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知也没把握邱一峰会不会去,因此谢春风迎过来,要问秦不知的时候,秦不知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再将人一揽,往外走了些,轻声道:

“五言是倭贼。”

谢春风错愕,要折返回头看五言,被秦不知紧紧拥住,低声道:

“不要打草惊蛇,我刚才瞧见他手上有东西,你们的邱万户搜身的时候大概遗漏了。倭贼擅使银针和短镖一类细小的暗器,他攥在指间那个我看不清,但我不想你冒险。”

谢春风回头,瞧见身后牢房前,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两个巡捕,那不忿夹杂着轻蔑的神色,谢春风不必多想,都知道这又是在说她用女人身子迷惑人。

这种谣传,这几年在京都府中就没有断过,谢春风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歪,也不曾费心去辟谣。

“你怎么知道五言是倭贼?”谢春风蹙眉,低声问秦不知。

秦不知贴近她耳畔,道:“倭人爱穿木屐,脚指头间因长期穿着木屐,脚指头间会分得很开,内里还有茧子。并且,五言双腿微微呈罗圈状,那是长期跪坐造成的畸形。”

谢春风对五言的印象不深,对秦不知讲的这些没有比照的实物,但也不敢贸贸然去看,只能选择相信秦不知。

秦不知道:“我叫你们的邱万户去找昭南世子来,但我怕他又阳奉阴违,你带上我的令牌,一同去。李昭南方才说要带肖如月回去准备,那人应该在藏恩楼。”

在倭贼那儿,李昭南大概已经成了李穆川的代言人。

秦不知还有一句话没说,就是他怀疑五言就是来和肖如月接头换情报的倭贼。

倭贼向来诡计多端,提前了好几个月,用肖如月失散多年的弟弟的身份上门,兴许是因为怀疑李昭南真实的用意,是来试探的。

秦不知想到此,突然一凛。

如果倭贼装成肖如月失散多年的弟弟,那肖如月激动重逢之余,说不好已经将自己是李昭南卧底的事情都告诉了五言,五言或许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

那李昭南岂不是很危险?!

“快去!昭南殿下可能有危险,你找个可靠的人,顺道去秦府通知我大哥。”

秦不理收倭贼,那在京都出动海卫军,合情合理。

不对。

秦不知一顿。

他大哥昨夜说今日就要启程返回南理,今天他和谢春风这一忙,竟然忘了这茬事,没回秦府去给他大哥送行。

秦不知懊恼,只能轻声交待谢春风。

“或许我大哥已不在府中,无妨了,先叫昭南世子要紧,务必确保昭南世子安全。”

将腰间左骁卫的令牌扯下,秦不知匆匆塞到谢春风手上,并捏了一把谢春风腰侧的肉。

谢春风一惊,下意识弹开,顺道回头横了秦不知一眼。

秦不知嘴角噙着笑,有意嚷嚷,“哎,春风!你别生气!你怎么走了?我不是有意要打邱万户的!春风——”

伴着他那哀哀戚戚的叫唤,谢春风跑远了。像为了配合秦不知,谢春风的背影看起来愤慨,好像当真是因为秦不知动手打了京都府的人,愤而离开地牢。

留在里头的两个巡捕面面相觑,对这地牢之中突然只剩下他们这几个的情况,感到莫名其妙。

邱一峰被这秦小世子踢出去了,谢春风被这秦小世子气走了,那他们剩下这两个。

“哎,你们待着,就在这儿看我怎么审犯人。”

那秦小世子不复方才打人的张狂神色,这会儿臊眉耷眼的,还大言不惭地放出话来。

两个巡捕方才被他殴打邱一峰时候显露出来的功夫所惊,这会儿看他这样,一时拿捏不好这秦小世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但大概率还是个废物美人。

叫他们这些在京都府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围观他这废物美人审案?

左骁卫说穿了不过是给内殿看大门的,哪儿有机会碰上案子?秦小世子以往不学无术,能给他们看什么?

这俩巡捕就想着看秦不知笑话。

秦不知也不叫他们将五言放下来,信心满满走到牢房里头,对着被挂着的无言道:

“今年端午时候,在藏恩楼外头用大木偶吓唬我的,是你是不是?”

无言一双眼皮发肿,勉强撑开一道眼缝看秦不知,声音沙哑,“是小的。冲撞了小世子殿下,小的给您赔个不是。”

秦不知摆摆手,“都过去了。你们藏恩楼怎么都爱过去了很久才道歉?我不提就没人应了是么?出事那会儿也没见你们来我秦家啊。”

秦不知瞧见五言的手紧了一紧。

“……我们去了的,但是秦家高门大户,我们不敢进去。”

秦不知饶有兴趣,双手背在身后,问:“是什么时候?端午之后?”

五言犹豫了两三瞬,才答:“端午第二天,我姐姐带着我就去了……”

今年端午……

秦不知眼微微一眯,突然想得今年端午他大哥的副将曾来京城送邸报,秦家兄弟的娘亲为了从这副将口中知道更多秦不理的事情,是将人强行扣在秦府住着,没让人住驿馆的。

也许五言见到了,所以避开了。

“我姐姐,如何了?”

五言尽力打起精神,问秦不知。

秦不知歪着脑袋看他,面上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还带了点儿打听人家八卦事的兴奋。

“我听你姐姐说,你是端午之前找到京城来的?”

无言困难出声,“是。”

“你们找了她这么久,怎么知道她的京城的?”

李朝人这么多,信息算不上发达,能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这概率未免太低了些。

这么低微的机会,竟然叫五言撞上了。

“是有在京城讨生活的亲戚告知,他不太肯定是不是我姐姐,我就来京城确认。”

这理由看似十分完美,秦不知竟无处下嘴。

“你从哪儿来的?我看你会玩木偶,那应当是歌仔戏的特色吧?我大哥跟我说过的。”

五言撑着眼缝看他,那道缝细小,秦不知也看不出他现在是个什么眼色。

“九年前,我爹被贬迁至东南珀州蕲县,我在那儿长大。住家隔壁是个戏班,我常去玩,就学会了。”

“噢。”秦不知恍然大悟点点头,再饶有兴趣地跟五言讨论,“那些木偶用的都是什么线?我看那线挺结实,你在端午节弄的那个大木偶都能吊起来。”

“那是鱼线,用特殊的方法将鱼胶熬制拉成的,能拉千钧重量。端午那只大木偶不过三百来斤,不在话下的。”

五言虚弱,但应答如流。

秦不知煞有其事点点头,“是跟掉白妈妈的那些线一样吗?”

“是……”

五言已经出口,但倏地住嘴。眼中精光四射,猛地睁大眼,看向秦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