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守忠脸上一暗,叹息道:“不想局势竟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现如今,城内粮草断绝,士卒为了活命,已然放弃了人性。
这样下去,无需城外贼人进攻,城中就先支撑不住。我现在就去找吴大人,商讨一下解救方法,肯定还是会有一线生机。”
“如此也好。”路名区连连道,“大人正在用饭,龚师爷尽可前往,我还有事,便不在打扰,告辞。”
说着,路名区逃也似的跑了开来。
龚守忠看着路名区离开的身影,总觉得他身上或许发生了什么事,但一时有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摇摇头,也就不多做理会。
“咚咚咚。”
龚守忠敲响了房门,听到房间内传来一声,“进来”,这才推门而进。
迎面正看到一张雕花的桌案上,放着些许饭食,一动未动,地面上还残存着瓷器碎成一片的碎片,以及满是污垢的肥鸡。吴道昌则立于窗边,眉头紧锁。
“见过大人。”龚守忠对房间内的一切视若罔闻,低声道。
“龚先生,此行何事?”吴道昌始终对龚守忠保持了一定的信任。
“正是为眼下时局而来。”
吴道昌仿佛也猜到龚守忠会这么说,慢慢走回了桌案,指着对面的凳子道:“龚先生,坐。”
“谢大人。”龚守忠拱手,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哎,可惜无酒,否则本官定与先生痛饮。”
“无妨。”龚守忠含笑道,“只要我军能从湘乡城内突围而出,将来喝酒的机会多的是。”
“也是。”吴道昌嘴角挤出一抹笑意,“那就等我们回到武昌,再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龚守忠看着吴道昌这般表情,哈哈一笑,“大人既然这样说,想必已经有了脱身之法?愿闻其详?”
吴道昌听到这话,刚刚挤出的一抹笑意,顿时消失无踪。他虽然已经打定主意,即使将全城五万官兵全都卖了,以换取自己安全脱离。
但这种事情,毕竟上不了台面,若是事情保密不到位,被外面的那些丘八知道了,说不定还没等到城外贼兵同意,城内的那群丘八,就先将他撕成了碎片。
吴道昌不自然地端起桌案上一杯水,喝了几口,掩饰自己的尴尬,“本官哪有什么脱身之法。为今之计,恐怕也只剩下整顿兵马,外出救援了。”
龚守忠狐疑地看了吴道昌,虽然对方这般说,但越是这样说,反而越能说明对方肯定藏着什么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不过事已至此,纵使吴道昌再有本事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插上翅膀飞了出去?
思虑片刻,龚守忠忽然道:“大人,城内如今粮食断绝,官兵们为了一口吃食,已经开始自相残杀。就连城中的百姓,都已经变成了士兵的猎物。
如今城中仅存的几百户百姓,到现在没有被官兵劫掠过的,恐怕一户都没有。
且最为致命的是,现在才仅仅是个开始,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城中会有乱兵,苦熬不住,开城投降。”
“什么?”吴道昌瞬间反应过来,当即瞪大了眼睛,“那帮丘八敢造反?”
也怨不得吴道昌发怒。如今,城中的五万大军,已经变成了吴道昌谈判的筹码。若是还没等到他这边条件谈好,这五万大军先一步把他卖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既然如此,龚先生,我授你为行军司马,掌军五百,给我日夜巡查全城,若发现有胆敢结党谋逆之辈,立即斩之。”
这可是个苦差事,得罪人不说,在如今这个如同火药桶一般的湘乡城内,简直就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如果真要遇到结党谋逆之辈,恐怕会先砍了自己祭旗。
龚守忠苦着脸,还是接下来这个差事,不过又劝道:“大人,率军巡城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万不得已所行之,若想从根本上扭转不利局面,我军还需尽快展开行动。”
“作为?什么作为?”吴道昌意念消沉,“如今我军被贼兵团团包围,甚至粮草都为之断绝,又该如何作为?”
龚守忠缓缓伸出三根手指,冲着吴道昌道:“大人,下官有上中下三策,献给大人,以求解决当下困局。”
“三策?”吴道昌一愣,随即大喜,不愧是自己苦求多日,方才求来的师爷,即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依旧还能提出上中下三策可供自己选择,真不枉费自己每年八千两银子的年俸养着。
“先生尽可到来,吴某洗耳恭听。”
龚守忠看着吴道昌如此态度,不免有些感叹。这位东翁,贪财是真贪财,好色也是真好色,但不管怎样,对自己却是没的说。
不管是俸银,还是平日里的态度,都是将自己当做国士看待。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今日且让自己在帮他一次,也算对得起自己每年八千两银子的年俸了。
“这上册,乃是向外求援。”
“求援?”吴道昌眉头皱了起来,“难道先生不知,湖广虽大,但能战之兵,却已经全部让我带到了湘乡。如今即便我想外出求援,又该向何处求援?”
“湖广的情况我自是知道,但我依旧这上策却也不是信口开河。大人何不效仿沈兆祥。等大人重回安全之后,大不了再寻良机,脱离对方的掌控便是,至少生命无虞。”
“沈兆祥?”吴道昌仔细斟酌这龚守忠的意思,忽然眼睛瞪圆,反应过来,指着龚守忠道:“莫非你要我效仿沈兆祥求助于安永淳?”
“正是。”
“万万不可。”吴道昌想都没想便断然拒绝,“那安永淳狼子野心之辈,区区一个朗州游击,占据朗州不说,还将手伸向了辰州府。
若是让那安永淳前来救援,岂不更加助长对方嚣张气焰?湖广将不复为朝廷所有,此计断然不行。龚先生,你且说说另外两策吧。”
龚守忠没想到吴道昌的反应竟这般激烈,连想都没想,便断然拒绝,心中不由得一叹,继续道:
“我这中策,乃是趁城内断粮日短,军士战力尚存,不如就此择机突出重围,杀将出去。想那李春旺的主力,其实也不过刚刚招募的乌合,能有多少战力?
若是我军上下齐心,不说大败贼军,至少突围出去尚且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