。”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慢慢握紧她的手:“我会替你查清楚的。”

时锦心笑了下。

而后徐玄玉又再三叮嘱:“以后出门,一定要带侍卫。即使只是出门逛街,身边也得带上几个人跟着。”

时锦心点头:“好。”

翌日。

时锦心一切如常,该喂鱼的时候喂鱼,该逗小猫玩儿的时候就逗逗小猫,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昨日才经过黑衣人刺杀之事的样子。

思思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她想着,既然小姐不觉得有什么,那应该……就是没什么的吧。

她定了定神,还是如之前那般伺候时锦心。

早膳后,时锦心在房中看了会儿书,然后起身走到房前檐下,唤来在院中陪小猫玩儿的思思。

思思笑着小跑到她身前:“小姐,怎么了?您需要什么吗?”

时锦心笑:“我想去个地方,你陪我一起去吧。”

“啊?”思思眨了眨眼,眼神诧异:“昨日发生了那样危险的事,您今日还要出门啊?”

时锦心点头:“嗯。”

思思不解:“那咱们要去哪儿啊?”

时锦心笑容温和的回答:“去一个之前没去过的地方。”

思思抬手摸了摸头:“啊?”

所以,那是哪儿呀?

这次时锦心出门,自然也是带上侍卫了的。只不过在距离目的地有些距离的时候就让马车和随行的侍卫在一处客栈前停下了。

时锦心走下马车,跟侍卫长曲华交代说:“曲侍卫,劳烦你们在这里等我,无聊时吃点东西喝点茶,若是我一个时辰后没有回到这里,就去找世子。”

曲华诧异:“世子妃,您这是要做什么呀?前面可是北秦使团的落脚处,您该不会是要去那儿吧?”

时锦心笑:“我确实是要去那里。”

曲华惊讶,下意识要阻拦的时候,时锦心却说:“我是世子妃,按我说的做。”

“……”曲华抿了下唇,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拱手道:“是,就听世子妃的。”

时锦心和思思从客栈前离开时,曲华紧皱着眉,有些紧张,可她说的话又不能不遵从,只能站在客栈前眼露些担忧的望着她逐渐往北秦使团所在别院靠近。

思思心里也很疑惑,不明白小姐为何要来这里,但转念一想,既然小姐这样做了,应该是有她的道理。

不要多想,跟着小姐就好。

时锦心和思思走到北秦使团在的别院前,门前负责守卫的北秦侍卫立刻将人拦下:“此处乃北秦使团歇息之处,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时锦心道:“劳烦通报一声,大理寺卿府时锦心请见北秦长公主。”

说着,时锦心拿出钱袋递到侍卫手中:“有劳了。”

侍卫掂量了下钱带的分量,继而露出笑容:“为你通报可以,但要是长公主不见你,这银子可不会还给你。”

时锦心轻颔首:“这是自然。”

思思站在时锦心身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自家小姐的表情,试图从她脸上找到她这样做的原因。奈何,没找到。

北秦侍卫进去通报。

此时,秦瑶得知了昨日时锦心遇刺一事,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发脾气,她一脚踹翻了茶案,地上是被她摔下的茶壶茶盏,茶水溅了一地,满地狼藉。

芍药面不改色的站在旁边,只轻轻眨了下眼。

“到底是谁?”秦瑶怒言瞪目:“锦心在国都并未结下任何仇怨,为何有人刺杀她?而且,昨日发生的事,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我不是说过,关于锦心的事,不论何时,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吗!”

芍药回禀道:“东楚皇帝陛下寿辰在即,不易生乱,所以长安王府暂时将这事隐了下来,我们的人打探了许久才从府衙那边探听到此事。”

“至于原因……”芍药缓了缓神:“那些黑衣人身上似乎没有留下可以证明身份的线索,但那个被一剑刺死的老妇身上倒是有些痕迹。”

“剑伤薄却深,一招贯穿身体,动作迅速,没有半分犹豫。我猜,杀人的剑是一把薄刃软剑。”

“薄刃软剑?”秦瑶皱起眉:“你的意思是……是他的人动的手?”

芍药道:“殿下,从姑娘这些年的经历来看,与她有仇的人我想应该是没有的,但,与您有仇,且知晓姑娘存在的人,显而易见。”

“……”

秦瑶紧抿着唇,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指甲因愤怒用力而嵌入掌心肉中。可她不觉得疼,只觉得心中火气升腾。

芍药又道:“知道姑娘存在的,除了您与陛下,还有我,就只有一个人。”

她看着怒火中烧的秦瑶:“昌平王,秦勋。”

“而且,因您扶持陛下登基、而舍弃他之事,他心有不满,曾背叛过您,险些害您性命,您,还记得吗?”

“……”秦瑶闭上眼,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眼看就要迸发而出时,有人走来。

隔着些距离,侍卫禀告道:“启禀长公主殿下,别院前有个自称是从大理寺府来的时小姐想要见您,好像,叫时什么心。”

秦瑶猛地睁开双眼,毫不犹豫开口:“快请她进来!”

侍卫一愣,连忙道:“是。”

芍药立即吩咐侍女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里收拾了,然后去准备些新的茶点来。”

侍女们连忙动手打扫此处。

秦瑶则快步回到房间,去到梳妆镜前着急忙慌的整理自己的妆容,扶正发上的首饰,确认没问题后,又连忙拿起面纱,仔细的戴好。

然后她转身看向芍药,着急着问:“芍药,我怎么样?有没有不妥之处?”

芍药摇头,然后提醒道:“殿下,您很好,别紧张,深呼吸。”

秦瑶点了点头,真的开始深呼吸,直到先前因为愤怒而不稳的气息慢慢稳定下来。

她站直身体,调整好情绪后,慢慢走出房间。

侍卫将时锦心带来时,侍女已将檐下的狼藉清理干净,重新换上了一张茶案,手脚麻利的取来新的茶点摆在其上,旁边还放着一盏香炉,有袅袅白色薄烟自香炉盖的镂空纹样中钻出,慢悠悠弥漫在空气中。

秦瑶莫名紧张,双手不自觉交握在一起,手指互相紧扣着。

时锦心走上前来,按照礼数向她行礼:“见过北秦长公主。”

秦瑶忍住心神,笑道:“免礼。”

她手轻抬:“请坐。”

时锦心点头:“多谢。”

但她又很快接着道:“不过喝茶就不必了,我今日来,因心中有疑,所以来问长公主两个问题,还望长公主能为我解答。”

“回答问题自然是可以的,”秦瑶眨了下眼,眼睛直直望着时锦心:“不过为何如此着急?都不喝杯茶吗?”

她笑着,带着些打趣意味道:“我想,喝杯茶应该是没什么的,难不成你还担心我会在茶水中做什么手脚?”

时锦心直视着秦瑶的眼睛,那双含笑的眼眸里,似有夹带着点小心翼翼,和些许期待。

秦瑶又朝她笑了下。虽隔着面纱,却也不难看出她的笑意。

时锦心道:“喝杯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戴着面纱,如何喝?”

秦瑶一愣,然后笑:“我不喝。你喝就好。”

时锦心眨眼:“为何?”

秦瑶笑:“我长得丑,不好意思摘下面纱。”

时锦心:“……”

秦瑶这话说的几乎是没有犹豫,说的好似坦然自若的,可时锦心却是一点儿也不相信。

越是如此,就越是显得其中不对劲。

不是秦瑶太心虚,就是她的茶里真的有问题。

更何况,时锦心心里本就对此有很大的疑惑,越是这样,她越好奇。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把这些疑惑都解开。

盯着秦瑶看了好一会儿,正当秦瑶想要邀请她再入座的时候,时锦心倏忽说出一句“失礼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将她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

面纱被拽下的刹那,秦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眼神浮现而出后,又觉慌乱,下意识抬起衣袖挡住自己的脸,不自觉往后退了两三步。

脚步站稳后,她心神大乱,一时间不知所措,眼里都是着急和紧张。

她用衣袖挡住自己的脸,匆忙着转头去看身边的芍药,着急眨眼挤眉让她帮忙想办法。

可秦瑶身后的芍药眨了下眼,然后无奈的摇了下头。都已经被当面扯下面纱,脸都被看见了,这还如何帮忙?

然后芍药给了秦瑶一个眼神,好像在说:殿下,事已至此,还是坦白吧。

秦瑶:“……”

啧!

然后芍药抬眼,视线望向时锦心,心中有些许惊讶之意:姑娘的动作还挺快的,殿下都来不及反应都被扯下了面纱。

时锦心看着显然心虚用衣袖挡住脸的秦瑶,眼神微微闪烁着。即使现在挡得严实,可她方才已然看清那张脸,和她的……有七八成的相似。

果然……

秦素娆就是秦瑶。

秦瑶心里慌慌,可显然已经瞒不住了,这时候不坦白,以后可未必有合适的机会,倒不如就听芍药的,趁此机会与锦心说清楚。

她暗暗深吸口气后,心里定了定,慢慢将挡住脸的手放了下来,然后抬头对上身前时锦心的眼。

时锦心注视着她,那张脸格外清晰的再出现在她眼中。她轻眨眼,却挡不住眼中翻涌泛滥的情绪,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不自觉攥紧仍在她手里的那张赤色面纱。

有那么一瞬间,时锦心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因震惊而顿住了一拍。待回过神,又觉得心里有些什么东西在胡乱冲撞着。

觉着有些难受。

秦瑶亦望着她,虽还有点慌乱之意,可眼神却明亮,眼里浮动着的显然是欢喜,她眼眸中清清楚楚倒映出的,就是此时站在面前的时锦心。

是她曾经日夜想念却不曾相见的女儿。

秦瑶鼻尖一酸,眼眶忽有些湿润。她立即别开头,抬起衣袖拂了下脸,然后才再回过头来再看向时锦心。

两人对视间,有些事,无需言语,却已然明了。

沉默无声之时,周围的杂音似乎已消失不见,只余下眼前的人,和分外明显的自我呼吸声。

秦瑶看着时锦心,慢慢露出笑容。她眼神褪去慌张后,又有点欣慰之意:“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的,知道我是北秦长公主还敢这样直接扯我的面纱。”

时锦心抿了下唇,极力暂压住心中情绪后,她启唇开口,嗓音却仍带着几分紧张的颤意:“第一个问题,是你要杀我吗?”

秦瑶一惊,脸上笑容随即消失,立即严肃起来。她立即反驳:“当然不是!”

她睁大些双眼,瞬间激动和着急:“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时锦心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会儿,指甲用力掐着手指,迫使自己保持冷静和清醒,记住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于是她再次开口:“第二个问题,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我……”秦瑶心情忽有些沉重。

她方才的震惊和激动起来的情绪慢慢消散,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些。

她看着时锦心,眉心蹙起,眼神顿时软了下来。她抿唇后有些试探性的询问:“如果我说,我是来带你回北秦的,你会跟我回去吗?”

时锦心淡淡眨了下眼,然后肯定的给出了回答:“不会。”

秦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