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陷入一阵寂静。

徐玄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脑子里回想着时锦心的亲生母亲是此次出使来东楚的北秦长公主的事。

若是只知晓时锦心的亲生母亲其实还活着,单这点,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可说北秦长公主是她亲生母亲, 这实在是……

太过突然。

他慢慢坐起身,抬手按了按额,低着头似在仔细思索着这事。

时锦心没听他再言语, 见他坐起身,自己也慢慢坐了起来,和他对面坐着。

她小心着想去看他的脸,奈何已灭去烛火的屋内光线不太明亮,院中照映而来的微弱的光不足以让她看清楚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世子?”时锦心轻着声音,带着些许试探意味开口:“你……还好吗?”

徐玄玉眨了下眼,将按额的手放下, 抬头看向时锦心。他道:“我没事。倒是你,你还好吗?”

时锦心眨眼:“我很好啊。”

她心里纠结的那点事方才已经和他说过了,虽还未得到确切的解决之法,但将话说出来, 心中稍微舒服了些。

徐玄玉有些不太相信:“你真的还好?你的亲生母亲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想的就只有刚才你说的那些, 没有别的情绪吗?”

别的情绪?

时锦心抬手顺了顺从肩上滑落的长发,神色仍然淡然。别的情绪自然是有的,只是并不是每种情绪都适合说出来,她已然接受和在心里消化的那些,更是没有提起的必要。

何况, 之前收到那封装着风干杜鹃花的信件时, 她就知道她的亲生母亲会再回来。相见,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于是时锦心轻摇了下头, 说了句:“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然后她看着徐玄玉,又问他:“对于我的这件事,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徐玄玉反问:“你指的是什么?”

时锦心直言:“她的身份,我的身份。”

徐玄玉:“……”

时锦心倒是问到了点上。

北秦长公主身份特殊,这次北秦使团又是来和谈的,陛下对于这次和谈很是满意。他也是早就忧心于和北秦多年的战争,既然北秦老皇帝已死,新帝继位,他们那边也有意和谈,陛下自然是欢喜的。

这几日,陛下的心情显然愉悦。

若是这时候北秦长公主提出要将自己当年遗落在东楚国都的女儿带回北秦,陛下怕是会毫不犹豫就支持,即使北秦长公主的那个女儿已经成为长安王府的世子妃。

毕竟事关两国,影响到成千上万的将士百姓,以及往后数年的安稳和平,在陛下眼里,一个世子妃其实不算什么。

再者,那位北秦长公主的事他也了解到不少,如今的北秦皇帝是她亲弟弟,也是她一手扶持上来的,手段不俗,更是有心计,朝中支持者不少,否则也不可能带着弟弟走到如今这位置。

徐玄玉抿了下唇,伸手将时锦心的手牵起后握在自己手中。他手指指腹轻轻按了按她手背,低头看着她的手,垂眸的眼底颤动着担心之意。

他开口,声音却有些难掩情绪的低沉:“你的亲生母亲,不会强行将你带回北秦,对吧?”

时锦心笑了下:“我想,她应该不会的。”

“如若她真有那种心思,一开始就不会找我,而是直接去请陛下下旨了。”

徐玄玉点了下头,不自觉握紧她的手:“如此最好。”

时锦心将他的手抬起些,手掌微动,将他的手反握在她手里,然后道:“我已经很明确的告诉过她,我不会跟她回去。从我和她短暂相处的时间里,虽不能完全确定,但她也不是不讲理之人。”

“她那边尚未对此事松口,不过我想应是可以从中调节,选出合适的解决之法来。”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眉心微蹙,眼中的担忧之意尚未褪去,心情随之有些复杂。

他问:“能找出来合适的解决之法吗?”

时锦心笑了下:“可以的。”

一定可以的。她在心中坚定的提醒着自己。

见徐玄玉还是担心,她低声缓了口气,往前挪动些,松开抓着他的手,转而伸出双臂自他腰两侧绕过,轻轻抱住他。

徐玄玉愣了下,随即回抱住她。继而手臂收拢用力些,将她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满带着眷恋。

时锦心靠在他胸口,能听见自他胸膛中传来的有力却有点乱的心跳声,知道他心里的担忧,于是轻轻拍了拍他后背,以作安抚。

徐玄玉闭上眼,感受着此刻温馨的宁静。

过了会儿,徐玄玉突然想到什么,他睁开眼再问:“对了,有个问题想问你。”

时锦心点头:“你问。”

徐玄玉不解:“你是如何确定北秦长公主就是你亲生母亲的?当初她来东楚国都,应该用的是假身份才是。你父亲知道她的身份?”

时锦心摇头:“父亲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到今日,她也还没回去见过父亲。我想,她并不打算回去见父亲,说起陈年旧事,再牵扯起一些有的没的,她原本的打算只是要将我带回北秦。”

“至于我为何确定她的身份,一是她对我的态度,二是她的样貌。”

徐玄玉直起身,眼神略有些疑惑的看向她:“样貌?”

“嗯,样貌。”时锦心笑着点了下头:“我和她长得很像。若是你有机会见到她,你会明白的。”

徐玄玉眨了下眼,眉心微蹙间,眼神仍是疑惑。他垂眼些许,似是思索着。

没记错的话,那位北秦长公主一直都是戴着面纱的?至今没人看见她面纱之下是怎样的面容。

不过看来,时锦心已经见到那面纱之下的面容是怎样的。

若真如时锦心所言,她们两个长得很像,那么北秦长公主戴面纱示人大抵是为了避嫌。以免他人看见她那张和时锦心相似的面容,给时锦心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要这样的话,那北秦长公主的心思是以时锦心为重,若是没有时锦心同意,她应该不会将时锦心强行带离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思及于此,徐玄玉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希望事情能如自己设想的这般。

要不是,就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时锦心被带去北秦!

绝不!

见徐玄玉突然发呆了,时锦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世子?”

徐玄玉回过神,思绪很快敛回。

他抬眼看向时锦心,抬手将她的手握住,然后笑了下,将话题转移去:“时锦心,你怎么总是忘记要叫我的名字?”

时锦心笑了笑:“习惯了,还没适应改口后的名字。”

她捏了捏他手指,又道:“而且,你不觉得连名带姓的叫人听着有些怪怪的吗?”

即使是家里的妹妹,她也很少连名带姓的喊她们,何况是世子徐玄玉,这样突然间要改唤称呼,还是连名带姓的,她不习惯,多少都有些难以更换过来。

徐玄玉眉头轻挑了下,短暂思索后开口:“那,不唤姓,称呼名,如何?”

时锦心想了想:“玄玉?”

徐玄玉笑:“嗯。”

他紧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锦心。”

时锦心眼眸微微颤了下,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些,应声:“哎。”

徐玄玉笑着,眼神更柔和了些,他道:“既然这回称呼定好了,下次可别忘了。要是不习惯的话,那就趁只有我们两个在的时候你多叫几次,习惯习惯。”

时锦心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于是点头后歪了歪头,笑眼盈盈着:“玄玉。”

徐玄玉抬手抚上她的脸,眼中情绪渐深了些:“在呢。”

时锦心笑着,又唤他:“玄玉。”

徐玄玉凑近些,额头轻抵在她额间,轻蹭了下:“嗯,我在。”

两人挨近,温热的呼吸在悄无声息中交缠在一起,落在彼此的脸上。

时锦心轻眨了下眼,不自觉轻抿了下唇,嘴唇微张时,轻轻缓了缓气息。

徐玄玉揽抱住她腰身,转头在她脸上亲了下。

时锦心抬手搂上他的肩。

徐玄玉轻笑了一声,又在她唇上碰了下。时锦心眼睛弯弯,眼里浮动着笑意,她往前凑去,在他唇上回吻了吻。

继而二人相拥,倒在了**。

屋外静谧,月色浅浅,如往日安宁。

另一边,北秦使团所在别院。

秦瑶院中。沐浴回来后,她在房中坐着,面前桌上点着香,淡淡香气从香炉中钻出,慢悠悠弥漫在空气中。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狗玩偶,双手大拇指轻轻按了按玩偶的肚子,手感柔软。她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回想起那天在玲珑坊见到时锦心时的画面,又在一刹那想到今日早些时候时锦心来这儿见自己的事。

她不自觉皱了下眉,心情忽又有些复杂。

芍药从外走来,于她身前站定,拱手行礼后开口:“殿下。”

秦瑶敛回思绪,将情绪压回。她小心着将手里的小狗玩偶放下,而后抬头往旁瞥了眼:“何事?”

芍药道:“殿下,方才二皇子派人来传话,此次和谈顺利,东楚皇帝陛下对这次和谈之事很是满意,两方和谈事宜已拟写好陈列。还有,东楚皇帝陛下后日的寿宴,咱们这边,除二皇子和几位负责和谈的使臣外,还邀请了您。”

秦瑶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我?”

芍药又道:“殿下,您在这次出使的名单中,又是咱们北秦的长公主,既到了这里,自然是要去参加东楚皇帝陛下的寿宴的。您若不去,反倒是不合礼数。”

“……”秦瑶呼吸沉了一分。

她闭眸长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暂时将情绪压制住。睁眼事,她已是恢复至寻常时模样。

她道:“知道了,我会去的。”

芍药又道:“还有,殿下,秦勋的人已经抓到了,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秦瑶冷嗤一声:“他们大老远的跟来东楚,还在东楚与北秦和谈之际对锦心下手,自然是一个都不留。”

芍药拱手:“是,奴婢明白了。”

秦瑶看着芍药,神情严肃了好些,又道:“另外,传信回北秦,将这件事告诉陛下,另外,告诉他,当初一时心软放过的人,到底是祸患,还是趁早解决了,以免之后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芍药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办。”

芍药离开后,秦瑶又将桌上的小狗玩偶拿起来。

她看着小狗玩偶,嘴唇紧抿着,眉头随即拧紧了些。锦心,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回北秦吗?我可是……特意来接你回家的。

都怪当初那些反对和谈的大臣,浪费了她那么多时间,要是早些来,在时锦心嫁进长安王府前就来到此处,也许她对回北秦的事不会那么纠结!

如今锦心不仅有时府的牵挂,还有在长安王府的挂念,更不可能跟着自己回去了!

可恶!

秦瑶眼神愤愤,越想越觉得心里有火,这火气上来了,就有些克制不住。

她猛地站起身,一脚将身边的圆凳踹出了房门。

圆凳轱辘几圈滚出去,停在了院中。

翌日。长安王府。

天光明亮时,时锦心迷糊着醒来。她下意识抬手揉了下眼睛,正欲翻身时身上有力将自己往一个温暖怀抱中带过去。

她放下手,睁眼后看见了睡着未醒的徐玄玉。她稍愣了下,有点意外。

他今日居然没有早起。

时锦心往窗户那边看了眼,瞧着显然明亮的天色,此时显然时辰已经不早。回头,徐玄玉安稳睡着,似是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时锦心被他抱得紧,也就没有要立即起身。她枕在他手臂上,安静的注视着他的脸,将他的五官一一看过,继而清晰的印刻在自己眼底。

她轻眨了下眼,情不自禁抬起手,小心翼翼的从他眉上抚过,划至眉心,手指指尖轻轻下滑,顺着他鼻梁慢慢下移,而后落在了他唇上。

她嘴角上扬起,带起一抹放松又柔和的笑意。

徐玄玉似察觉到什么,眼皮微动了下,而后紧了紧手臂,低下头凑近时锦心,慵懒嗓音自嗓间缓缓响起:“你醒了……”

他头抵在她发上,自然的蹭动了两下。

时锦心问他:“现在时辰不早了,你今日不用早起去审刑司办事吗?”

“不用。”徐玄玉嗓音懒懒,却认真解释道:“明日是陛下寿宴,再加上与北秦和谈顺利,会在宫中设宴,批了众朝臣一日休沐,明日邀请众臣与使团使者一起庆祝。”

时锦心点了下头,又问:“可你不是还有别的差事吗?”

“那件差事,有人盯着呢,”徐玄玉声音低沉着:“总不能盯梢这种事也得我亲自去办吧。”

时锦心挑了下眉,也是。

既然今日可以休息,那就好好休息吧。

“好吧。”时锦心道:“那你就再睡会儿,我先起。”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徐玄玉睁开了眼。他低下头,在她脸上亲了下。

时锦心笑了下,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住:“难得不用早起去审刑司,不接着再睡会儿吗?”

“已经睡得比往常时候要多了,精神恢复了不少。”他身体微动了下,手臂揽住她腰身,俯身凑近,显然没有准备要让她起床的意思。

时锦心意识到些什么,不自觉睁大些眼睛,伸手抵在他肩上,将他推开了些:“做什么?”

徐玄玉坦然:“活动一下身体。”

他另只手扯过被子,用力一甩,将其盖在了两人身上,将两人挡了个严实。

被窝里,有时锦心带着点抗议的声音响起:“你这才刚醒……”

徐玄玉的声音传来:“刚醒也不影响什么。”

“……”

没一会儿,时锦心的双手伸出被窝外,纤细的手腕被徐玄玉宽大的手掌紧扼住,束缚住她想要挣扎的动作。

思思照往常那般端来热水准备伺候时锦心洗漱梳妆,正欲抬手敲门时,听见了屋内传来些许呼吸急促的动静。

她倏忽愣住,准备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立刻转身离开,顺带着将要进房间小厅和小书房整理的侍女们都喊了出去,然后将最外的那扇门着急的关上。

约莫一个时辰后,卧房的门打开。

徐玄玉和时锦心穿好衣裳走出来,前者精神焕发,后者有种被妖怪吸了精气的感觉。

走到小厅,时锦心在桌前坐下,毫不犹豫抬起双臂枕着,埋头趴了下去。

徐玄玉在她身边坐下,取过桌上茶壶和茶杯,慢悠悠倒了两杯茶。他将其中一杯递到时锦心面前,笑着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你要是还困的话,其实可以继续睡,不用和我一起起床。”

时锦心声音闷闷的:“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能躺着?都怪你……”

她抬起一只手将徐玄玉摸自己脑袋的手给拍开,略有点郁闷的叹了口气。

本来醒来的时候她精神挺好的……现在嘛,唉。

徐玄玉笑着,嗓音也温柔:“嗯,都怪我,是我不好。”

“……”时锦心不想说话了。

徐玄玉眼神柔和,又伸手过去,在她头上轻轻摸了摸。

洗漱过后,秋容送来早膳,两人简单用过后,在小书房说事情。

关于昨晚时锦心和徐玄玉说过的、和秦瑶有关的事。

徐玄玉给时锦心的建议是,静观其变。先看看秦瑶那边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要明确她心中真正的想法后,才能寻找到合适的应对之法。

至于要如何知晓秦瑶心里想的,徐玄玉想,皇帝陛下的寿宴上,应该会见到她,到时候探探她的口风,之后就靠时锦心了。

毕竟,那是时锦心的亲生母亲,是为时锦心而来。自己在这件事里,能帮上的并不太多,还是得看她们两个。

在事情明朗之前,秦瑶的事暂时不告诉他人,先保持原状。

时锦心点头表示同意。

秦瑶毕竟是北秦长公主,自己是她女儿的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东楚皇帝寿宴当晚。

徐继烽和徐玄玉都在受邀名单中,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之前就出发了,抵达庆祝寿宴的庆元殿时,那儿已经有不少人,正互相寒暄打招呼着。

约一盏茶功夫后,北秦使团到达,秦瑶穿着一袭红衣、戴着赤色面纱出现在众人眼中。

徐玄玉看过去,眼神凝重了好些。

徐继烽注意到自家儿子神情的变化,轻声询问:“怎么了?看什么呢?”

徐玄玉稍敛了敛情绪,道:“爹,我过去一趟北秦使团那边。”

徐继烽不解:“为何?”

徐玄玉没回答,只说了句:“我很快回来。”

徐继烽正疑惑时,徐玄玉已经朝北秦使团那边过去。他们所坐的位置在单独的区域,和其余他国的使团一样。

首座的,是北秦长公主秦瑶,和北秦二皇子秦息。

徐玄玉行至过去,按礼数行礼问候:“长安王府,徐玄玉,见过北秦长公主,北秦二皇子。”

秦息站起身,笑着回礼:“原来是徐世子。久仰。”

秦瑶看着徐玄玉,眼中带着打量意味,眼神里显然严肃,将人给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遍,眉头不自觉皱起好些。

徐玄玉很难不注意到她的眼神。若是不知道她是时锦心的亲生母亲,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不然她怎么会用这种凌厉的眼神盯着自己。

徐玄玉又朝秦瑶拱手示意了下:“长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息略显意外,正欲开口时,秦瑶站起身来:“好啊。”

秦瑶已然应允,秦息自然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

徐玄玉请秦瑶去到殿外檐下稍远些无人处,而后两人停下脚步。

秦瑶看着徐玄玉,眼神仍然严厉,声音亦是如此,威严十足:“你找本宫何事?”

徐玄玉道:“有个问题想请教长公主。”

秦瑶说:“什么问题?”

徐玄玉坦言:“时锦心若是不跟你回去,你会如何?”

秦瑶一愣,眼底有一抹诧异快速闪过,似又有些不可思议,但那些情绪都又在她眨眼后消失不见,随后她面色更为严肃些。

她盯着徐玄玉淡然自若的面容,不自觉眯了下眼:“她倒是对你坦诚,这种事都直接告诉你了。”

徐玄玉道:“夫妻之间,本该如何。”

秦瑶问:“你想如何?”

徐玄玉眼神平静:“如我方才所言,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秦瑶:“……”

若是锦心不跟她回北秦,她会如何?

她倒是希望自己能有确切的答案。可是啊,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没从锦心那里得到心软的回答,而自己也不愿意就此放弃。

见秦瑶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纠结模样,徐玄玉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长公主,若是方才的问题你不知道如何回答,不如我换个问法。”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发问:“你,会伤害她吗?”

几乎是立刻之间,秦瑶没有犹豫就给了回答:“当然不会!”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我决不可能伤害她!”

徐玄玉眨了下眼,从她的眼神中,他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于是徐玄玉说:“好,我相信您说的。多谢长公主的答案。”

说完,徐玄玉朝秦瑶行了个礼,然后就准备离开。

秦瑶一愣,看他是真只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就要走,连忙喊住他:“站住!”

徐玄玉停住脚步,转身再看向秦瑶:“不知长公主有何事?”

秦瑶抿了下唇,眼里闪烁着翻涌的情绪,眼神一如既往的严厉。她看着徐玄玉,没好气道:“听说你和她是你们皇帝陛下赐婚,还是你祖母强求来的一道圣旨,短短数月,你与她之间能有什么感情?”

“你看着就让人觉得讨厌,她不可能喜欢你这样的!”

徐玄玉有点意外,没想到秦瑶要说的是这个。

前面两句,她说的都是实话,但后面那句他却不赞同。即使只有短短数月,却也足以让他明确心中所想。

至于感情……他想他和时锦心之间已经有了。而且这种事,不需要跟他人言说。

徐玄玉笑了下,说:“她喜不喜欢我这样的,您得问她。”

秦瑶:“……”

徐玄玉又问:“您还有别的话要问吗?”

秦瑶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没了。你走吧。”

“……”徐玄玉心中有疑,却也没有再多言什么,向她行礼后离开。

秦瑶转身往外看去,夜幕之上,有月悬挂而上,散发着皎洁的光芒。

她抿着的唇稍稍松缓,轻轻的叹了口气来。

东楚皇帝赵淮仁的寿宴开始后,庆元殿内热闹起来,歌舞不断,祝酒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酒气,耳边是散不去的各种声音。

秦瑶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尤其是在这种她原本就心情郁闷的时候。

寿宴进行到一半,秦瑶坐不住了,她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跟赵淮仁说过后,得到允许,便先离开了皇宫。

只不过她并未直接回北秦使团休息的别院,而是去了一个茶摊前坐着。然后让人去长安王府传话,将时锦心请了过来。

时锦心在她身前坐下的时候,秦瑶将手中刚倒好的茶递到她面前去。

茶摊老板已不在此处,这里只有秦瑶的侍女守在周围。

街道空旷安静,像是提前被疏散过。

时锦心看了眼那杯微微漾着水纹的茶,又抬头看向对面的秦瑶:“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参加陛下的寿宴吗?怎会在此?”

秦瑶端起自己那杯茶,手腕微微用力,晃了晃茶杯:“你说,你要是变成了个寡妇,会不会更容易跟我回北秦?”

时锦心一愣,眼神随即警惕,不自觉紧张起来:“你要对他做什么?”

“我在想,若你是因为长安王府世子妃的身份不愿意离开,我可以想办法让他消失。”秦瑶笑吟吟看着他:“别的事我可能不太擅长,但是杀人嘛,这些年我也做的很熟练了。”

“带走一个寡妇,总比带走一个世子妃要容易些。”

“……你疯了?”时锦心紧皱起眉,心中情绪一瞬间紧绷起来,紧张出声:“这里是东楚国都,不是你可以随便乱来的地方!”

“担心了?”秦瑶忽笑了一声:“从时间上而言,你和他认识也没有很久,你可别说你爱上他了。因为他的长相,还是因为他的身份?”

“这些,我都可以在北秦给你找更好的。而且,随便你挑,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可以把人带到你面前来。一个小小的徐玄玉,什么都算不上。”

“……”

时锦心放在腿上的双手慢慢握紧,手里攥着衣裳,却死死的紧揪着,像是以这样的方式将心中真正的情绪压制住。

她看着秦瑶,眼底是翻腾的情绪,她极力稳着气息,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做出些之后容易后悔的事来。

“不许伤害徐玄玉。”时锦心一改往日的温和,声音凌冽如刀,夹带着强忍的怒意。

秦瑶笑:“那你跟我回去,我就不伤害他。”

时锦心紧皱着眉:“他是长安王府的世子,你怎么可能伤害到他?”

秦瑶笑吟吟的,抬手托腮望着她:“你想用他的性命来跟我赌一个可能?我是不介意让你看看我的本事,就是不知道你能否接受这件事的结果。”

时锦心:“……”

事情的发展和自己预期的完全不一样啊!这是怎么回事?她的态度变化为何如此之大?!

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对自己的态度分明还是很温和的,可为何现在她的态度却变得如此强硬?居然还说要杀徐玄玉……

这算是怎么个事儿啊?!

时锦心忽然觉得很是头疼,一下子没从事情的骤然转变中回过神来。

秦瑶看着时锦心脸上情绪的变化,将她的反应都仔细的看在眼里。

她眼眸轻眯了下,眼神直视而去,声音严厉了好些:“锦心,你可以选择主动点跟我回去,或者,我把他杀了,再带你回去。”

“我更希望你选择前者,这样对大家都好。毕竟我也不是很想在这种时候起冲突,多少还是有些风险的。”

时锦心紧紧攥着手里的衣裳,双手因紧张不自觉往上抬起些时,触碰到小腹。

她忽顿住,脑中空白一片后,有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眨了下眼,说:“我不。”

秦瑶脸上笑容一顿,笑容消失后眼神诧异:“你不?为何!你不怕我……”

时锦心抬头看向她,同时打断她的话:“因为我不想变成下一个你。”

秦瑶皱起眉,眼神疑惑时,又听时锦心说:“我有孕了。”

秦瑶猛地睁大双眼:“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