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治听到这句话,定睛看着那几个字,感觉到记忆在脑海中苏醒。刚开始只是很轻微的声音,他竖耳静听,终于发现那是隐约的说话声。洪治将目光从广告牌上移开,看着曜子。她一脸担心地注视着洪治。
这时,洪治感觉到膝盖以下无力,好像气球漏气般,那感觉仿佛回到了在病房醒来的翌日早晨,想试着走路却站不起来。洪治顿时瘫坐在潮湿的柏油路面上。
他一坐到地上,回响在脑海中的声音顿时变得清晰起来。洪治双手撑地,确认着冰冷粗糙的触感,拼命竖起耳朵。
给我、给我,给给给我。
他终于想起,那是曜子在那时候的声音。
那个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还给我,还给我。
洪治知道曜子蹲在自己身旁,他很自然地转头看着她。
快吐、快吐,快吐出来。
失去的一部分记忆迅速恢复。曜子想抢走洪治手上的一公升酒瓶,哭得泣不成声的脸,以及把手指伸进洪治的嘴,试图让他把药吐出来时的可怕表情,这些画面都清晰地重现在脑海中,和曜子在眼前的脸重叠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洪治不禁愕然。
自己仍然坐在那个泄满春光的草地上。
在没有分辨出真相之前,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没什么大不了,当时真的想一死了之的是我。当初不是我阻止她死,直到最后一刻,都是她拼命阻止我。找不到生存的方法,也找不到生存的理由,丧失了自己的时间,无法抵抗死亡**的不是她,而是我。不是她相信我、依赖我,而是我相信她、依赖她。而且,为了保护我,她直到这一刻都在拼命说谎。她不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而这么说,而是为了让已经心灰意冷、自暴自弃的我活下去,默默地接受了自私任性的我所提出的要求。下定决心痛改前非,重新活一次的不是我,而是她。
我太傲慢、太肤浅了。
我做了那种蠢事,还以为自己在同情别人、怜悯别人、帮助别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认真同情过别人,也从来没有深切地怜悯别人,更从来没有真正帮助过别人,所以无法独自奔赴黄泉,还利用她的痛苦不负责任地做出那种无可挽回的事。
他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这样下去,你真的会完蛋——父亲说得没错。
洪治缓缓站了起来,长裤的臀部都湿了。虽然已经站了起来,但他却没有自信可以自己走路。
曜子也站了起来,她缓缓伸出手,用力握着洪治湿湿的手。
“我们走吧。”
洪治看着她的脸,仿佛第一次这么仔细打量她。
他突然觉得,也许不需要一个人走路也没有关系。
就好像刚才两个人搀扶着,从今以后,也可以两个人一起走,也许这样也不错。曾经跌倒的人踏出新的一步时,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洪治,生日快乐!今天是你三十岁生日。”
曜子用宛如祈祷般的声音小声说道。
(1) 瓜蒂耶罗·雅克佩蒂(Gualtiero Jacopetti,1919—2011),意大利著名的“蒙多”残酷派纪录电影大师,代表作有《蒙多坎迪多》。
(2) 日本的搞笑组合,包括松本人志和滨田雅功两名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