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城跟贼人拼杀?”吴道昌眉头微皱,心中不喜。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是何等身份,若是跟贼人拼杀的时候,擦着磕着,岂不不美?
吴道昌沉吟片刻,“那下策是什么?”
龚守忠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说是下策,其实不过是凑数罢了,他真不希望自家东翁选择什么下策。
“下策便是严控城内一切粮草,包括百姓所用口粮,全部征调军管,所有军粮派给全部安时安量,总之尽最大程度拖延时间。
然后派人突出城去,南下向两广总督寻求援兵。等到两广的援兵抵达,或可有一线生机。
不过这下策变数太大,乃是不得已而为之。比如城中粮草几近断绝,就算将全部粮草全都征集起来,依旧不够大军延续多长时间。
除此以外,两广总督那边愿不愿发兵,依旧有待商榷,就算愿意发兵,从梧州到湘乡路途遥远,侥幸抵达,恐怕至少也需要月余时间......”
龚守忠话还没说完,却已经被一脸喜色的吴道昌给打断。只见吴道昌略显埋怨道:“龚先生,你有这等良策,就应当早些说出来。
什么下策,我看这才是上策。两广总督潘士遴潘大人,乃是我的座师李楚州的好友,当年潘士遴对我多有照顾,若我派人求援,潘大人断无拒绝之理。
不过正如你所言,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两广总督驻跸之地梧州距离此地太远,大军从梧州抵达湘乡需要一些时日。”
吴道昌犹豫片刻,随即又展颜道:“不过倒也不妨事,从梧州北上,不过三百余里进入道州,从道州有水路直通湘潭。
只要坐上船,两广大军行军的速度,便可一日百里,届时不出三四日,便可抵达湘乡城下。
如此来算,我军最多在登上二十余日,潘大人大军便能兵临城下,届时我们两军里应外合,必能大破贼军,反败为胜。”
“大人,万万不可。”龚守忠起身力谏。
谁料,吴道昌反而一只手将龚守忠给压了下去,“龚先生,既然你领了整肃军纪的差事,不如便将这件事一道办了。”
这是一件烫手的山芋,旁人躲都躲不及,龚守忠又怎肯上杆子拦在身上,连忙推辞。
但吴道昌却又哪是等闲之辈?还未等龚守忠开口拒绝,便抢先一步道:“龚先生,你跟家父乃是好友。
当日家父将您举荐给我,这么多年,龚先生在我身旁,鞍前马后,着实辛苦。
我吴某人能有今日之成就,若是离了龚先生,则是万万办不到的。今日我吴某人再次身陷囹圄,性命即将不保,还请龚先生看在家父的面子上,
再帮我一次,使我脱离险境。
若真有一天,你我能从此地逃出生天,我必向朝廷举荐你。
说不定,你也能混得个一官半职,总好过一辈子给人出谋划策,受人差遣。”
听到吴道昌这般说,龚守忠抬眼正看到吴道昌满脸情真意切,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这就对了。”见龚守忠答应下来,吴道昌哈哈一笑,拉着龚守忠的手道:“龚先生,别的不说,从今年起,您的年俸我给您凑个整数,每年一万两。”
“不必了。”龚守忠生出阵阵无力之感,有些事终究不是人力所能改变,他能做的不过是无愧于天,无愧于自己的良心,“在下告辞。”
“我送先生。”吴道昌起身,一直将龚守忠送出了房门。重新关闭房门,吴道昌脸上露出凝重之色,随即折返回了房内。
到了夜间,万籁俱寂。以前总是不时传来的犬吠声,也许久没有听到,不知被哪个士卒宰了吃肉。
街道上不知哪里刮来的风,将破损的窗纸吹得猎猎作响;断壁残垣之间,不时传来阵阵乌鸦呱呱的叫声。
咚咚咚。
房门轻轻敲动,瞬间将睡梦中的吴道昌惊醒,“是谁?”
“大人是我。”路名区的声音传来。
吴道昌打开房门,路名区紧跟着进入房内。关上房门,吴道昌一把抓住路名区的胳膊,道:“怎么样,可曾见到了李贼?”
“回大人,下官此行原本还是那个何允中见我,不过下官执意要求见那李春旺,并且跟那何允中直言,若是看不到李春旺,我军就决不投降。
后来,何允中见下官态度坚决,又怕耽误大事,不得已只好将下官引去,见了那李春旺。”
“好。”吴道昌拍手道,“那你可曾将我们的条件跟那李春旺坦明?”
“那是自然。”路名区理所应当道,“下官正告李春旺,若是不答应放归大人,那城内五万大军即便跟他战得两败俱伤,也不会如他所愿。
不仅如此,朗州游击安永淳也会在一旁虎视眈眈,若是李春旺在湘乡浪费太多时间,恐怕回热的安永淳大军包围,到那时他自己得不偿失。”
“那李贼怎么说?”吴道昌紧张的望着路名区。
“刚开始那李春旺不同意,在他们看来,大人您一人的性命,比起五万大军要贵重得多。”路名区小小的拍了个马屁。
“不过那李春旺见我态度坚决,宁死不屈,再加上他也担心他与我们鹬蚌相争,反倒是让那安永淳得利。
故而到了最后,还是同意了大人的条件。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下官也存了一些私心,下官提出要将下官跟大人一同折返武昌。好在那李春旺最终还是答应了。下官一时贪念,还请大人责罚。”
说着,路名区跪拜了下来。
吴道昌放松了下来,伸手将跪在身前的路名区搀扶起来,“我倒是什么,原来是此事。说来也怪我,一开是我便是想让路大人随我一同折返。
只是,事务繁杂,一时忘却了,好在路大人反应机敏,没有使我抱憾终身。”
吴道明拉着路名区的手,情真意切道。只是他心中如何想,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多谢大人。”路名区同样双眼含泪,神色动容。
双方纠结了好一会,放开了手脚。
“可与那李贼约定好时间?”
“约好了,就在明日。”
“明日。”吴道昌斟酌片刻,道:“好,那就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