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开始盯梢的第十八天开始,杉山不再回家。
那天傍晚,我在车阵中跟丢了他的车子,无奈之下,从晚上九点左右就在他家门前等他,但一直等到天亮,都没有看到他的黑色皇冠车回家。我急忙打电话给本乡先生。
本乡先生完全用好梦被人吵醒的不悦声音问:“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六。”
听到我的回答,本乡先生一派轻松地说,他可能从公司直接去打高尔夫球了吧。他叫我今天一整天都守在那里,说完就想挂电话。
我在车上熬了一夜,实在疲惫不堪,忍不住开始发牢骚。
“开什么玩笑!我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合眼。已经连续盯梢将近二十天了,做这种事到底有什么意义?如果和重要的谈判对象见面,一定会去总行或是饭店,有太多我看不到的地方。这种半吊子的跟踪根本于事无补,我已经受够了。”
好一阵子,电话那头没有反应。
“但是,如果完全无法掌握周六和周日的行踪,之前的努力就化为泡影了……”本乡先生喃喃地说,“好吧,我现在就过去。你今天和明天好好休息,但要等我到了之后再离开。”
他不等我回答就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天一亮的星期天早晨,很自然地六点就醒了。窗外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打开狭小房间的窗户,凉爽的风迎面吹来。本乡先生一直守在那里吗?想到这里,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硬把自己的工作塞给了他。
上午洗完衣服,整理完房间后,就无事可做了。自从开始跟踪杉山后,我得以免除日常的采访工作,这半个多月来,我很少去公司。独自待着时,就会感到不安,自己好像失去了归属感,宛如锚链已经松掉的漂流船,整个人仿佛被晴朗的秋天吸了进去。
到了下午,我终于坐立难安,最后前往杉山家所在的调布。
走到杉山家门前,我寻找本乡先生搭乘的黑头出租车,却不见踪影。我在四周晃来晃去,心想他可能去吃饭了,结果发现在一百米外的坡道上停了一辆红色房车的车头灯在闪烁。我定睛一看,终于看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正是本乡先生。
本乡先生吃着汉堡,有点不好意思地叫我上了车。栗田千寻坐在驾驶座上。
“怎么了?可以休息的时候不好好休息,身体会撑不住。”他言不由衷地说。
栗田千寻一如往常,用狂妄的语气说:“平井先生,你真是劳碌命,难得休假,竟然还跑来这种地方,可见你生活有多空虚。”
本乡先生抢过千寻正在喝的可乐一饮而尽。
“我看杉山可能搬去饭店了。”他说。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看到他和栗田千寻在一起。
他叫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采访内容,自己却口无遮拦地向情妇和盘托出。我一边这么想,一边问:“为什么?”
“刚才有一个年轻男子上门,向他太太拿了一包东西走了。看他点头哈腰的样子,应该是杉山的下属。他可能按照大藏省官员的指示搬离家里,他们可能察觉到你在跟踪了。”
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
“平井先生,你可能不适合当侦探。”
千寻插嘴调侃,我更加生气。
“那就没办法了。”
“不,没这回事。明天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经意地在总行门口堵他。我相信他应该不至于每天都换饭店,所以早晚可以查到他住在哪一家饭店。”
本乡先生把空纸杯压扁,一鼓作气地说:“今天就解散吧。”然后又说,“千寻,走吧。”
“啊?没关系吗?”
本乡先生点点头,然后回头对坐在车后座上的我说:“只要确认杉山不住在家里,就代表八成已经在进行合并谈判。平井,再加把劲。”
他们送我到京王线的调布车站前,我就直接回家了。虽然本乡先生说:“我和千寻要去打牙祭,平井,你要不要一起去?”但我还是拒绝了他的邀请。
“平井先生,明天好好加油哟。”
千寻临走时,还丢下这么一句惹人讨厌的话。我目送着那辆红色车子离去,没来由地想起只见过一次的本乡加奈子的脸。
翌日傍晚,我就查到了杉山投宿的饭店。不知道是否刻意避开第一中央银行总行所在的日比谷一地,他选择新宿一家去年新开张的饭店。我向本乡先生报告这件事后,他第一次用兴奋的声音说:“是吗?好,那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明天上午九点,我们约在饭店大厅见面。”
然后又说:“平井,辛苦了,跟踪计划到今天为止。”
他毫无预警地宣布我不必再跟踪了。我完全搞不懂为什么查到杉山住的饭店就不再跟踪了。
我去吃了饭,回到公寓时差不多晚上八点。一打开门,发现久美子在家。
“你怎么来了?”
我问她,正在看晚报的久美子抬起头说:“他今天又去出差了。”
我和久美子三年前已经分手了,半年前,她又打电话给我。她和我分手后立刻结了婚。我在刚踏入社会时认识她,她是我大学同学女朋友的朋友,很自然就认识了。加上我在外地分局工作的那四年,我们总共交往了六年,但在分局工作时,一个月也见不了一次面。
分手时,她对我说:“因为你让我等太久了。”当时,她已经另结新欢。在我回总公司的一年期间,她都脚踏两条船。当我得知这件事,甩了她一个耳光时,她这么说道。这也是很稀松平常的剧情。
她的丈夫就是她当时劈腿的对象。
半年前,久美子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我想见你。”我问:“为什么?”她回答说:“最近我有时候会想起你,但你的脸很模糊,让我心浮气躁,晚上睡不着。”我觉得这根本不是理由,但还是在隔周的星期二(我记得星期二那天是我补假的日子)下午和她见了面。吃完饭,我们去以前常去的公园聊天。
久美子不停地说,她很怀念我在盛冈分局时一起走过的盛冈街道,北上川很清澈,是一条很漂亮的河。
那天晚上,久美子睡在我家。我问她有没有关系,她回答说:“他去出差了。”她的丈夫在中坚商社工作,经常要出差。
久美子来到我家后,环顾暌违三年的房间,不停地说:“和我以前来的时候完全一样,真令人怀念。”当我把她搂在怀里时,她缩成一团,小声地问:“我们为什么会分手?”我很想回答说“是你离开我”,但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原本以为只是一夜情,没想到这段关系持续了半年。一开始每个月一次,逐渐变成两次,如今每个星期都会见面。上个星期,她更说了一句让人紧张的话。
“我老公好像已经察觉我们的事。”
我问:“他应该不认识我吧。”
“他知道你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为什么?”
“因为结婚前,他要我向他坦白。他的嫉妒心很强,把相簿里所有我和你一起拍的照片都烧掉了。”
听到这番话,我简直呆住了。
最近,每次见到她,就觉得应该在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前赶快解决,但老实说,每周一次的定期**对我身心大有帮助,虽然隐约察觉到久美子似乎越来越认真,但还是无法向她提出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