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言被悬在架上。
一只手被提起，高高挂着，挂起的高度只够他勉强踮着脚尖站直。
若是不踮脚尖，全身的力道都在他一只手臂，久了撕扯的疼痛叫人麻木。若是踮起脚尖，全身重量在脚趾上，也是一种折磨。
非常巧妙的一种酷刑，从一开始就将人折磨得身心俱疲。
京都府的人还在他身上施加鞭刑，鞭上带倒着的弯钩。这会儿这俊朗飘逸的青年身上没一处完整的，衣裳破烂，渗出的血将他一身白衣尽染，拉出的道道血痕皮肉翻开，丑陋且狰狞，全然不复秦不知之前看到的风姿绰然。
“邱一峰，这是我——”
谢春风愤然出声，被邱一峰打断。
“谢——百户！”邱一峰有意强调谢春风的官阶，一脚勾来一把椅子踩上，鞭子在手上猎猎地甩，“疑犯已经招了，刘葵歌是他杀的，白妈妈也是他杀的。”
秦不知推开挡在面前的巡捕，要走到牢房里去看，才到门口，顿住了。
邱一峰看秦不知顿住的背影，嗤笑一声，心道这秦小世子怕见死尸的毛病大概又犯了。
“哎，对，秦小世子就别进去了，这小子这一身血的也不好看，脏了秦小世子的眼，叫秦小世子又昏倒过去，那我们可是罪大恶极。”
和绥远暗地里鄙夷这秦小世子，面上却装模作样地要讨好这秦小世子不同，邱一峰可不吃讨好这些娇生惯养的权贵那一套。
想要他恭维这废物美人？做梦！
谢春风用力将邱一峰一推，厉声道：“这案子是圣上下旨，交由秦不知主办！主办官未发话，你就先用刑？邱一峰，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邱一峰被谢春风推得怒火高升，一扬鞭，鞭子擦着谢春风过，破空的风带得谢春风衣角微微一动。
他以为这能恫吓到她，谁知道她眼也不眨，直直瞪着她。
真是没意思，这女人从来好像刀枪不入似的，真是没意思！
邱一峰恨恨将鞭子一圈圈收回。谢春风瞪他，他也瞪她。
“什么规矩？谢百户的规矩，还是京都府的规矩？按照谢百户的规矩，是不是要将这些个男人伺候好了，就算好了？怎么？吴大人不在府中，谢百户的小手就没地方拉人撒娇了？哈哈——”
也没看清谢春风是怎么出手的，邱一峰脸上挨了重重一拳。
邱一峰那吊儿郎当的姿势原本就重心高，被谢春风这样重重一打，邱一峰往旁踉跄，自己双腿一绊，竟一屁股坐倒在地。
其他几个巡捕正因邱一峰那挤眉弄眼和话里的下流笑出声，谢春风这一出拳，叫几个巡捕笑立即收住，愕然看谢春风。
“谢春风！你干嘛？！”
“你竟殴打同僚？！邱万户官阶可比你高，你这可是以下犯上！”
秦不知倏地将牢门一关，上头的铁链被他用力拉扯得作响，哗啦啦的好几声是他将铁链绕紧门的声音。
几个人被这动静吸引得一愣。秦不知锁好了门，倏地转过身来，冷厉问邱一峰道：“邱万户是个什么官阶？”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巡捕没咂摸出其中的味，都好笑出声。
他自己都称邱万户是万户了，还要问人家是个什么官阶，这小世子是啥了不成？果真是个废物美人。
邱一峰听他这问法，也想笑，但看秦不知用力一眯的眼眸，那眼眸之中尽是精光，看他的神色仿若杀父仇人。倏地就捉摸过来。
再怎么纨绔，再怎么混，对方到底是个世子，吃世代俸禄的，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跟对方怎么比？
“说话啊！”秦不知冷声催促，“邱万户是个什么官阶？谢百户打你，算以下犯上，那你区区一个万户，品阶都没有，冲撞我官拜六品的左骁卫副将，你算不算以下犯上？”
邱一峰面色一白，但心有不甘，握紧手上鞭子。
“我秦家世代忠良，我爹是朝中栋梁，辅佐李皇，惩奸除侫，为李朝苍生谋福祉。我大哥镇守东南沿海，力抗倭贼，十六年甚少归家。我二哥驻扎北疆，力抗鞑虏，为保李朝北线呕心沥血。我秦不知不才，追随父兄脚步，在京中奉旨查办案件，案件牵扯倭贼，如今竟遭你这无耻小人阻挠。以下犯上？下是谁，上是谁？你如今犯我，我不必上报朝廷，我今天就能治你一个逆乱之罪！”
秦不知说罢，一抽身旁侍卫的刀，疾走几步，往邱一峰那儿去。
他来得凌厉，邱一峰反应慢了半拍，竟有个措手不及的狼狈。
秦不知倒没有一刀取他要害，刀背翻转，刀身拍打他侧脸和手臂，端的是羞辱他，并逼他应战的姿态。
邱一峰一向听说这秦小世子文不行、武不就，只会一个花拳绣腿，今日对上了，没想到他出招这般狠辣，招招置他于死地。
邱一峰倒也不是不能应对，但总落在下风。没出几招，便懊悔同秦不知对打。
这般下去，他压根赢不了这秦小世子。赢不了便罢了，还有可能当着几个手下和谢春风的面，吃一个闷头大亏。
果然，腹上重重一痛，秦不知用横刀做长枪，屈膝矮身，横在他心下三寸重重一打，打得他仓皇倒地，一时之间竟站不起来。
几个巡捕要来扶邱一峰，邱一峰慌忙抬手制止。
祸及他一人便好，没道理连累其他兄弟。
就这一举动，竟叫秦不知眼中闪过激赏。
扔了长刀，秦不知走近邱一峰，蹲下身来。
“服了？”
邱一峰咬牙，心道不服又能怎样？
“服了。”
“服秦家的权势，还是服我秦不知？”
邱一峰在心中翻个白眼，“识时务者为俊杰。秦小世子不就是想给谢春风出头吗？”
这儿离牢房远，秦不知有意压低声音说话，不自觉的，邱一峰也跟着压低声音。
开玩笑，被人这样当面痛打一顿，他还明显放水了，是很丢人的事情好不好？
秦不知“啧”一声，做出一个站起身来继续打的样子，“看来还没打服啊。”
邱一峰紧张，“殿下要做什么？把卑职推到这儿来。”
这一角，秦不知又蹲在他面前，将他二人都挡住了。压低声音说话的话，后头的谢春风等人根本听不到。
秦不知意外，“你不算笨，怎么跟绥远那样的人混在一起？”
邱一峰沉默。
秦不知道：“里头的那个，是倭贼。我现在要将你打出去，你顺着我这打，赶紧去听音坊找昭南殿下。”
邱一峰错愕，“倭——？”
但秦不知分毫不给他借着错愕的机会，一提邱一峰的领子，将人扔出去。
“叫你欺负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