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看来,五言杀害白妈妈的嫌疑最大。他是什么时候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居然没个印象。”

按理说这样长相秀美的男子,该叫人印象深刻才是。

秦不知第一次见五言的那天,不就觉得印象深刻吗?

在发现白妈妈那天,肖如月挨在他怀里。二人目光对视热烈而真挚,秦不知还以为是肖如月的相好,还感叹了风流场中竟然有如此真情实感。

谁想到他是肖如月的弟弟。

“你刚刚不是问肖如月么?说都十年了,弟弟长大了,相貌多多少少是有变化的,那肖如月怎么笃定他是她弟弟的。”

秦不知跟在磨磨蹭蹭的牢头后头,皱起眉。

京都府有两处地牢,分在京都府东角和西南角,有一段较长的距离。秦不知也是第一次听说京都府的地牢原来不止一座。

但这速度,是打算走到天黑吗?

“换成是你,虽然说那是血缘至亲,你记得失散十年的弟弟长什么样么?”谢春风问,“她被刘葵歌带走那年,她弟弟还是个孩子,孩子长成大人,那面貌得要如何变化?”

秦不知看牢头停下,去捡地上一个什么东西。他和谢春风两个人便站住了,等着牢头研究捡起的那个东西。

“我没有照清那种过目不忘的好本事,应当不能。”

秦不知看那牢头慢吞吞的,心里浮起烦躁,只能先扯些话头。

“我小的时候,有一次落难,碰到过一个大姐姐。我记得那大姐姐救了我,她长得什么模样我一开始还记得,但久了就记不清了。”

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脑海中的脸庞一遍遍摩挲,直到那张脸模糊不清。

“若是我能有机会再同她面对面,我怕也认不出她。这么多年,她的样子恐怕早就变了。”

秦不知嘟囔着,看牢头将捡起的东西扔远,但没走两步,又蹲下身来拉鞋帮子。

谢春风心中微微一动,突然想到,这是不是秦不知偏爱追着她这样一个老姑娘跑的原因。他小时候被一个大姐姐救过,所以对年纪比他长的,尤其是姐姐一类的,自然是比别的年龄段的人更信任,更不由自主亲近的。

想是这样想,但谢春风到底还是不会将这话真问出口。

她还在想法子消灭秦小世子这份错爱,方才他在牢里的那些话,她听进去了,心弦一动再动。

但如同她自己方才回应的,她是个身份低微的人,配不上秦家这样的侯爵世家;她又年长秦不知几岁,在坊间看来,女子比男子大,总是不相衬的。

因此谢春风不问,生怕秦不知误会。

牢头磨磨蹭蹭,终于是要站起身来走。但又一顿。

秦不知的耐性被磨了个精光,不耐烦问:

“这回是又怎么了?你们京都府两牢之间是隔了十万八千里远是怎么的?你怎么带我走了半天还没走到?”

老头下意识瞟了谢春风一眼,同秦不知道:“小老儿突然肚子疼,还请小世子殿下在这儿稍待片刻,等我解手——”

“你去你的,我去我的,稍待什么啊稍待?”秦不知没好气皱眉,“往哪儿走?”

牢头“哎呦”一声,胡乱指了个方向,也不等秦不知看清,一溜烟走了。

边走还边喊,“秦小世子稍待,稍待!”

秦不知“啧”一声,不满道:“这有什么可等的?”

但随即意识到不对劲。

这牢头一路来,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春风,你们该不会将五言也……”

秦不知骇然看谢春风,一阵阵寒凉从足底生,顺着他的经脉攀上他的膝盖,再往他心口爬。

秦不知忿忿看谢春风一眼,赶紧往前走。

也巧,前头的转角,就跟人撞上了。

“是哪个不长眼的——哦!原来是秦小世子!卑职见过世子殿下!”

窜出来的这个巡捕,秦不知不认得,但他认得他就好办了。

一揪对方的衣领,秦不知气势凛然,“带路,地牢在何处,带我去。”

那巡捕眼珠子转了转,先看谢春风,再笑着看高了他一个半头的秦不知,指向秦不知来的方向。

“在那儿呢,卑职这就——”

话未完,双脚猛地一离地,是秦不知将人提了起来。

“少跟我打哈哈,关藏恩楼那小子的地牢在哪儿?!”

铁青着脸的秦不知,加上那狠戾的冷声,是挺能唬人的。这被他揪着衣领的巡捕就愣了一愣。

但也只是愣一愣而已。

“我奉旨主办莺歌楼一案,陛下旨意是京都府全力协助,你们就是这么全力协助的?是吴敬春教你们这样阳奉阴违地抗旨的?!”

将人用力往地上一丢,秦不知眼中发狠,疾言厉色一通训斥,斥得那巡捕面上浮现忌惮,犹豫起来。

但仍旧看向谢春风。

谢春风蹙眉,这是要将得罪人的事情都推到她身上了?

“是哪位大人在审藏恩楼的五言?”

“邱一峰邱万户。”

邱一峰?绥远的好兄弟?绥远因此案得罪秦家,被投天牢,邱一峰给他出头也合常理。

“这是我的案子,他怎的拿我的疑犯去审?”

谢春风不高兴,蹙眉的时候,就显出些凶狠。

那巡捕不怵秦不知,也不怕谢春风,从地上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

“什么你的我的?进了京都府,都是京都府的。”

秦不知不等他将话说话,抬脚用力一踹,将那巡捕踹得往后退几步,捂着肚子,半晌直不起身。

谢春风要拦秦不知,他却看也不看她,又踢那巡捕一脚,呵斥道:

“带路!”

那巡捕哪儿受过这种气?秦不知接连两脚力道又大又重,生怕踹不死他似的,若是落在他骨头上,说不好他骨头都被踹断。

可秦不知是个世子,深得当今圣上宠爱,他一个京都府小小蝼蚁,又能做什么?

只能咬着牙,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带路。

秦不知满腹的怒火烧得厉害,为京都府这一干人等的调虎离山,为这一干人冥顽不灵的以严刑逼供,也为这一干人对他态度的大不敬。

吴敬春治下的京都府,是嚣张跋扈到了什么地步?竟然连圣旨都不放在眼里?!

跟着踏进另一个阴森冰冷的地牢,秦不知脚步顿了一顿,但还是硬着头皮往里头走。

没走到尽头,先听见一阵阵的鞭子破空声。秦不知加快了脚步,鞭打声倏地一停。

等转到最里间的牢房,一人手持带倒钩的皮鞭顺着声音转过身来看他和谢春风。有意无视了秦不知,那人轻蔑笑着和谢春风道:

“谢百户,来得正巧,犯人招了。”